又捏了把她细长的指头, 他把她的手放在被子里掩好,起身打算出去。
但才往外跨出一步,裴镇又忽然停住。
脚步顿下, 转身又来看?她, 她的眉颦得太紧,嘴巴里呼出的酒气也太浓。
明明她只喝了两杯而已。
伸手又往她颊上一探,脸上的热度同样不?低。
倒也难怪她一直嗡声嗡气的要?踢被子, 不?肯好好的盖着。
手掌缩回来,负在身后, 他几大步走到门边,招来一个?伺候的婆子, 点着下巴吩咐,“去把荀和喊来。”
“喏。”婆子肥胖的身子微抖, 应完立即就要?下去。
但裴镇的话还没完, 把她喊停,又道:“再去打些?水来。”
“是。”婆子这回应得有些?战战兢兢, 甚至,脖子还有点冒汗。
因为她刚刚慌得竟然不?等主?公?把话说完就要?往下退……这可是大忌……悄悄咽一咽喉咙,后怕的想,幸好主?公?没有怪罪她。
这回她不?敢马上就走人了, 应完后她仍然留在原地,直到过了些?会儿,主?公?已经又回屋里了,她这才迈着粗粗的腿颠颠急跑, 往管事屋里飞奔而去。
……
不?到一刻钟, 荀和满头大汗的赶到左楼外,在外请见。
“主?公?。”
“嗯。”过了一会儿, 房里才传来声音,紧跟着,裴镇的身影到了门边。
他看?荀和一眼,问他:“席上买的是什么酒?”
荀和:“回主?公?,是城里吴家酒庄的玉荆春。”
“极烈?”
荀和这回犹豫了会儿,才答:“此酒是比寻常酒要?烈上些?许,城中近来多好此酒。”
也是因此他才会买,在他看?来,男儿哪有不?好烈酒的?
但,此时心里开始发?慌了,主?公?如此问他,是嫌他买的酒太烈了?
膝盖一软,他立即就要?跪下去请罪。
裴镇摆手,示意他起来,倒也不?至于?要?怪罪他。
这酒他喝着并不?觉得太浓,当时喝得时候也只觉还算有滋味,但谁能?想到,才两杯能?把她醉成这样。
之后醒来只怕还要?头疼。
吩咐他:“去备些?解酒汤,等会儿送过来。还有前头席上,待会儿也送些?过去。”
话落,那边婆子正好领人端水来,裴镇示意荀和下去,再次回了房里。
等婆子放好水后,他把她也挥退下去,只自?己待在越姜屋里。
往水里打湿一张帕子,他捏着帕子到她榻前。
才这么会儿的功夫,她把盖好的被子又踹了,口中含糊喊着难受的声音也越来越频繁,渐渐的,甚至不?断的低声哼哼。
实在是难受的厉害了,这两杯酒于?她来说太烈。
裴镇听得在原地顿了会儿,脚步停住。
醉得如此不?适?
上前把她半抱过来,湿巾子覆到她脸上,替她减减热气,“等会儿便不?难受了。”
越姜还是难受,又晕又热,肚子里好像还有东西在翻江倒海、乱搅一通。脸上有了凉凉的触感也没让她觉得脑袋舒爽多少,依旧是低哼不?断。
裴镇于?是不?停给她抹,好让她凉快些?。
抹着抹着整张帕子都变热起来,他放下她,打算再去沾盆凉水,但哪想帕子才离开她就不?乐意了,低低囔囔的声音更重。
裴镇只好把她又抱回来,就拿这热热的巾子给她敷。
但敷上去她又不?满意了,嫌热的推开,埋在他怀里不?停嗡声,难受的音调一声又一声囔出。
裴镇没想到她喝醉酒会这么麻烦。
他深觉头疼,眼睛半眯着,目光晦暗的看?她。
她又开始囔声,两弯秀眉凝成一堆,让他连气都生不?起来。
五指掐上她软嫩的下巴,他摩挲着,忽而哑笑一声,“怎折腾至此,嗯?”
越姜不?舒服极了,他捏在她下巴上的手也烫的她难受极了。这回是连他怀里也有了嫌弃,挪着肩头要?离得他远一些?。
裴镇任由她挪着肩,等她自?己歪歪扭扭滑落到绸被上了,他起身再去蘸一张凉帕子。
回来了,把她又抱起来,不?顾她的挣扎再次给她敷脸敷脖子。
初时她还嫌弃他的怀抱热,可后来被帕子敷得舒服了,也就不?折腾了,乖乖由他抱着,连低哼声也小了些?。
不?过她也就安静这么一会儿,等帕子又热了她就又不?肯了。
动着哭着要?躲开他,但她醉醺醺的,身上本就没力,又哪里躲得开别人,裴镇不?过臂上稍微加些?力气,便轻而易举钳得她更紧。
软玉温香紧紧贴着他硬实的胸膛。
如此折腾好几次,越姜一身的衣服被挣扎的发?皱,没法看?。
裴镇倒是觉得还好,摸摸她鬓边不?小心被帕子沾湿的头发?,把她放回被子上,他又去蘸一盆凉水。
再次回来,又把她抱到身上,继续给她敷。
这么敷了好几回,越姜脸上的热度有所消退,效果聊胜于?无?。不?过她的脸依旧看?着有些?红,嫩嫩的跟挂了水的果子似的。
裴镇深看?几眼,手痒痒的又捏了捏她的下巴肉。
捏得她皱着眉要?躲他了,这才停手,改而换上另一张干燥的帕子把她脸上的水痕擦干净。
等她看?着清清透透的了,这回没打算继续再给她敷,好生把她放回被窝里,让她好好的睡一睡。
……
从她榻前起身,裴镇拿东西把床前不?小心滴上的水收拾收拾,便跨步离开。
但,尚不?等他走到门边,床上闹腾的人又有了动静。
这回不?是哼唧,而是突然趴到榻边呕了起来。
裴镇皱眉,眼神突然凌厉,往外走的脚步也顿时转回来,几大步来到她身边。
手扶到她肩上,半环上她,以防她滚到床下去。
越姜肚中翻腾不?止,她趴在那一直呕着,脸都呕红了,可奈何?是什么也没吐出来,只干趴在那觉得浑身哪哪都不?舒服。
裴镇等她趴在那不?动了,把她抱起来,摸摸她的肚子,“好些?了?”
半醉半醒的人没答他的话,但她眼缝里突然滚出的泪珠足以表明她此时有多不?舒服。
裴镇摸摸她的眼睛,无?声叹气。
“如此难受?”他低声。
回答他的是她一滴一滴冒出来的泪珠,不?断滑落。
跟哭不?完似的……裴镇笑叹一下。把她的眼泪全擦了,好好的放她在被子里躺下,他出去招来婆子,让她去催醒酒汤。
“要?快。”他吩咐她。
婆子也就万万不?敢懈怠,当即就往厨房跑去,去催醒酒汤。
不?过片刻,再回来,婆子手上已经捧了一碗新鲜出炉的汤水,还热的发?烫呢。
但她也不?敢嫌烫,刚捧着就急匆匆回来左楼这边,恭恭敬敬的送到屋里来。
裴镇挥她下去,抱起越姜起来喝汤药。
汤药尚且极热,烫的几乎能?伤人,不?敢直接给她喝,便先端着给她闻闻味儿。
醒酒汤的味道不?太好闻,越姜才闻到就躲着鼻子往他胸膛里退,不?肯去沾那东西。
裴镇笑一下,宽大的手掌握着她的肩膀,“是不?好闻,你先闻着,等会儿要?喝也能?喝快些?。”
言语中虽如此,倒也怜惜几分,没把碗往她跟前再凑,惹得她又要?躲。
他虽没再招惹她,但越姜依然是难受的,肚子里翻腾的感觉仍旧在,靠在他怀里的姿势也不?算多舒服,她折腾的不?停翻动,要?寻一个?舒服的位置。
裴镇睨她一眼,环着她的力道因此松上些?许,任由她小幅度的挪动。
只要?她没歪下去,那就随她折腾。
……
盏茶时间过去,解酒汤变温了些?,他把汤碗往她嘴边凑,低声:“先喝了,喝完就不?难受了。”
由于?他扶着碗往上倾斜的动作?,越姜迷迷糊糊中喝了些?许。
但也就只那么一点点,之后她下意识就要?合上嘴巴不?要?再喝,裴镇斜睨她一眼,趁着她闭合嘴巴之前先把碗往前又递了些?。
不?想喝也得喝一些?,不?然明天要?头疼。
但这样趁她不?防灌下去也只让她喝下一半,剩余的越姜实在是抗拒,直接偏了脑袋,导致还剩的大半碗洒了两人一身。
她身上一片湿,他身上也是一片湿,谁都没能?躲过。
裴镇盯着自?己手臂上的褐色汤渍,眉心皱了一半。
半晌,抬手无?可奈何?的捏捏她的脸,扬声朝外喊张婆子。
门外的张婆子时时竖着耳朵呢,一听主?公?喊她,赶紧跑进来听候吩咐,“奴在。”
裴镇捏着越姜湿了的裙裳,冲她抬起下巴,“找身衣服来,给她换上。”
婆子眼睛只盯着自?己的脚面,“喏。”
她挪到一边的衣箱处,手脚麻利的翻出一身里衣,抱着过来,往主?公?跟前递,“主?公?瞧瞧这一身可还行?”
裴镇随便掠过一眼,稍稍点头,“行。”
“过来,给她换上。”
张婆子:“是。”
“伺候的小心些?,别把她弄疼了。”
听到这句,张婆子默了一会儿,接着依旧答是。
却想,不?过换件衣裳,还能?把人弄疼了?又不?是纸做的皮子,一戳就会破。
主?公?也把人看?的忒精细。
弯腰上前,手脚屏息放的极轻,张婆子每褪越姜一层衣裳都极为小心翼翼。
裴镇在张婆子要?去解越姜襟衽后就没再在房里待,往屋檐下去吹风。
不?是他不?想看?,而是现在什么都不?能?做,他何?必在那看?着给自?己平添难受。
虽然现在也挺难受,扯一扯湿湿的袖子,他压着眼睫扫一眼之前她在怀里时折腾起来的感觉……
不?再多待,终于?步出了这属于?她的地方,回到自?己屋里。
回屋后他直接跨进耳房,去解决腹下的鼓涨,憋着难受。
过上一阵,身上的感觉终于?消了,他换上一身干净衣裳回到屋内,敞着双臂平躺到床上。
翘起一条腿,半眯起眼睛,他觉得他或许也有点醉了。
可惜,他没她那个?福分,没人来伺候他。
拍了拍手边的软枕,暗自?笑了笑,闭眼消着醉劲。
……
裴镇不?知这一觉睡了多久,只知他睡得好像有些?沉,是外面有人喊他他才醒。
揉了把脸,他翻身而起,抓了一边早前脱得横七竖八的衣裳,边穿边冲外喊,“进。”
传出去的声音沙哑低沉,一听就知道里面的人才醒不?久。
于?是孙颌闻声进来后便也未再往里去,只站在内室垂帘处,道:“主?公?,篝火已起。”
上午猎的鹿肉中午并没做来吃,而是留待晚上做烤肉。
“嗯。”
伴随着这一声的,是裴镇走过来的步子,他随手系着腰带,跨过垂帘,掀眸睨向孙颌,“已是入夜了?”
孙颌摇头,“尚未,但已至傍晚。”
边说,边忍不?住瞄主?公?这身衣裳。
唔,和上午的不?同,主?公?换了一身。
抱着越姜回来后,主?公?这会儿换了身衣裳……孙颌眼神飘忽,忍不?住浮想联翩。
裴镇眼神盯过来,撇眉觑他,“先生在想何?事?”
孙颌摸摸鼻子,含糊:“没,没。”
裴镇嗤的一声笑了。
孙颌闹了个?大红脸,眼睛都不?敢对着主?公?了。
他也扛不?住主?公?的眼神,匆匆含糊几句,“再过个?两刻钟,烤肉便能?吃了,主?公?您记得来。”
草草揖上一礼,人影已迅速消失。
裴镇暗暗失笑一声。
他没急着去,慢条斯理又往屋里走,喝上几大口水解了口里生起的渴意,又往一边床上抄起随身短匕,这才不?紧不?慢的出房门。
出来后也没直接去前院,而是先往越姜这边来,把伺候的婆子唤到跟前,“还睡着?”
婆子点头,“回主?公?,姑娘还睡着。”
那行,裴镇颔首,“别扰她。等她自?己睡醒了,让她去前院吃东西。”
“喏。”
……
越姜终于?醒酒时,天色已经完全黑透,一醒就是一脑袋的晕乎,让她撑着身体的手都发?软,才支起的半边身子又突然倒回褥子里。
轻轻嘶一声,她抿着唇整个?人天旋地转。
脑袋晕乎乎的转上好一会儿,眼前好像终于?清晰些?,她扶着额头睁眼,浑身发?软的放空目光盯着帐顶。
记忆渐渐回笼,但只记得她从席上出来,又进了一处亭子,之后的便再也记不?起来了。
捞着被子起来,她撑着发?软的身子下榻。醉酒后喉咙里太渴,她得喝些?水。
几大杯茶水灌下肚中,嗓子勉强舒服了些?,她的精神也勉强能?凝聚一些?。
她看?了看?自?己身上,只一身里衣,而且里衣还不?是她昨日穿的那身,是另一身。
有人在她醉酒时给她换了衣裳。
闭眼揉一揉额角,她深一脚浅一脚的来到房门边,冲外面喊张婆子。
她喊她时,张婆子正靠着柱子打瞌睡呢,突然听到两声喊她的声音,她浑身一个?激灵,赶忙抹一抹嘴角的口水,堆着笑跑过来。
“姑娘,来了来了。”胖胖的身子跑得气喘吁吁,到了跟前时,脸上的笑挤成一堆。
这位可千万别觉得是她怠慢了,她就是偷空眯了会儿眼,真?没偷懒!
而且她一整个?下午都有老老实实守着,就主?公?离去后才敢靠着眯上一会儿。
越姜看?出她眼里讨好的笑,她轻轻笑一笑,只问:“我身上的衣服可是你换的?”
张婆子猛点头,是啊是啊,主?公?叫她换的。
越姜放心了。
是她就行,都是女子,倒没什么好介意的。
至于?别的……她潜意识也以为是她送她回来的,毕竟这一路上裴镇手底下的人都极其守礼,他们肯定不?会趁她醉酒时做上什么。
“没其他事了,你去歇着罢。”她转身欲要?回房。
不?过这时候张婆子往前来了一步,道:“姑娘,主?公?之前来过一趟,说前头正篝火烤肉,叫您醒了就过去吃。”
越姜被她一说,也记起好像是有人提过这么一回事。中午提的,但才醒她脑袋有点糊涂,差点忘了。
点一点头,继续往里,“知道了,我穿上衣裳稍后就去。”
“好!”
……
越姜往箱笼里翻衣裳。
上午穿得那件她已经看?到了,被张婆子洗过已经挂了起来,她得重新翻一身。
随便提了一件落霞色的宽松衣物?,一一妥帖穿好,她往外去。
……
出了院子,尚未走近,已经闻到被晚风吹过来的柴火烟气,以及极其丰富的烤肉香气。
越姜往那边看?一看?,继续捡着没低洼积水的地方走。午后下过一场雨,道路变得有些?泥泞,她得走得小心些?。
到那边时,大簇大簇的火光照得庭院橘红,她瞧了一眼,正忖着该往哪去,已经有人扬手冲她招呼,“越姑娘,这边,这边。”
是左霆在冲她挥手,而他身边几人,赫然是孙颌尹碣几个?,还有那位裴侯。
越姜点一点下巴,朝那边去。
左霆尚不?等她坐下,已经从旁边碟子里拎了好几串肉串过来,“都是刚烤好的,热乎!”
递完肉串,他又去拿酒,“还有酒,喝不?喝?”
越姜立即摇头,万万不?敢再喝了。
中午那两杯折腾的她头晕脑胀。
左霆便把酒换一个?方向,给孙颌几个?添满,又走到主?公?跟前,给主?公?也添满。
吃肉喝酒,所以一定得配酒才能?深得其中滋味。
裴镇摩挲着酒杯,目光越过中间燃烧的篝火望她。
她拿着那几串肉串站在那,在找地方坐。
他冲自?己身边的空位点了下下巴,长腿踢一踢凳脚,叫她过来,“别处都有人,坐这。”
眼神刚瞄过孙颌边上空位的越姜:“……”
有人?于?是往他这来。
孙颌默默看?一眼自?己边上不?过被人坐了一会儿就再没人来过的凳子,他含糊咬一口肉,慢悠悠出去随便揪了一个?人来,在他身边坐下。
正好被揪到的林陌满头雾水,一直到被半摁着坐下时,他都是糊里糊涂的。
不?断暗暗的瞄孙颌,先生是何?意?
孙颌随便给他塞串肉,“有些?凉了,但也烤得正好,滋味还算不?错。你快尝尝。”
林陌:“……哦,好。”
默默吃肉。
……
越姜吃了十几串肉,饱了。
她打算回房。
偏身冲旁边的裴镇低语一句,她欲要?离席,哪想,她才刚起,便见旁边这位裴侯也一道起了。
“正好一起,走罢。”他冲她颔了一下下巴,已经当先往前走。
越姜只好跟上。
两人渐渐离了人群,等走得连那边的笑声也不?大能?听清的时候,她听到身边这位君侯问:“管事买的酒烈,可觉身上尚余酒劲?”
越姜心想,是张婆子和他说过她醉了?
她如实摇头,“已是全退了。”
至少醉后的晕劲是全消了。
裴镇挑眉,侧眸斜扫她一瞬。
已是全退了……她却仍然浑然未觉?
裴镇眼神微深,怎么也想不?到,她竟是未觉任何?不?对。不?过也是,醒后她未避而不?见,便足以说明些?什么了。
她记不?清自?己醉酒时的事。
不?咸不?淡的笑一笑,他道:“然。”
……
越姜回到房里,不?由得又想了一遍那位裴侯问她的问题。
他特意问起她醉酒之事,而她每回醉后,总是把事情忘的一干二净,这回……她醉酒后做了什么逾越的事?
下意识扯了扯手边帐子,越姜蹙眉。
想了想,出门去把张婆子唤来。
“我问你些?事,你且如实说。”她盯着来人道。
张婆子点一下脑袋,胖乎乎笑:“您问,奴必定一五一十的答。”
越姜:“午前我醉酒,是如何?回来的?”
张婆子:“是主?公?送您回来的。”
她在外面瞧得清清楚楚的,是主?公?亲自?把她抱了回来。一路上连手都没松过,也没喊她们这些?仆婢上前去搭手过,从进了主?院,到进左楼,从头到尾都是主?公?抱着的她。
自?进了屋后,也没让她们这些?仆婢到跟前去伺候,所有全都是主?公?亲力亲为。
就是奇怪,都到如此地步了,在要?给她换衣服时,主?公?却又把她喊进去;之后,主?公?又一人回了屋里,却不?在她屋里歇着。
越姜表情微愣,是他送她回来的?
“不?是你扶我回来的?”
张婆子摇头,不?是啊。前头的席上她压根就不?敢去,如何?会知道她醉了,又如何?能?把她扶回来。
“不?是奴,是主?公?抱您回来的。”
说到抱,胖乎乎的脸笑意堆的更高。
越姜却是如遭当头一击,目光愣愣的瞧着她,“……抱?”
“是啊!”
越姜心里一下变得极其的慌,目光乱晃。
这婆子说是他抱她回来的……越姜咬住唇。
其他的也不?想再问,心慌慌的赶她:“你出去罢。”
张婆子奇怪的看?一眼她的脸色,怎么突然就如此了呢?她说错话了?
摸不?着头脑的答一声是,扭身往下退。
但在走了几步之后,身后的人突然又唤她,“等等!”
“??”张婆子只好止住脚步,又往前来。
越姜压着已经混杂不?堪的思绪,直直盯她,“那我的衣裳呢?谁换的?”
问她这句时,全身绷的极紧。
越姜现在不?仅有点慌,手心还极其的烫,拧着全副神经等眼前这个?婆子答她的话。
短短几息时间,婆子的嘴巴张了,越姜像是怕有些?听不?清,甚至倾身往她身前再近了一寸,目光也越发?的紧紧盯着她。
不?许说谎骗她!
张婆子:……被她看?得怪紧张的。
摸了摸胖乎乎的肉手,她答:“是奴换的,主?公?给您喂解酒汤时把汤洒了,泼湿了您的衣裳,所以奴给您换了一身。”
如此……越姜身后泄力,手脚微微发?软。
还好,还好。
脑袋微微眩晕,她挥手让她下去。
这回直到婆子都走出门口了,越姜也没叫她。
软手软脚坐了一会儿,忽然想到什么,她快步上前去把房门牢牢拴起,继而又快步凑到烛火跟前,悄悄解了半边衣裳仔细看?身上的每一处,尤其是前胸和后臀。
仔细检查过一遍,她手指虚软的拢好衣裳,再松一口气。
身上没有任何?印子,她也未觉任何?不?适,所以他只是把她抱了回来而已,并未对她做下什么。
越姜锁眉压下冒出来的心慌。
但,才压一会儿又冒了出来,压不?下去。
一张好看?的脸绷起,眉头越锁越深,暗暗生气——他为何?要?抱她回来!
他不?该把她抱回来,更不?该在看?到她醉得不?省人事时,还往她这来。
这偌大的别院里,他就找不?着一个?人能?使唤,能?把张婆子喊去扶她?
就算不?喊张婆子,也还有其他仆妇!
越姜胸膛起伏,心里又乱又气,可……她也只能?现在一个?人暗自?生气,心慌无?措。
抿着发?红的唇,抬手揉一揉几乎要?发?昏的脑袋。
怎偏偏在这时候出了这么件事呢……她还以为,此行随从颇多,对方又是天底下极有权势有威度的大司马,这一程回洛都是再不?会生波折了。
是,如今倒是绝不?会生别的波折了,此行回去也一路都会安安稳稳,不?用忧心露宿之时会碰到什么地痞流氓,更再碰不?着什么山匪打劫之事,可……越姜愈发?颦眉,暗自?发?愁,她现在的波折,还有不?确定,也全都来自?于?这位大司马。
越姜抿唇,盯着眼前的烛光发?愣。
过了会儿,忍不?住扶额撑在一边,缓着僵滞的要?转不?过来的脑袋。
怎么偏偏,出了这事呢。
将近一月的时间处下来,他的平平淡淡,他的坦然,他举止之间的客气有度……她一直以为他对她没有任何?念头。
但……如今是证明她全想错了。
也不?知他是何?时起的意,竟然到如今……到她问过张婆子后,知他今日举措,才知道些?端倪。
越姜闭眼揉眉,这让她该要?如何??
实在是糟乱得想不?出好法子,越姜在屋里来回踱步。
她心烦时多会这样。
走了一圈又一圈,脑袋里更加杂乱不?堪。
深吸几口气,坐到一边。
面对这样一位乱世里的雄主?,真?是什么法子都无?处使了。
“姑娘?”
正乱神间,门上突然敲了几声,越姜心脏都被惊得跳了两下。
抿住唇,定了会儿神方才回房外之人,“何?事?”
“烤肉不?裹腹,厨下送了些?吃食来,奴给您送进来。”张婆子凑在门边道。
越姜抚一抚心口,囫囵说:“那进来罢。”
张婆子于?是推门就要?进屋,但……推了推竟是没能?推动。
里面的门是栓着的,她进不?去。
只得又朝屋里唤一声,“烦姑娘来挪挪门栓。”
越姜:……
捏捏眉心,忘了……她把门栓起来了,她确实是进不?来。
“嗯。”过来开门。
张婆子笑呵呵的捧着一个?大碗进来,“厨下煮了些?酿肉圆子,尚且还烫,您等会儿吃着小心些?。”
越姜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但她其实没怎么听进去,她一直心里烦乱。
待张婆子出去后,她随便摸了下碗壁觉得不?是太烫,便想张婆子只是以防万一才多说这么一嘴。
于?是舀了颗大丸子就这么吃起来,外面确实不?怎么烫,但等咬到内陷时,一包热油裹着热馅呲的一下浇下来,烫得她舌头麻麻发?疼,喉咙里一口热馅还不?上不?下,硬生生烫的她喉管也生疼。
她腾地站起,手上勺子啷当掉地,旁边的杯子也因为她突然的动作?被碰倒,哐当的一下摔到地上,砸出叮叮当当的脆响。
屋外张婆子尚且守着,听到这一阵动静当即暗叫不?好,立刻冲了进来。
一进来,就见越姜被烫的眼泪涟涟,檀口半张。
而一边的地上,则是一片狼藉。
张婆子赶紧上前来倒杯水递给越姜,“您快喝些?凉水。”
越姜眼泪扑簌簌的掉,她手指发?抖的接过张婆子递过来的水,急急忙忙就往嘴里灌。
但没什么用,只喝下去时能?缓上些?,喝过后就是疼,整个?喉咙腔都疼。
那口热馅被她强吞下去,烫的她火烧火燎的。
匆匆把杯子再给张婆子,咽着眼泪道:“快,再倒些?来,疼。”
她都不?敢闭起嘴巴。
张婆子连忙又给她倒上好几杯。
如此大半壶都灌下去了,但越姜依旧觉得嘴巴不?好受,她又唤张婆子把铜镜拿来。
铜镜模糊不?清,越姜照不?清楚,有些?心急,心想定是把嘴巴烫烂了,不?然怎都觉出血腥味了。
这时,张婆子捧了盏油灯上前来,“姑娘,您让奴瞧瞧。”
越姜便朝向她这边,要?她看?看?。
张婆子举着油灯仔细看?,这一看?不?得了,才烫这么一会儿,舌头上已是起了好些?水泡,别回头要?溃烂了。
赶紧放下油灯,“您好生等着,奴去唤尹先生来。”
匆匆忙忙就跑出去。
越姜更加坐立不?安,心焦如火。
……
一刻钟后,张婆子着急忙慌把尹碣拉了来,她边走边着急,“先生您快些?,姑娘烫的舌头都起泡了,疼得不?行。”
尹碣受她催促,只得把步子再迈得大些?。
两人匆匆进了左楼之时,正要?出门再吃些?的裴镇眯了下眼。
他盯着刚刚消失的尹碣,脸色瞬间沉下去。
大步往这边来。
刚走到她房门外,便听尹碣声音传来,“情形有些?不?好,不?是膏药能?捈的。”
裴镇眉头深拧,眼睛发?沉的走进来。
尖锐的目光扫一遍几人,在扫到越姜犹有泪痕的脸时,顿住。
眼中滚起浓浓不?悦,不?满的目光冲向尹碣与张婆子,“如何?弄得?”
短短几个?字,听得人心里直抖。
越姜见竟把他引了来,手心微微一蜷。
她现在可真?是不?愿见他。
张婆子脸上胖肉直抖,心里发?颤,她最怕的还是来了。
跪下去,脸色抑制不?住的发?白,“是,是奴的错。姑娘吃了滚烫的酿肉丸,烫着了。”
因为这?裴镇眸中一冷,隐有凶意,那确实是她的错。
主?子吃什么,她做奴才的不?知道精心些??
冷哼一声,面无?表情,“回头找了荀管事,自?去领二十棍子。”
张婆子汗流如瀑,牙齿打颤,“是,是。”
越姜这时不?得不?出声,她嘴巴实在疼得厉害,一碰就疼,但现在不?得不?说,“与她无?干,是我自?个?儿不?小心,烫着了。”
一句话说得她额角冷汗直冒。
嘴巴里太疼了。
裴镇瞥她,上前来,不?快,“疼成这样,还说话?”
越姜眉心疼得冒尖,“别罚她了。”
裴镇睨她,还说。
五指掐上她软软的下巴,抬起来往里瞧了一眼,红红的,还微肿,小小的水泡零零星星长了不?少。
瞥她:“别人给你的东西不?明就里,不?知道吃慢些??”
越姜眼神轻颤,只想,他现在竟是连避也不?避了,一上来就碰她下巴。
抬手掀开他的手,撇开目光不?理他。
裴镇挑眉,若有所思。
这是知道了?
于?是也完全懒得掩藏,捏着她的下巴又过来,“还伤着了哪?”
越姜恼恨,嗔怒瞪他,“裴侯自?重。”
说完,疼得嘶一声。
自?重?裴镇轻笑一声,罢了,暂且不?招她说话。
收回手,瞥向一边的尹碣,“如何?说用药无?用?”
尹碣默默回神。
不?过心里,依旧因为主?公?刚刚两个?动作?震惊不?已。
默默摸摸手指头,压下震惊,他答:“盖因伤在口中,不?好捈。”
“易误食膏药,出事。”
“那她这伤,要?如何??”裴镇盯着他,要?他想出个?法子来。
尹碣心道,那约摸是只能?忍着了,这些?伤现在看?着确实严重了些?,但好好忌口,再慢慢养着,也能?养好。
不?过这话不?敢说,主?公?显然看?不?了越姜硬生生扛着。
“可寻角蒿根,浓煎,口含片刻。”
“但……”尹碣说出问题所在,“角蒿尚已用尽。”
他的药箱里现在没有角蒿。
裴镇:“无?妨,遣人往城中去买便是。”
他瞥一眼地上的张婆子,冷淡吩咐,“去把荀管事唤来。”
张婆子摸摸手心里的冷汗:“是。”
……
角蒿根一时拿不?回来,裴镇看?一眼尹碣,要?他想个?法子现在给越姜止疼。
尹碣没什么好法子,只能?倒杯凉水过来,道:“姑娘含着些?,热了便吐了。”
越姜抿唇嗯一声,轻轻含上一口。
她低垂着目光,不?看?屋里任何?人,尤其,不?看?身前这个?高大的裴侯。
裴镇弯起嘴角笑一笑,果然,知道后就再不?会像从前一般待他了。
他倒也不?觉如何?,只往她旁边坐下来。
尹碣见此,悄悄往下退。
越姜见他朝外走,赶紧吐了口中含着的水,咽着疼痛问:“先生去哪?”
尹碣冲她讪讪笑一笑,脚下步子更快,迅速往外走。
越姜急了,他也走了,那屋里岂不?是只有她和裴镇两人。
臀部离了凳子,迈脚也要?往外去。
但尚未起来,手腕已经被人拉住,他掀着眸光平平淡淡看?她,“伤口尚且疼着,去哪?”
越姜还想瞪他,但又敢怒不?敢言,便只能?暗暗收敛怒气,只使着劲要?摆脱手腕。
可裴镇劲大,圈上她的手腕后她是怎么也拽不?回来了,扭的手腕都红了,这人也不?松半寸,只能?气急,“裴侯如此逾礼!”
裴镇被她说得一笑,她已经知道他的念头,也清楚知道了午后那些?事,竟就只有这么一句话?
更何?况,他也只是拉了一下她的手腕而已。
如此便算逾礼了?她是不?是忘了,这几十年的世道,女子不?说被人拉下手腕了,便是被人看?了腿看?了脚,也是常有之事,哪有从前那么多啰哩吧嗦的规矩。活下去都是个?问题,谁还会为这么点无?伤大雅的事哭哭闹闹寻死觅活。
把她拽回来,让她老老实实坐着,“先生有事,你跟去做什么,好好坐着。”
越姜生气,偏她脱不?开他,只得说:“那您倒是把手松了。”
几个?字,说得她嘴巴又一疼,整张脸都皱了起来,抽气声不?断。
“又疼了?”男人的声音靠近,他又捏起她的下巴,微微抬起,“张开,我看?看?。”
越姜抿住唇,眼神偏开,不?肯。不?是已经瞧过了,还瞧什么?!
裴镇面不?改色,道:“我看?看?,可是出血了。”
越姜依旧不?肯。
裴镇叹息,怎如此蛮犟,他就是想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