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五千人不算多,可是基于均田制,大多数百姓还是有土地的,再加上韩艺只招收佃农,因此人数达到一个临界点之后,前来面试的人就稳定在一个非常小的数量上面。乡绅贵族在乎不是那几个佃农,而是韩艺在破坏了现有的规则,只要韩艺在招人,他们就寝食难安。
可是令他们郁闷的事,种种施压都好像打在了空气上,一点回应都没有。那些朝中大臣也是摸不着头脑,这弹劾的奏章传上去,就石沉大海,李治提都不提这事,而且这一段时间内,都没有开朝会,一般就是宣召一些枢要大臣商议。
而且随着日子的推移,皇室宗亲开始安静了下来,个个都是闭门不出。枢要大臣也都对这事不闻不问,因为如今的枢要大臣没有几个是出身贵族的,最贵的就是崔义玄,崔义玄又卧病在家,最有实力的李勣也是卧病在家,谁也不见。
御史台那边一直都在调查,但就是没有结果。
韩艺又是宰相级别的大臣,除了皇帝以外,没有人可以动他,只要皇帝摘掉韩艺的同中书门下三品,那么韩艺就是一条死鱼,可是有这个封号,韩艺就是三品实权宰相。
这是从未有过的,如此多的大臣上奏,再加上那些勋贵之后,数百人联合上奏弹劾韩艺,皇帝竟然吭都不吭一声。
真是雷声大,雨点小。
这就很尴尬了
韩艺还是那么的逍遥自在,以前害怕的佃农,如今看啥事也没有,就更加放心的去凤飞楼面试了。
又过去几日,这些勋贵们也累了,自个玩自个有什么意思,他们也不上奏了,就等皇帝露面,有本事你皇帝永远不露面。
终于,今日要开朝会了
大臣们早早就来到太极宫宫门前,大家是议论纷纷,点名批评李治包庇韩艺,任由其胡来,这太不像话了。
“许大学士,你瞧瞧韩艺干得都是一些什么事,还在扩招人马,分明就是图谋造反,你身为枢要大臣,怎么视而不见了。”
一些人好不容易擒住许敬宗,纷纷怂恿许敬宗出面。
许敬宗很享受这种被众人簇拥的感觉,笑呵呵道:“各位稍安勿躁,此事不归我管,陛下不是已经交给御史台了么”
一人哼道:“这御史大夫抱恙在家,某些人就将御史台弄得乌烟瘴气,还出身名门,真是丢尽贵族的脸。”说着,目光瞟了瞟不远处孤零零站着的韦思谦。
许敬宗瞧了眼韦思谦,笑了笑,没有接这话。
韦思谦站在这里,受尽白眼和嘲讽,但他无动于衷,你们爱怎么说怎么说,如今他连自己本家的劝告都不听,还听你们的,反正他也不是第一回干这事了。
“杨侄儿,这事你可得负责啊”
但见一个老者朝着杨思讷训道。
杨思讷毕恭毕敬道:“不知大伯此话从何说起”
此人名叫杨恭礼,反正就是杨家辈分最高的元老。
“哼要不是你将韩艺送到这长安来,又岂有今日之乱。”杨恭礼愤怒的训斥道。
杨思讷委屈道:“大伯明鉴,我是将韩艺发配到长安来,我也不知道他有今日,这事与我无关啊。”他心想,这事今日要还不解决,他也跟李勣一样,装病在家算了。
正当这时,一个人走了过来,大臣们见得此人,立刻是咬牙切齿,双目喷火,恨不得将此人会扒皮拆骨,剁成肉酱,放入坛中,来年下酒喝。
这人正是韩艺。
啧啧好恐怖呀他们不会扑过来吧韩艺看到众人杀人的目光,非常自觉的站在角落里面。
忽闻边上一人道:“你站哪不好,偏偏站在我这。”
韩艺转头一看,见是崔戢刃,当即哼道:“真是冤家路窄啊”
二人同时哼了一声,当即一个往左,一个往右。
总算是挨到上朝了
李治身着龙袍,头戴冕旒,精神奕奕的从门外走入进来。
大臣们看到李治,差点没有流泪,你总算是露面了。
李治屁股都还没有坐稳,就有不少王公大臣争先恐后的状告韩艺,招兵买马,蓄意谋反。
以前他们还是上奏,这回是直接当着满朝文武说了出来,也不留余地,韩艺就是蓄意谋反。
李治微微一惊,道:“竟有这等事”
此话一出,不少大臣都吐血了,我们都是上了上千道奏章,你竟然不知道
李治瞧了眼韩艺,见其老神在在,道:“韩艺可有来。”
“微臣在。”
韩艺站了出来。
李治道:“你有话说。”
韩艺淡淡说道:“微臣冤枉”语气非常平淡,毫无诚意可言。
李治却点点头,又道:“御史大夫可来了”
韦思谦急忙站出来道:“回禀陛下,崔大夫一直卧病在家,此案一直是微臣来调查。”
李治道:“那你查的怎么样”
韦思谦道:“正在调查之中。”
窦孝慈立刻站出来道:“陛下,臣要弹劾御史中丞徇私舞弊,懈怠渎职,包庇韩艺。”
李治皱眉道:“御史中丞,莘国公所言,可否是真的”
韦思谦道:“回禀陛下,臣的确有包庇某些人,但并非是韩艺。”
李治惊讶道:“那你包庇了何人”
“就是他莘国公”
韦思谦突然指着窦孝慈道。
窦孝慈又惊又怒道:“你血口喷人”
李治沉声道:“御史中丞,虽然御史可以望风上奏,但是莘国公可是功勋之后,你若拿不出证据来,朕可也治你的罪。”
韦思谦朝着窦孝慈道:“敢问莘国公,你在下坡乡以南的一倾良田是什么田”
窦孝慈脸色一变,道:“你你少在这里混淆视听,我们如今说的韩艺的案子。”
“这就是我从韩艺的案子中发现的。”韦思谦道:“此事皆由佃农而起,那我们当然要调查那些佃农,却因此发现了那片良田。”
李治好奇道:“御史中丞,朕越听越糊涂了,那片良田究竟有什么问题”
韦思谦道:“回禀陛下,那片良田本是下坡乡一些乡民的口分田,可是因为当年征伐高句丽时,下坡村的不少乡民战死沙场,留下了那些寡妇老孺,根据我朝均田制,寡妇可授田三十亩,而我关中地区是狭乡,一般寡妇只能分得十亩地,其实按照我朝制度而言,她们的丈夫都是为国捐躯,理应给予一些厚待,就算不给,口分田也应该归还朝廷,可是臣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朝廷的口分田为何变成了莘国公的永业田了。”
那些刚准备出来弹劾韩艺和韦思谦的大臣,赶紧将话吞了回去,差点没有咬着舌头,当即脱出一身冷汗来。
窦孝慈已经是满面大汗,惶恐不安的望着李治。
李治闻言,笑着点点头道:“这回大军凯旋归来,朕的将士们都立下不世之功,朕本想从关中地区多赐一些田地给他们的,却没有想到关中地区已经无田可赐,只能从其它地方封赏田地给朕的将士们,原来是这样啊”
“臣罪该万死,臣罪该万死。”
窦孝慈扑通一下,跪在地上。
李治瞧了他一眼,笑道:“爱卿乃功勋之后,何罪之有,想当年你父亲,哦,也就是朕的姑父,跟随父皇南征北战,后又出将入相,为我大唐立下汗马功劳,理应得到朝廷的礼遇,别说一顷良田,就是一百倾也理所当然。想来爱卿定是因为朝廷对你父亲的封赏不够,配不上你父亲的功劳,甚觉委屈,故此才这做的,这情有可原啊。朕听了心中甚是惭愧,我大唐功勋之后竟沦落到如此地步,去跟寡妇抢田地,这地就当朕补偿给你们窦家的,你拿着朕亲批的诏令代朕跟你父亲说一声抱歉,以慰你父亲在天之灵。”
这话说得,窦孝慈那脸红的早上的太阳一样,都能照亮朝堂,恨不得找一个地洞钻进去。
哪怕是杨思讷、高履行这等功勋之后,都觉得脸上发烫,心想,自己要是窦孝慈,撞死算了,免得丢列祖列宗的脸。
李义府暗自庆幸,自己没有上一道奏章去弹劾韩艺。
而韩艺则是忍不住竖起大拇指,这真是文化人,骂人不但不带脏话,而且全都是夸赞的之言,但听着却要人命。这激励了韩艺奋发图强之斗志,一定要让自己的儿子做功勋之后。
“拿笔来”
李治手往旁边一伸,张德胜手忙脚乱的将笔给递了过去。李治接过笔来,道:“韦中丞,将那块良田的具体位置,具体亩数告诉朕。”
韦思谦立刻将详细数据报了上去。
李治当场就写了两道诏令,先将一道交给韦思谦,道:“这一倾良田是朕还是晋王时,父皇赐给朕的,你拿去给下坡乡的乡民吧”
韦思谦接过诏令来道:“微臣遵命”
李治又将另一道诏令递给张德胜,道:“交给莘国公。”
张德胜拿着诏令,都替窦孝慈感到羞愧,好生尴尬的送到窦孝慈面前。
窦孝慈跪在地上,头都抬不起来了。
李治道:“怎么爱卿还是不满”
“臣没有不满,臣”
“那就谢恩吧”
“臣叩谢陛下。”
窦孝慈头也不抬,接过诏令来。
李治目光一扫,道:“各位爱卿还有何事要当庭面奏吗”
刷刷刷
不少人都将头低了下去,他们都是功勋之后啊
李治道:“既然各位爱卿都没有话说了,那朕就来说上两句吧”
第1001章 伴君如伴虎
“来人啊将东西抬上来”
“喏”
李治一声令下,只见六个御前侍卫抬着三个大木箱子入得殿来。
李治道:“打开”
听得砰砰砰三声响,三个大木箱子全部打开来,但见里面尽是一卷卷奏章。
李治忽然站起身来,走到中间来,目光从群臣脸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那一箱箱奏章上面,带着一丝苦笑道:“朕登基以来,一直渴望像父皇那样,广纳谏言,让朝政变得更加清明,因而常常鼓励你们这些大臣上奏,若利于江山社稷,则奖之,若言之不当,则勉之。可是在很长的一段时日,上奏的人数也没有变多。直到半月多前,你们奏章如雪片般的飞到两仪殿内,朕甚是欣喜呀。”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道:“然而,却令朕非常失望。我大唐刚刚消灭西突厥,版图之大旷古烁今,本应有许多重要的大事要商议的,可是你们却因为几个佃农,一连上了上千道奏章。这让朕明白了一个道理,你们心里只存着自己的利益,而江山社稷在你们心中真是微不足道啊”
“臣等有罪”
不少大臣一脸惶恐地喊道。
李治瞧了他们一眼,道:“朕说过,若言之不当,不能怪罪,当给予勉励。况且你们上奏所言,乃是告人谋逆,这可也是头等大事。”说到这里,他突然道:“新城县公。”
“臣臣在”
宇文僧尼战战兢兢的从队列中走了出来,他已经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了。
李治手往旁边一伸。
张德胜急忙将一份奏章递上。
李治接了过来,递给宇文僧尼,道:“这是关于韩艺羞辱你,御史台调查来的结果,你自己看看,上面写的是否属实”
宇文僧尼颤抖的伸出双手,接过奏章来,打开一看,上面清清楚楚记录了他和韩艺的对话,甚至于包括周边人当时的说话,比如赵旭等人,言无巨细,一一记录在案,过的片刻,他极其尴尬的点了下头,道:“回回禀陛下,上面写的都属属实”
当时这么多人在,他能瞒得过去吗
只是他不认为他错了,因为他觉得宇文家的人,骂一个田舍儿出身的官员,稀松平常。
李治拿起一份奏章来,随便看着,嘴上淡淡道:“倘若你还认为是韩艺在羞辱你,那你就在这里念给满朝文武听听,朕也好为你讨回一个公道来。”
“臣有罪,臣有罪”
宇文僧尼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李治斜目一瞥,眼中杀气腾腾,将手中的奏章重重甩回箱子,其实他本想甩到宇文僧尼脸上的,可见他一把年纪了,心中稍有不忍,怒哼一声,道:“功勋之后,好一个功勋之后,这四个字比朕的诏令都还有用。你唯一值得骄傲的,也就是这功勋之后了。但是朕现在就告诉你,哪怕是比功劳,你和你父亲的功劳加在一起,都远比不上韩艺为大唐立下的功劳。”说到这里,他指向宇文僧尼道:“你凭什么对朕的三品大员大呼小叫的,你又有什么资格来朕面前告状”
不少功勋之后脸都吓青了,李治一这句直接将宇文士及给否定了。
“罪臣该死,罪臣该死”这龙颜大怒,宇文僧尼当即就吓坏了,一个劲的哭喊道。
李治冷哼一声,道:“你不是该死,你是愚蠢,是不孝,你爹爹一生谨慎,故深得先帝信任,位居庙堂之上,可是你却连半点都没有学到,仗着你们宇文家的威望,作威作福,嚣张跋扈,让人怂恿几句,便带着人去找韩艺的麻烦,你爹爹若看到你这样,恐也难以瞑目。”
说着,他目光一扫,道:“还有你们这些人,韩艺只招区区五千人,你们就状告韩艺谋反,倘若以人数而定的话,光凭你们家的家奴,怕是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吧。”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此话一出,这些勋贵吓得当场就哭了出来,纷纷跪了下去。
李治哼了一声,“你们这些人,能力没有什么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