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又走到昔日孟尝君的旧宅,这里已经被分给了其它田齐宗族,不见当年繁华之景,陛下高深莫测地看了一会,有些可惜地表示:惜未生在百年前。那个时候,是天下四公子的时代,是苏秦张仪,白起范雎,魏冉廉颇,赵武灵王、齐宣燕昭的时代,不像如今。他拔剑四顾,骤然发现,这六国天下,一个能打的对手都没有。简直寂寞如雪,还好有阿江陪伴。可是陛下,权势之毒,方是君王之大敌,无人能助,无人可解,严江悠然道,就比如田甲劫王,是湣王,还是孟尝君?陛下微微一凝,转头看他,这个话题,阿江是在触碰他们之间的一些底线啊。湣王当年也是贤王,只是古往今来,手握权柄者,无不为权柄反制。严江半分不惧,淡然道:所以,湣王如此、桓公如此、昭王如此、武灵王亦如此,世间权势迷人眼帘,久持能清醒者,少矣。陛下默然许久,竟生难以回答之感。严江也不催促,这可是难得的机会。齐湣王当年继位时,也是明君之像,他几乎做到了秦王如今的大部分程度:发动垂沙之战,大败楚国,让楚割地称臣。函谷关之战,大败秦国,秦国十五年不敢东进。子之之乱,灭掉燕国。然后又吞并富有的宋国,自称东帝。这个时候,燕王派出了有名的历史上最大腕的间谍苏秦。苏秦入齐不久,就发生一件大事,一个叫田甲的宗室,莫名带着一百家丁打入王宫,劫持齐湣王,然后被平乱了,虽然没有显示这事和丞相孟尝君有关,但所以人都觉得,除了孟尝君,无人能做到这点。孟尝君当时百口莫辨,解释不解释都像是心虚,而就在这时,他的手下的几个门客向人们展示了什么叫猪队友。那几个老先生用性命担保,这事和我们主公没关系他们齐刷刷地跪于宫门,对来围观的群众大声宣称这田甲这事绝对不是孟尝君干的,然后一起自杀在齐王门口。齐王大怒,立刻问孟尝君你到底想干什么,我这还在查呢,你急着是想说明什么?下令着孟尝君问罪。而后,孟尝君被迫逃出齐国,他的后半生,便是在与齐国敌对中进行的,甚至后来齐国被五国围攻时,他冷漠地保持中立。等多国攻齐之时,齐湣王派大军迎敌,却在千里之、敌强我弱之时,外强令将领出营垒,而主动出击,然后当然就大败了,他逃出齐国,流落卫、鲁等小国之中,最后被楚将剥皮而杀,看得他儿子都吓傻了。虽然后来齐国复国成功,但可强大的齐国就此消失于世间,只有一个面对魏楚攻打时抵抗一下的佛系国家,靠拉拢秦国勉强过日子。齐湣王当年蠢吗?都不是,只是他老了,担心权力,担心孟尝君势大,只是不愿意承认自己错了。他们是王,是寡人,不能错,亦不应错,错的只能是别人。不错,权力能改变人的本性,而在六国一统之后,立下万世功业后,他还会允许别人质疑么?必然是不会的。沉默许久,陛下回过神来。那眼神仿佛在说:阿江可是真敢说。严江撸着鸟毛,悠然道:有什么是我不敢的?他捏着鸟翅膀,提起陛下,轻轻一戳,眉梢眼角都是情意:分手吗?陛下沉思片刻,亮出宛如利刃的爪子。严江立刻温柔地抱起陛下:是的,只有这个是我不敢的。他埋头吸了一口陛下蓬松舒服的颈部绒毛,保证道:阿江最爱陛下了!陛下这才满意。哄好陛下,严江正要回去,便被鸟儿戳了一下,他疑惑地低下头。陛下淡然表示,你刚刚说什么来着,再说一次。第169章 捡漏纸包不住火, 严子入齐的消息很快通传齐国。一时间,五国遗民窒息了。秦国杀了他们儿郎, 抢了他们土地, 毁了他们宗庙, 灭了他们社稷如今,这秦王宠臣竟然还敢明目张胆地出现在齐国临淄?真当他们死绝了吗?听说齐国这货币之法也是他想出来的, 这是想要对他们赶尽杀绝啊!必要取他人头,以告慰先祖之灵。五国遗民们虽然已经是丧家之犬, 但能在这种大乱中逃出来的,便没几个软弱无能之辈,一时间,针对严江的刺杀达到了高潮。严江仿佛感觉回到了从丝绸之路上逃亡回国的刺激感,隔三差五就有人来行刺,上个街可能路边一个行人就刺来一刀, 喝个酒里边会有砒霜特有的泡泡, 吃个饭上菜上都会从盘子下拿出匕首, 登个高台可能就会遇到火灾,连赏个雨后夏日河花,都有人从荷叶下冒出来就是一弩。他却半点不带怕, 这些古代毒药太基础了些,论毒性还没有他的箭毒木大, 而且多为蛇虫之毒, 见效慢易变质不说, 还容易被高温破坏, 刺客的跟踪术也差劲,还没花花会潜行。不到半月,死在他手上的刺客已经有了一个排,并且向连级飞快发展。严江颇有点乐在其中的味道,却吓坏了齐国上下。严子与秦王关系虽然众说纷纭,可他的身份却是秦国次卿,在没有正卿的情况下,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不为过,要是出点什么差错,秦国焉能放过齐国?于是严子身边的侍卫瞬间就多了起来。齐王田建更是三天两头召见严子,借货币之法慰问讨教,但说完了却反复表示送你回国的车队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反正明里暗里都在询问你到底多久回去啊,我这里容不下你这种大神。在这点上,陛下也少见和六国君主达成了共识。这两天它也很提心掉胆啊当年回家一路上刺激是刺激,但那时它是当成梦的啊,如今这渣江有家有小了,还这么瞎玩,万一有什么万一,是要它怎么办?而田安更是倒霉地做了严子的向导,陪他半月走完了临淄各大景点,更与他一起在刀光剑雨中走了一朝,感觉自己胆量都大了起来,成天看严子眼睛不是眼睛,鼻子鼻子,嫌弃厌恶之意,溢于言表。严江就很遗憾,他还想找齐王,让他把稷下学宫的书抄一些回家,谁知田建果断地说你看个哪本就直接带走,不必抄了。主人这么赶客,老实说还是严江第一次遇到,但人家话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意思久留,于是只能在稷下挑捡了一些后世早就失传的书籍以及所有有副本的藏书,一共二十多车,让齐王帮忙送去咸阳。齐王答应了。严江便告别了齐王的热情接待,走出北门,让身边的齐国侍卫们在山林边点焚起果木虫香,召唤自家花花。他看着山林间的枯叶脚印,轻轻一笑,凝视着一处凸起山岩。不知这次,又是哪位?严江轻笑着问。严江,汝尚记得黄县张耳陈余否?当先一名老年男人怒指他面容,脸上有恨意无尽。严江仔细想了一下:记得,张耳在大梁为我所杀,陈余,好像是在去单父的路上被我杀的,未记错罢?那老者气得手都抖了:竖子!还我儿命来!严江悠然摇头:杀人者人恒杀之,老丈未免狭隘了些,罢了,说这些也无用,要一起上吗?老者怒道:吾难道还要与你独斗?儿郎们,速速取了他性命!慢着。严江目露怜悯,只是从放满棉花的行囊里取出一个铁盒,你们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前方数人已经飞快冲来,后方则开始举弩上弦。严江只能很遗憾地摇头。亲自展现了一次天罚之后,来找严江的人又大批量减少。他招回花花,没要侍卫们的护送,潜入山林中了大路是不敢走的,根据齐国权贵打探的消息,很多在在路上的遗民们已经准备开在各大路口伏击他了。重回山林之中,花花步伐稳重,走出山林之王的气势,有它在,一般的豺狼虎豹都不会过来,华南喵们也会畏惧于里海虎庞大的体形避之则吉,严江则有些迷茫了。如今,大江大河算是走遍了,再想远点,就只有向东边走外兴安岭,经过楚科奇,穿越白令海峡,去美洲大陆了。可是,那边的如今的估计亚库特人都没有,靠近北极圈的地方,一人穿越那么远,连花花都带不过去,有点虎啊。而且他撸了一把还在睡觉的陛下,发现自己还是有点牵挂的。绝对不是怕被爱鸟毁容,他只是舍不得鸟儿温暖的羽毛,还有那个小气又霸道,聪慧明智又不可一世的人而已。他和秦王之间罢了,车到山前必有路,是生是死,都是自己选的。世上不存在完全契合的人,那只鸟,已经在努力试图妥协了。不可能一次到位的,若是轻易能改变,他就是不是自己喜欢的大王了,爱的就是他这头铁霸道的性子啊。阿政,我回来了。他轻笑着戳了一下睡鸟,继续起程。一路向东,又到了魏地。如今离大梁之役已经过去了三年,有秦皇在陈县的督战的一年,魏地已经基本恢复正轨,虽然每个村已都已经被编成了秦制的里,各种秦律也有人宣读,可犯罪私斗,还是随处可见。不过民不举官不究,魏人还是本来的生活,只是劳役税赋比魏国要重得多。秦国的税赋不是固定的,而是根据当年收成、有无受灾、以及战争需求三点来定的。而要支持数十万大军在不到十年时间里灭六国,税赋征发,可想而知。至徭役,据严江所查,这三年间,魏地的儿郎已经被数次征发,两三年未见了。先说是征去灭楚,两度攻楚,灭楚之后,又征伐去攻占各地郡县,这便罢了,攻了楚,又去了代地,至今未回。秦人在各地征召本土读书人当吏,但读书人怎么愿意当一小吏,大多逃去齐国。只有一些家穷贫困,不能移的人,才能去给秦人当小吏。不过日子还算过得去,习惯很难更改,但改过了,又会接受的不愿再改。严江路过高阳乡时,便遇到村人在与税吏相争。村人祖辈皆按魏制算一斗,不愿意按秦制交赋。而抗税在秦地可以说是大罪了,如果真惹火了秦吏,这村人就得去当刑徒。这时,本在喝酒的里村的门吏醉熏熏地上前,三言两语,说动了村人,按秦制交了税。他没说什么大道理,只是说听说代地地动,王贲不费一兵一卒就已经成功拿下代地,你家儿子必能回家,你切不可让他回家孤苦一人。村人仿佛有了盼头,便补足了税赋。严江一时好奇,便上前去,以旅人求口水喝为由,与那门吏交谈起来。那门吏姓郦,三十多岁,细长眉眼,长得只能算端正,是个家贫的读书人,祖上也阔过,但是战国数百年,没落的世族多得数不过来,就比如秦灭魏后,他家族主支都已经去了齐国,只留下他这只没钱没势的,留下看守祖地。严江问起他为什么不去咸阳求职,咸阳学宫求才,以你的见识,混口饭吃不难。那门吏笑而不语。只是提起秦制时,略有轻蔑,不肯多说。严江更好奇了,转身拿自己的医用酒精兑了水,请这位自称高阳酒徒的狂生喝。在这只有七八度的粮食酒水时代,他相信自己这勾兑酒没什么酒鬼拿不下来。果然,只是一口,对面的狂生立刻惊为天人,不敢大口,只一点一点啜饮,神色沉迷。于是在他引诱下,高阳酒徒傲然一番言语,把当世七雄一一评论了个遍,赵王昏庸,楚国分裂,齐国偏安,秦国残暴,反正哪个都是要玩完的,他哪个都看不上。严江又问起天下英雄,他说秦王自然是天下之主,只是有他在,自己的才能根本展现不出来,只有等秦王死了,他这纵横之士才有出头之日。严江微笑着把对方的话一一记住。又问起那严子呢?对方深思许久,说了句天人也,可惜事秦,便说不出来了。严江又与他对饮到他倒地。这才缓缓将酒水收走。他想起这人是谁了。郦食其。在苏秦张仪去后,他是纵横家的最后荣光。看过楚汉争霸的人,都对这家伙的一张嘴无法忘记。他一个人,帮刘邦说下七十城市,连秦国之亡,也少不了他的参与电视剧里,刘邦没有走天下第一险的函谷关,而是走咸阳的南方武关,就是这个人,说通了武关投降,让这千古雄关不战而下,就此,咸阳无险可守,继位的子婴便被刘邦就此拿下。而后项羽攻来,刘邦打开函谷关,项羽火烧咸阳,大火三日不绝,秦国就此断绝。不过他也没什么好下场就是了。后来刘邦攻齐地时,他去说齐地之主投降,已经成功了。谁知道韩信也想要灭齐之功,于是故意在齐愿投降之时攻打齐地,当时齐王大怒,以为郦食其是骗子,于是把他扔入滚水,活活煮死。这位可以说是战国最后的一位纵横家了。他凝视着这醉倒的酒徒,默默想着郦食其酒后的话。六国将灭,生不逢时,纵横者,无用矣。想多了,谁说没有用的,百越部族,夜郎,还有北方诸胡,朝鲜,丝绸之路那么多国家看着这三十来岁的青年,他微微一笑。第170章 翻车高阳酒徒郦食其醒来时, 便见灯火如豆, 一时间, 头晕眼花,抽搐恶心。而那位旅人在床边叹息说自己的酒太烈了, 没能劝你少唱一点,真的是太对不起了。说着, 心虚地给他倒了一杯水。忘记这是头道蒸酒,里边是有少量甲醇的,还好这家伙抗不住这种高浓度酒, 并没喝多少, 这么快就醒了, 看来问题不是很大, 自身能代谢掉。啧, 差点翻车。一边的郦食其回味了一下美酒,立即说自己没事,能尝到这样的好酒,他死而无憾。严江于是请他去咸讨生活,这样就能经常喝到这样的好酒。郦食其有些浑浊的眼睛狐疑地看他一眼,虽然知道这位肯定不是寻常人家,但这么直接就能说去咸阳居住的, 肯定不是一般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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