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湖离钱塘江极近,不远的杭州如今还是个渔村,虽有西施故里之名,但西施毕竟是用的美人计搞事,这在战国实在上不得台面,所以也不算多出名。等到钱塘江时,严江思考一番后,选凤凰山观潮,虽然吴越国统治时大修海塘,可当他去看了那高度只有两三米的海塘大堤后,深觉大堤观潮不安全。就算会游泳,他一是没带花花,二是和后世的钱江弄潮儿比起来,还差得远了些。于是八月中旬几日,严江干脆在山上一家猎户城借宿下来。每天换着地方观潮。没有人山人海的观潮,简直爽得飞起。但见潮头飞驰而来,层层推拥,鸣声如雷,喷珠溅玉,势如万马奔腾,就算见过暴风大浪,也不得不惊叹于天地伟力。李信看了一次,就被迷住了,晚上都问阿江明日还可去看么。这话让陛下听住了,于是第二天,沉睡的鸟儿就在约定的时间起来,展翅而飞,来到江面,近观潮起潮落。它上一次看到的海是里海,但那里的海,又哪有真正的大海雄浑磅礴。严江不得不大喊着提醒它别飞远了,到时飞不回来你就只能游回来了!陛下非常不悦地吻了他一下,飞了半个时辰不到就悻悻地回来了。回来时,一双翅膀都在抖,非常委屈地在他怀里扑腾,仿佛生无可恋。严江看笑了:早让你多飞多捕猎多减肥,就不信,这世上哪只枭鸟如你这般飞半个时辰就飞不动了,还是得花花撵着你啊。陛下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哼了几下,睡觉,回去处理政事了。接下来几日,他们看到大潮退去,这才顺着杭州南下,入了闽越国。八月的浙江极为湿热,谁去谁知,闽越是还未开发的江南地,人烟稀少,尽是是深山与越人,在楚国灭越之后,越国勾践的子孙们四散入闽丘,其中一位带着财富与文化下嫁了这里的山民,自立闽越国。闽丘这座从浙江到福建的巨大丘陵,让两地的耕地极少,部族多以采集渔猎为生,闽越国王说是王,其实和酋长的区别不大。严江非常好奇这里的文化与图腾,他想去拜访这里的越王驺睦。但驺睦虽然是酋长,礼制却依然学着中原,并没那么容易见到,好在,他们得到一个消息,越王病重。于是严江既没有楚国的身份,也没有用秦国的身份,而是挂起了巫医的身份,先在闽越基层人民里混起来。他懂一点治伤消炎止血的草药,就这,在这山越之地,就已经是很不错的名医了。一路带着李信翻山越岭,把李小将渐渐培养出一身熟练的野外生存技能时,他们被召见去见闽越王驺睦。这时的闽越都城只是一处小小山城,离杭州不远,严江觉得他们应该是还起得想夺回故土的心思。但可能性太小了,农耕文明哺育人口的能力远远超过了这种渔猎采集的文明。华夏先民们,也是靠着农耕爆发出来的力量,把夷戎之族一一驱赶灭杀,这才点出东方文明的火焰。山城里的驺越王身穿的丝绸很旧,家里的摆设也像个普通的中原富户,这个中年汉子眉宇间都是死气,腹大如鼓,已经是很明显的血吸虫晚期,不仅如此,他还得发冷发热,口唇起疹,是很明显的疟疾症状。严江对着请他来的少年人微微摇头,太晚了,于是去采了河塘水边采了臭蒿,绞成臭水,让老越王能走得轻松点。那少年面色苍白,只是抱着父亲哭泣,好在这个时代对医者要求不高,并没有因为他治不了而产生医闹。这种瘴气之病,便是再厉害的巫医也无法,只有秦地传言有神药可医,但他派去的使者到如今也未回来,他们这小国,又哪给得出能让强秦赐药的财物呢?严江留了几天,看到了老越王遗憾如今秦楚大战,是天赐良机,他却因病不能夺回故土,愧对先主,悲伤而去。然后又看到越王的葬礼,和年轻越王无诸的登基。他收集了越国礼制,又补充了越国这些年的大事迹,这才满意地带着李信向回程走去。虽然他还想顺着闽丘去岭南,看看两广之地,最好再走走横断山脉云南打一逛,再向北去蜀地就是美滋滋的路了,但但他得顾虑男朋友的心情啊!看自己越走越远,陛下已经快气疯了,天天叨念着他无情无义,抛夫弃子。抛夫我认,弃子是哪回事?严江对此不以为然。他以为陛下会说扶苏,结果陛下提起的子,居然是花花。陛下说花花最近可憔悴了,又被黑虎欺负,又想念主人,肉都不怎么吃,瘦了快一百斤,你一个人倒在外边快活,便不心虚么?严江瞬间就心疼了,他的花花就没离开过他那么久,于是答应这就回去。陛下这才松了口气。于是严子画出了闽越一路的山川地图,只用了十来天就回到会稽,又探望了项氏的年轻人后,就搭着项氏又征召的一批江东子弟,走上了回楚国的船。船到吴江时,严江在船头钓鱼,钓到一杆大鱼时,然而大鱼被一只更漂亮的猛兽咬住。严江忍不住惊呼起来:白鳍豚?水面的小怪兽轻轻叫了两声,仿佛在打招呼,就要下水。遇到这种后世只在传说里的野生大宝贝,当了十年野生动物摄影师的严江哪忍得住,立刻将桶中钓的鱼一一丢下水。那漂亮的淡水鲸第一次受到这种优待,没忍住,便被严江勾搭在船后,任他左右凝视,观察记录。于是陛下晚上起来时,不但没吃到应有的鱼松,还看到满屋子的怪鱼画像,还有一只沉迷画鱼的阿江。这才一天啊,又是哪来的妖怪?它心中一惊,落到阿江手臂上,想要阻止他继续画下去。但阿江手臂极稳,碳笔落下时的线条毫无波动,如此便罢了,更过分的是,他还有空小声地问:亲爱的~我想晚两天回去,你看,要不你把花花送到王翦大营里,我在那照顾它,便不回咸阳了,如何?猫头赢猫头赢震惊得都要化掉了!-咸阳宫又是侍者们轻手轻脚,大气都不敢出的一天。秦王喜怒无常之名这些年早就响彻秦国,他们又不明白,为什么王上会突然之间心情急转而下,虽然不会因此迁怒,但就是这样已经让他们心惊胆战,感觉人都要少活几年。这世上,也只有严次卿才有胆量不惧秦王雷霆雨露,在他面前谈笑自若。心情阴鸷的秦王最直接的表现是,奏书之中,诸臣若有不对,秦王当罚则罚,绝不留情。这阴暗心情一直持续到有一日,秦王招来尉缭李斯,让他们准备銮驾。他淡然地告诉自己的重臣们,他要巡游去楚国郢都和陈县,立即准备。一时间,诸臣跪了一地,李斯更是冒死谏言,说上次巡游遇刺未久,王上还是应以大局为重寡人便是大局,秦王神色平静起身,这巡游之事,诸卿还是早些习惯为宜。第151章 归途[加小番外]严江遇到的白鳍豚比较害羞, 一路和严江保持着安全的距离。但是对严江的投喂是没有拒绝的。甚至到后来它们还不只一只,而是来了三五只, 一家人非常整齐,隔得远远的, 追逐着阿江投喂下船后、半死不活、不怎么跑的动的鱼类。聪明又可爱了。猫头赢白起起来看了看,发现自己打不过这种水生物, 自从给阿江坦白后,闹绝食也没了效果,就能不悦。一只用翅膀托头思考的猫头赢也是超萌的,严江观察长江女神的忙碌中,依然忍不住抱起陛下,吸吸了好几口, 才继续让人捕鱼喂豚。重赏之下有勇夫, 每天补给时, 都会有人下去买鱼, 再给严江投喂。可就算这样,一但严江想要去摸摸碰碰, 它们就会毫不留情地游走或者下潜, 让他完全无法与这些动物零距离接触。但失之东偶, 收之桑逾, 白鳍豚们虽然不愿意靠的太近,但另外一位不速之客却是愿意的。那是一只江豚。灰黑色的江豚没有白鳍豚的大尖脸儿, 脑袋圆溜溜的, 张不张嘴都像在笑, 在吃到投喂后,不但给摸,给蹭,还会对严江喷水。它喜欢追在大船后边顶浪的起伏,露出脑袋,小模样就让严江想起了海中的霸王虎鲸那次去南极拍企鹅时,一群追在船后的虎鲸就特别喜欢人类,还会担心他们没吃的。多么美好的大自然!严江感觉到了满足,他小时听说过白鳍豚,但等他想看时,已经灭绝了,而江豚却是眼看着从无危到濒危的,现在能有机会看到里海虎蓝黑虎白鳍豚什么的,也枉穿这一回了。他们的船自长江逆流上行,耗时费力,白鳍豚没有追太久,那只可爱的江豚却是一路追了上来,顺着须水入了巢湖。秦时的巢湖比现代大上一倍,周围的支流连接了黄河水系,可以直达楚都寿春。但严江终是不能一直在江边,回到楚都后,只能依依不舍地和新收的宝贝江江道别。江江也很舍不得他,喷了一道水流,看着严江和它抱头痛哭。陛下和李信在一边看着,表情都很冷漠。严江回到寿春时,时间已经到了十一月。天气凉了下来。项荣知他归来,匆匆来见他,神情有些同情与怜惜,让严江忍不住问发生何事。先生可知项荣看了一眼李有成,又看了一眼严江,才小声道:旬日前,代地地动。严江猛然一惊,对了,历史上是有一次代地大地震,烈度之强,名留史册。地面东西移动的距离超过了一百三十米!死伤无法统计,先前见李牧时,他还口花花地提醒过他呢。但是并没有什么卵用,因为秦国灭赵的比原来要快得多,李牧如今摆着赵地郡守的虚名,在咸阳当吉祥物呢!听说李崇和李信有事没事都喜欢去找他叨叨。那便是这次了?谢少将军告知!严江对项荣一拜,江有事离去,还望将军见谅!项荣沉着点头,看两人匆忙地掉头离去,心中不由叹息。赵嘉在北地称代王,是目前楚国之外,唯一会牵制秦军的存在,如今却遇到这种天降大难,难道真是天命在秦么?-有了项荣送来的理由,顶着赵氏王族身份的严江没有什么阻碍就北上而去,三五天就到平舆城王翦所驻军之处。把李信丢还给王翦后,前者被王老将喷了个狗血淋头。严江只礼貌地劝了两句,便带听王翦说秦王已经巡游到了陈城,居在此处。这话让他惊了,不由得看向醒着的陛下,对方神色轻蔑,一点不觉得给阿江一个惊喜有什么不对。严江能怎么办呢,只能一边数落着它的冒险,一边飞快上马,向陈城奔去。两地相隔只有百里,骑马半日可到。严江到陈城时,已经月上中天,但早有人等着他,将他引去行宫。才入大门,便见然后一只老虎如利剑一般冲出营垒,把严江一个扑到,在灰扑扑的土地上又亲又舔,还不时用脑袋拱两下,大鼻子里发出嘤嘤嗡嗡的声音,全然是一只受尽委屈侮辱毒打的小白菜花花。秦王平静地站在远方,他的卫士在周围披甲按剑而立,看着这一人一虎亲密无间的模样,感觉压力很大。过了快一刻钟,严江才抚摸着花花的大脑袋,走到秦王身前,微微一笑:王上万金之躯,不应亲至这兵战凶危之地。秦王冷漠地看着他,淡淡道:只是巡游一日,于大局无关。男朋友这是生气了!也对,这些天可是冷落陛下了。严江微笑地执起王手,突然半跪而下,抬头看他:臣迎驾来迟,虽非是本意,却是事实,愿任王上处罚。他说处罚二字时,语调微微提高,眼里都是满满的深情,一眨之中,仿佛闪满了诸天星辰。被握住的手指先是紧了紧,然后想抽开,没抽动,秦王眸色微微一深,沉默数息后,有浅浅的粉色爬上耳尖,他淡然道:处罚先且按下,你是为地动之事而来吧?严江的微笑完美无缺:如此小事,王上定能处置得完美无缺。如此,随寡人来罢。秦王高傲地离开。严江摸了一把瘦了好多的花花,带着它走进陈地行宫。一路风尘仆仆,严江才一落坐,就将秦王案上的水杯喝了个干净。然后便是一阵沉默。沉默之中并无尴尬,半晌,秦王才悠然道:怎么,不与寡人纵论国事了?王上英明神武,何须我多言,严江缓缓挪移到他身边,微笑道,这大好夜色,纵论风月岂不更好?何谓风月?便是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这四季之时,当行四时之事啊。阿江,秦王突然侧头看他,温和地唤了一声。嗯?严江应他。如你所言,代地已崩秦王政言语淡然,但其中的含义,却带不起一丝温度,我可会崩,你可会老?严江愣了一下,终于明白他的意思,心念电转间,一时求生欲勃发,他握起秦王的指尖,指向窗外明月:王上你看,月亮会落下来,水会流向天上么?这危机感来得也太早了一点啊!自是不会。秦王答道。那天有多高,王上晓得么?严江笑问。秦王斜他一眼,当年他就是想知道天有多高,才飞到云上,就呼吸不得,掉进里海里,让严江捡到了。所以啊,古今不死者,唯日月尔。严江搂住他脖子,我与阿政同老,阿政愿否?秦王神色霸道:既然此为卿之所愿,寡人允了。次日,严江起得很晚,看猫头赢正勤奋地看奏书时,就很嫉妒。昨晚他们两败俱伤,连花花都不愿意再当靠背,跑墙角喵着了,但同样是疲惫,秦王却可以开小号上线,真是让人难过。陛下头上两个角羽抖了抖,一百八度转头,见他醒了,就到一边的睡着,换上大号。纠缠一番后,严江终于把秦王政哄得心情明媚,穿衣工作,他则继续在榻上躺尸写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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