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国的成年男子皆是服三次的更役,更卒、正卒、戍卒,前两者是在国内服役,第三次是出国征战,为期一年。秦国原本预计一年灭燕,谁知道李信胆大包天,三千人奔袭数千里后,还用疲军玩了个按说根本不可能成功的操作,三月时间,燕国便宣告灭亡,导致这次大功大部分肥肉都落在李信及其部下头上,他们吃得流油,却全军上下眼睛都红了,王将军的部队都只喝到口汤。如果这次散去回家,那待到灭魏之时,秦国重新征召士卒,必然会有新的成年男人进入灭魏这批戍卒之中,而且因为灭赵燕两国,那么先前的赵地、燕地男子,也都在秦国征召之例,会大大降低老秦人立功得爵的机会,但如果趁这次灭燕后直接转道灭魏,所有功劳,就都是他们的!更重要的是,灭魏太方便了!如今五月已过,秦国关中粮草又迎来一场丰收,郑国渠可以将大部分粮草征收之后,直接沿渭河顺水直下,送到大梁城外!燕国征战的秦卒归来时,魏国也是必经之路,魏国水路发达,土地肥沃,正是秦国上下老兵们看了都会流口水的土地根本克制不住。明明是利国之渠,如今却成灭国之因,一国衰亡时,何其惨烈。严江轻轻叹息了一声。此话何解?门外突然有谦和的声音问。沉稳的俊雅青年已如约而至,在门外等候。严江立刻把手中爱鸟放到角落,出门把人请入,拨亮灯火,拿起出美酒小肉干,款待贵客。萧何不想秦国上卿竟会对他有如此礼遇,虽有些受宠若惊,但面上丝毫不显,礼貌两句后,便问出刚刚的疑惑。秦将灭魏,有鸿沟之利,怕是局势难挽了。严江叹息道。萧何当然也是知道鸿沟运河是多四通八达,一时皱眉道:未必无有转机,只要齐楚愿出兵救魏,三月之内,大军必至大梁城下。鸿沟通连六国水系,楚国水军尤为厉害,若有此军及时相助,秦军也无可奈何。严江微微一笑,轻轻念到两位齐楚在位的君王:楚王悍,齐王建么?萧何一时默然,因为秦王让昌平君在楚边境的陈城称王,楚王悍对这个有秦国血统的异母弟弟极为忌惮,两边都在努力拉拢各地贵族,根本抽不出手来。至于齐王建么?数十年前五国灭齐,他爷爷齐湣王被生生被剥皮抽筋而死。从那以后,复国的齐国王族对五国痛恨至极,秦王灭一国就送礼恭贺,别说出兵相救了,根本就是在庆祝敌人之灭。他终是叹息一声:若有苏秦张仪之选,前去说齐王楚国,未必不能有当年救赵之行。当年秦围邯郸两年,赵国将灭,平原君前去诸国求救,到底是战国四公子之一,勉强说动了列国,可现在,魏国还真无此纵横之长才。但唇亡齿寒,魏国一灭,楚国便首当其冲。不错,那萧何可愿前往齐楚说之?严江轻笑着问,给他倒了一杯浊酒。人微言轻之辈,说之无益。萧何摇头,饮下此酒。严江淡淡道:那管理魏地,你可做得?萧何顿时被呛的不能自已,几乎把肺都咳出来,陛下在一边也听得如五雷轰顶,这算什么,恋人要拿寡人的财产去泡新来的小妖精!?难道你真的看上他了?你要不要这么当着我的面啊?陛下甚至忍不住拿翅膀掀了下他头,被对方抱住在耳孔处轻轻一舔,低声道待会根你解释,你安静着。然后他把僵硬的鸟儿放置到一边,如同放一个水壶般淡定。半晌,萧何才回过神来,以不思议的目光看着他:先生,可知你所言为何?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管理魏地,那是权同魏王的高官,说一步登天也不为过!他一白身之人,怎么可能有这种权利,若秦王连这个都可以同意,你岂非成了妹喜妲己之流?这种秦王能靠谱?我既出言,便非妄言,你只说,愿是不愿?严江轻缀浊酒,看他目光带着一丝兴味,仿佛在说,我敢给,你呢?是不是敢要呢?到底是年轻人,一时间,胸口酒意仿佛在瞬间喷勃而出,萧何猛然将酒樽放于案上,正色道:固所愿也,不敢请尔!这种机会,他为何要放弃,有这等青史留名之机,生死又有何妨?于是严江让他去寻些秦律细看这些年,秦国低价倾销秦律,卖得比单独的纸还便宜,成为六国很多士子识字论文之用,找是肯定找得到的。然后便萧何只需要等着,与他同去大梁便可。萧何应了,并没有担心严江做不到又如何。做不到,自己也未有损失,反而能见识天下,至于严子会不会尴尬自己保证不会笑他就是。一餐吃得食不知味,严江送了萧何出门,这才回头抱起陷入沉思的猫头鹰。四目相对,一者淡然,一者深沉。过了一会,严江才轻笑出声,悠然道:陛下,你想速下魏国,是想水淹大梁吧?陛下哒哒走到他面前,气势傲然,仿佛在说,此为天下计,是又如何?严江没有说话,两人僵持着。过了一会,秦王才平静地表示:秦并天下之势已成,各处皆要驻军,能拔给攻魏大梁城的士卒,不过十五万尔,若不以奇计,岂非徒耗秦军性命?严江当然也清楚这一点,十五万人,围攻至少有三十万人、城高粮足的大梁,几乎是不可能的。但大梁先天不足,周围有黄河鸿沟,多次遇到过淹水之灾,如今又是初夏,很快便是雨水泛滥之季,大梁地势比河水还低,只要以沟淹之,就能一劳永逸。他曾路过当年的鄢都,当年白起就是取汉水淹了这座楚国都城,那一次,大水冲破楚国郢都城墙,携卷着军民冲向城西,为西面城墙阻挡,沿途积尸如山,有如人间地狱,三十余万军民死于非命,那里还留着一条当年由大水冲出来的白起渠,来记录这惨案。白起则靠此功荣升武安君。楚国迁都寿春,郢都成为南郡,只是这都城就此荒废。严江柔声道:大梁被淹,太可惜了,且城淹后必为废墟,于秦无益处。那亦是你的子民。陛下不为所动:攻占之城,方是寡人之民。严江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别无他法?陛下很冷漠地表示,此为国战,不可改。就知道会是这样,思考了一下,严江才道:我可助你一次,不必水淹,亦能拿下大梁。那城墙虽高,但也不是没有办法解决的。猫头赢瞳孔猛然一缩。第120章 传言在大梁一事上, 严江其实已经想了许久。来此世已近九年,虽然他早就可以对各种兵灾人祸视若无睹, 但这种牵连数十万庶民、将一座文明盛大的城池直接摧毁,这种事情还是太挑战他的底线了。如果不出手试着挽回, 他担心自己将来可能会后悔。并不是因为什么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只是因为这是一个文明社会来客那属于人性的本能。再者说, 这点事情于他而言,并不难。当年他曾经炸开代城的城门,不代城是小郡城,那门本就是用松木拼接而成,并不结实,所以只要火药量够, 炸开并不难。大梁不同, 那是包上青铜皮、用大木做成的城门, 极重极沉, 普通黑火药想要起效果,至少得是上百千斤才够。这样做的话, 于他的神仙有点不配合了。所以配方得改一改。后世人看火药早就已经带着鄙视的目光, 觉得这种东西只能用来做炮仗, 但这是不可能的, 当黑火药添加一些不难寻找的改良物后,这种问题早就已经被解决了炸药包在抗日剧里的出镜率就知道了。抗战剧里, 倒在炸药包里的碉堡可以绕地球一圈。这种捆着麻绳的包袱曾经风靡整个抗战年代, 去到过从五十年代电影到二十一世纪神剧的所有范围, 和每位英雄相陪伴,那年代穷啊,tg连苦味酸都买不起,更别说梯恩梯了,所以当这种被叫作周氏炸药的东西发明出来时,它甚至一路用到了越南战场上。因为制作简易材料易得威力还很不错,生命不息的它更是在中东非洲的战争区展现出蓬勃的生命力。严江当年在阿富汗拍兔狲时,无数次和当地人打过交道,知道这东西已经广泛在传播海内外,成为阿国穷人战队的首选。其实硝化甘油也不难作,有点化学知识的人都能合成出来,只不过那玩意太危险了,稍微晃荡一下就可能把人玩掉,至于什么跬藻土合成的东西,他早就不记得了,所以严江并不那么想碰它。陛下闻此言,圆溜溜的大眼睛简直闪闪发光了:阿江可是愿意以天罚助我?自是如此,严江温柔地道:做为交换,给萧何一试可行?陛下似乎迟疑了下,但立即大翅膀一挥:此事依你,但若他接不下此任,又如何?严江轻笑道:自是当如何,便如何。该换换该调调,他只是给个机会,并不会管一辈子。陛下点头应允,然后便哒哒走进阿江怀里,蹭了蹭对方下巴,歪过头,把耳孔朝天,一脸等待的模样。严江:陛下服务久等不至,于是又抬头看他。要不要这样啊严江竟然有些脸挂不住脸,轻咳道:这,这会不会太冒犯了?陛下眼神幽深,阿江这是不想认账的意思。它借翅跳到他肩膀上,伸喙在他耳孔处轻轻一蹭。别严江笑倒在榻上,避开它的骚扰,痒。陛下居高临下,看他数息,突然就心情甚好,跳到桌上,继续吃它的肉。次日,萧何宴请了友人,说要随严江一起离开。众皆挽留不舍,这时的人们并没太多的情绪控制,一时间,有人放声痛哭,有人惋惜从此便是两条命运之路,也有人羡慕,一时间,吵闹宛如市井之间。严江来找萧何时,正好遇到此景,一时便觉得好笑。摸一个也是摸,摸一群也是摸,买东西还送添头呢,严江想既然都想要,那干脆一网带走算了,于是便道:你等皆是人杰,只是缺一乘风而起之机,既然不舍萧何,那你等可愿意随我同去大梁?此语一出,一时间,场面一片寂静,针落可闻。他们都是出生贫寒的士子,在楚国这种上位皆凭身份世族之地,很难混出头来,这些年六国贵族势力越加庞大,盘踞着上位之途,逼得六国位卑者只能尽入秦地,李斯就是看到厕中老鼠和粮仓中老鼠的区别,这才狠心求学入秦;蒙家一群战将是在齐国混不下去,找到吕不韦跳槽去秦;姚贾出身城门士卒之子,在魏国粟都吃不起,至秦却可以说得四国相交这世道,根本没有第二条他们这些寒门子选择之机。不入秦,一世庸碌,入秦,则灭故国。严江很诚实地补充道:秦之战,皆以士卒立功而得爵,吾亦不能改,是以,你等若想参战,必然有其风险,不然,便只为一吏。一吏其实也是很不错了,比如给谁谁在魏赵燕地安排个亭长,以严江的身份,甚至都不用给上边打招呼,便可功成,但不要小看这个亭长,现代人国考的录取率都还只有千分之一呢,如果突然有人可以直接当个一个乡里的警察局一把手,你看会不会打破脑子去抢。此话一出,很多人眼睛都冒起光芒。所以,虽然嘴上很看不起暴秦,但这个机会真的太难得了,沛县年轻人们心神动摇了一下,身体就很诚实地表示愿意追随了。秦之势难挡,既然严子相邀,吾愿追随。刘季最先打蛇随棍上,他早垂涎严子门客的身份了要知道这几天也混得很惨,父亲看他什么都混到就空手回来了,又不种地又不成亲,成天啃老啃兄,就很一万个不顺眼,成天横挑鼻子竖挑眼,被父母念叨结婚的滋味现代人都受不了,更何况在宗族强势的古代呢,若不是没钱,他现在就已经跑掉了。有了带头哥,后边就很顺利了。曹参卢绾皆愿意同行,甚至樊哙和周勃在对视一眼后,也红着脸,表示希望追随。没办法,他们虽然出身卑贱,但并非甘愿卑贱,只是未有机会罢了,若有机会,谁又愿意一世庸碌无为,为饱腹奔波呢?既然如此,严江也淡然明说:既如此,便同去。灭魏之后还有灭楚灭齐,后边百越匈奴都是大战连绵,编他们入军也算给个不错的出生。至于他们会不会有反心?反又如何,秦之灭,难道他们几个造成的么?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这点人物都吃不消,不如早凉早完事。-秦王政十四年,七月。王贲带五万军士平定新郑叛乱后,便陈兵韩国边境安城,离大梁只有数十里之遥,又在黄河之边境,秦国的粮草已是大批送至。其中大多是粟米,秦王虽然推广麦种,但军粮依然是粟米为主,只是如今秦国的主食已开始颠倒,粟米做为补充,主食以麦为主,若不是为军粮计,完全可以尽种麦米。这些都是小事,如今灭燕后,他父亲王翦已经带十万大军前来与他汇合,剩下的士卒,都驻扎燕赵之地,防止代国反攻。为何不将代取下?王贲有些困惑,询问一身风尘,却精神奕奕的老父亲。王之命,不攻代,王翦微微一笑,道,若攻代,谁来防范匈奴东胡?王贲恍然大悟,一时间又佩服起秦王的算无遗策,不由叹道:与大王同世,这赵嘉何等无辜。匈奴来攻,若抵挡,代地便首当其冲,必然消耗本就不多的民力,无力收复故土。若放匈奴入关,那首当其冲的便是赵国故地,留守秦军若护赵国故地,必得赵地民心,如此一来,赵嘉再想收复故土,被劫掠的赵民会如何想他?与王同世,却是我等之幸。王翦叹息一声,渠之事,如何了?灭魏之计,是早就计划好的,十五万秦军攻魏,不以水淹,绝难破之,是以秦王早命郑国前来勘探,挖渠灌水非一日之功,河水要淹大梁,少不得蓄水一月半月。王贲点头,拿出地图,指着安城外的黄河道:先前,河水借济之道入齐,自此,济河同道,水势浩大,魏国建有水坝,可以此为基,拦河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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