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成功将祁野的关注点带跑偏了,他虽然目不转睛的盯着电视屏幕,手指专注的按着手柄,心思却全不在这。看祁野不说话,戚云衍又进一步解释:大概就相当于人和人之间的成亲。祁野手心发汗,这比喻越来越离谱了。应该说,比成亲的羁绊更深刻。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还各自飞呢,可结了鬼契就相当于一条绳上的蚂蚱,这两蚂蚱还不是平等的,主人有难,鬼侍要以自己的魂魄来抵挡甚至献祭。戚前辈想过和谁结鬼契么? 祁野觉得再聊下去,自己就该往不该想的地方想了,遂强行将话题引到对方身上。戚云衍莞尔:我倒是想,可惜没这个能力,鬼契需要消耗很强的鬼力来维持,不是所有鬼都可以。冒昧问一问,是徐哥吗?戚云衍怔了怔,早停用几百年的心脏狠狠跳了跳,点头。这天晚上,戚云衍作了一幅画,画中再不是往日苍凉凄清的雪景,也没有如血绽放的红梅,而是江南三月,杏花微雨,雨中立着两人,共撑一把油纸伞。在戚云衍的笔墨中,徐放穿起古装还挺好看的。又过了半月,戚云衍断指的怨念散了,鬼力在古砚灵墨的滋养下也越来越稳定,黑黑看徐放色迷心窍,不好好经营诊所也不好好睡觉,成天就往这儿跑,补魂的委托也耽搁了不少,便建议把戚云衍暂且封在古画里,让徐放抱回家时时刻刻看着。徐放先是欢喜得两眼放光,随即沉默下来,摇头:如果有风险的话就算了。有句老话人挪活树挪死,地缚灵就相当于树,强行让其移动很可能就魂飞魄散了,接触过无数鬼魂亡灵的徐放懂这规矩,只得将把戚云衍带回家的念想压了下去。有风险我自然不会提,放心,你戚前辈已经不算地缚灵了。如此说着,黑黑又笑微微的转向戚云衍:戚前辈,你想同徐大夫回家不?戚云衍面上微红,飞快的看了徐放一眼,两人视线相触片刻又都暗悄悄的移开:我认为,可以一试。他话中含义,傻子怕是都明白了。诶,这不就那成了,黑黑笑,转瞬在墨痕初干的画纸上印下暗咒:前辈,先委屈一会儿,收话音方落,戚云衍的身影便像接触不良般闪了闪,倏忽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众人都没反应过来,黑黑小心翼翼的卷起画纸递给徐放:老徐,拿着,恭喜抱得男神归。徐放将画卷抱在怀里,只觉怀中这张薄纸沉甸甸的。他祖上杀业太重,故而世世代代为孤魂野鬼修补魂魄减轻罪业,他曾想这门手艺传到他这儿,不知罪业赎干净没有,自己做的事又会不会有福报呢?现在徐放明白了,怀里的画怀里的魂儿就是他最大的福报。把徐放和画送回椿树街,确认过戚云衍在徐家老宅没有水土不服的现象,黑黑祁野终于可以放心回柳安路了。事实上比起柳安路这栋别墅,有个小院子种满花花草草的徐家老宅更合戚云衍心意。老徐真是好运气,几百年前惊才绝艳的小公子就被他抱回家了。黑黑想,如果他们的生活也像游戏一样不同的选择会走向不同的故事线,那么这一世的徐放真是打通了最圆满的结局,如果这样的话,那眼前的祁野祁野正好看向他:你也喜欢戚前辈这样的吗?黑黑很认真的想了想,摇头:这样的人给我,要糟蹋了。他知道自己这个人自私得很,只看自己想看的,只做自己想做的,也不太在乎别人的评价,甚至有时候迟钝到感应不到对方的情绪,应该说,是无视对方。说白了,他只关心他自己。祁野笑,这鬼还挺有自知之明。一人一鬼走出胡同,向晚的冬城飘起细细的雪,雪天不好打车,从椿树街道柳安路公交地铁都不方便,祁野便打算骑共享单车回去。你载我吧?嘴上是询问的语气,黑黑整个身体已经稳稳当当的坐在自行车后座上。祁野迎着细雪向前蹬车:行啊,反正你也没重量。雪粒儿直扑在祁野身上脸上,黑黑躲在他身后漫无目的的想,他自小到大,从没人用自行车载过他,更没人挡在他前边遮风挡雨。没想到阴差阳错来到这个世界,为他遮风挡雪的人还是他自己,虽然作为鬼的他也不需要了。祁野突然开口:在想什么?黑黑回过神,似笑非笑的说:别吵,破坏氛围。祁野:什么?黑黑又恢复成往日没个正经的语气:你是第一个用自行车载我的人,我得好好享受这个氛围。祁野的心又狠狠的跳了跳,被风雪扑得冰冷的脸突然热了起来:你这人缘也太差了。黑黑笑:诶,谢谢夸奖。祁野也笑:我也一样。两人沉默片刻,黑黑突然开口:那下次我载你。好啊。自行车驶到开满各种文艺小店的芝麻巷,狭窄的道路被出行的男男女女挤得水泄不通,祁野念叨了一句天这么冷怎么还这么多人出来,黑黑才突然想到:今天好像是情人节。祁野:便利店的巧克力半价。黑黑祁野几乎同时说出这句话,祁野有些诧异的回头,一人一鬼相视一笑。走啊,去买点呗,顺便去买个抹茶甜筒。祁野不怎么吃甜品,但抹茶口味和浓度高的巧克力的例外。祁野将自行车停在路边,一人一鬼挤进熙熙攘攘的胡同,祁野害怕人气太杂黑黑不好受,还有意无意的将他护在身边,黑黑看在眼里,虽然明白对方也是自己,却不由得心里一暖。快到售卖抹茶甜筒的门店,祁野却停住了脚步:算了吧这得排到什么时候。因为是情人节,商家搞活动,冰激凌买一送一,所以排队的都是情侣。黑黑:反正来都来了,排着呗,你赶时间?祁野:黑黑笑:我陪你。那种莫名其妙心悸的感觉又来了,祁野挤进情侣堆里,有些无所适从。他一站进队列,许多姑娘便有意无意的望向他,不是因为歧视他形单影只单身狗,而是以祁野的颜值,这一队所有的男朋友都逊色了。可他自己,包括黑黑,从来没有在意这一点,把别人对他们颜值的夸赞当做客气的寒暄。哥!你怎么在这儿?听到这个声音,黑黑浑身一凛,祁野也怔了怔,回头的瞬间宁骁已经穿透黑黑走到他身侧:我看了好久,刚才一直不敢确认是你。眼前这位比祁野矮半个头,白白净净穿着校服的斯文男孩,正是祁野异父异母的弟弟宁骁。祁野:嗯刚从朋友家过来,我以为你在落安还没回。我昨晚回来的,爸说你到外地打工,我打你电话不通,发你信息也不回,可担心死了祁野有些难堪,这才想到柳安路那儿信号差,他手机停机很久都忘了交话费。抱歉,手机欠费了。宁骁微不可察的抿了抿唇,他知道自己这哥哥性格很要强,比他大不了一岁却早早经济独立,辍学打工还时不时给家里补贴,从不对他们说辛苦这一类话。这会儿怕是连话费都交不起了可是宁骁转念一想,不大对啊,没钱交话费的哥哥会来这儿排队买冰激凌?难不成哥,今天你是在陪女朋友么?第10章 柜门祁野怔了怔,耳根有些发热,嘴上却斩钉截铁:哪有女朋友?如此说着,他有些尴尬的看了眼抱着手臂冷眼旁观的黑黑,出乎他的预料,黑黑并没有露出调侃的笑,而是难得冷冷的沉默着。黑黑静静的看着宁骁,他自然知道这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弟弟,可很多相处的细节,包括后来两人的关系,他都记不清了。关于宁骁的记忆就像被人刻意用橡皮擦擦掉了一般。宁骁看哥哥不自在的样子,突然噗的一笑:开玩笑啦,哥你紧张什么。祁野:对啦,哥,隔壁的林林姐今早送了好几袋巧克力来,还有你以前的女同学们和打工地的女同事,来了我们家好几趟,都专程给你送巧克力,可惜你不在。对于这些状况,宁骁其实见怪不怪了,他这哥哥生得好,从小到大他自带吸引人注意的光环,可惜哥哥性格孤僻冷淡,不然拍个视频做个直播,当网红挣钱没问题。祁野心想幸好自己躲到了凶宅里,不然空是应付那些姑娘也够累的。你和叔叔吃了吧,我不吃那些。宁骁一言难尽的看了眼哥哥便利袋里躺着的黑巧克力,心想这不是睁眼说瞎话么。事实上也只有黑黑知道,他家祁野吃不惯什么牛奶榛子杏仁巧克力,只喜欢吃可可浓度在百分之七十以上的。在宁骁和祁野说话的当儿,不远处的几个高中生在朝宁骁招手,祁野看了眼,从兜里掏出一叠百元大钞道:今晚和同学好好玩儿。宁骁看着那一沓钱,惊呆了,愣愣的望向他这连话费都交不起的哥哥:哥,你怎么回事?祁野:???给你钱啊,怎么回事?宁骁突然很认真的看着祁野说:这段时间你该不会去做什么危险的工作了吧?他所谓的危险,自然是乱纪违法这一类,祁野自动归类为灵异相关,只轻描淡写道:还行,有个厉害的朋友帮我。宁骁吓坏了,只仓促的说了声:哥你稍等!说完便跑过去和同学说了几句话,同学们不久就离开了,宁骁又小跑着折了回来:哥,你把事情说清楚,不然我可要告诉爸了。你跟爸说到外地打工,是骗人的?其实你一直在冬城吧,怕我们担心没敢说?祁野沉默一瞬,抬头时只淡淡的说了句:排到我们了。宁骁:祁野买了两个冰激凌,顺手递了一个给宁骁,再看向黑黑,黑黑只对他淡淡的摇头,祁野会意就自个儿吃了。横竖那鬼也吃不了。哥,我们家虽然穷,但是你犯不着万一哪天被抓起来这会儿祁野总算回过味儿来,截了宁骁的话道:阿骁,我没做违法乱纪的事,这段时间确实在冬城,不过是正正经经挣钱。宁骁睁着一双眼睛,直直的看向祁野:那你在做什么?祁野知道自己糊弄不过去,避免宁骁瞎猜更让他担心,遂将自己住凶宅赚佣金的事儿说了,宁骁听后先是松了口气,好在哥哥没做违法乱纪的事,可细想又觉得心酸,他知道哥哥自小体质不同,很容易招惹脏东西,就他这样的还去住凶宅,一定是被生活逼迫。哥,这个钱我们不赚,太危险了。祁野拍拍宁骁的肩膀:没事儿,你看这一个多月过去了,我不也好端端的。可是放心,我说了,有个厉害的朋友陪着我。宁骁没立刻答话,沉默了许久,突然兴致勃勃的抬头道:那我也陪着你。祁野:嗯?宁骁:今晚我也去凶宅陪你吧,反正爸不在家。祁野唇角微不可察的扯了扯:真不用。宁骁的倔劲儿上来了:我想去。祁野无奈的看了眼黑黑,黑黑抛给他一个你自己决定的眼神,祁野终于咬着牙点头了,再看黑黑时,黑黑还是那副无所谓的样子,他的脸隐藏在白狐面下,完全看不出真正的喜怒哀乐。祁野只能看到他想给自己看到的。两人来到共享单车旁,黑黑低低的在祁野耳边说道:你载他回去吧。祁野听这话有些不舒服,那句那你呢哽在喉咙里,理智又告诉他黑黑是鬼,鬼不需要人载,可以自己飘回去。他没回答,再抬眼时,黑黑早消失在漫天雪絮里。祁野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一种无力感堵在心头。阿骁,我载你回去吧。好啊。宁骁答得痛快,因为祁野的性格清冷疏淡,作为异父异母弟弟的他,彼此很难得有这样亲密的机会。同样是载着人,祁野在细雪里前行,心境跟刚才完全不一样了,嘴里的抹茶冰激凌也变得索然无味。两人回到柳安路的凶宅,祁野带宁骁穿过花园进了屋门,黑黑不知去哪了,戚云衍又被徐放带回了家,一时间整个宅子冷冷清清的。屋中暖气足,祁野脱下外套只穿单衣,宁骁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他哥哥原本瘦弱又苍白,怎么一个月不见,肩膀宽了许多?个子也高了一截?宁骁也没多问,穿过玄关来到客厅,好奇的四处张望:这屋里真的有鬼么?祁野:现在没了,我那位朋友清干净了。宁骁赞叹:他好厉害。隔了一会儿又问道:那哥的朋友平时住这儿么?祁野眼神有些闪烁:他不常来,偶尔晚上会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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