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奂一大早就醒了,出了卧室不知干嘛去了。
文竹不似以往那样兴致冲冲地跑进屋里把莫桑从床/上叫起来,今天的她耷拉着头,像是一朵蔫了的花。而莫桑也没有赖床,当文竹进来的时候,她已经坐在了梳妆台前,盯着镜子中的自己发呆。
文竹上前为莫桑穿好外衣,不知道为什么,她今天的手有些抖。
莫桑扭头看着她,面无表情,“文竹,你今天怎么了,生病了么?”
文竹隐忍着,但手却抖得越发厉害,“没事......姑娘我没事。”
莫桑转头继续盯着镜子中的自己,一言不发。
文竹还是叫她姑娘的,她还没有生下子嗣,在这个家里,子嗣才是一切。
莫桑扭了一下脖子,“今个儿天气有点凉啊,文竹多找件衣服给我穿,我冷。”
“好。”文竹乖乖地应了一声,然后去翻箱倒柜。
她找了很久才找到了一件衣服给她,然后细心地为她披上,只是披的时候不小心看到了她脖颈间的淤紫,想到这是大少爷留下的,手忍不住又是一抖。
突然文竹在莫桑猝不及防之间跪了下来。莫桑吃了一惊,立马去搀扶她,“你这是做什么,为什么突然跪下来。”
文竹抬头看着她,泪流满面,“姑娘,文竹有孕了。”
莫桑那双原本原本抓着文竹的手迅速缩了回来,她刚才说的那几个字在脑海里不停回荡。
莫桑深呼吸了几下,强装镇定,“怕老爷处罚你么?求我也没用,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在这个家的地位。”
这是文竹第一次在莫桑面前露出这种表情,以前的她都是有点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是因为即将成为一个母亲了么?
文竹用力地摇了摇头,“这个......这个孩子是大少爷的!”
莫桑千疮百孔的心再次遭受了重击,刚才她只是试探,她还抱着一线希望,希望这个孩子不是陈奂的,可是现在......
莫桑别过头,不去看这个跪在地上的......女人,“那你去找他呀,让他纳你为妾,整个陈府都会把你当宝贝的。”
每说一个字,莫桑的心都仿佛在滴血。
文竹脸上的表情完全可以用绝望来形容,但是她又苦苦挣扎着,所以这种表情交织在她的脸上格外令人怜惜。
文竹的嗓音无处不透着凄凉,“奴婢已经找过大少爷了。”
莫桑尽量让自己的嗓音保持平静,“他怎么说?”
“他说......”文竹开始抑制不住地抽泣,“他不会承认这个孩子,让我自行处置。”
说完之后文竹便是开始嚎啕大哭,眼泪不停地掉落下来,就像是萧环死的那个夜晚落下的雨一样,绵延不绝。
莫桑看着文竹,神情复杂。什么时候,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在自己梦中一直帮助自己,和自己深爱着的陈奂变成了这样?这不是他的人设?为什么?
莫桑把她从地上扶起来,安抚她坐在椅子上,“你先冷静一下,你有孕在身,不宜情绪波动的。”
莫桑劝说了几句,文竹抽泣的声音才小了下去,可是眼眶里的眼泪仍然没有一刻不停止流下来。
看着文竹红彤彤的眼睛,莫桑咬了咬嘴唇,“若是大少爷不承认这个孩子,会怎么样?”
这对文竹来说几乎是个致命的问题。
“若是大少爷不承认这个孩子,那老爷便会认为这个孩子是我与他人苟且得来的,必定会惩罚我,让我打掉这个孩子。”
莫桑突然觉得好笑,和自己儿子
用这种非正当关系生下孩子就没事,若是和其他人便是苟且。果然,这种大家族里面的任何规定都是双重标准。
突然莫桑脑子里一闪而过的是最开始听闻的那个谣言,一个丫环与他人私通怀孕肚子大了之后,陈家的人将那个丫环的肚子给活活刨开......
莫桑看了一眼年纪并不大的文竹,用力地晃了晃脑袋,一只手抚上了文竹的肩,“文竹,你放心吧,我会去帮你和少爷说的。”
文竹眨了眨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真的么?”
莫桑用力地点了点头,“真的!”
陈奂站在陈府最高的瞰阁上,吹着微风,看着整个陈府的格局。
陈驷端了杯热茶来,上前劝阻,“公子,这里风大,不如进去歇着。”
陈奂头也不回地道:“天天歇着,我也歇腻了。”
陈驷无话可说,退了下去。
莫桑从后面的楼梯爬了上来,陈驷见到她行了个礼,“姑娘好。”
经过昨天,她已经不是曾经的那个被陈府买来的的小丫头了,她是陈奂名正言顺的......妾。
莫桑向他微微点头,然后走到了陈奂身边,和他并肩而立。
陈驷不再打扰,默默地退了下去。
陈奂脱下了披风披在了莫桑的肩上,眉头微皱,语气中一半责备,一半关怀,“不在房中休息,跑出来做什么?”
这件披风中还带着他的温度,像是被他整个人包裹起来了一样,但是深处高楼扑面而来的冷风还是让莫桑清醒。
“少爷......”
“你说的对......”陈奂打断了她,一双像是嵌满了漫天星辰的眼睛直视她,“若你是我一个人的女人,那我也应该全身心地为你付出,所以,从今往后,我也便是你一个人的了。”
其实不只是什么时候,自己的心早就已经是她的了。她跟这个宅子里的人不一样,或者说,她根本就不像是这个宅子里的人。只是这种感觉感觉在以前还不那么强烈,但是在昨天她哭的时候,他仿佛明白了什么。
陈奂对她展颜一笑,风吹起他如泼了墨般的长发,衣袂飘飘,不食人间烟火。
莫桑的心像是被什么击中了,痛得揪在了一起。他说不承认文竹腹中的孩子的原因就是她么?
脑海里回放起了今天早上文竹跪在自己面前泪如雨下的场景,自己的幸福,凭什么要这样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呢?
“文竹怀孕了。”
莫桑说完这句话仿佛是用了全身力气,风突然变大了,大到莫桑听不清自己的声音。她想再说一遍,因为陈奂的沉默让她误以为他也没有听到自己说的话。
“跟我有关系么?”
陈奂此刻脸上的那种淡定的表情让莫桑在一瞬间产生了错觉,这是他该有的反应么?
莫桑加重了语气,“这是你的孩子!”
陈奂漫不经心地用手拨弄了一下自己的长发,“我说了不是我的。”
莫桑的整个肩膀都在颤抖,就像是秋风中萧瑟飘落的枯叶一般,“我看到了......那天晚上我看到了......你抱着她......”
陈奂笑出了声,“我是很早就和她上过床了,但是那就表示孩子是我的么?指不定是她和哪个野男人......”
啪!
这是她第二次打他,陈奂这次脸上的表情说不清是什么,没有愤怒,而是特别冷漠地看着她。
最后,陈奂甩袖而去,独留莫桑一个人站在这高台之上吹着风。
风灌入了刚才陈奂为她披的披风里,带走了里面的温度。眼泪流下来,吧嗒吧嗒掉落在地板上,她难道又不比今天跪在地上的文竹可怜。
如果说不应该把幸福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那又凭什么把幸福拱手相让,让自己承受痛苦呢?
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打过他的那只手已经完全麻木了,就像是被人生生割了肉一般,莫桑跌坐在地上,为什么这次会那么辛苦。
陈奂动作很快,每两天就把文竹收做了妾室,那天陈奂在瞰阁之上许下的诺言仿佛也随着大风飘走了,最后省下的,只有暗自神伤的莫桑。
有的时候,陈奂会故意当着莫桑的面和文竹做出亲热的举动,然后附耳和文竹说着软绵绵的情话。文竹开心极了,依偎在陈奂怀里就像是一只小鸟一样。
洛兮叹了一声,只是文竹不知道,她现在只不过是被关进金丝笼里。
只是伤心的岂止莫桑一人,陈驷越发爱远离自家的公子了,因为他生怕每次闯入房中都会看见他们两个共处一室。在他青涩的年华中,那个第一个喜欢过的姑娘最后却跟了自家的公子。
最后的结局让他仿佛明白了什么,难怪每次文竹找自己的时候问的总是公子的喜好。
管晴动不动就责罚下人,从文竹这件事情之后她更是对那些婢女反感,尤其是有几分姿色的。但凡是落到了她手里,只要有机会她就会用长指甲把她们的脸刮个血流不止,因为只有这样,她的心里才舒坦几分。
莫桑的房里配了一个新的婢女,年纪和自己一般大,叫花木。她性子怯懦,说话也不大声,不过手脚勤快利索。
和陈奂同房,也就只有新婚之夜,陈奂身体好着,陈家也就视她如无物。倒是洛兮,时常会找她说说话。
“大少爷怎么都不来看看你呀?”洛兮一边刺着手中刺绣一边关怀地询问道。
莫桑有些不知作何回答,“他......太忙了,文竹怀孕了,他得多陪陪她。”
洛兮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莫桑突然觉得美人是个很奇妙的东西,一般人叹气旁人听了只会觉得带着一股哀怨,可洛兮叹气却也会让人隐隐有些心疼。
“如果大少爷不能来陪你,你也该多去他房里走动走动。离你们新婚也已经过去两个多月了,他可曾来过一次你房里?”洛兮像是一个过来人样孜孜不倦。
莫桑垂着头,“洛兮姐姐还说我呢,自己不也是对老爷不上心么?”
洛兮摸了摸自己微挺的小腹,“我本是天涯客,却奈何成了这笼中鸟。”
莫桑盯着洛兮雪白的脸颊看了很久,她终于明白洛兮身上哪里吸引人了,就是那种有点落寞的神情还有渴望自/由而不得所带来的淡漠感。
陈年身边的女人都巴不得一直守在他身边,天天粘着他。可是洛兮不一样,她身上的那种若即若离的感觉,是陈年在其他女人那里体会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