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桑已经明显注意到孕妇发出了隐忍的呻/吟声,她全身上下出的汗比莫桑和陈奂两个人加起来的还要多。
莫桑看着她这副样子,心里担心着她该不会是要生了吧。
孕妇发出几声痛苦的呜咽,然后似乎有些忍不住了,大声喊叫起来:“不行了……肚子好痛,我......我好像要生了!”
果然,陈奂和莫桑都听到了最不想听到的话。
现在生孩子,把他生出来让他去送死么?
地下室的温度本来就比较凉,越是接近停尸间,就越让人汗毛倒立。那种冷,并不是那种从体外感觉到的冷,而是从自己内心里。
身后的那些东西涌入了整个地下室,并且在以一种极快的速度追赶上来。要看就要到了停尸间门口,陈奂匆忙之间和莫桑说了一句:“你快扶着她来,我去开门。”
还不等莫桑应一句,陈奂就已经冲上去了。
一下子,孕妇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了莫桑身上,莫桑差点没失手把她摔倒地上。
陈奂迅速拧开了停尸间的门,转过身对着莫桑招手:“快啊,快!”
莫桑扶着孕妇,因为吃重而面目狰狞:“我快不了啊大哥!”
陈奂焦急地看了一眼她们身后紧追而上的东西,一咬牙,冲上去拽住孕妇的胳膊就开始朝着停尸间冲刺。
一道安全的门近在眼前,身后追逐的人也只差咫尺。
生死之间,命悬一线。
终于,他们冲进了停尸间,但陈奂还来不及关上停尸间的门,孕妇的腿就被一只惨白的手给抓住了。
中间卡着孕妇,陈奂关门也不是,开门也不是。
只是一条缝而已,外面那些人却依旧不甘心地虎视眈眈。那条缝被外面的人越开越大,孕妇被卡在那里,痛苦地尖叫。
开门,没了四条命。关门,还能活两条,在这种时候,一个医生的职业素养告诉他一定要做出最快的选择。
察觉到陈奂的犹豫,莫桑抓住孕妇的手更加紧了,甚至把自己的手也放到了门框上。凭心而论,安心虽不是她动手杀的,但也因她而死,这下再死一个,就是一尸两命了。
陈奂十分诧异,莫桑现在把自己也放到了一个危险的境地。
大门被外面那些人不停地撞着,莫桑去拽孕妇的手还被这些人咬了几口,鲜血淋漓。
陈奂紧皱着眉:“你听我说,我数一二三,你用力把她拽进来,我立马关门,能做到么?”
如果莫桑力气不够大,不能把孕妇拽进来的话,那也就意味着陈奂会把她夹扁,但是现在没有别的办法,他们的体力在消耗。
莫桑艰难地点了点头。
陈奂开始倒数:“一、二、三。”
莫桑用尽了全力把孕妇的腿拽了进来,差点还把外面的人也带了进来,莫桑立马给那人的脸补了一脚。陈奂奋力一推,沉重的门被关上,还差点夹到了莫桑踹人的脚。
有惊无险。
莫桑倒在地上,这是她做过的最累的梦了。
铁门还被外面的人疯狂地撞着,他们好像没有思想,不会觉得痛,只是盲目地在做一件事。
莫桑定了定神,打量起了这个停尸间。这个停尸间的尸体并不多,每具尸体上都盖着纯白的布,洁白美好。里面温度很低,低到让人觉得每一口吸进去的空气都仿佛能把肺冻住,不过这都是其次。这里弥漫着的尸臭味才是让人难以忍受。
莫桑在冰凉的地板上摸到了温热的液体,她低头看了一眼,发现孕妇的裤子整个都湿了。莫桑忍不住说了一
句:“你尿啦?”
孕妇躺在那里直哼哼,连回她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陈奂蹲了下来,检查孕妇的情况:“她是羊水破了。”
陈奂的语气里可以听得出他现在的心情是有多糟糕,屋漏偏逢连夜雨就是形容现在。
这里没有医疗条件,而门口又被那些人给堵了,难不成要让她在停尸间里生孩子。
“那你还愣着干嘛,快给她接生啊。”莫桑等不及催促。
陈奂一脸崩溃:“我是个外科医生,不是妇科,而且我的从业生涯中还没有给人接生过。”
他越说越小声。
“不是都一样么?快啊,别磨蹭了。”莫桑根本不管他,不断催促着。
人在遇到病痛的时候总是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身上,在这个时候,他们就是神!
莫桑为孕妇褪去了裤子,把她的腿撑了起来,虽然不知道要怎么接生,但穿着裤子肯定生不了。
莫桑试图和孕妇交流,调整她的呼吸:“你放轻松,保持平稳的呼吸不要紧张,不要喊地太大声,保存体力。”
莫桑耐心地教导着。
陈奂虽然没有为别人接生过,但医生的使命感是天生的,只要在他面前的是病人,是弱者,他自然就会被激发出这种天性。
不知持续了多久,莫桑觉得自己的耳朵都要被这个孕妇给喊聋了,陈奂身上流的汗简直不比这个孕妇流的血少。
停尸间的地上,满地的羊水,鲜血,还有因为shī_jìn而流出的排泄物。
莫桑看着双手有些微微颤抖的陈奂,心里也是五味杂陈。今天,她刚目睹了一个生命的离开,现在又立马迎接了一个新生的到来。
等到婴儿的第一声啼哭在停尸间响起的时候,莫桑和陈奂都松了一口气。是个女孩,陈奂脱下了洁白的外套抱住了婴儿皱巴巴的身体,然后小心翼翼地搂在怀里。
但陈奂脸上轻松的表情只持续了一会儿,现在又有了一个新的问题,婴儿的脐带需要剪,产妇也需要照料,可门外的敲击声却始终没有停。
莫桑从地上站了起来,走到了门口,闭上了眼睛。她企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当她把九九乘法表和会的文言文全都背了一遍之后,门外的撞击声依旧没有消失。
她颓然地跌坐在地上,用力地扯着自己的头发,她现在像极了一只炸毛的狮子。究竟要怎样才能让外面这些鬼东西消失呢?
陈奂对她诡异的行为有些疑惑,但也已经习惯:“你别自虐,现在什么办法都没有,只能等待了。”
他说出这种无能为力的话内心也十分纠痛,两条人命,等待就是在消耗她们的生命。陈奂摸着这个刚降临的孩子,她温热的体温却让他更加难受。
莫桑突然像是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几乎是一下子从地上弹了起来。就连陈奂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之际,莫桑一头撞上了洁白的墙壁,然后软趴趴地倒在了地上。墙上留着一块殷红的血印,证明了刚才她撞地有多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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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还愣了一下,阳光刺地她好半天才看清眼前的事物。原来自己已经躺到了洁白干净的病房里了。
她,是从噩梦中醒来了么?
一旁刚生完孩子的产妇高兴地和她打着招呼:“你终于醒啦,你晕了很久。”
听到了那个产妇的声音,她才恍然大悟,自己还在梦里啊!
陈奂穿着一件新的洁白的衣服进来的时候,莫桑觉得一阵晕眩,他其实还真的让人看着觉得挺顺眼的。
陈奂只是
看了她一眼,然后用清朗的声音为她讲解了她的状况:“你有轻微的脑震荡,这几天你可能会觉得四肢无力想吐,但都属于正常现象,过几天再做一次检查就行了。”
莫桑一脸无所谓地点了点头。
陈奂忍不住问道:“你那个时候想干嘛,这个力道是想自杀么?”
莫桑干笑几声,保持沉默。还是那句话,你永远都别想从一个哑巴嘴里套出任何话。
不过看来自己晕了之后那些东西就消失了,那看来自己这一下没白撞。
陈奂见她不想说,也不再过多追问,打了声招呼便去忙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男人抱着一个孩子兴奋地冲了进来:“老婆,你看我的女儿和我长的多像啊!”
那个产妇也附和着:“是啊,是啊!”
莫桑慵懒地靠在床上,看着这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样子。不过那孩子还那么小,你就能看出她和你长得像,也是完全靠想象啊!说不定那是隔壁老王的孩子呢!
莫桑又在内心脑补了一通狗血的伦理剧。
产妇的脸上洋溢着幸福:“建斌,你给孩子的名字想好了么?”
莫桑原本有着涣散的注意力立马被吸引了过来,建斌,好熟悉的名字!
那个叫建斌的爽朗一笑:“当然了,我早就想好了,就叫莫桑怎么样?”
产妇微笑着点头:“好,就叫莫桑。”
“小桑桑,笑一个......”
其乐融融的一家人没有注意到,莫桑也跟着笑了起来,只是她的眼里也蓄着泪水,眼前的景象也变得模糊。
一九九七年,她就是这一年生的,而这个叫建斌的男人,就是她早逝的爸爸呀!
阳光透过窗户洒进了房间里,莫桑睁开了眼睛。她摸了摸眼角,那里有温热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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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男人坐在办公桌前,看见莫桑醒了,迈着长腿走了过来微笑着道:“你醒了,我看你睡得熟就没叫你,怕会打扰到你,你又做噩梦了么?”
莫桑看了一眼四周,桌上放了一个空了的牛奶杯,这是陈良的办公室,看来自己是醒了。
她对着陈良摇了摇头:“不,我想那应该算是美梦。”
陈良所有所思地低下了头。
莫桑觉得累了,今天就放弃了治疗,陈良让她以后每周二来一次,莫桑点点头表示同意。
离开的时候在电梯里遇到了一个穿着护士服的女孩子,莫桑紧盯着她的脸,手心出了汗。
这个女孩子,怎么和安心长得一摸一样。
电梯门开了,护士准备走出去,莫桑叫住了她:“你好,你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么?”
莫桑眼睛也不眨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真诚一点,魏秋满脸疑惑,自己的女儿什么时候开始会主动和陌生人说话了。
那个护士留下一个甜美的微笑:“我叫苏心。”
电梯门关了,护士熟悉的面孔被关在门外,莫桑喃喃自语:“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