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
刘白否定了二百五的提议,若无其事的走在空旷的街上,甚至都不打算找个屋檐去避避雨,浑身上下都已经湿透了,避雨也没什么意义了。
他呼噜了一把已经黏在一起的头发,翻到脑后,露出饱满的额头来,人倒是完全没有被人赶出来又淋了一场大雨的落魄感。
大概是怕人打扰,沈烟住的地方很是偏僻,而且夜已经深了,又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就连便利店都关门了,更叫不到车,刘白四处看了一圈,随意挑了个方向走起来。
亲亲回家的方向不是走那边啦!
刘白脚下停了停,此刻的他并不是很想回去。
虽然他上辈子在娱乐圈里摸爬滚打过这么多年,饶是有钢筋铁骨,但还是个会有喜怒哀乐的凡人,碰到这种事情的时候难免情绪低落。
他当然不想在这时候回去跟郑一墨打照面,说不定郑一墨还会对他不依不饶地问为什么不道歉。
刘白叹了口气,天大地大,哪里都与他曾经待过的世界是一样的,可对他而言,又是不一样的。
他信马由缰地拎着大雨在街上走,忽的感觉到身后有车灯亮起,直奔着他而来,开过他身旁一段又倒了回来。
刘白抬头看了一眼布满雨点模糊不清的车窗落下,有个脑袋探出头来:要不要我带你一程?
竟然是梁导。
他得了沈烟的允诺,留下来也没什么意义,立刻起身,率先告辞。
车在路上才开出一小段儿,就赶上了雨中漫步的刘白。
他虽然怀疑传闻是刘白传出的,但也不忍心见他在这么大的雨里被淋成落汤鸡。
刘白想了一瞬,还是不驳了梁导的好意吧,一屁股坐了进来,带着歉意地笑笑:把你的车弄脏了。
梁振生看他一眼:没事。
而后刘白也没有再开口,默默地看向窗外,虽然看不清什么,但刘白看的却很是出神,车里有些潮湿,气氛还有些尴尬。
梁振生打开了车载音响。
一阵旋律缓慢的流淌了出来。
singin' in the raini'm singing in the rain
倒是让刘白惊了一瞬,慢慢地转过了头。
他低头看了一眼音响。
雨中曲,1952年作品,我最爱的一段儿。
他没有想到这个世界竟然会和他的世界还是有共通的地方。
更没有想到那共同点居然是电影。
梁振生不显意外,好像觉得刘白应当知道似的,没有接话。
刘白的心情瞬间好了许多,甚至不由自主地跟着哼哼起来。
而后在间歇的部分,手指在腿上轻轻打着节拍转过头来:当时我在学校的时候还表演过这段儿呢。
梁振生沉默了一阵,忽的带着股子长辈的口吻对他说:年轻人,有些心气儿是好的,但这个圈子,心气儿并不是人人都喜欢。
刘白的歌声停了下来,他没有去看梁振生,而是直视着前方:我知道您要问我什么。
梁振生嗯了一声儿,又快速的看他一眼,年轻人脸上神色沉静,夹杂着少许的不快,但却完全不沮丧,也不见消沉,更不见年轻人常见的张扬与急功近利又或者倔强,只是沉静。
但我觉得道歉了并不一定会得到什么,反而一定会失去什么。况且我只是想演戏而已。
当然他们的狗血大戏我可并不想演。
梁振生有些意外:为什么这么说,如果我真的把你换掉了呢?
刘白的手指又轻轻打起了节拍:那就记住这种感觉,不甘、委屈、愤怒,我会在以后拍戏的时候用得上,也不亏。
说完他笑了笑,终于看了梁振生一眼:再说,我赌梁导你不会换了我。
梁振生:为什么?
因为我便宜啊。
车里的尴尬气氛瞬间消融,两个人忽的都笑了出来。
第18章 chapter 18
音乐已经进行到了下一首,依旧是电影里的经典配乐,刘白似乎很了解,每一首都能说得出名字来历,甚至这部电影背后的一些趣闻。
两个人开了并不算长的一段路,却已经迅速从长辈与晚辈、导演与演员的关系发展成了有共同话题的知交好友。
这让梁振生对刘白的印象有了极大地改观,一个如此热爱电影又热衷于钻研演技的人,怎么会是一个追逐名利浮望,炒作自己的人呢。
刘白没吭声儿,梁振生也就默认地将刘白送回了郑一墨的家里。
下车之前,梁振生递给他一把伞,刘白却没接,反正只是再淋几步路的雨,撑伞多此一举,刘白挥挥手想与梁振生告别,梁振生开着车窗,踌躇片刻,最终还是开了口:年轻人的路还很长在这个圈子里,人情很重要,但也不是必须依附谁才能活你这么聪明,应该懂我的意思。
刘白静了一瞬,点点头。
他明白梁振生的意思,梁振生是不希望看到刘白这么个好苗子却要成为别人包养的情人,若有朝一日一飞冲天,真的被人扒出来这段关系,对他本身而言也是污点。
刘白也不想的啊!
他能怎么办!他也很绝望啊!
与梁振生告了别,刘白等了一阵,才终于按响了门铃,开门的章姨看到他的模样儿一脸的震惊,忙让他进来,又去拿毛巾替他擦擦。
这是怎么回事儿?咋还淋雨了呢?小民那孩子呢?不是跟你一起的吗?怎么不见了?
刘白一脚一个水印的走进来,却没有回答章姨的问题,只用毛巾擦擦脑袋,冲章姨笑笑:没想到路上碰到这么大的雨,我先去洗个澡。
章姨立刻挥手:快去吧,换身儿衣服,别一会儿感冒了。
刘白进了浴室,将他已经可以绞出水的衣服丢在了地上,整个人缩进了浴缸里,热水澡固然是舒服的,刘白倚在浴缸抬头望天花板。
误会,淋雨,接下来
亲亲在说什么?
狗血三步曲还差一步,但我希望别有。
刘白话音刚落,鼻翼猛然耸动,打出个喷嚏来。
狗血虽迟但到,行,三步曲第三步,生病。
齐活了。
***
而在梁导离开之后没过多久,唐妃也选择了离开,虽然她很是挂念沈烟的脸,但这么晚了,与两个大老爷们共处一室怎么也不太好,即使他俩都不爱女人,助理还在车上等她,她依依不舍地道了别,也出门去了。
只剩下郑一墨还没走。
沈烟目睹着唐妃的离开,口气有些担忧:外面马上要下雨了呢。
郑一墨应声往窗外看了一眼,皱皱眉:下雨了又怎么样?
沈烟盯着他看了一瞬,又笑起来:已经这么晚了,外面雨这么大,要不就留下来吧,我们很久都没有像以前那样了。
郑一墨说完话,就对着窗外愣神儿,雷鸣之后就是唰唰的大雨声,不知道在想什么。
听到沈烟的话,忽的将脑袋转了回来。
时间再往前一点儿的郑一墨与沈烟,年轻气盛,对演戏充满了无限的热爱,经常一起夜谈到深夜,聊角色性格,聊演技塑造,聊一切能聊的话题,在沈烟遇到尚赤以后就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郑一墨自然是求之不得,答应的痛快,坐回沙发边上,看见沈烟换了一只举着冰块的手,手指纤细,皮肤白的能透出血管来,看了一眼之前梁导留下来的剧本儿,随意翻了两页,像是不经意地问了一句:刘白的求索,很好吗?
郑一墨完全没有料到沈烟一开口居然提到的是刘白,愣了一瞬,但很快实诚地点点头:实话说,还不错。
沈烟抬头看他一眼:那么,和我的比呢?
郑一墨再一次愣了,他头一次,面对沈烟,却没有受唯心主义的影响,认为沈烟天下第一,而是忽的想到那天试镜刘白的表现,若是真的让沈烟来演求索,会比刘白更好吗?
他熟悉沈烟的一切,包括演技,所以他得出的答案是:不一定。
郑一墨没有立即回答沈烟,沈烟也不需要他的回答了,只是跟他微微一笑,合上了剧本儿:这片还没开始拍就这么多曲折,说不定将来会有意想不到的好结果呢。
郑一墨下意识的嗯了一声,而后点了点头,却忽然发现,不知道该怎么将话题进行下去。
他沉默了片刻,将要开口,身后蓦的响起了开门声,郑一墨转过头去,看到大门儿打开,尚赤撑着一把黑伞站在门口,活像来讨命的阎王。
沈烟立刻站起身来了,不知道手里的冰块放还是不放,颇有些惊讶:你怎么来了?
尚赤眼神儿挪到郑一墨脸上,两个人瞬间火花四溅:收到了狗仔队的消息。
沈烟轻轻啊了一声。
这些狗仔还真是敬业,冒着大雨仍工作在岗位第一线上。
尚赤又看回他:没关系,他们不会出去乱说什么的。
尚赤在进门之前就已经把那群狗仔打发了,而且叫他们嘴巴闭的严严实实的,关于今晚唐妃、郑一墨、梁振生跟沈烟齐聚一堂的新闻他们一个字儿都不会外传。
毕竟尚氏作为如今的金融界的巨擘,任谁想得罪尚赤又或者尚赤心爱的人,那都只有四个字自寻死路。
而后他再次跟郑一墨视线短兵相接:别人都走了,你怎么还留在这里。
郑一墨一个我字刚出口,被沈烟在身后轻轻拉拉袖子,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冷哼一声,出门去了。
高大、强壮、迷茫的张小民呆滞地看了看几个人,最后选择跟着老板回去。
外面的雨不像是阵雨,丝毫没见小下去的动静儿,简直比安迪离开监狱的那晚还要大。
郑一墨坐在副驾座,对着窗外望,不知是不是出于安全的顾虑,出声儿提醒张小民:开慢一点儿。
张小民老实点头降了速。
车在大雨中缓慢的行进,即使开了远光灯前路也不甚清晰。
张小民望着车前窗雨刷都刷不清的雨帘咋舌:介雨不小啊郑哥,也不知道刘哥回去了没有。
郑一墨两眼如炬望了他一眼,张小民猛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立刻闭了嘴,车子开出沈烟家附近那段人迹荒芜的路途,好歹是进入了相对繁华的地段儿,只不过这雨下的这么大,也肯定不会有行人出门儿,车子驶过一家破败的音像店门口,忽然钻出个人影来,没有撑伞,向着天上看了一眼。
郑一墨忽然出声:停一下。
张小民猛地刹车,车子滑出一段距离,郑一墨又莫名其妙的挥挥手:继续开吧。
张小民老实的哦了一声儿,从倒视镜看到街上仅有的那个人影转过身来,拉上了音像店的大铁门。
而后这一路上,都没有再见过任何人影。
直到回了家,章姨又再次将他们二人迎进来,郑一墨与章姨对了个眼,章姨并没有什么意外的探知欲,而是立刻端了两杯热水过来。
他知道刘白应当已经回来了。
他四处看了一眼,喝了口水:人呢?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章姨这么多年早就跟他脑电波想通,立刻回答:洗澡去了。
而后又瞟了一眼窗外:哎哟,这雨不小啊,那孩子回来的时候,啧啧,就跟上哪儿泡了个澡似的,没有一处是干的。
说完将郑一墨换下来的潮衣服往洗衣机里送。
郑一墨握着杯子的手顿顿,听见章姨催促他:别就这么坐下了,赶紧换身衣服去。
他只好将杯子放下,奔着楼上去了,浴室正对着楼梯口的第三间,郑一墨经过门口,脚下慢了几分,浴室里没什么动静儿,就算有,隔音效果很好的郑一墨家里也是听不见的。
郑一墨再次抬起腿,向自己的衣帽间走去了。
等他回到卧室里,章姨已经贴心地将刚煮好的姜汤送了上来,递了一碗给郑一墨。
郑一墨打小就不爱喝这玩意儿,看了一眼碗里浓重的深红色:放了红糖?
章姨点点头:这不是怕你不爱喝嘛。
郑一墨嫌弃地推推:就是放鱼翅燕窝我也不爱喝,你给他喝去,他不是喜欢吃甜的吗?
章姨眨眨眼似乎不太明白:谁?小民?
郑一墨皱眉:他那么身强力壮,火力又旺,喝这个做什么。
章姨这才了然地哦了一声儿,人却没动:他那边儿我已经送过了,你怎么样也得把这碗喝了,不然你生了病,太太可要找我的不是的,乖。
郑一墨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儿:他没说什么?
章姨又推推碗,无形中催促他:还能说什么,当然是谢谢咯。
郑一墨只好不情不愿地端起碗皱着眉将碗里的汤汤水水一饮而尽,而后将碗递了回去,抄起剧本儿看了起来,嘴里也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说给谁听地冒出一句来:不识好歹。
第二天睁开眼的刘白,只觉得脑袋无比沉重,眼皮酸涩,他按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负众望的感冒了。
第19章 chapter 19
刘白昏昏沉沉地下楼,叫了一声章姨,却没有人应。
他仰仰脑袋,让交通堵塞的鼻部重灾区舒缓一点儿,然后就听见了自己的手机猛响,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不光鼻子堵,连心头都堵了。
不知道是怕了他的厨艺还是忌惮他的断子绝孙脚,自从上次水煮鱼宴上一别之后林雪青就没跟刘白打过照面了,就连签合同都是助理去的。
后来网上风言风语这么长时间,梁振生知道了,唐妃知道了,沈烟也知道了,林雪青当然不可能无所察觉,但他依然没有采取什么行动,这个时候打来电话,难不成是从哪里听来了昨晚的风声?
屏幕上闪烁的贱人两个大字儿不停催促他,刘白只得不情不愿地接了电话。
林雪青张口就是一副公事公办的冷淡语气,但居然不是来跟他聊网上黑料的事儿的,甚至连提都没提,只是惜字如金地告知刘白:今天下午安排了一个采访,对方是天空城娱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