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一只摇头晃脑的大狗突然被抚摸了脑袋,做梦一样惊喜的神色开始慢慢在陆川脸上绽放开来,他甚至屏住了呼吸,眼巴巴地看着陆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陆阖叹了口气。
你本来也没做什么,我一厢情愿地把想法强加到你身上,也确实不对
不不,不是的!我很庆幸,很开心!
总之你不必对我心怀愧疚,陆阖总结道,如果你需要,我留下来也无妨。
他是何等精明的人,只看陆川方才欲言又止的神色,再加上自己此前掌握的信息,也能将陆子江做的好事猜的不离十,只是贴心的没有提起罢了。
对于陆子江,陆阖其实并没有多少感情,当初给他温暖的,一直都是早逝的养母,陆夫人一直希望陆家好,因此他也才想要陆家繁荣兴盛,而陆子江本人既然现在有陆川可以替代他,就处于可有可无的状态了。
陆川从前对他的印象大致都是对的,他确实是个薄情的人,只会对自己在意的人心软。
好感值满了。000咳了一声,煞有介事地出声提醒道,宿主,接下来咱们怎么办?
陆阖停了一会儿,留下投影吧。
好。系统轻快地应了一声,世界一,主角好感度100,误解值0,任务时间203天6小时28分,评级s,申请投影保留通过,请问是否进行传送。
传送。
在陆川看不见的地方,淡淡的银光开始丝丝密密地覆盖陆阖的周身,陆阖轻闭上眼睛,对他露出了最后一个笑容:行了,这么晚了,快回去睡吧。
陆川呆呆地看着他,嘴唇蠕动了一下,想说什么,却终究没说出来。
其实您最后还是对他心软了,是吧?黑暗覆盖上来之前,000没眼色的声音试探地响起来,宿主你真好~
陆阖纹丝不动,薄唇抿成了一条细线。
闭嘴。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个世界结束啦~
其实留下投影并没什么意义,因为他走掉以后某人留下的也就只是投影了233
第17章 第二朵白莲花(1)
眼前的黑暗渐渐散去,缓过神来的时候,陆阖第一时间感觉到的是胸腹之间火烧火燎的疼痛
000眼疾手快地给他开了痛觉屏蔽。
面前的案上放着一只青铜鎏金的兽首香炉,袅袅青烟一缕一缕地逸散出来,弥漫在散乱堆放的书卷上,一只饱蘸浓墨的笔倒在砚台上,旁边洁白的宣纸上散乱着墨滴,隐约能窥见主人焦躁纷乱的心境。
陆阖一睁眼看见的就是这一幕,他抬手在方才感受到疼痛的地方轻轻按了按,手指虚虚拂过桌上的东西,有些诧异地挑起一边眉毛。
年代愈发久远了,下次你是不是得把我送到原始社会去?
000哭笑不得:我这不还是跟着展先生的精神核碎片走嘛,如
不过我倒是挺期待的,陆阖自顾自兴致勃勃,原始社会。那种胜者为王弱肉强食,什么繁文缛节都不用顾及的年代只要有火就行,生肉我一直都吃不太惯。
000:嗯,会有火的。认真回答你问题的我好像一个智障。
世界线呢?
稍等。
陆阖伸了伸懒腰,饶有兴致地抓起桌上一方镇纸,那是头通体漆黑的瑞兽,眼若铜铃、气势汹汹,雕刻得栩栩如生,简直可称为一件艺术品。
这个世界我的身份地位肯定不低,最后他下了结论,不错不错,如果能在人设范围内痛快打架就更好了。
000不想说话,并冲他脸上扔了一把世界线。
陆阖这才静下心来,懒懒向后靠在座椅上,指尖相合,闭上了眼睛。
000也安静下来,静静地待在宿主的识海中观察周围的环境,身为一个人工智能,竟然稍稍有些担心起来。
宿主在上个世界的表现确实很不错啦但现在的情况,可跟那时候的完全不一样。
每一位宿主在进入小世界执行任务之初,总会被分配到一个刻意降低过难度的世界比方说上一个,陆川作为任务对象其实还没来得及吃太大的苦,甚至可以算是一个三观正直容易脑补的好青年,简简单单就被宿主玩弄于股掌之间。但这种傻白甜类型的主角出现的概率,在正式的任务世界中可是相当稀少。
比如这个世界想到自己刚才看到的内容,000实在是想不出来宿主还能怎么跟主角之间消除矛盾。
陆阖就在这个时候倏然睁开了眼。
他看上去与方才相比已经完全变了刚才即使是身着长袍、墨发垂肩,也不难看出房中俊美逼人的年轻男人眼中的活跃甚至狡黠,眉眼都灵动,工艺品般的漂亮。
而现在这个,身上却无形中散发出一种威势来,既是久居上位,又是经过了铁血沙场
嗯?
000一愣,忽然想起来宿主过去的职业,一时间倒是对他对这个将军的身份适应良好也不那么惊讶了。
没错,这个世界的原主身份是一位将军,而且还是位少年得志的不败神话,出则驰骋沙场入则封侯拜将,在朝堂上势力显赫,最后甚至一举逼宫,将昏庸无能的皇帝取而代之,得登金銮,建立了新的王朝。
这人生听上去像是热血流起点的剧本,实则却是一本能被和谐到死的厚黑学大全。
原主也叫陆阖,出身大夏朝公侯世家,却幼时遭逢大变、父母双亡,早早继承了爵位。及冠之年领兵出征,竟对困扰朝廷多年的北戎一战而胜,自此名扬天下。
自那之后,原主便开启了堪称开挂的人生,屡战屡胜、屡胜屡战,三年中打了大大小小无数仗未尝一败,彻底将气焰嚣张的戎人打服,后撤茫茫草原,大夏西北之境一肃而空,边民感激涕零,纷纷竖起小陆将军的长生牌位,一时只知陆家军而不知天子,威远侯风头无两。
野心大概就是在这样煊赫的荣耀中滋生的。
当时,大夏朝其实早已腐朽,朝野黑暗、天子不思理政,连年征战与天灾更是将王朝气数挥霍一空,若不是有陆阖在,恐怕戎人早入侵中原了。
可陆阖威信虽高,在朝中话语权却不重,老宰相傅嘉历经三朝,以一人之身苦苦拖着大夏这艘破烂不堪的大船。他为人清高古板,虽曾与原主有过师徒之谊,却铁面无私,见他似有不臣之心,便多方压制。两人分派斗法,到最后在朝堂上势同水火,就差白刃相见。
斗争进行到白热化的时候,傅嘉忽然得罪了天子,那糊涂皇帝震怒,判了陆家满门抄斩。
傅嘉这些年在朝中得罪的人很多,想看他落马的更不在少数,反倒是原主略有些兔死狐悲之心但借这个机会扳倒最后的老对手,也不能说他不乐见其成。
皇帝派陆阖亲自领兵围了傅家,将其满门上下一扫而空。当时只有傅家幼子侥幸逃过了屠戮,流落江湖,成年之后领兵造反然后又被不败神话陆将军给灭了,一箭穿心,干净利落。
真的特别惨。
其实对于陆阖来说,拿这么个人物的剧本着实很爽,人生就好像是开了挂,一路坦途一路凯歌,基本上啥委屈都不用受。
最大的问题就是,他在这个世界需要守护并洗刷误解值的主角,是那位悲催的傅家幼子,傅辰桓。
更糟心的是,这位主角还不是原装的,而是经历了一生之后,死后重生,又回到了灭门当日的芝麻馅儿汤圆换句话说,今后陆阖要做什么糟心事儿,他基本上全都知道。
这误解可大了去了。
陆阖面无表情地抚过镇纸,忽然转过了旁边架子上的铜镜。
000心急火燎:现在我们怎么办呐宿主,从开始跟傅家打好关系也来不及况且现在傅辰桓大概也已经重生了,您这
您这心狠手辣罔顾信义的奸臣形象已经抹消不掉了呀!
陆阖没有理他,细细地看着铜镜中映出的自己的影像,眉宇间若有所思。
和上个世界一样,他所占有的身份与自己原本有着八分相似,只是在细枝末节上稍有不同不同,整个人的气质便转变了。
相较起凶神恶煞的战神名声来,原主长得简直可以说是过分漂亮,若说上个世界的陆总是冰霜之冷,这个世界的陆将军便是桃李之艳,灼灼令人不敢逼视,就同他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冲杀一样。
二十出头的青年,剑眉斜飞、目若朗星,乌黑长发高高束起,身形修长却并不消瘦,俊美得如诗如画。
若是换上身文人装束,持折扇行杨柳岸上,定然也像是个年少不识愁滋味的翩翩公子,风流薄情,不知要辜负多少女儿心意。
谁能想到,就是这么一个人,居然威名远播漠北,已经成为了这大夏王朝独一无二的守护神呢?
陆阖颇为满意地转了转脸,360°欣赏了一番自己的新形象,看起来一点都不着急。
别说,比起上个世界来,现在这样子,无疑更符合他自己的审美。
他来到这里的时间点很凑巧,正是主角傅辰桓重生回来的前两天也就是皇帝刚刚下令要将傅家抄家灭门的时候。连世界线里都没写明这档子事儿到底是皇上抽了什么风,要这样对待忠心耿耿的老丞相,清流一派苦劝无果,皇帝后来甚至放出了求情者同罪的话来。
皇上都这么坚决了,大家又都知道此时朝中权势最盛的威远侯与傅嘉向来不和,便更少人敢去触霉头,除了几个当真以身许国的文人抱着必死之念跪在宫门前,到了这一天,已经很少有人敢再提起此事了。
陆阖慢条斯理地将桌上乱成一团的公文笔砚归拢整齐,终于在000快要急到爆炸的时候扬声道:陆成,备马。
外头的随侍也高声回道:将军上哪儿去?
进宫。
对对对,现在赶紧去求情,皇上一向挺喜欢你的,说不定这事儿还有转机。见宿主终于有了做任务的念头,000马上松了一口气,虽然跟重生的主角记忆中的事不一样但还是把这种血海深仇扼杀在摇篮中的好。
陆阖叹了口气:天真。
嗯?
陆阖指了指刚被他收拾整齐的桌子:傅嘉一向谨小慎微、公忠体国,干了什么能招来如此祸患?是我们这位皇帝老儿终于有了危机感,想剪除头顶上一文一武两座大山,而西北戎人未清他不敢动我,才拿傅相开刀呢。
000:啊?!
原主也察觉到了,心中慌乱,才会如此失态,这时有侍从们推门鱼贯而入,陆阖懒懒张开手臂,由那些人为自己穿戴朝服,继续在意识中与系统讲话,此时我去求情,除了火上浇油,不会有其他结果的。
000迷惑了:那你你是想去辞了这个亲自上门抄家的差事?
不,陆阖轻笑了笑,我是去求情。
第18章 第二朵白莲花(2)
陆阖换了正式的朝服,着深红色麒麟大氅,束紫金冠,本就迤逦的眉眼更被衬得煊煊夺目,叫人移不开眼
陆成牵了马来,等在门前,见主子飞身上马,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叮嘱道:您可是为着傅相的事?将军,这其中水深着,咱还是别掺和了吧?
他是陆家家生子,当年跟着年幼失怙的小少爷一起长起来的,情谊非比寻常,因此平时说话也随意些,毕竟他家少爷除了在打仗上精明得像鬼,平日里可不怎么熟谙那些人情世故,让人操心得厉害。
典型的我家孩子永远那么纯洁可爱式思维。
陆阖挑眉一笑,马鞭轻轻在他帽顶儿上扫过去:瞧你那点儿出息。
我说公子哎,陆成苦着脸,也不敢躲,您就听我一句劝。
陆阖可不耐烦听他絮叨,笑骂一句便双腿一夹马腹,青骢马如一道闪电般冲出去,也不带随扈,径直朝中城皇宫而去。
留下可怜的陆成苦笑着摇摇头,挥手叫刚准备着跟上的随从们都散了,转头去安排准备晚膳。
他并不算太担心,陆阖处境虽危险,可戎患未清,大夏无论如何离不得他,因此短期内根本不用担心主子的安全问题只是少爷随性飞扬惯了,现今行事若有不妥,难说会不会成为将来的祸患。
想想傅相爷唉。
陆成颇为惆怅地叹了口气,往宅子西北向看了看,也不禁感到一丝同情。
相爷这一生殚精竭虑的,谁知道到头来竟是这么个结局。
可悲可叹呐。
宫门之前,聚集起来长跪抗议的清流文官伏了一地,周围还围了不少百姓,每个人脸上都颇为沉肃,有人面露哀色,甚至当街痛哭起来。
傅嘉在民间的官声一向良好,他历经三朝,又为官清廉,是真正为民做主的青天算起来,大夏的彻底沦亡,差不多也就是从他身死这年开始的。
可惜陆阖来得太晚,无法救他,这个遗憾,注定是要发生了。
这样一片哀戚之下,由远而近的清脆马蹄声,就显得格外清晰。
不少人本能地转头去看有在宫门前纵马特权的人不多,在这个敏感的时刻更是大多明哲保身、龟缩在家里不敢出门,又是谁如此大胆,堂而皇之地跑来触天子的霉头?
大红色的衣袍在色调灰暗的长街上尤为显眼,更别说马上的人,常在京城的人都知道威远将军那张脸的威力,很长一段时间之内,他的美名甚至比凶名更胜。
不过这时候却没人有心思欣赏,在场的大多都是相爷派的人,从来看不惯飞扬跋扈的威远侯,还有不少人猜测,这次相爷遭逢大难,说不得便与这个心思莫测的老对手有关系。
不能怪别人平白往他头上扣锅,毕竟满朝文武能与傅嘉顶头的人屈指可数,陆阖的用兵诡谲之道又广为人知,大伙怎么想,罪魁祸首是他都是最合理的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