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先生是个生意人,比较迷信,除夕当天历来是要烧头香的。不过他不信佛、信道,而距离夕宁村最近一家有名的道观,就属南山市的小仙观了。但两人都不会开车,来之前林先生还特意打了电话,问客栈有没有车能送他去市里烧香,为此他愿意多出一天房费。谢翡想着除夕夜没什么生意,加上不久前刚补办了驾照,也想过把开车的瘾,便答应了下来。临出门时,谢翡又问了其他客人要不要同去,车上还有两个空座。但除了留在客栈过春节的白焰,别人都懒得大冬天跑这么一趟。白先生怎么想到去道观啊?上车后,谢翡顺口一问,白焰最近不是皈依我佛了吗?伤势渐好的白焰系上安全带,还挺认真地说:天下信徒那么多,佛祖也有打盹的时候,多拜个山头总是好的。谢翡干笑一声,怀疑白焰只是想凑热闹。后座的林先生乐呵呵地笑:白先生中文很好啊,来我们国家不少年吧?白焰转回头,碧蓝色的眼睛盛着浅淡的笑意:林先生过奖,其实来的时间不长,但我上个恋爱对象是你们这儿的人。我们这里的女人好啊。林先生揽住太太的肩:贤惠、勤劳、温柔不是你们这里的女人。可你不是说白焰挑唇一笑:是你们这里的男人。后排立刻安静,谢翡也意外地看了白焰一眼,没想到对方会喜欢男人。要知道白焰刚来客栈那会儿对湘妃特别热情主动,两人暧昧了一阵子,后来湘妃单方面不理白焰了,谢翡还好奇问过,湘妃十分坦然地说白焰只撩不上,要么不行,要么就是故意耍流氓。如今看来,可能只是性向上出了错。除夕夜的大马路畅通无阻,开车最是享受,谢翡载着客人抵达小仙观,便让大家先进去,自己去找停车的地方。今晚烧头香的人很多,小仙观附近的停车场早就没空位了,谢翡对周围又不熟,连问了好几个人才在某条小路旁找到了停车的地儿。等到了人头攒动的山门前,谢翡眼尖地发现了落单的林太太,忙走了过去:林太太,你怎么一个人?里头太挤了,我都快喘不过气了,待会儿再进去。林太太娇娇弱弱地说:这小仙观果然名声在外。谢翡只当她在说人多的事,便笑着解释:毕竟年代久远,听说始建于秦朝,距今也有两千多年历史了。不过抗战年间小仙观里的道士因为反抗得太激烈,道观被鬼子一把火烧了,现在只有三清殿还是明朝时的老建筑,其余都是建国后重建的。原来都两千多年了。林太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就说怎么还有和尚来道观工作的。啊?林太太指向不远处,谢翡顺势一瞧,见那里排着很长的队伍,一个穿着道袍的十四五岁少年正在分发香烛。大晚上的,谢翡看不太清少年的长相,只注意到对方剃得光溜溜的脑袋圆得可爱。少年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两人的视线,茫然地往这边看来。哇,好可爱的小和尚!林太太终于见到少年的正脸,忍不住惊呼。那少年估计听到了她的话,拧着眉瞪了她一眼,气鼓鼓得好似个河豚。谢翡好笑的同时也在揣测少年的身份,难不成以前是和尚,刚改换门庭不久?他觉得放林太太一个人不太好,便也陪着站了会儿,两人闲聊几句,偶尔刷刷手机,转眼就到了11点半。我们进去吧,还要先找到林先生他们。谢翡提议。林太太有些不情愿,还是点了点头。观内几大殿都挤满了人,谢翡从第一座殿一直找到最后的玉皇殿都没遇见林先生,倒是找着了白焰。十二点钟声一响,无数香客推挤着往前,后排还有些人为了抢时间,索性将手里点燃的香朝着前方香炉里扔,场面一时乱作一团。oh my god白焰头回见识到这种场面,已被吓出母语。谢翡没空安慰他,只尽力护着林太太往角落里走。等几人终于挤到个宽敞点儿的地方,谢翡还来不及松口气,就见林太太脸色赤白,神情痛苦,一只手掐着喉咙不停地喘气。林太太?谢翡心里一咯噔,忙将人扶住,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林太太已说不出话,泛青的嘴唇不住颤抖,另一只手艰难地划拉身侧的小皮包。是有药吗?谢翡着急地想要帮忙,白焰也慌忙拿出手机拨打120,忽然,一道低哑的男声响起:扶她坐下,尽量让她腰部前倾,解开领扣和裤带。沉稳的语调莫名令人信服,谢翡也顾不上男女之别了,下意识照做。看她包里是不是放着气喘喷雾剂,或者口服用药。有!谢翡果然从小皮包里翻到一瓶喷雾。一至两喷,给她用上。用了药,林太太的症状明显有所缓解,谢翡这才有空抬头,发现拯救他于水火的男士竟坐在轮椅上,约莫二十多岁的年级,肤色微白,五官硬朗,一双眼冷静而锐利。先问问道观里是否备有便携式吸氧袋,没有就倒杯开水,让她吸入热的水蒸气。男人抬眸看向一旁的白焰,后者却跟傻掉了似的,一点儿反应没有。男人只当白焰没听懂,可他明明听见对方打急救电话时讲有一口流利的中文,微微皱眉后,他试探地换成英文:ask if there is any portable oxygen bag here.if not,just prepare a cup of boiling water. let her breathe the hot steam.sean?白焰喃喃念出一个名字。you know me?男人锋锐的眼神中隐有一抹困惑。白焰猝然愣住。我男朋友三个月前出了点儿意外失忆了,只记得六年前的事。一位长发女士突然开口,她眼神微闪,似乎有些紧张。谢翡这才注意到对方正扶着男人的轮椅,就听白焰一声嗤笑:are you kidding me?或许是震惊过度,他又用中文重复:你开什么玩笑?女人无措地看向自家男友,却见男人一直盯着白焰,她面色一僵,双手猛然收紧。这时,有两个道士赶了过来,在听说林太太需要吸氧后,一人匆匆去找,另一人则去广播站通知林先生。当林先生满头大汗地出现时,医院救护车也停在了山门前。林太太这会儿虽已缓过气了,还是被抬上了担架。林先生只来得及握了下救命恩人的手,顺便塞给对方一张名片,就急匆匆跟上了救护车。谢翡自然也要去医院,他向男人道谢时,对方却看了眼白焰,忽问:请问我能一起去吗?虽然感觉有点儿突兀,可谢翡想着郁离的车宽敞,而且男人和白焰以前肯定认识,对方多半就是想打听自己记忆缺失那几年的事,便点了点头:当然。男人客气地笑了笑:谢谢。路上,谢翡打听到男人和白焰居然一个姓,叫白闻秋,陪女友赵小曼从邻省过来旅游的。白闻秋早年是个单板滑雪运动员,六年前训练时出了事故,给双腿造成了永久性伤害。谢翡还挺意外的,他以为白闻秋会是医生之类的职业。久病成医。白闻秋语气很平静。你三个月前的意外是怎么回事?一直沉默的白焰突然问。不小心摔了一跤,磕破头,醒来就忘了一些事。白闻秋盯着副驾椅背:听我母亲说,我曾在美国待了三年,白先生是那时候认识我的吗?迟迟没听到白焰的回答,谢翡奇怪地瞟了他一眼,见对方无意识地摩挲着右手腕,那里戴着块腕表,但谢翡偶然间看到过,腕表下有一道狰狞的伤疤。十来分钟后,越野抵达了距离小仙观最近的一家医院。进了急诊室,得知林太太需要住院观察后,谢翡就没歇过,一直帮着跑上跑下,弄完都两点了。告别了林家夫妇,谢翡从病房里出来,就见白闻秋和赵小曼待在一块儿,白焰一个人站得远远的,两方似有些泾渭分明的意思。白先生,今天真的谢谢你了。谢翡看了眼时间,太晚了,我送您和赵小姐回酒店吧。白闻秋也没跟他客气,微一颔首:麻烦了。等谢翡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客栈,已经是凌晨四点。白先生,你还好吗?谢翡陪同白焰走到花园,分别时,他犹豫片刻还是问了一句。白焰一怔:我有什么不好的?谢翡心说你一路失魂落魄的,能好才怪了,但见对方选择掩饰,他也不会拆穿,那你早点儿休息,对了,新年快乐。白焰勉强一笑:新年快乐。回到小楼,谢翡已经困得不行了,进屋后发现房里开着灯,郁离正坐在他床上。哥?你在我房间里干嘛?你看看现在都几郁离突然皱了皱眉,你过来。我不是跟你打电话说了吗?谢翡揉了揉眼睛走过去,声音都有些黏糊。郁离忽然拉过他的手,凑在鼻尖嗅了嗅:你今天见到谁了?啊?谢翡这会儿脑子都快不转了,愣愣地说:见了很多人。你身上混了两种陌生妖的气味。郁离神色不快,一个味道很淡,我闻不出来。谢翡本能地抬起胳膊闻了下,当然什么都闻不到,那另一个是什么味儿?郁离满眼嫌弃:皮皮虾味。作者有话要说:翠翠:我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第47章皮皮虾也可以?是不是太随便了一点众生平等, 别说皮皮虾,就算是蚂蚁、鼻涕虫、蚂蟥都能修炼成妖,你不要搞种族歧视。郁离教育道。明明是你最喜欢搞种族歧视吧, 只要猜原形时不带上古神兽四个字,就要承受来自妖霸的恶意。谢翡忍不住腹诽。你这是什么表情?郁离敏锐察觉到谢翡不服气:是不是对我不满?没有啊, 我就是在想今天遇见的哪一位是皮皮虾。谢翡之前打电话时只粗略地提了几句, 这会儿才跟郁离细细说了经过,顺便八卦了一下, 我怀疑白闻秋就是白焰的前男友了, 真没想到白焰居然喜欢同性。你不也喜欢同性?郁离倨傲地抬了抬下巴。谢翡没吱声, 只盯着郁离笑,后者被看得发虚,摆出一副考教的姿态:你也算见过世面了, 说说他们中间哪个是半妖?肯定不是林先生和林太太,否则哥你早就发现了。谢翡虽说脑子发僵,基本判断力还有是的, 剩下我接触最多的陌生人,就只剩白闻秋和他女友赵小曼了, 多半是他们中的一个。白闻秋。郁离也不吊胃口, 直接给出答案。为什么?皮皮虾没有记忆,他现在刚刚觉醒, 血脉不稳定,出现失忆的负面状态很正常,如果不尽快淬炼血脉,他还会丢失更多的记忆。啊, 难道失忆不是一次性的?谢翡不是很确定自己的理解。是阶段性的,而且每次失忆, 他都会丢失大量记忆片段。郁离冷漠预言:要是运气不好,到后来他还会出现失语、失用、失认等等障碍,有点儿类似于阿尔茨海默病。未免太惨了吧?谢翡不禁心生同情,看看人家灯塔水母多好。惨什么惨,皮皮虾可是节肢动物。谢翡不解。郁离嗤笑一声:腿多。所以白闻秋的腿还有的治?那还是比裸男兰强,也比海马强。谢翡勉强评价了一句,捂着嘴打了个哈欠。郁离见他眼睛都熬红了,一时后悔不该问太多,又没好意思表现出来,只硬邦邦地说:快去把你身上的皮皮虾味洗掉,我不喜欢。谢翡原本以为自己洗澡时郁离就该走了,可出来发现对方竟横躺在床上睡着了。他怔了怔,明白过来郁离是等累了,对方本来就没有完全恢复,这阵子大部分时间都在补眠。见郁离双腿垂在地上,一只手也挂在床外,谢翡小心翼翼扯出被对方压住的被子,又将郁离的姿势调整好,稍一犹豫,他轻手轻脚地爬上床,捏住被角一抖,雪白绵软的被子立刻如云团般包裹住两人。谢翡倾身为郁离掖好被子,关掉床头台灯,这才躺下。尽管和喜欢的人睡在一起,他却没什么旖旎的心思,只无声地说了句晚安,便闭上了眼睛。一夜无梦。次日,郁离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半寐半醒间,他感觉怀里很暖,隐隐还能嗅到一股浅淡的柠檬香。郁离本能地收紧怀抱,缓缓睁开眼,又瞬间凝住。脑中轰的一声,郁离所有睡意都被炸飞了,浑身血液直往脸上涌,若不是持续不间断的铃声还在拉扯着他的神智,他简直怀疑是一场梦。他,居然和谢翡同床共寝他,居然动手动脚了这时,怀里的人不安地动了动,似乎就要醒来。郁离大惊失色,慌乱之下拉住谢翡一只胳膊就往自己腰上搂,还没来得及装睡,就听对方糯糯的一声:早啊。谢翡并没有完全清醒,只撩起眼皮看了眼,复又闭上,就连声音都带着浓浓的困倦。郁离当即倒打一耙:大胆!他一副竟然胆敢爬朕龙床的语气:看看你的手放在哪里,还不拿开!但谢翡全然无视他的龙颜震怒,反倒往他怀里钻了钻,一点儿没有要接电话的意思。郁离张了张嘴,感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轻飘飘的,一股子气都憋在胸口。电话铃忽然停了,又锲而不舍地再度响起。谢翡不耐地扯住被子蒙住脑袋,只露出头顶一挫翘起的头发,同时也盖住了郁离。黑暗瞬间降临,郁离内心一片茫然。当电话铃第三次响起时,郁离掀开被子,犹犹豫豫地撑起上半身,尽量不碰到谢翡,横过身从另一边床头柜上拿到对方的手机,低声接通。听筒里传来中年男人歉意的声音小谢老板啊,我太太得住院观察几天,我们就不回客栈了。男人想要退房,但无需退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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