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赵侯对凉月并无意见, 可从前自己每每提起,他总是横挑鼻子竖挑眼,如今怎么考虑如此周全了, 甚至邵环回郦下顺便将凉月带回之事都考虑妥帖。
说来说去,君心到底难测。
如此, 若是凉月与邵环二人真有缘分,也当能成好事了。
既解决了别人的事,熙宁又为自己这个肚子打算起来。
她犹豫再三,总还是要过他这一关。
“侯爷莫怪,我还有一事相求。”
熙宁正色起来,将手中的甜薯都先放在一旁。她自然的嘬了嘬自己的食指, 仍旧一副孩子模样。
赵侯只在小孩那里见到过这般情状,不过别人做起来他仍有些嫌弃,熙宁却叫他觉得这是真性情不做作。
他自己也知道, 偏心偏出去了九重天。
熙宁在自己这里, 大概是极放松的。
幸而他也一向喜欢拿熙宁当个孩子。
二人大概是心有灵犀, 同时伸手到了熙宁嘴角,熙宁却叫他打住, “我自己来吧。”
熙宁赶忙将粘在嘴角的甜薯粒扑了下去,叫赵侯伸长的手停在那里, 简直算是痛失亲密接触的机会。
他一向很有耐性,缓缓叫熙宁适应,其实他早已开始为自己创造在熙宁生活中无孔不入的机会。
只是赵侯情愿熙宁发现的慢些再慢些,比起将一只机灵的小鹿吓回到广阔绿林, 还是细水长流叫人熨帖。
熙宁尚年轻, 他也有大把的时间同熙宁纠缠着相互了解。
不急,倒还不急。
赵侯右手正僵在那里不上不下。
可他向来也并非是个轻易放弃机会之人。照旧还是伸手过来, 不仅要擦拭熙宁依然干净的嘴角,更是报复心极重的狠狠捏了下她有些圆润的小脸。
熙宁躲了几下没能躲过,她脸都要叫他揪得泛酸。
这人怎的对她使这样大的力气,当这脸皮是面皮不成?
年纪越大越像个孩子!
熙宁心中猜想,赵侯此刻大概很是不服,非要亲自料理了她饭后嘴角的残渣才好。
实在幼稚。
不过不是什么大事,至多脸上受点罪,总能在别处讨回来。
“您在西旗曾答应于我,待咱们回了郦下后,你允我回都安郡看望祖母,如今我也只剩这么一个血亲,便想同您商议,可否在都安多待些日子。毕竟同祖母足有两年多未曾见面,上次匆匆一别,好些话还未来得及说出口,我这小辈,总要陪她些日子以尽孝道。”
放他回都安一阵?赵侯自然不很情愿。山高路远,郦下到都安骑马可要半日之久。
倒是足能成全熙宁的孝心,可自己要如何是好,他年龄也不小了,也极需要陪伴。
“多些时日那是几日?”
赵侯自然是不想放她离开的。
熙宁总给他一种隔着云雾,却难以走进他内心的,叫他颓丧之感。细想熙宁若是独自回到了都安郡,一连数日不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到时生出一些事端,譬如柳家人替他寻个模样齐整的女君之类,到时他鞭长莫及,再想解决可就难了。
如此思量,倒不如自己有了空闲同他一起回去。
赵侯想想觉得这个主意很是稳妥,一切障碍都能提前规避。
这段时日以来,一个凉月已经叫他焦头烂额,若是再来一个年轻貌美的,这傻孩子叫人勾走了魂,他后悔都要来不及。
“莫急。”
赵侯将小炉之中复又加上些炭火,却见熙宁左手拇指上生了冻疮,大概痒得厉害,她正不时挠上几下。
燕地这鬼天气很会折磨人。
“届时我与你一同回东华伯府,我可还记得府上的羊锅肉堪称一绝,自两年之前巡游至都安郡,在贵府享受几顿特色,简直叫人乐不思蜀。不怕你笑话,东华伯府食物鲜美名声在外,已让我惦念了好一段时间,趁此机会我也随你一道在府上住些日子。”
他心中一把算盘打得精,“你祖母那观中恐怕不便久留,你在那里待上几日,恐怕叨扰了你祖母的清修,衣食住行尚在其次,散了功德如何向你祖母交代。”
赵侯简直是循循善诱,一面又将一罐润肤脂拿了出来,“回公宫好好作养,冻疮痒起来却也不是小事。”
熙宁原本一双妙手,很得人意,如今却折腾成这样。
赵侯这里还备着此物,倒叫熙宁刮目相看了。
“是细君自咱们出征前便准备好的,如今派上用场,她瞧见是你用这玩意儿,应当会很欢喜。”
熙宁还以为同那唇上凉油是一同买来的,如此说不出有些小小失望。
不过细君大度,知道熙宁来路时并未表现出不悦的意思,从来都是和颜悦色,甚至待自己同别人没什么不同。
可赵侯执意要跟随自己一起回都安郡,这可算不得好。
他跟着自己,那熙宁想要做成之事,哪里还能有机会去做?
东华伯府的吃食真就这般吸引人吗?熙宁想想,只是因兄长身体不好,府上食物格外精细些罢了。
却引得他乐不思蜀,甚至叫他得胜回到赵国筹备后面局势之时,还要分出精力同自己回一趟都安去。
熙宁便问他,“侯爷整日事物繁忙,哪里有时间陪我一同回去。那吃食东西,我瞧着还是公宫里精致,我也不过就是待上几日罢了。”
处理了这个孩子,她自然会马不停蹄赶回来。
这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压在她心头喘不过气来。
不过祖母确实如赵侯所言,并不是个爱热闹之人,她一人在祖母处留宿倒也能说得过去。
可毕竟此观中多是女弟子修行,其余不过还有一些未来得及回家,在那贯中歇脚的香客罢了。
男子若去了太多,恐怕惊扰到圣人们修行,她到时可以做女子打扮进去,带着幕篱将自己遮个严实,便也不怕叫别人瞧见了。
总归会有法子甩了他一人上路,她还能将她囚禁起来不成?
“我既说好要同你一道回去都安,那必将身边所有事物都安排妥贴。玩耍便要有个玩耍的样子,也不必带着公文一道上路,边批改边游玩很是不像话。两年里未曾停下休憩,我倒觉得这实在是个好机会。”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
将熙宁的提议否决了不少,熙宁隐隐觉得他似乎是怕自己回了都安郡再不回来似的。
熙宁突然想要打趣,“您随我一道回去,好似把我当成个孩子,我还能走丢了不成?”
“可不就是个孩子,”这会儿他心情舒畅,也不舍得对她再下狠手,轻轻用煤灰在她脸上涂了一道白。
小花猫一样。
他乐起来,“况且公宫之中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你先不必急着回都安去。”
熙宁咕哝道,“万三同桑仕秾都随行回来,哪里非要我一人守在公宫之中。”
赵侯很有自己一番道理,“你用着顺手,他们两个,我看着就没有一个比得过你的。”
熙宁瘪了瘪嘴,这可如何是好,这个人油盐不进,断然是不要放她自行离开。
赵侯有他自己的打算,便提前提醒熙宁,“此次进了公宫可要多守礼节。”
熙宁这边只小声嘀咕着,“我一向是个守礼的,何曾有过逾矩?”
赵侯也不理她,自顾自的说着,“细君那里你可要多注意些个,她若问起,你照实说便很好,其余有我。”
赵侯这样不明不白的一句话,倒叫熙宁很是疑惑,细君从前同她并无交集,至多只能算是知道有她这个人存在罢了。
问她些什么,赵侯的饮食起居么?这却也不是自己在照看。问万□□倒是才算寻对了人。自己算不得赵侯随侍,易不如桑仕秾那般贴身护卫,着二人才是赵侯身边最知心之人。
总之不论他说什么,熙宁都觉得现在好些事情都变得有些棘手。到时候肚子日渐大了,再想办法可就瞒不住了,她再想舍了这孩子,身体也有风险。
熙宁愁得眉头紧皱,想想若是在公宫之中叫人发现了自己身体的端倪,那可不比在军中叫人发觉好到哪里去,横竖都是一死。
“至于那个窦绾……”
熙宁听到这名字,耳朵立刻支愣起来。
赵侯从前同她提起过的,独山国与赵国几年之内必有一战,一切自西旗买马回来之后,这大战的几率便越发高涨了起来,想必窦氏也是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这才急着要将赵侯与窦绾之事先行定下。不过以窦氏之聪慧自然知道只这一件事不足以平息赵侯的野心,只怕还有别的伎俩。
窦氏既然瞧着了赵侯身边的位置,没了窦绾还有赵绾,王绾。回公宫之后,他身边极大可能会多个女眷,熙宁想想却觉得别扭。
二人心中皆有自己的算计,不肯将话题全部挑明,便这样半遮半掩的讲话说到一半。
熙宁想要起身,却不由自主将手扶到了后腰之上慢慢起来,她也不知何时养成了这习惯,从前并不觉得行动坐卧有何问题,如今却总是小心翼翼生怕腰身受到什么伤害。
“这是怎么了,往日里动若脱兔,如今怎的如此小心翼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