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村长,现在整个鸽子嵌村的人都对戚小河的印象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起先都只是觉得这娃儿好看,现在一提到这个城里娃儿村里人人都要竖一根大手指。
所以陈大立也乐于鼓励戚小河的种田事业,虽然没有做大棚他心里是犯嘀咕的,但是也没去讨嫌多话——毕竟包的是他的地。
他夹了一筷子烫过的小白菜,吃得也很随意。
然而在嘴里嚼了两三下,陈大立却微微有些懵,他也跟陈水生一样开始迟疑,不过两爷子迟疑的方向不一样。陈大立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以前光顾着吃肉,吃得太油腻了,偶尔来一筷子蔬菜不但清爽,而且完全不像他记忆中那样寡淡无味,反而有一股清甜鲜嫩的味道。
菜叶的部分只烫了一下,口感还是脆的,要按陈大立以前的想法吃这种生不拉几的叶子真跟牛羊没区别了——可是现在,他咂摸着咂摸着,又夹了一筷子。
最终忍不住真心实意赞赏:“这小白菜确实好吃,清甜清甜的。”
说着陈大立又让陈水生多下一点菜叶在锅子里。
菜梗煮软了更好吃,吃了菜梗,兰婶和陈大立又夸。陈水生抿抿唇,朝戚小河瞥了一眼又快速收回视线,“比我家以前种的都好吃。”
戚小河忍不住有些开心,兰婶指着陈大立夸张地嘀咕:“陈大立你以前不是咋都不爱吃菜叶子嘛,今天吃这么多!”
陈大立回嘴:“那人家小河种的菜好吃,我有什么办法,我以前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小白菜。”
兰婶翻了他一个白眼:“这就怪不到我头上,以前那大棚里的菜不是你自己种的?种不出小河种的这么好吃。”
……
两人一来一回,戚小河笑盈盈,心中溢满温情,陈水生却时时朝他瞥过来,怕他觉得吵。
看到吃惯了新鲜蔬菜的陈家人的反应,戚小河现在很开心。虽然早上摘回来他拿着在山泉水引下来的水管下冲洗的时候就自己吃了一片了,味道是清甜爽脆的,不过陈家人的反应就更让他有信心了。
吃了午饭兰婶还拉着戚小河好奇问是怎么种的,她在农村这么久就算是几十年前没人买肥料的时候也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蔬菜。她觉得好吃是其一,其二是因为陈大立体检的时候医生就让他别日子好了就天天吃大鱼大肉,现在又不怎么劳动,天天吃油腻的指定身体哪儿都有点小毛病。今天陈大立破天荒吃不少小白菜,所以兰婶就更想问问戚小河是怎么种的了。
如果陈大立在这儿,肯定要跟兰婶吵起来让她别去到处打探,人家是来种菜卖的,问这种就跟问厨师秘方差不多了。
但兰婶没那么多弯弯绕,想问就直接问,戚小河也不会对她藏私。不过真要说起来,戚小河倒有点不能系统性地整理出来,因为他种什么大半都是靠自己的感觉。种花种草到种菜,看看叶子是不是蔫了,土是不是湿了干了,土是不是太紧了太闷了……
好在兰婶还没拉着戚小河问一会儿,陈水生就过来打断,要叫戚小河上楼午休。
戚小河见到陈水生也松了一口气,回头笑着对兰婶说道:“水生哥现在知道怎么种,兰婶你让他种你家的菜地就好了。”
戚小河以前没有午休的习惯,但是到这儿来之后每天起得早,一上午的农活不算轻,所以吃午饭后消完食也会稍微打个盹儿。
但是今天上午他给自己放了一个小假,一上午只是去菜地里摘了点菜,然后在村子周围转了转溜达溜达。
所以现在没有困意,陈水生似乎也不困,跟着他一起坐在露台。
陈水生抿了抿唇,跟戚小河聊起他考虑很久的事情,“小河,你的菜是准备卖到县里还是卖到铜岭市去?”
他们现在也才种了二三十亩菜地,小白菜只有几亩。戚小河又是用的露地种法,产量不算多,按说沙河街镇说不定就能消化一大部分。
但吃过戚小河种的小白菜之后,陈水生发现这样品质的菜至少得卖到县城或者市里才行,才能卖得出好价格。
同时他对戚小河不搭大棚的最后一点疑惑也消散得无影无踪,现在陈水生也在努力用他在市里的见闻帮戚小河,他沉吟了一会儿开口:“小河,你种的菜是不是就是城里大菜市场卖的那种单独包装好的‘有机蔬菜’?”
戚小河点点头,他是会卖贵一点的。
陈水生垂着脑袋想了一会儿,闷闷地开口:“那种菜市场一般都有固定的供货商,如果想在市里的菜市场或者超市卖得找人。我看过那些贵的,要么是‘高原蔬菜’,要么是那些做大了的有名的有机农场产的。”
陈水生说的这段话几乎是在打击戚小河,但是他也难受,他闷闷地说了句:“县里卖那个价格不会太好卖,我明天去市里问问人。”
之前没吃戚小河种的菜,陈水生也没有多想什么,以为最多不过卖到县城去。来川县那么大,他们才种几亩地,够卖的啦!
但吃了菜之后,陈水生原先都暗中计划好的在县城哪家超市哪个菜市场可以售卖的计划现在全被他抛到脑后了。戚小河种的小白菜,至少不能比他在市里的高级菜市场里看到的那些包装好的有机蔬菜卖得便宜。
如果是按那个价格卖,来川县远远不够。
陈水生以前回家务农的时候从来没有后悔过自己的决定,但现在他竟然开始懊悔起之前没有出去闯荡一番,多在市里认识几个熟人,眼下也能给戚小河的菜搭上线。
之前跟陈大立种的水稻和少量的大棚蔬菜就是在县城卖的,陈水生知道这里边的弯弯绕,不是什么菜好吃就能卖的,要么有熟人牵线,要么砸钱开路。可做其他生意还好,种地本就利润低,如果要砸钱他们这些乡下人可舍不得。而陈水生也不想让戚小河什么都没赚到就先搭一笔钱进去。
刚刚午饭吃到后头他一直闷着不说话,就是在想这件事。他在市里认识几个人,准备明天去找他们问问,却也不能保证能给戚小河的菜找到好销路。可这事也急,眼下每天都能收一茬新的小白菜了,再过不了几天之前种的空心菜也能收了,如果市里那边卖不了只能到县城卖,县城卖不上价说不定只有当普通大棚菜卖。
两人隔着一段距离坐在露台上的躺椅上,都没说话,都在想事情。
相比于陈水生的沉闷和隐隐透着的焦躁,戚小河的神情却很平静。他无意识摩挲着长了一层薄薄的茧又脱了一层皮的白皙的手指,想的是怎么安排这些菜收割和发出的时间。
过了一会儿戚小河动弹了一下,注意到陈水生拧着眉头,看上去很严肃的样子。戚小河再回想起陈水生刚刚对他说的话,突然恍然大悟,陈水生是想帮他找销路,而且还因为这个发着愁。
戚小河心里一股暖流流过,他连酬劳都还没有付给过陈水生,陈家人却一直都在帮他关心他。
“水生哥。”
陈水生被打断思绪,下意识看过去。
雨后晴天的阳光透过云层,格外清晰干净。洒在戚小河的脸上,额前的头发和睫毛都变成了浅淡的仿佛能消融在光线中的颜色,肤色更是如同透明一般。
明明一起干了这么多天活,戚小河却好像完全没有被晒黑,只是偶尔太阳大忘记戴遮挡物的时候被晒红了,等到晚上一凉快又马上白了回去。
“你别担心,”
陈水生眨了眨眼,猛然回神,不由得为刚刚自己的走神有些脸红。好在他黑也看不太出来。他把注意力集中到戚小河的声音上。
戚小河垂了垂眸,像是想了一下措辞,然后才抬眼看向陈水生,扬起看起来十分自然的笑意。
“能卖的,我认识不少有钱人家,就卖给他们。”
陈水生恍然大悟,并为自己之前的忧心焦躁而羞耻。戚小河这样从大城市来的富家子弟,周围认识的肯定全是有钱人,而他这个乡下人还在绞尽脑汁想着怎么在市里找关系,其实人家根本用不上他帮忙。
陈水生的脸有点发烫,他瓮声瓮气想说句什么,戚小河却真诚地看向他,“不过我本来也想去市里看看能不能在哪儿卖的,但是我对铜岭不太熟,水生哥能不能陪我去一趟?”
陈水生一愣,微微攥起的手放松了下来,“好。”
卖出第一批小白菜!(倒v结束)、“快递费都比菜贵了,怎么这么有钱哩……”
下午戚小河又领了三个快递,这三个快递都挺大,戚小河借了一个装泥沙的小推车来运回去的。
陈水生忙来帮忙,把有些变形破损的快递箱子搬到地上,用刀划开。
里面是压得严严实实木板,稍微拼接一下就能拼接成木箱。陈水生拿木板一摸手感就能感觉得出来这不是什么廉价的材料,可见运送费又会高不少。不过想到戚小河的家境,陈水生只是抿了抿唇,埋头苦干,什么也没说。
快递里还有一些包装纸和保鲜袋,但这还不算全的,下午一辆货车直接开到了鸽子嵌村,是戚小河在网上找的最近的店家买的泡沫箱。
泡沫箱占地方,不好运送,所以卖家可以送货上门。好在来川县就有卖这个的,鸽子嵌离来川县不过四十分钟,到起订量后就不需要再出路费。
泡沫箱卸下来和木箱摆在一块儿,放在陈家老房子的院子里,瞧着也是一大片。戚小河过意不去,觉得自己总是打扰到陈家人,但是兰婶和陈大立都是好说话的人,都让他直接放在那儿。
陈水生细心,围着那堆东西看了看,怕夏天来了冷不丁下个骤雨,所以扯了干净塑料布地下垫一层上面盖一层,护得严严实实。
而戚小河这时却一个人在楼上,把充好电的手机拿出来,打开微信。
从上次看到那段发错了的微信消息后,戚小河就不怎么点开这些新消息了。他抿了抿唇,眼神里的笑容淡了一点。
戚小河点开朋友圈,先在相册里选中自己拍的绿油油的菜地、小白菜特写、洗好切好挂着水珠的特写,然后开始在文字框打字:【第一批小白菜已经收获啦~超新鲜超好吃/转圈需要购买的请告诉我收货地址,谢谢大家的支持/鞠躬/鞠躬】
看了一眼没有错别字,然后就点击发布。
点回通讯录,戚小河也没有闲着。他挨个点开一些曾经帮过他的人的微信,发送大致类似的消息:【小河:廖老师,您身体可好?我种的第一批菜收获啦,可以给我一个收货地址我寄给您尝尝吗?】
戚小河从来不觉得自己过得很艰难,他记得每一个对他好,或者没有对他露出恶意的人。班主任、老师、家政阿姨、葛伯伯等等等等。
细细算下来,戚小河发现自己至少要送出去十几份蔬菜,他笑盈盈地一边发消息一边把地址都记在备忘录里。
收到他消息的人都有些惊讶,戚小河把菜地里的照片也发给他们看后明显能感觉得到他们也在为自己开心。园丁老葛是最不惊讶的人,他一直觉得戚小河以后说不定会成为一个园艺大师,现在虽然不是种花种草而是种菜,也差不了太多吧。
发完了这些消息,戚小河才去留意自己发了朋友圈之后来找他的那些关系说不上熟的人。
朋友圈的回复依旧很多,不过戚小河只是淡淡扫了一眼便不看了。来找他私聊的人还不算多,只有几个。
戚小河都一一礼貌地回复了,记下对方的收货地址,这些收货地址基本都不是私人住宅,有的是店里,有的是仓库。
有的地址戚小河甚至觉得都不一定能送到,说不定会查无此人。
但是他并不刨根问底,即使对方在捉弄他,他只要收到钱就好了。
关于价格,戚小河是按比市里的有机蔬菜还有更贵一点的价格提的,因为他现在人手不足,成本太高,运费也贵。
但就如戚小河所料的那样,这些人根本不在乎价格,甚至还有些嫌弃他提的价格上不了台面。有好几个都直接转账成百凑整彰显他们挥金如土的财力。
戚小河也不扭捏,都收下了,并且回复一句:【剩余的钱款之后会换成其他蔬菜寄送给您,谢谢惠顾/笑脸】
他拿着手机下楼告诉陈水生他们需要打包的蔬菜的数量,听到戚小河说他们去镇上寄最快也最贵的快递时,陈水生短暂吃惊之后便开始闷头干活。
戚小河更忙,一边要帮忙去地里割菜、打包装箱,一边还要随时关注着手机上的新消息。
第一个小时只有几个人问他买,但过了两三个小时后他手机的消息不断,新订单源源不断涌来。
如果是卖贵点的诸如首饰茶叶,这些看他乐子的人多半都不会买。
可是卖菜就不一样了,几十块钱一大箱的蔬菜在这些人的眼里根本不算钱,而且买了也不会觉得戚小河就因此挣到钱了。就这么一点钱就能找点乐子,看戚小河为了赚这么一点蝇头小利忙得汗流浃背,可再值不过了。
也有一些阴阳怪气带着点嘲讽的聊天和表情包。
【袋子:你还真在卖菜?/牛/牛】
【gayo:这一箱你赚几块钱?累不累呀?无辜小狗脸.jpg】
【bobo:我哥的公司在招实习生,应该……比你卖菜赚得多吧?来不?】
对这些和买卖没有关系的消息,戚小河已经熟练地自动忽略了。不过这些人为了让戚小河回复他们,也都会从戚小河这儿买菜。有的人一买就是几个大号的泡沫箱,戚小河也并不会去温馨提示对方买太多了。
但他还是会在说价格的时候附加一句最佳赏味期,不过或许没几个人注意到这句话。
戚小河虽然不算顶聪明,也清楚现在来买菜的人几乎没有人是真心想要尝尝他种的蔬菜,但他从收割、整理到打包装箱,以及核对地址都很仔细,即使有的地址说不定送不到,有的人说不定会拒收快递,他也依旧很认真。
他和陈水生第二天一早起来割菜,然后打包装箱放上皮卡,陈水生载着一起送的到镇上。因为村里只有每天下午才会发一趟快递,比从镇上寄要多拖一晚上,所以他们直接和镇上的快递点联系了,专门问了快递车从镇上出发的时间,掐着点送的菜。
最快最贵的快递,早上发,下午就能送到燕市。
戚小河发的快递几乎都是燕市的地址。
而这第二天还陆续有微信好友找戚小河下单,戚小河看着逐渐被收割干净的菜地某一瞬都有些茫然,他们是真的讨厌自己吗?
不过这种肯花钱的讨厌,戚小河乐意接受。
皮卡一趟一趟往镇上送泡沫箱、持续了好几天,村里的人都是看在眼里的。从陈水生那儿知道菜是卖去了隔壁的燕市,陈大立都震惊了,他以前种的水稻也有少量卖到远处去过,但都是中间商收购了他的稻子再包装好卖出去,他也没亲自卖到外地去过。
但戚小河卖的菜是从镇上发快递,还是那起步价就要二十来块的快递。
兰婶啧啧嘴,“快递费都比菜贵了,怎么这么有钱哩……”
兰婶和陈大立虽然觉得戚小河种的小白菜很好吃,是他们吃过最好吃的,但是对于他们这些村里人来说钱是排在口腹之欲之前的。如果这么贵的菜要卖给他们,那他们宁愿不吃也不会买,毕竟家里每分钱都是辛辛苦苦存下来的。
没怎么去过外地,对这种快递费都比菜贵的现象兰婶念叨了几天,最后终于慢慢接受了这怪事儿,同时对戚小河夸的次数更多了。
因为戚小河家里好像比她想象的还要有钱,毕竟她那在城里安居收入不错的女儿女婿家都绝对舍不得买这么贵的菜吃。但这么有钱却有这么能吃苦,又有礼貌,又总是对他们笑吟吟的,也不嫌弃他们农村环境不好。
看在兰婶眼里,戚小河简直是个金娃娃。
兰婶和陈大立要帮他们割菜,戚小河拦着不让,一是他们卖的量没有达到完全忙不过来的地步,如果真的到那个地步他会再请一个人;二是兰婶每天给他们做饭就已经够辛苦了,陈大立又有腰病,没必要给长辈增加麻烦。
第一次去镇上寄快递之后陈水生告诉戚小河他可以一个人来,他也会把每个快递地址都核对仔细。
对于陈水生的细心,戚小河是完全放心的,他只是觉得陈水生一个人去就太累了。但陈水生坚决把他留在家里,于是戚小河就在家里接着做一些农活,之前种的豇豆莴笋等也可以施肥了,空心菜没几天也可以收割了。
和之前一样,戚小河认真拍了空心菜的照片,第一茬空心菜依旧是陈家人先吃上了。
薄油蒜瓣随便炒炒,出锅前撒点盐,第一茬空心菜最鲜嫩的菜尖就这么随便一炒就好吃得不得了。往年每天看到桌上有绿油油的菜叶子就嘟囔的陈大立现在一夹一大筷子,终于能遵医嘱了。
戚小河已经准备开始发布空心菜的售卖了,而他卖出的第一批小白菜也以一些意外的方式出现在了并不真心买菜的主人的菜桌上。
送给谁的菜?、他想要挣钱,但不想要被人当马戏看扔到台上的“赏钱”。
廖华年收到戚小河的微信时又惊讶又有点欣慰,同时也为自己当初听到戚小河说他要去种地时觉得这种富人家养出来的小孩不过就是随口说说的偏见而惭愧。
在贵族学校见到的贵重礼物多了,戚小河这一箱小白菜是最寒碜的,但廖华年还是叮嘱了家人要是收到等他回去的时候再做来吃。
刚巧是个周五,等他回家时他的妻子有些诧异,“老廖,你们那学校的学生还种菜哦?”
廖华年去看了一眼泡沫箱里的小白菜,整齐干净,切掉了根用纸包装好,听戚小河说是早上刚割的,现在看上去也十分新鲜。
廖华年系上围裙,拿了几颗洗洗切一切,码在一边。
等听到门开的声音和家里两兄妹结伴回来的诈唬和妻子带着亲昵的嫌弃声,廖华年下锅炒菜。
清炒小白菜、红烧排骨、酒酿鸭子、西红柿蛋汤一起上了桌,女儿是个小甜心,立即开始夸夸夸,惊喜地要伸筷子尝尝廖华年的拿手好菜。
儿女都只爱啃肉,廖华年和妻子先吃了小白菜,吃进嘴里,他忍不住微愣。妻子赞扬道:“今天你们爸爸炒的这小白菜好吃,你们多吃点,补充纤维。”
两个小孩其实都不咋爱吃素,但是妈妈的“强横”在家里一向管用。妹妹乖巧地把筷子伸向绿油油的菜盘里,哥哥也一脸不情愿地屈从,别扭地挑起一根菜叶子味如嚼蜡塞进嘴里。
但菜进了两兄妹的嘴,两人都很快吃下去了,几乎又同时伸筷子夹第二次。
妹妹不忘夸夸廖华年:“爸爸,你的手艺越来越好了,这小白菜真好吃。”
不大一盘的小白菜被互不相让的兄妹两人几筷子下去就稀稀拉拉了,廖华年妻子又惊又喜,“你们今天这么喜欢吃蔬菜啊!”她推了一下廖华年的胳膊,“你学生种菜不就是为了卖吗,你再去买点。”
廖华年眨了眨眼睛,忍不住放下筷子取下眼镜擦了擦,心里的欣慰完全和往常不同。往常他看着那些家境优越、天资聪颖,从小的培养环境就不同于普通人的学生们,仿佛一眼就能望见这些小孩前途无量的以后。但现在他第一次看见了一个没有倚仗家境,没有做那些靠家境和外貌轻而易举就可以做成的事业。
廖华年去拿手机,眼疾手快拍下了女儿儿子正在争抢最后一颗小白菜的画面,然后发了条所有人可见的朋友圈,@了戚小河。
【上善若水:学生亲手种的小白菜,非常好吃,孩子们都在争抢。常劝孩子们多吃蔬菜的老妻心慰,吾亦开心。】
·
周华是戚遥和戚小河的初中同学,后来戚小河高中换了学校后他又一直跟戚遥是高中同学,家境相似,周华自认为算戚遥的哥们儿。
哥们当然要同仇敌忾,所以每次见到戚小河周华都不会给什么好脸,更是把他的身世传遍了周围每一个人。
下午被敲门声弄得睡眼惺忪爬起来,开门看见那一个横着都进不了他家门的大泡沫箱,周华有些茫然。
五分钟后,他盘腿坐在地毯上和泡沫箱里的一堆绿油油小白菜大眼瞪小眼,消失的记忆终于慢慢回笼。
他锤了锤自己的脑袋,嘴里骂了句脏话,不知道自己在犯什么傻。居然真的给戚小河转钱买东西?
不过就花那么点钱,让戚小河自己去割菜寄快递忙得团团转,周华心里又有一股说不出的愉悦感。脑子里忽然出现戚遥出国前一晚在酒店外看见的戚小河,层叠的光线打在那乌黑的眉眼和红润的唇上,周华忽然一恍神,在地毯上发了好一会儿呆。
等他听到电话铃声准备起来接电话时才发现腿都麻了,他又骂了句脏话,呲牙咧嘴地站起来一瘸一拐去拿手机。
是他妈让他去姥爷家吃饭,周华答应下来,进了卫生间拾掇拾掇。等他看到摆在客厅里十分碍眼的泡沫箱时,周华心念一动,拿下楼放到车里了。
反正他是不会吃的,扔去姥爷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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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总留意着手机,廖华年发的朋友圈戚小河很快就看见了,开心的同时又有点感激,这是他收到的第一张“返图”。戚小河眨了眨眼睛,感觉自己眼眶里湿湿的。
不知道是不是廖华年带的头,后来朋友圈里又陆续有两个老师晒了做好的菜,戚小河都一一给他们点了赞。
戚小河看着比小白菜的菜地颜色更深一点的空心菜地,黄昏最后的光线从菜地的近处往远方收束。明天早上得抓紧时间再发一批空心菜了。
和连根拔起的小白菜不一样,空心菜最多可以采摘三次,也意味着最多有眼前这片菜地三倍的空心菜需要销售。
当天晚上戚小河就跟陈水生说了明天去镇上寄走快递之后他想要去市里看看空心菜能不能在市里卖的想法,陈水生虽然有疑惑,但并没有质疑去小河的决定,只“嗯”了一声。
他们睡得很早,因为第二天非常忙碌。天不亮戚小河就爬起来了,洗把脸把自己洗清醒,好在现在快进夏天气温舒适,早上起来没有那么困难。
等他下了楼时就看见陈水生的身影已经在菜地里忙活了,戚小河心里一暖,忙过去帮忙。
因为要去市里,所以今天格外忙碌,等兰婶起床准备弄早饭时惊讶地发现戚小河和陈水生已经把今天要发的快递都打包好了。
他们吃了早饭就把快递装箱,戚小河上了皮卡的副驾驶,陈水生开车去了镇上。
等他们把快递寄出去,又是陈水生开车去市里,去铜岭市大概要开三四个小时。
戚小河有驾照,在他的强烈要求下中途到了服务区就换成了他来开,戚小河一边开车一边想等他赚了第一笔钱之后也得买辆车。
戚小河提前查过陈水生的车今天不限号,他们很顺利地就进了市区。进了市区之后又是陈水生来跟着导航开,他说他认识一些朋友或许能够帮上忙。
在市里堵一堵走一走,皮卡开到了一条还算繁华的街道上,进了收费停车场,两个人下车。
陈水生带着戚小河从小巷子里绕到一家酒楼背后,地上不算干净,陈水生拦着戚小河不让他走得太深。
他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儿酒楼后门就开了,出来一个穿着白色厨师服的微胖的四十来岁的男人,见到陈水生就熟稔地嚷嚷道:“你这小子,几百年不给我打一个电话,终于进市里来了。走,晚上我请你喝酒,不醉不归!”
胖子亲热地要揽陈水生的肩,才看到站在稍远一点地方的戚小河,那张红光满面的脸顿时愣了愣。
戚小河站在原地,有些拘谨,不知道自己该上前还是不上前,他很少有和这样的人打交道的机会。
陈水生主动介绍道:“王哥,这是我朋友,他承包了我们家的地。”
王哥也不是傻子,听陈水生的话音便知道他肯定有事,陈水生也不支吾扭捏,直接说他们地里现在有小白菜和空心菜,能不能供应给酒店,但是因为是有机蔬菜,价格比较贵。
王哥是这酒楼的后勤主管,这对他是小事,反正他们每天都要采购,他也乐意卖陈水生一个人情。不过对于陈水生的话他是有点不信的,瞥一眼那个看着白生生细皮嫩肉的小孩,王哥压低声音问陈水生,“你别蒙我,这小孩在种地?看着也不像是种地的料啊?”
陈水生只说了一句,“是真的。”
最后王哥让他们每天早晨找车直接把菜送过来,他月底给他们结账。戚小河眼睛亮亮地道谢。
王哥却总觉得这个小孩一看就是城里娇生惯养的娃儿,看着也不缺钱,心里纳闷,嘴上说话都放低了音量。
但和戚小河想的一样当然不会这么容易,王哥在的酒楼每天也就进一百斤左右的绿叶菜,只有节假日会翻个倍。
戚小河种的菜产量不高,小白菜亩产量大概两千斤,空心菜因为可以多次收割,一亩收割一次就有两三千斤,算下来亩产量至少有六七千。
酒楼供应当然也是出路,但要多有几个酒楼才能消化得掉这些产量,最重要的是戚小河的菜的价格比较高,如果不是陈水生和王哥有交情王哥也不会这么爽快地答应。
所以戚小河很想和大超市或者高档菜市场达成协议,形成稳定的供应关系。
但是和陈水生担心的一样,他们去找了几家高档菜市场和大超市,或许是因为戚小河的外形占优,都很顺利见到了负责人。然而听到他们想要合作的想法,却都婉拒了。
一是即使是铜岭市的边缘区也有好几个农场,他们没道理舍近求远去来川县乡下的地方采购。二是大型超市和菜市场的供应商,里面的弯弯绕都多着。说不定哪个是哪个的远房表哥,哪个是哪个的外甥。即使是陈水生也是走了熟人的关系才拿下酒楼的供应。
最重要的一点是,眼前这个年轻人长得跟明星一样,的确养眼。但要说起种菜,他们就不那么信任他了。
这一天的铜岭之行除了陈水生帮忙找到两家酒楼的供应之外再没有多的收获。回去的路上戚小河还是挺高兴,比他想象的情况要好一点,至少还有两家酒楼可以供应。
戚小河真心实意感谢了陈水生,陈水生却闷闷的不说话,一路沉默着回了鸽子嵌。
他为自己不能帮到戚小河而发闷,这两家酒楼的采购量还抵不上戚小河自己在朋友圈卖出去的数量。陈水生其实有些疑惑戚小河光在微信上就能卖出去这么多,按道理说应该也能消化掉空心菜的产量,但却还是想去铜岭卖。不过他有一些隐隐的直觉,让他没有追问戚小河这件事情。
陈水生的确不会明白戚小河为什么这么做,因为他并不知道在戚小河这儿买菜还大方有钱得出奇的那批人是什么人。
戚小河对自己境况的认知很清晰,尽管在戚家生活的十九年没让他学会戚家人的聪明,但他还是懂得,微信里的好友或许会当凑热闹到他这儿买一次菜,很难买两次三次。
所以戚小河想要尽快找到稳定的供应关系,那才是他真正想要的。
第一次卖菜时他收了不少钱,大概是个说出来兰婶又会惊得一直念叨的数字。但戚小河记得很仔细,等空心菜可以收割时他把之前多付给了他钱的那些买家们又寄了一箱。
他想要挣钱,但不想要被人当马戏看扔到台上的“赏钱”。
戚小河垂了垂眸,又强迫症似的摩挲了一遍手指,把上面的破皮磨掉他才舒服了一些。
·
“大少爷回来了!”管家惊喜地看着走进门的戚决。
戚决“嗯”了一声,顺手脱下外套。他的身高比戚霖光还高,如今又全权掌权戚家的集团,位高权重的熏陶下多了几分凌厉,轮廓清晰的脸英俊得让人不可逼视。
外套递给身边人,他随手松了松领扣,“晚饭在家吃。”
管家高兴地应下。
因为工作繁忙,戚决经常在公司附近的一套公寓里住,都有半个月没回老宅来了。戚家的三少爷又出了国,戚允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戚家老宅这段时间一向冷清。好不容易等戚决回来,戚家上下的佣人都打起了精神。
戚决先上楼冲了个澡。
他最近一直有一股隐隐的郁躁感,戚决其实能猜到是因为什么,大概就是因为那件完全不在他掌控之内的事情。他从来没有对一件事情感到这么不可掌控过,最近竟然连工作都会分神。
他不想在把自己困在那个像第二个办公室的公寓里,所以回了老宅。
在浴室里冲着澡,水冲刷在他的脸上,戚决耳边被水声填满了。那股郁躁也因为冲澡而暂时潜伏了下来。
戚决想,他必须早点让这件事回到自己的掌控才行。
纪洵那边铺子也找好了,还找了读mba的关系,戚决从上到下捋了一遍,觉得该有的都有了。戚小河应当不会不满意。
那就去找他吧,了结这件事情,他和戚小河不会因一个意外而生出联系。
戚决关掉开关,睁开被水打湿的眼睛。湿睫毛一簇一簇黏在他的眼皮上,他单手撑着浴室墙壁,垂下头深深喘息着。
戚决下午一直待在楼上,佣人们都不敢去打扰。直到晚饭做好,管家才上去叫戚决。
他本以为戚决应该在他的书房,毕竟这位大少爷从小到大都严于律己,自控能力很强。
但管家敲了敲门却没人回应,推开门只见到空空的房间。他有些茫然地退出来,左右张望,终于在阳台看见戚决的背影。
管家走过去,注意到戚决在盯着下面的花园。现在春末夏初,正是花季,园子里很漂亮。
管家笑着说道:“大少爷喜欢看花,那就多回老宅住住吧。虽然远些,但总归是家里舒服。”
戚决的视线扫过那开了许多年如瀑布一般旺盛的“蓝色阴雨”,洋洋洒洒,是让人无可否认的美。
戚决冷冷一点头,“好。”
管家顿时笑逐颜开。
戚决下楼去吃晚饭,可能是他难得回来一次,厨娘全做的拿手好菜,一屋子香味扑鼻,往常对口腹之欲并没有多大兴趣的戚决今天都难得被勾起了一点食欲。
他坐下,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三道荤菜一道素菜一道汤,空心菜现在正是应季,戚决尝了尝,忍不住又夹起第二筷子。
看见戚决似乎胃口很好的样子,管家十分欣慰。
吃了这一顿饭,戚决的郁躁仿佛都散去了好些。佣人上来收拾的时候,戚决随口对管家说了一句:“空心菜挺好吃的。”
所以明天也可以再炒一盘。
往常并不太惯着自己的口腹之欲的戚决破天荒暗示着。
听了他的话管家却明显一愣,视线忽然闪躲起来。
戚决正要上楼,见管家这样有些疑惑:“怎么了?”
管家笑得有些拘谨,想了想大少爷一向稳重成熟,不会像二少爷那样。所以他还是说了出来:“大少爷,空心菜是……小河寄来的。我看着也新鲜,所以……”
戚决愣住。
他之前的打算忽然被这句话打得七零八落,心绪复杂无比。他看到了朋友圈里戚小河说空心菜已经收获了,可是戚决没有想到戚小河还会寄回来。
戚遥已经出国了,戚允也在外地,况且戚小河绝对不会寄东西给戚允。
他寄到戚家,只会有自己能吃到。
脑子里冒出这个想法后,戚决下意识攥了攥扶手。
管家见戚决不说话,但是也没有不高兴的迹象,这才松了一口气,乐呵地补充道:“小河其实是个好孩子,他给葛园丁、张司机和我都寄了,两大箱子哩!之前还寄了小白菜,我吃着也是格外好吃,可惜大少爷您没有回老宅,也没能尝尝……”
戚决杂乱无章的心绪在管家的声音里忽然冷却下来。
管家却还没有觉察到,还笑着说:“大少爷你爱吃空心菜我那箱子还剩了一半的,还能吃两三顿,明天我让厨娘给您再做。”
戚决攥住扶手的手乍然松了松。
“好。”他面无表情地回答道,转身上了楼。
红头发的不速之客。、终于艳丽起来的日头打在戚小河的背脊上,卓桉有些出神地盯着。
回了鸽子嵌村,戚小河一直哼着小调忙前忙后,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但陈水生却闷闷的,让兰婶和陈大立有些不着头脑。
戚小河很看得开,在市里找到销路很难的话那在县城先卖一季也行,总之不能让菜烂在地里。
对于空心菜的广告发出去找他下单的人必定比小白菜要少很多这件事,戚小河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况且之前几乎大部分人付给他的钱都比本来价格要多不少,他现在直接把空心菜寄过去也是赚了的。
但抽时间打开微信看消息的时候,戚小河有些意外地看着几个有点印象的头像。
【木木:小河,我要买两小份空心菜,我上次那个地址寄一份,还有一份寄到我爷爷家,地址是……】
【blue:空心菜我要买,大份的。小白菜还有没有?一起寄过来。[你收到一条转账]】
……
看着这几条消息,戚小河高兴的同时又有点惊讶。在他的印象中和这几个同学关系也并不怎么样——能让戚小河觉得不怎么样的,大概是嘲笑他的时候给他留下了深刻记忆。
戚小河去核对了一遍他们上次付给自己的钱,再挨个回复差价。
忙完这几个单子,在快递程序上下了单他就匆匆洗澡睡下了。明天早上还要继续割菜,下午他留在家里翻地,戚小河第一次觉得有些忙不过来。
他决定等自己赚到一点钱后就请一个人来帮忙,这样陈水生也不用那么累,而他也想挤出时间去考拖拉机驾照。
睡前迷迷糊糊地想了请人这件事,一枕上枕头戚小河就呼呼大睡了过去。十点多时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显示了来电,却因为被静音了亮了一会儿就不甘心地熄灭。
第二天他和陈水生依旧起得很早,先把小白菜、空心菜分别拔出、割好,再包装得严严实实。
等天快大亮时兰婶就起床做早饭去了。
戚小河和陈水生把包装好的泡沫箱码上皮卡,码好后就可以去锅里拿现成的早饭吃。
等皮卡装得满满当当,戚小河在院子里的水龙头洗了手脸就先进屋了,陈水生也走到院子的水龙头那儿开始洗洗。
天气越来越热,即使是清晨也出了汗水。
陈水生洗了洗手也搓了一把脸,彻底清醒了。他的头发上都被沾了一些水,抬起头甩甩脑袋水珠四溅,拿起一边的擦手巾擦了擦手陈水生就准备进屋去吃早饭。
就在他要转身的时候忽然瞥见自家院子前的公路上站了一个人影,个子挺高,模样也像模像样,正伸长了脖子冲他们家张望。
瞥一眼那染红的头发和穿着打扮,陈水生就知道他不是鸽子嵌的人。
他拧了拧帕子走过去两步,正要开口问他找谁。
红发男看了他两眼,突然把视线狠狠盯向他因为要干活赤着的胳膊。
这目光让陈水生很不舒服,他的气息沉了沉,在询问和不理会之间纠结了一下,红发男突然咋咋唬唬带着一股陈水生不理解的躁气嚷嚷道:“你就是戚小河照片里拍的那个人?”
戚小河的名字让陈水生的瞳仁猛地一缩。
戚小河都吃了两个薄皮包子了陈水生还没进去,戚小河顺手拿着一碟包子一边吃一边出来看,却看到院子里陈水生和一个红头发的人对峙着。
陈水生站在靠里的位置,看着像是在挡着这人。
而那红头发的人嚣张地嚷嚷:“你让开!我进去找人!”
戚小河一慌,这是闹矛盾了?但是……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呢?
他还不知道要不要喊兰婶问问情况,那红头发的抬头一看见他,两眼顿时跟两个人电灯泡一样直闪,推开陈水生的肩膀就要冲过来。
但陈水生常年干农活,当然不是他推得动的。
卓桉这是新仇旧恨,气不打一处来,但他忙着叫戚小河,所以懒得理这乡下人。
“戚小河!你给我过来!”
陈水生眉一沉,眼眸中有隐隐的怒火。
他身后脚步响起,陈水生侧头回去,正想对戚小河说他不用理,却见戚小河皱着眉头盯着那人看了看。
这头红发着实有些陌生,但是这颐指气使的语气还是让戚小河有点熟悉的。
再看那张脸,他终于能联系起来了。
“卓桉桉?”
卓桉的脸上先是露出一抹很快被压下去的喜悦,然后马上挤出一副很嫌弃的样子,“都说了别叫我卓桉桉,我叫卓桉!”
怎么他跟戚小河说了这么多回戚小河还是改不了叫他小名的习惯?
“哦。”
戚小河随便点了点头。
见到戚小河和这个叫卓桉的人熟稔的口气,陈水生神情变了变,他动了动脚步,不再严严实实挡在戚小河和卓桉身前,声音闷闷的,“我先去寄快递。”
戚小河下意识抓住他的胳膊,“水生哥,你还没吃早饭呢!”
陈水生“嗯”了一声,眉眼软和下来,进屋去拿早饭吃。
而在原地的卓桉,却是被一把锤子当头重击,而且还是两次。
戚小河的手又细又白,和陈水生深小麦色健壮有力的胳膊对比太强烈了,看见戚小河就这么抓过去时卓桉的脑子简直是嗡地一下。但是还没等他做出什么反应戚小河就松开了,那个讨厌的叫“水生”的人也走了。
等等!
水生?!
叫得这么亲昵??
戚小河刚回头,就被黑着脸的卓桉吓了一跳。卓桉拉着他不让他退开,顶着一头红发更显得桀骜不驯,一双眼睛里仿佛要冒出火星子一般,“你叫他什么?”
戚小河心中警铃大作,顿时警惕地看向卓桉,抿着唇拒绝回答,“跟你没关系。”
戚小河以为卓桉因为看他不顺眼,所以连带着他周围的人也敌视,以前就算了,陈水生算得上是戚小河第一个真正的朋友,他当然要维护自己的朋友。
戚小河以前从来没有对卓桉用这种语气说过这么生硬的话,卓桉的火一下子被撩了起来,桀骜的脸上满是愤怒,“你居然跟我这么说话?就因为他?那乡下傻大个?”
戚小河根本听不懂卓桉在生气什么,但是他言语里对陈水生的羞辱让戚小河有点生气。
他侧过脸不想看到卓桉,水红色的唇抿得紧紧的,“我为什么不能这么跟你说话,你不是一直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吗?”
这句话刚出口,戚小河自己就怔了怔,他好像从来没有这样直截了当地抗拒过卓桉。
而卓桉更是愣住了,那张脸上的愤怒都凝固住,然后一片片宛如面具般碎裂剥落下来。他还想扯起一副凶狠的样子,却不知道自己脸上的神情中闪过一抹兔子似的慌张。
尽管戚小河并没有发现。
“你走。”戚小河冷冷地伸手推他,“我不会再让你欺负了。”
或许是因为做多了农活,戚小河的手也变得有劲起来,略有些苍白的手用力推了一把卓桉,卓桉就不自觉地往后踉跄几步,他的脸上像被打翻了颜料盘一样精彩。
最多的当然是愤怒,可是愤怒好像也不那么理直气壮了。他听着戚小河的这些话好像是第一次长耳朵一样,或许他觉得戚小河永远不敢用这种语气说话。
卓桉喉咙里堵得发闷,想质问戚小河是不是那个乡下傻大个教他说的,还是他仗着有“朋友”就敢这么嚣张了。但就在这话要冲出他的喉咙的时候,他又硬生生把他们咽了下去,就像硬生生咽下去一把砂子一样。
他的脸涨的通红,万幸在更为耀眼的红发和稀薄的晨光映衬下并不那么扎眼。
“我走什么走,”卓桉嘟囔,“我才来。而且我爱走爱留不关你的事,这又不是你家。”
卓桉的语气变得像个纸老虎,内里装了一块软绵绵的海绵。这对于一向嚣张桀骜的卓家公子来说已经算得上是道歉跟求和了。
可是戚小河并没有领悟到这份道歉,他怔愣了几秒,垂下眼眸,“是啊,这不是我家。”
好不容易把软话憋出来的卓桉愣住,呆呆地看向戚小河。
戚小河侧脸对着他,说起来因为去上大学的原因,虽然也在燕市,但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戚小河了。晨曦的光洒在那张脸上,衬得肤色雪一般白皙,唇是水红色,嘟嘟的,看上去很柔软的样子,眼睛和卓桉记忆中一样,但又不太一样。
卓桉记忆中戚小河的眼睛就像某种小动物一样,漂亮又胆小,却怎么吓唬也吓唬不哭。
现在它依旧很漂亮,但是却不再那么胆小了,浓黑如墨的眼睫像一把小刷子一样,比少年时刷在卓桉心上的痕迹更深。
恫吓对戚小河来说不管用了,这位顺风顺水的公子哥儿终于意识到了这一点。
但除了高高在上的命令和恐吓,卓桉并不知道应该怎么真正和戚小河相处。
戚小河端着快冷掉的包子转身要走,卓桉却亦步亦趋跟了上去,嘴里嘟囔着,“不是你家,也不是我家。”
没头没脑的,戚小河根本不知道他在说啥。
他进厨房时看见陈水生沉默不语地站在厨房里,手里拿着一个包子还是完整的。
戚小河不知道他吃了还是没吃,但他走进去时陈水生回过神来,抬头看向他,“你们聊完……”
话还没说完,陈水生就看到了跟在后面进来的红头发,他的脸顿时一沉,红头发也瞪向他。
陈水生想要赶他走,但是看了眼戚小河他又没有出声。
兰婶喂完鸡回来,就被一个红脑袋吓了一跳。卓桉抱着目的,他不能跟那个古铜色肌肉说,便看中了这个淳朴的乡下大婶。
他扬起一脸过年时才会憋出来的笑意,用上了他一年能用的礼貌用语的数量,语气有些无赖地对兰婶说道:“婶子,我是来看戚……小河的,小河他在你们这儿住着是吧?我能不能也在你们家住一段时间?你们家的房子真漂亮,院子里还有花,应该还有空房间吧?我可以付房费的,这点钱当是预付的婶子您先拿着!”
戚小河冷着脸过来推他,“你别捣乱。”
卓桉却赖在了这里。
兰婶没见到早上卓桉和陈水生对上时那凶狠狠恨不得上来咬一口的模样,此刻看到卓桉一脸笑容,他长得也挺好,一笑起来兰婶便有些好感了。
加上是戚小河认识的人,在兰婶这里的好感顿时又多了几分。
她笑呵呵地问卓桉:“你是小河的朋友啊?”
卓桉顿了几秒,然后点头,“是。”
说完他心虚地瞥了一眼戚小河,就看到戚小河也在发愣。
兰婶顿时爽快地答应,“既然是朋友你就住着,不用钱!”
卓桉不缺这点钱,当然还是硬塞给兰婶了。兰婶拿到手里被那厚度吓了一跳,她刚刚晃眼只以为是几百块钱,想着接就接了,结果在手里一掂,这厚度大概得有五六千吧?!
兰婶子一下子不敢接了,要退回来,但卓桉存心要占一个好感,好堵住那个古铜色肌肉的嘴,硬是把钱塞进了兰婶的兜里。
兰婶有些手足无措地左右看看,向戚小河看去,“小河,你看这……”
对于卓桉的钱戚小河当然不会插话。
兰婶最后无法,一边念叨着一边上楼放钱去了。
卓桉得意洋洋,当他看见古铜色肌肉那张黑沉沉的脸时他更得意了,心里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知道来这么个破地方肯定手机和卡都刷不了,所以取了好几万的现金以备不时之需。
看见自己母亲接下那么一大笔钱,陈水生的脸黑得吓人,心情也沉闷得吓人。他转头就往外走,“时间不早了,我先去镇上。”
听到这个不顺眼的家伙要走,卓桉更高兴了。
但他还没高兴一会儿,戚小河就追了出去,“水生哥,你是不是没怎么吃早饭啊?”
卓桉眼睁睁看着戚小河和陈水生并肩往外走,一个微微仰头说着话,一个垂头专注地注视着,他酸得要命。
几步追出去,戚小河已经把陈水生送到了车上,两个人隔着窗户说话,陈水生看着戚小河时的表情眼神半点儿没有看他时那副狠样子。
不怀好意!绝对是不怀好意!
卓桉开始磨牙。
等皮卡顺着公路开走后,卓桉的眼中钉终于不在他视线中了。他凑到戚小河旁边,然后就眼睁睁看着刚刚对陈水生还笑得甜甜的戚小河一下子冷了脸,“你要留在这里干什么?”
戚小河虽然已经不像以前那么怕卓桉了,但是他还是担心不顺卓桉的意,卓桉一生气像以前一样把他的身世在兰婶他们面前抖搂出来。
想到那副场面,戚小河就紧紧抿着唇,脸上的神情更冷了。
察觉到了戚小河的抗拒和冷脸,卓桉想要发脾气。但他今早已经发过脾气了,戚小河却一反往常,这样的态度和反应让卓桉心里有些不安和慌张。
他忍下了脾气,用一种理直气壮的态度嘟囔:“我乐意,就许你来种地,不许我来?”
戚小河不理解卓桉,但他余光看见兰婶出来了。戚小河不想当着他们的面和卓桉起争执,他拿了锄头就往地里走。
卓桉连忙跟了上去。
戚小河走的是地与地直接狭窄的“田埂”,凹凸不平,有的泥土松散一踩下去就垮了,有的被杂草遮盖以为能踩实实际上是个坑。
戚小河走惯了,走得很快,卓桉也快步追他根本来不及看脚下的路,突然他脚下一空,一脚踩进了旁边的湿泥里,卓桉下意识“哎哟”了一声。
这边的地都是平的,踩下去最多不过崴个脚,也不会摔着。但连卓桉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故意的,“哎哟”得很大声。
果然,前面的戚小河站住脚回过头看他,卓桉一脚还踩在泥里,一副狼狈的样子。他又期待又得意地等着戚小河来拉他。
然而看清楚卓桉不过崴了个脚后,戚小河就转回了头,继续往前走。
意识到戚小河是真的不会回来拉他之后卓桉脸上的得意和期待一点点垮下去,最后垮着一张脸把脚拔了出来。
看见自己专门穿的新鞋被田里的泥弄得脏兮兮的,卓桉的心情郁闷无比。
他想回去换鞋,可看着眼前的路卓桉发现再换一双又会被弄脏,他只能强忍着踩着他一双比一亩菜的赚头都要贵上许多的鞋一瘸一拐朝着戚小河的身影走去。
走到地头前,卓桉看见戚小河在挖地。
他高高举起锄头又落下,松散的土壤中间出现一道沟壑。戚小河一边挖一边往后退,沟壑笔直,比卓桉用尺子打得还直。
终于艳丽起来的日头打在戚小河的背脊上,卓桉有些出神地盯着。
单薄的脊背和腰腹在挥动锄头的动作时却拉出有力的线条,每一次锄头落下都那么流畅、力道精准。
卓桉从来都以为戚小河是又瘦又弱,除了长得好看一点简直跟个纸片一样风一吹就会走。但看着眼前的戚小河,卓桉发现自己错了。
还你的钱。、“你的钱还给你了,你走。”
现在已经快到六月中了,戚小河准备赶在这个星期种一些黄瓜和花菜。算下来他们已经种了五六十亩地了,这都多亏陈水生是干农活的一把好手。
接下来种的蔬菜品类越多,之前种下去的也要陆续采摘收割,等到秋天戚小河还想在旱地种植水果,光靠他和陈水生两个人是肯定忙不过来的。
燕市的菜价比铜岭要贵很多,戚小河在微信上卖的菜价是按照燕市的有机蔬菜价格卖的。普通小白菜在来川县不过四块钱一斤,在燕市卖七块多一斤,但有机小白菜按克数卖,换算下来一斤二十左右。空心菜更贵,普通的一斤就要十一二块钱,有机的能卖二十六七一斤。
戚小河定的价是小白菜一斤十九,空心菜一斤二十七,不算邮费。他和陈水生通常五点多就起来割菜了,割到八点多也有四五百斤。小白菜已经卖出去了不少,空心菜也急着收割,长太过就不好吃了。
所以戚小河现在余额里的数字已经有些吓人了,如果让兰婶看到大概又会吓得不清。但他还没有时间静下心来好好算一算,包括成本、付给陈家的房租、餐饮费和陈水生的报酬,剩下的看能不能抵掉承包费。
戚小河一边打着沟子,一边想,请人这件事马上就要提上日程,到时候让陈叔在村里问一问,招一两个人来帮忙。
就在他一心二用的时候,旁边的泥土突然溅了过来,戚小河回神看去,却发现卓按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找来一把锄头,正像模像样地在他旁边打一条平行的沟子。
一沟子下去,泥土四溅,锄头下多一个深坑,卓桉脸上却带了点得意和期待地朝戚小河看来。
戚小河好看的眉皱了皱,“你别碰我的地。”
本来以为自己屈尊降贵来帮忙戚小河会感激的卓桉顿时懵了,一张脸扭曲了又扭曲,硬生生把自己要发的火压下去,咬牙切齿,“我不帮你种地你还赶我,你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他看见戚小河打了两行沟子后背就微微汗湿了,额头上也冒出了汗珠。
卓桉才不管戚小河怎么说,他当即埋头挥动锄头继续打沟,打定主意戚小河说什么他也不会理。
见卓桉一副根本不听他说话只想干活的架势,戚小河有点无语地看着卓桉用大力气挖的深沟。
想想再让他这么挖下去自己待会儿反而要费更多力气,戚小河抿了抿唇,说道:“你挖太近了,隔我远一点。”
戚小河主动跟他说话,卓桉高兴了一下,听完又忍不住露出傻傻的懵头懵脑的样子。脑袋左右转转看看戚小河打的几行沟子和自己打的沟子,终于明白戚小河在说什么了。
卓桉有些沮丧地闭上嘴巴闷头把自己好不容易打出来的深沟又给填回去。
等他填好,还严谨地跑到戚小河打的两道沟子间丈量了一下距离又跑回来,确定下锄头的位置没错后才重新挥动锄头——
“沟太深了。”右后侧方传来戚小河的声音。
卓桉再次滑铁卢,又有点沮丧地把沟子填平,看了几眼戚小河打的沟子的深度,想象着自己要用多大的力气。
或许是因为纠结得太多,卓桉都不知道该怎么挥锄头了,他四肢僵硬,做了半天心理建设才把锄头挥下去。
然而这才只是个开始,在卓桉赖在地里这两个小时,时不时就能听到戚小河冷淡又简短的挑刺。
“不均匀。”“打歪了。”“我自己来。”
卓桉总觉得戚小河的语气里透着对他浓浓的嫌弃,他刚到鸽子嵌村那一股自信劲也慢慢磨没了。但不管戚小河怎么说,卓桉就是闷头把着锄头不放开,努力学着像戚小河一样打沟子。
他不明白,他和戚小河一样都是城里长大,怎么戚小河那么瘦,做起农活来上手这么快?
卓桉不信自己不行,他想,如果戚小河让他在这儿挖一个月地他肯定也能干好,至少不会比那个姓陈的差。
卓桉一句反驳和抱怨都没有,倒十分让人意外。
戚小河也没时间跟他浪费唇舌,埋头专心干着活,偶尔抬头看见卓桉挖得哪里不对,他才说一句。
两个小时后公路上的白色皮卡由远至近,停在了陈家院子里。陈水生下车的第一件事就是往地里去,远远看见地里除了他熟悉的清瘦身影之外还有一个十分扎眼的红头发声音,陈水生的脸沉了沉。
他走到地头,戚小河感觉到有人,抬头一见是他脸上便扬起笑意,语气也不由自主软和了一些,“水生哥,你回来了。快递怎么样?送到铜岭的也都带过去了吗?”
看见戚小河的笑脸,陈水生沉闷的心情愉快了一点。他没看那个红头发,只专注地看向戚小河,脸色温柔,“嗯,都没问题。”
戚小河心头松一口气。
今天是第一天给市里的两家酒楼运菜过去,陈水生找了一辆镇上的货车,货车还会运点别的货,算下来运费要划算一些。他开着皮卡把菜运到镇上,再让货车从镇上到市里。
戚小河很想在铜岭市有稳定量大的销路,这样他们可以包一整辆车专门运菜了。
不过这事暂时还没有眉目,因为菜价贵,即使有熟人,酒楼也要上了档次的敢接他们的菜,现在能有两家收他们的菜戚小河已经满意了。
戚小河和陈水生之间旁若无人和谐友好的一问一答刺痛了卓桉的眼睛,他重重“哼”了一声,身上也早就汗湿了,不过看着自己用心打出来的两行连戚小河都没挑刺的沟子,卓桉心里十分满意。
他要再接再厉,今天再挖个十行!
听到了卓桉发出的动静的陈水生第一时间看向戚小河,戚小河神情淡淡的,一点注意力都没给卓桉。
陈水生也收回眼神,拿起锄头走向这块地的另一边。
卓桉一直留意着陈水生,见他没赖在戚小河旁边而是走得远远的卓桉心里就松了一大口气,对比一下自己和戚小河间的距离,卓桉忍不住心中得意。
陈水生拿起锄头就开始打沟子,娴熟的技巧让他能够用很少的力气打出深浅大小都合适的沟子,打得既快又好。
见陈水生几乎跟走路似的速度一边后退一边打沟子,没几下就打了一半,卓桉顿时把心提了起来,再也顾不得开小差了,连忙也奋力挥舞起了锄头。
戚小河偶尔杵着锄头歇歇,就惊讶地发现卓桉跟打了鸡血似的一直没停,居然也挖了不少了。
虽然有些有点歪歪扭扭,但也没到要重挖的地步。
他们早上八点多就开始,在陈水生回来前就干了差不多两个小时的活,现在又是半个小时,戚小河都有些累,时不时要杵着锄头歇一歇。他看卓桉这连口气都不歇的劲头,已经能想到卓桉明天肯定下不了床了。
但在要张嘴劝阻之前,戚小河还是闭上了嘴巴。
让他长点记性吧,等明天全身酸痛的时候大概就对来找他乐子没兴趣,就会回他的燕市去了。
快十二点的时候兰婶在地头叫他们吃饭,听到那句方言吆喝卓桉松了一口气又连忙憋住,怕被陈水生看出自己累。
农活可和健身完全不一样,他做健身的时候只觉得爽,这农活只有折磨人的份。刚刚挖到最后卓桉感觉自己肚子饿得快要低血糖了,靠着一股不能在这儿晕倒在戚小河面前出丑被陈水生比下去的信念,卓桉硬是撑了下来。
等兰婶的声音一传来卓桉硬撑着的那口气马上就泄掉了,他扔下锄头,整个人跟被吸了魂一样晃晃悠悠。
见到戚小河和陈水生结伴走,卓桉又硬是挺胸抬头让自己看上去更有精神一些,他本来还想拐弯抹角炫耀一下自己打了多少沟子,结果回头一看陈水生刚回来没有一个小时,已经快赶上他三个小时打的沟子了。而且跟尺子量出来一样的沟子一看就比他的沟子好看很多。
卓桉彻底泄了气,拖着脚跟在两人身后,偶尔踩空也不叫不嚷,把腿□□泄愤似的蹬一脚杂草继续往前走。而前面的人也从没回头看他。
看着那个熟悉的后脑勺,卓桉心中难以抑制涌上一股沮丧。
见到这个新来的戚小河的朋友一来就帮忙去地里干农活,也是城里小孩的模样还烫着个长辈看不惯的头发,却这么踏实勤劳,兰婶和陈大立对卓桉也是赞不绝口。
热情的称赞和一旁戚小河无动于衷的冷脸形成了鲜明对比,卓桉垮着一张脸,高兴不起来。
“累着了吧?”兰婶关心地问,“做了一上午的活肯定不习惯,一会儿上楼去歇歇,三楼还有空房。”
听到兰婶说三楼,陈水生眉头一拧,正要说什么,兰婶子又乐呵呵道:“小河就住三楼,你们好朋友住得近一点方便。”
刚刚还蔫兮兮的卓桉精神起来,怕戚小河替他拒绝忙不迭地一口应下:“好好好!”
兰婶让陈水生一会儿上去替客人铺床,陈水生只闷着头吃饭,没应声。兰婶知道自家儿子不爱说话的脾气,但对他办事还是放心的,也没再絮叨。
或许是拿了那六千块钱太不安了,兰婶中午做的菜尤其丰盛,一大桌子快赶上过年了。
卓桉干了一上午农活现在胃口大开,就算给自己洗脑了好多遍要多吃瘦肉少碰油和脂肪他还要增肌练身材,但还是抵不过这一桌子香喷喷的饭菜。
瞥瞥陈水生结实的肌肉,卓桉稍微放了点心。每天劳动量这么大,稍微多吃一点应该问题不大。
这一放心他就住不了嘴,自从看到戚小河发的第一条朋友圈开始他就天天在健身房、学校操场两点一线转悠,吃的全是减脂增肌餐。很久没有敞开来好好吃一顿了,农家的柴火锅灶烧出来又格外香。
等他吃了第三碗还想再盛一碗时,陈水生已经吃完出去了,接着戚小河也放下了碗跟着陈水生上了楼。
卓桉没添饭,他也跟着放下了碗。面对兰婶慈爱的笑容,违心地说自己饱了。
然后三步并作两步,赶紧也往楼上追去。
兰婶和陈大立看着他的背影,笑道:“和小河关系好涅,自己不吃了也要追上去。”
卓桉在三楼看见了戚小河,没看见陈水生。这样正好,他心中一喜,凑过去亦步亦趋跟着戚小河走到他房间门口。
戚小河打开门,卓桉就瞥见里面简单的陈设。
戚小河回头冷冷道:“这是我的房间,你别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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