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嘉怡坐在梳妆台前,透过模糊的铜镜,摸了摸自己已然沧桑的脸。在她的手旁,一个打开的锦盒中放着一枚金丝镶红宝戒指,看起来熠熠生辉,十分好看。一会儿,她就要带上这枚戒指,给八阿哥送上一碗,她亲手熬制的,香气四溢的鸡丝粥!绣香站在门旁,偷着抹了抹眼泪,端着热水出了房门。还没等她走到茶房,换盆新水来,一个人突然打开了一扇角窗,冲她招了招手。绣香一愣,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注意,小心地走进了那间空房,冯公公?冯进朝嘘了一声,把前后窗子都检查了一遍,才从袖子里掏出封信递给绣香,雍王府来的,给你家小主的,看完赶紧烧掉。我不能在这儿多留,等事情做完,你找个姓胡的花匠,我提前跟他说好了,他能送你离开。那,那我们小主呢?绣香还没有来得及看信,但她能从冯进朝的交代中猜出这次的事一定不简单。哎哟,咱们自己顾着自己就行了,你还有时间惦记什么小主?冯进朝弹了绣香一下,几步走到门边,临出门时又回头嘱咐了一句道,别忘了,姓胡的花匠啊。他只能救你,救不了你家小主!绣香嘴角一抿,眼眶蓦地红了起来。冯进朝径直出了屋子,若无其事地左右看看,向八阿哥那儿去了。绣香哭了一会儿,擦干眼泪,打开了信封,信纸上只有一行字,若有急信送进八爷手中,速毒杀之,mǔ_zǐ皆可平安!第403章 毒康熙四十九年四月三十日, 夜雕花拱门前, 一身华服的嘉怡转身接过绣香手里的托盘。小主绣香抿紧嘴唇, 眼中泪光莹莹。嘉怡抬头冲绣香笑笑, 装扮精致的脸庞已看不出任何惊恐和紧张, 你不用在这儿等我了, 早点回去吧。不,绣香慌乱地摇了摇头, 我就在这儿, 我就在这儿等小主出来。嘉怡微弯了弯嘴角, 没有再说什么,缓步转身走进了八阿哥就寝的院落。八阿哥正站在院中,端着鸟食碗逗弄着那两只被关在笼子里的海东青。候在一旁的冯进朝看到走进来的嘉怡,垂在身侧的手暗暗攥了攥,主子, 侧福晋来了。八阿哥侧过头看了躬身行礼的嘉怡一眼, 语气悠然地道,这么晚了,怎么不好好地在屋子里休息?嘉怡偷瞄了八阿哥一眼, 垂下眼帘道, 妾身睡了一天了,听丫头们说爷才打猎回来, 怕您没好好用膳, 特地让厨房煮了鸡丝粥给您。嗯, 你有心了, 八阿哥难得地好心情,一边喂着海东青,一边让冯进朝把托盘接了过去,皇阿玛这几日在边塞巡幸,爷打算带你们去汤泉行宫住几日,一边等待圣驾回銮,一边也让你们散散心。爷思虑周到,能跟着爷出京走走,是妾身的福气,嘉怡低下头,态度恭谨。一旁端着鸡丝粥的冯进朝,不自觉地吞了口唾沫。爷,这粥都凉了,嘉怡往前走了一步,语气中似乎多了一丝羞怯,让妾身服侍您用膳,好吗?八阿哥缓慢地直起身,转头看向嘉怡。嘉怡脸孔微微泛红,精致打扮的妆容配着艳丽的钗环,两只手无意识地缠绕着手帕,饶是眼中满含秋波似乎也掩盖不去她心中的惊恐和慌乱。就像一个溺水的人在企图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八阿哥并没有往别处想,他不在乎嘉怡心里在想什么,只在乎她能不能顺利把孩子生下来。也好,这晚上寒气重,你也陪我一块儿用吧,八阿哥放下了鸟食碗,神情温厚。嘉怡浅浅一笑,微福了福身,跟在八阿哥身后进了房间。冯进朝把一瓮鸡丝粥端到桌上,嘉怡亲自给八阿哥盛了一碗,又给自己盛了一碗。嗯,这粥熬得刚刚好,嘉怡先喝了一勺,抬头冲八阿哥笑笑,很香呢,爷快尝尝。见嘉怡先喝了,八阿哥不疑有他,果真也端起碗来喝了一口。看到这一幕,嘉怡慢慢弯起嘴角,手边的红宝石戒指闪着微光,映着她嘴边的笑,看起来很是满足。主子!门口突然传来侍卫的声音,八阿哥还没来得及喝下第二口,就放下了粥碗,怎么了?何焯大人求见,侍卫在门外禀报。八阿哥面上一喜,当即起身,快步走了出去。爷!嘉怡惊慌之下叫了一声,八阿哥却连头都没有回。这可怎么办啊?冯进朝着慌地窜到嘉怡身边,这就喝了一口,药效能够吗?我不知道嘉怡脸色惨白,眼中已有些失神,她缓慢地回头看了一眼八阿哥没吃完的那碗粥,指甲在掌心狠狠刺了刺,把这里收拾了,别让人查出来。这冯进朝还想说什么,脑袋里却已经是一团浆糊了。眼见嘉怡歪歪斜斜地走了出去,冯进朝也不敢再耽搁,拿起八阿哥没吃完的那碗粥,正想着要怎么处理才能一保万全呢,院子里突然传来两声鸟叫。京城,雍亲王府静谧的东小院内,傅鼐安静地等在门外。卧房的烛火轻轻抖了抖,四阿哥开门走了出来。都准备好了吗?请王爷放心,傅鼐低下头,都是属下亲自挑的人,对苏公公也熟悉,一准儿能把苏公公安全送到关外。你也跟着去,四阿哥回身坐到椅子上,这人的聪明劲儿你不是不知道,交给你爷还能放心些,换了旁人肯定让他糊弄的团团转。你去亲自把他送到关外,等到京里事情平定再回来。这,傅鼐犹疑了一下,属下要是也走了,王爷有事怎么办?还是让属下留在京里吧,万岁爷真要落罪下来,属下还能帮王爷跑跑腿儿。你帮我把他照顾好就行了,其他的事,本王自有计较,四阿哥端起茶碗,抿了一口,时辰不早了,你进去把他背到车上。趁着药劲儿没过,拿着本王的令牌,今晚就出京!傅鼐还想再说什么,但话到嘴边,终究没敢说出口,只得跪下身去,给四阿哥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卧房的门被推开,傅鼐走了进去。四阿哥坐在厅外,手指轻轻摩挲着茶杯,他年纪渐长,阅历渐长,可不知为什么,一旦涉及到他心尖上的那个人,所有的涵养能力就都不管用了。此时此刻,他竟然连送那人一程的勇气都没有了。苏,苏公公!卧房中傅鼐一声惊叫,四阿哥错愕地站起身,几步奔到房门前。床榻前,傅鼐正惊恐地看着那只黑洞洞的枪口,双手无意识地举在身体两侧,脸上满是冤枉和紧张,苏公公,兄弟是奉命办事,一切都是王爷的决定,我也没办法啊。您可小心点儿这火筒子,这玩意儿有时候不好使,一旦自己冒火,属下的脑袋可就不能要了!苏伟一手撑着床沿,一手还举着火枪对着傅鼐,见到四阿哥进来了,才从鼻孔里重重地哼了一声。好了,别闹了,四阿哥也吃不住苏伟怎么就醒了,心里一时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一样,酸甜苦辣都有了,傅鼐,你先出去吧。是,是,傅鼐连忙点了点头,逃命地从枪口底下撤了出来,一溜烟地退出了房间。苏伟瞪了四阿哥一眼,把火枪放进床里的盒子中,两腿一盘坐在了床榻中央。四阿哥慢慢走到床边,苏伟别开了头,一肚子闷气都挂到了脸上。四阿哥本想再说说什么我也是为你好的话,可话到了嘴边,却兀自笑了笑。这句话,这么多年来,他似乎跟这个人说了很多次了。你还好意思笑!苏伟等了半天没等到人的表态,气不住转过头来道,这都多少年了?你怎么还这么自以为是?我告诉你,要走要留,本公公自己决定,不用你操心!四阿哥低下头,看起来似乎在反省。苏大公公气呼呼地喘了两口气,一想到自己刚才费劲巴力地换酒,还偷偷怀疑自己是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这气就更不打一处来了,你还挺长出息的,还知道给人下药了?你怎么不一下毒死我?把我关进棺材里,埋到地底下,就不用特地派人看着了!四阿哥终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苏伟一时瞪大眼睛,看着某人那不断抖动的肩膀,一股怒火腾地燃烧了起来,你给我滚出去,我不想看见你了,你去别的地方睡!翌日由红绸包裹的两只大铁笼子被搬上了马车,八阿哥站在行宫大殿前,看着一行车马出了宫门,一路往北疾驰而去。贝勒爷,何焯走到八阿哥身边,压低嗓音道,您何不亲自把那封信送去?雍亲王有结党营私,通敌叛国之嫌,这罪名要是落下了,您可就立功了。八阿哥轻笑一声,摇了摇头,我可不就近凑那个热闹,这真龙发起威来,谁知道会烧到谁啊?我就在汤泉等着,看我是先等来皇阿玛,还是先等来负荆请罪的四哥。贝勒爷说的倒也对,何焯轻点了点头,就算这通敌的罪名有些牵强,就凭雍亲王跟富宁安过往亲密这一条,也足够让万岁爷忌讳的了。八阿哥扬起嘴角,语气中多了不少得意,如今看来,咱们在咸安宫设下那一局,可能根本用不到了。我也是真没想到,我那一贯谨慎的四哥,竟然,呃!贝勒爷!八阿哥突然捂住腹部,脸色瞬间苍白了下来,何焯忙扶住他,贝勒爷,你这是怎么了?微臣让人去找大夫!别去,八阿哥一手拽住何焯,这种时候,我不想旁生枝节。只是有些腹痛,忍忍就过去了。你赶紧安排一下,我们今天下午就起程去汤泉!行宫偏院绣香气喘吁吁地跑进房间,嘉怡连忙迎了上来,怎么样了,前面有什么消息吗?绣香拍了拍胸口,扶住嘉怡的手臂道,冯公公被派去给皇上送礼品了,我没见到他人。不过,我偷着打听了一下,贝勒爷今天精神很好,没听说有什么毛病。何大人现在正在外面张罗呢,让咱们都把东西收拾好,下午就起程去汤泉了。这就好,这就好,嘉怡缓了两口气,低头看了看手上的戒指,这次是药量不够,下次就不会了。只要他们没能提前发现,我们就还有机会!第404章 决议康熙四十九年五月初一, 圆明园牡丹亭中, 年氏听了小英子的话, 脸色蓦然一变,这是什么话?我们都是雍亲王府的人, 合该与王爷共进退, 你要我们往哪里走?小英子一脸为难,看了一眼坐在旁边, 神情各异的李氏、宋氏几个,搓了搓手掌道,奴才也是奉命行事, 王爷不想让各位小主平白搭了性命。这文信路引就是不得已的最后一条路, 小主们还是收起来以防万一的好。那孩子们呢?钮祜禄氏有些情急, 王爷对孩子们有什么安排?请小主放心, 小英子垂了垂手, 格格、阿哥们都跟福晋在一起呢, 现在正在来圆明园的路上。如果情势真有不好, 侍卫们会拼死把小主子们送到关外的。几个孩子的额娘都多多少少松了口气。李氏攥了攥手中的帕子, 依然有些无法相信,小英子, 这次的事情真的有那么严重吗?王爷毕竟是皇上的亲子, 宫里还有德妃娘娘, 就算王爷真的有错, 何至于就危及性命啊?是啊, 耿氏接言道, 当初太子被废,直郡王被降罪,不也就是夺爵拘禁而已吗?咱们王爷一向受万岁爷看重,再大的罪过,也总有缓和的余地吧?这,凡事都有万一,小英子犹疑了一下,低下头,详情奴才也不清楚,但此次确实很严重。王爷自己也不敢作准,这才做了两手安排。如果,真的满门落罪,还请小主们多多保重。牡丹亭内一时沉寂,巨大的恐慌悬在梁上,所有人的心里都在上下翻沉。诗玥垂着头,一直没有说话,相较其他人,她的心情倒是异常平静。反正,依那个人的性子,在这种时候,是决不会离开雍亲王府半步的。既是如此,她也没什么好焦虑的了雍亲王府四阿哥在书房内缓缓踱着步子,傅鼐与张廷玉候在一旁,眼看天色又要晚了,都不禁有些着急。主子,傅鼐上前一步,试探地道,要不要属下再加派府内巡逻的人手?或者,让长史清点一下王府中的人数?八贝勒如果有意栽赃王爷,最有可能的就是在咱们王府内动手脚了。四阿哥停下脚步,慢慢摇了摇头,本王已经将陈情折送往驾前,老八是否得到了那封信,皇阿玛又是否看到了那封信,我还都不能确定。此时,本王身边有任何动静,都无异于此地无银三百两,也都瞒不过皇阿玛的眼睛。那,张廷玉沉吟了片刻,放轻嗓音道,要不要暗中知会隆科多一声?他现在伴驾北巡,又手握京城门防。如果真有个万一,王爷也能多个选择。四阿哥凝起眉头,心中微动,不得不说,张廷玉的提议确实是个很大的保障。但是,这个筹码一动,四阿哥就等于翻了底盘,如果被人察觉,他这么多年的心血就很有可能付诸东流了。是稳妥为先,还是豪赌一场?四阿哥心中的天平在左右摇摆,他停在书桌前,手指轻轻抚过白瓷的笔筒,半晌后眼中蓦然一定,不能动!张廷玉抬起头,四阿哥收回了手,深吸了口气,隆科多那儿不能动,也不要告诉他。无论他能做什么,现在都不是时候。入夜,东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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