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知晚被问住了。
等?反应过来, 大脑飞速转了起来——
「他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难道我在他面前提顾容予的次数太多?不应该啊,也就刚才提了下,之前都没提过吧。」
「莫名其妙的……算了, 先否认再说。」
清凌凌的乌眸轻眨,陆知晚神情真诚:“陛下怎有此问?臣妾与顾侍郎从无来往, 怎会对他有倾慕之情。”
萧景廷不作声,一错不错看着她。
陆知晚被这锐利目光看的有些心虚,偏过脸,硬着头皮去拉他的衣袖,语气?愈发真挚:“臣妾这颗心早已是陛下的,再不可?能容下旁人……陛下若是不信, 臣妾……”
「渣男发誓的时候都爱说什么台词来着?啊,好难编!」
陆知晚努力回想,然?而?对于发誓这事她实在不大熟练, 无法达到男人们信口拈来的境界, 支吾半晌才憋出一句:“臣妾的心里?满满全?是陛下, 只?恨不得将心挖出来给?您看。”
身前的男人开口:“好。”
陆知晚:“.......?”
“把?你的心挖出来给?朕看。”
萧景廷瞥过她心口位置,视线上移, 见她一张小脸顿时煞白,语带凉薄:“不敢?”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你以?为?你是妲己啊这么爱挖人心。」
「怪我这张破嘴, 跟这神经病乱发什么誓……挖心这事他还真干的出。」
陆知晚肠子都青了,生怕萧景廷哪根神经搭错,真的吩咐宫人拿刀来。
强忍着心头悔恨与恐惧,她一把?抱住男人的手?, 仰起脸泪光颤颤:“陛下别吓臣妾, 臣妾胆小……”
萧景廷睇着她。
像一只?被利箭所指的雪白兔子,她颤颤巍巍, 楚楚可?怜,眉眼间的恐惧并?非作伪。
登上皇位以?来,有过许多人在他面前流露出这样恐惧。
旁人这般,他不觉得有何不妥。
可?她也这样……
这不是他想要的。
黑眸黯了黯,他不带情绪地?将手?臂从她怀中抽出,脚步往后退了两步。
陆知晚原本大半重心都倚在他身上,他猝不及防退开,她身子晃了两晃才稳住。
“陛下?”她不解看着他。
“你回丽风殿。”
撂下这句清清冷冷的话,萧景廷转过身,自顾自往内殿走去。
残阳如血,微凉秋风吹起地?上几片飘落的枫叶。
陆知晚站在原地?,望着那毫不犹豫离去的高大背影,柳眉蹙起。
她怎么得罪他了?
难道她的回答还不够叫他满意?
又在脑中将自己的回答盘了一遍,陆知晚并?不觉得有何错处,总结可?得——萧景廷脑子有病。
余明江见她仍在原地?没走,不由上前轻劝:“昭妃娘娘,夜里?风寒,您还是先回吧。”
陆知晚回过神,看向余明江:“余总管,陛下今日心情似乎不大好,难道前朝又出什么幺蛾子?”
余明江面色讪讪,心说陛下今天心情挺好的,晚膳还特地?吩咐御膳房多做了一道昭妃爱吃的樱桃酥肉。谁知道变化来的这么快,饭还没吃上,突然?就将人赶回去。
“陛下许是有些累了。”余明江道:“娘娘莫急,先回去歇着吧,没准明日陛下又召见您了。”
君心难测,谁也不知道皇帝在想什么。
陆知晚看了眼昏沉沉的天色,再看余明江也一副爱莫能助的模样,也不再多留,带着夏禾离了养心殿。
等?回到丽风殿,夕阳已完全?落下,天边晚霞都凝成暗紫。
秋容姑姑见到她回来,很是惊愕:“如何这么早就回来了?”
照往常经验,今夜主子应当是在养心殿侍寝的。
陆知晚摸了摸鼻子,走到梳妆镜前坐下,尬笑?一声:“陛下他今日……心绪不佳。”
秋容姑姑瞧出些不寻常的气?氛来,有心想问,但看陆知晚垂眸寡言、神情郁郁的模样,也不好多问。
还是等?夏禾卸完妆发,退出寝殿时,她才将夏禾拉到殿外朱漆柱子后:“陛下和娘娘闹别扭了?”
夏禾虽然?陪着去了养心殿,但帝妃聊天时,她和一干宫人站在远处,是以?也不清楚他们聊了什么。
“一开始还好好的,陛下与娘娘一起赏枫闲聊,后来不知怎么了,娘娘去拉陛下,陛下却把?手?抽了,还黑着脸叫娘娘回来。”夏禾摇了摇头,拧眉咕哝:“都说伴君如伴虎,今日看来,果?真不假……主子也太难了。”
秋容姑姑听罢这话,也是满头困惑,想了又想,心下惴惴——难道陛下不爱与人亲近的毛病又犯了?
若真是这样,岂不是前功尽弃,回到原点?
不单是秋容姑姑和夏禾,整个丽风殿宫人对于主子突然?回来的事也都猜测纷纷,忧心不已。
作为?当事人的陆知晚也没有好到哪去。
兴致缺缺用了些晚膳,她便去后殿看小富贵。
小家伙吃饱了奶,正趴在窝里?打瞌睡。一听到陆知晚的脚步声,立刻睁开眼睛,欢喜朝她跑去,“嗷呜!”
“小乖乖。”
陆知晚蹲下身,宠溺地?摸了摸它的毛脑袋,又将它抱在了怀里?:“看来吃得很饱了,肚子圆鼓鼓的。”
养了这几月,小豹子也大了许多,她拥在怀中正好抱个满怀。
陪小富贵玩了一阵,陆知晚坐在它身旁,有一下没一下撸着那颗手?感极佳的毛脑袋,一边放空思绪,享受着这份宁静。
她突然?有些明白秋容姑姑说的,之前萧景廷心情不好,喜欢去锦狸苑独坐。
小动物的确很治愈人心,她这会儿看着小富贵趴在腿边睡觉的样子,越看越可?爱,越看越心软。
“你说我从前怎么会怕你呢。”纤细手?指蹭了蹭那柔软又微刺的毛发,她眼间流露出温柔爱意:“明明你这么可?爱……”
小富贵似是有些困了,阖着眼,拿脑袋在她掌下顶了顶。
陆知晚静静看着它,不知为?何,忽然?想起那个雨夜在山洞,萧景廷倒在她怀中熟睡的模样。
他的睫毛是那样长,又浓又黑,微光照着他深邃立体的轮廓,好看得宛若画卷。
“你是乖巧可?爱小豹子……”陆知晚看着小富贵同样纤长的睫毛,唇瓣翕动,低语喃喃:“他是头古怪脾气?的大老虎。”
小富贵睡得香,喝奶喝得圆鼓鼓的肚子随着呼吸缓缓起伏。
陆知晚看着好笑?,不过想到萧景廷,眼中笑?意又凝却。
虽说这段时间和他相处的还算愉快,彼此也越来越熟悉,可?她还是看不透他的心——
他倒是越来越懂她的心思。
有时她上一刻在想的事,他下一刻就会提起,那种巧合程度,她都怀疑他是不是有读心术。
“唉,男人太难懂了……”陆知晚托着腮,累觉不爱:“要不是绑在同一条船上,真不想伺候这祖宗了。”
在后殿静坐许久,直到小豹子打起了呼噜,陆知晚这才起身回房,洗漱就寝。
万籁俱寂时,她躺在床上又想起萧景廷。
这个时候,那狗男人应该也上床安置了。
睡在一起时,他总爱抱着她,且抱得很紧,生怕她跑了似的。她之前看过一本心理学的书,上面说这种睡姿是一种内心缺乏安全?感的表现。
所以?他也是如此?堂堂帝王,富有四?海,也会不安?
意识到自己又在想他,陆知晚抱紧被子,晃了晃脑袋。
想那个神经病做什么?再想下去,没准今晚要做噩梦。
她强迫自己不再去想,阖上双眼,酝酿着睡意。
秋风瑟瑟,明月清辉笼罩着殿宇,一片祥和宁静。
忽的,一声轻微的“吱呀”推门声响起。
烛影轻曳,幔帐缓掀。
有淡淡的光落在眼皮上,陆知晚蹙了蹙眉,眼皮仍旧沉甸甸,她抱着被子一角,朝里?翻了个身。
呼吸声轻柔,她侧颜安静而?清婉。
榻边之人静坐看了片刻,动作放轻地?脱靴褪袍。
窸窸窣窣声里?,陆知晚梦到自己坠入一片郁郁葱葱的森林里?,她茫然?无措地?在森林里?行走着,试图找到出口。
鞋子踩在草丛发出清脆摩擦,渐渐地?,她来到高大草丛前,里?头似乎藏着什么,高大的草木簌簌抖动着——
她呼吸都不由屏住,刚想转身逃跑。
忽的一声兽吼,下一刻,她就被一只?身形巨大的猛兽扑倒在地?,那两只?爪子摁着她,叫她丝毫动弹不得。
“啊!”她陡然?睁开双眼,而?腰身那强而?有力的手?臂,一时叫她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等?意识到腰间的确有一只?手?,而?后背的确抵着个热烘烘的身躯,她呼吸一窒。
救命,她被窝里?怎么多了一个人?!
「是刺客?是采花贼?不对,这里?可?是皇宫。」
「冷静,冷静……」
陆知晚强压下紧张,感受到身后之人并?无任何动作,她深吸一口气?,默默扭过头。
这一回头,就对上一双熟悉的幽深黑眸。
昏朦夜色里?,他的眼睛冷冷发亮,定定看着她,就如梦中那将她扑倒在地?的大老虎。
见到是他,陆知晚心里?长舒口气?。
脑中警报解除的同时,更大疑问浮上心头——「这狗男人有毒吧,大半夜的突然?钻被窝是想吓死谁?还好我心理素质还成,不然?非被他吓晕过去。」
腹诽归腹诽,既然?已经醒了,还是得打个招呼:“陛下,您……”
“住嘴。”
“.......?”
陆知晚嘴角抽了抽,行吧,看来还在发病中。
她讪讪闭上嘴,只?睁着一双大眼睛,十分无辜地?看向他,那眼神在无声地?问:您到底是怎么了?
萧景廷也不知他是怎么了,只?觉心头窝着一团火,又烦又闷。
他在养心殿躺着,就想到她这会儿或许在丽风殿睡得正香。
过来一瞧,果?不其然?,这没心没肺的女人睡得跟猪一样,他都躺进?被窝抱她,她才发现。
要是真有什么刺客采花贼,她难道被人搂着睡一夜也不会发觉?
想到这,心里?那团火又“蹭”得往上冒了些。
“转过来。”他哑声吩咐。
陆知晚抿了抿唇,还是翻个身,朝他那面转去。
刚翻过去一些,男人的吻就落了下来。
很凶,很猛,像夏日疾风暴雨,直接把?她亲懵了。
直到双手?都被他摁着举过头顶,身子都绵软成一滩水,她才喘着气?,后知后觉寻回些许意识。
「……他这到底是怎么了?来个人告诉我啊!」
男人高挺的鼻梁深深埋在她的脖颈,嗅着她身上清甜的香气?,心头那团火也平息不少。
又在她脖间轻蹭两下,他单手?捧着她的脸,垂眸看她:“你觉得朕如何?”
陆知晚愣了下,小心翼翼答道:“陛下很好啊,英明神武、风流倜傥、俊朗非凡,天底下再无比陛下还要出众的男人。”
萧景廷沉默看她片刻,又问:“较之顾容予如何?”
陆知晚:“……?”
「这怎么又扯上顾容予了?」
「等?等?……他今天这阴晴不定的反应…还有这个问题……难道他这是在……吃醋?」
陆知晚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最主要的是,她实在不懂这醋他是从何吃起啊!
她迟迟不语,捏在下颌的两根手?指加重些许力气?。
“说话。”
“陛下最好,陛下最棒,陛下天下第一!”
「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夸总不会错。」
“………”
掐在下颌的手?指松开,陆知晚还以?为?过关了,刚想松口气?,男人忽然?低下头,张嘴在她颊边咬了一口。
温热的触感和淡淡的疼意一起袭来,她眼瞳不由睁大。
这狗男人又咬人!
“敷衍。”
萧景廷嗓音清冷,又重新躺下,将她搂入怀中:“不管你愿不愿意,你都是朕的。”
“……?”
“活着是,死了也是,谁也抢不走。”
这嗓音低沉而?认真,字字句句像有个小锤子敲击着陆知晚的耳膜。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她心间弥漫开来,她有些迷茫,又觉得有些荒谬——
这是在告白吗?
怎么听起来,又像在威胁?
不等?她想明白,萧景廷将她揽得更紧了些:“睡觉。”
陆知晚:“哦……”
闭上眼睛,开始被强行打断的睡意又涌了上来,她很快睡去。
而?在她的呼吸平缓响起时,萧景廷慢慢地?睁开眼。
盯着怀中那张看似乖巧温驯实则一肚子心思的女人,他想,这个讨厌鬼。
头颅却不禁低了下去,薄唇贴上她的额头。
很轻一下,即碰即离。
下颌抵着她柔软的发,嗅着她身上淡淡的清香,他如同一头餍足的老虎,闭着眼,神态慵懒地?盘算着。
顾容予江南办差有功,那就赏他一门婚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