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温良轻轻放下了筷子,道:近日天气炎热,胃口不好。昨天你也说胃口不好,我叫厨子特意做了清淡的菜,还是胃口不好展惊撇了撇嘴,也放下了筷子。我知道了,师兄不是胃口不好,而是心情不好。什麽心情不好?你胡说什麽?季温良反驳。这声音里已经隐隐透露出了不愉,若是心思玲珑的人,就该找些别的话头了。再不济,保持沉默也可以。可惜展惊鸢向来不给别人面子,就连师兄也不例外。一语中的地道:师兄心情不好,因为小九没回来呗。季温良腾地站起,发觉自己反应过大,又坐了下来。平静地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麽。哎呀,展惊鸢豪迈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有什麽不能承认的呢?我都替你打听好啦,小九跟着采药队伍,挣够还诊金的钱就离开了。虽然已经猜到,但听到展惊鸢说出来,心口还是有些闷痛。若是有事离开,为何不在信中透露一二?或是早已决心要走,为何还要每隔三日传书?为何为何还要带自己到古树枝上去?炫耀轻功麽?展惊鸢见季温良一直不说话,重重叹了口气,之前我结的善缘不也是付了诊金就离开了?一个个没良心的,都不说回来看我。灵动活泼的眼睛转了转,很是理解地道:我知道,因为小九太贴心了嘛,又跟了你这麽久,你舍不得也是常情啊。所以,顿了顿,转而一脸神秘,这个问题我给你解决啦。季温良刚想说她又胡闹什麽,就见展惊鸢抬起胳膊响亮地拍了三声手,一排侍从鱼贯而入,低眉顺目地站定在季温良面前,齐声道:参见宫主。哪,你看。展惊鸢也站起身,仿佛勾栏院里的老鸨似的,一一为季温良品评。这是常姨,年轻时候是锻绣局最厉害的绣女,现在也很不错,裁剪衣裳、绣个荷包完全没有问题!这一位,曾经给玉临城城主的第三房小妾作过丫鬟,经验很丰富哦。这个更了不得,在码头做过工头,你看着身子骨,多结识。来,王三,给宫主表演一个你那个什麽什麽功夫。眼看王三就要撸胳跃跃欲试,季温良急忙止住,不必了。扶了扶额,又对展惊鸢道:你让他们退下罢,我不需要贴身的侍从。展惊鸢小心看着他的神色,最终还是朝侍从摆了摆手,让他们下去,委屈道:人家想让你开心嘛。季温良心中一暖,柔声道:你的好意我心领,只是话未说完,忽见一个侍从的身上掉落下一张纸。姑娘,你的东西。季温良叫住她。那姑娘模样不大,十四五岁的样子,双丫鬓梳得整整齐齐,淡粉的衣裳有些旧了,倒显得朴素了些。她似乎没听到宫主的话,依旧垂着头跟在队伍的末尾。姑娘。季温良起身,捡起地上的纸,拍了拍她的肩膀。那侍从吓了一跳,蓦然转过身,才发觉自己掉了东西,伸手接过。多谢哑着声音,一串眼泪顺着脸颊滑下,怎么也说不下去了。季温良见她哭了,也是怔了一下,温声道:你怎麽了?谁料侍从哭得更凶,泪水不住地往下落,抽噎着道:宫主,宫主季温良顺了顺她的背,又递给她一块手帕。你叫什麽名字?紫,紫露。紫露?很好的名字,来,你坐下。给她倒了一杯热茶。尽管年纪小,紫露也知道宫主亲手倒茶,那是莫大的殊荣,尽管并不口渴,她也接过,轻轻抿了一口。季温良见她情绪稳定多了,遂问道:紫露,你怎麽哭了?是遇上了什麽难事?这样温声细语,紫露鼻子一酸,又掉下泪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求宫主收下奴婢罢,奴婢,奴婢虽然年纪小,但什麽都会一点,即便不会,我也可以学。我爹,我爹季温良忙将扶起,你爹怎麽了,不要着急,慢慢说。紫露用手绢抹了抹眼泪,我爹是山下的猎户,前一阵子上山打猎,不巧遇上了猛兽,幸好手里有家伙,才捡回了一条命,可身上也被那猛兽叨了好几口,回家以后一直昏迷不醒,大夫开了方子,可药太贵了,家里没有那么多钱,听闻启昀宫招随从,我才来的。又打开手里的纸,递给季温良,道:宫主,我不要佣金,只要能给我爹抓药就好了。原来这纸上写的是药方,里面果真有几味珍贵药材。展惊鸢也凑过来看,又瞅了瞅紫露通红的眼,沉默了。半晌,才道:没关系,启昀宫里不缺药材,你先去救人,至于钱,到时候再说罢。紫露先是一喜,随后又坚定地摇了摇头,道:不行不行,我爹说过,不平白受人恩惠,宫主,宫主就让奴婢留下来罢,奴婢一定好好伺候宫主。又要磕头。她年龄虽小,却很懂事,又识大体,遇上这样的难事,很让人心疼,季温良问道:你家中除了父亲,还有其他人麽?紫露低下头,除了爹,就剩下我了。你要留我这里,谁来照顾你爹呢?这紫露咬唇,面露踌躇之色。不如这样,季温良缓缓道,你先拿着药回家照顾你爹,等你爹病好了,再来我这里也不迟。紫露晶莹剔透的眸子一下子燃起了希望之火,宫主这是收下奴婢了?宫主你真是个好人,多谢宫主。终于破涕为笑。展惊鸢便叫人带她去领药。又过了几日,季温良与展惊鸢在窗前下棋,一名素衣侍从默默走近添茶。季温良不经意地一抬头,扫过侍从的脸,疑道:你不是紫露?你爹的病好了?紫露面色憔悴,比上次见瘦了许多,她垂首道:多谢宫主挂怀,我爹已经过世了。季温良与展惊鸢对视一眼。他看了药方,又听紫露的描述,已知道这猎户是凶多吉少,可真闻噩耗,心中还是有些叹惋。那你今后有何打算?紫露道:虽然爹的病没有治好,但宫主的恩情紫露铭记在心,紫露愿意跟着宫主。这样一个小姑娘没了依仗,在外也不好生活。季温良想了想,道:那你便先留在这里罢。多谢宫主。紫露悄悄拭泪,退下了。她走后,季温良也没了下棋的心思,放下棋子,对展惊鸢道:今日不下了,明日再下。明日?明日我就走啦。走?季温良拧眉,走去哪?武林大会。你去武林大会做什麽?就,就随便看看。季温良看着她,武林大会何时举办。展惊鸢忽然心虚起来,三,三个月后。三个月后才举办,你明日就出发,是准备爬着去麽?再者,启昀宫从不参与武林之事。我想顺便出去玩嘛,听说这次毒西王也去,我早就想和他比试比不,是探讨探讨,我保证乖乖的,不会闯祸,而且我前几天和你说,你已经答应了啊。季温良奇了。我何时答应的?就,就那天啊,你说喂鸟儿的那天。季温良这才想起,那一日怕展惊鸢发现传信的鸽子,恍惚之间似是答应了什么,一时默不作声了。展惊鸢见季温良不说话,试探着道:那师兄答应了?季温良叹了口气,我若是不答应,你便不去了?展惊鸢被戳穿,吐了吐舌头,谄媚道:师兄这么好,怎么可能不答应呢?季温良一向受不了她撒娇,想着近日宫内也没什麽事,也就随她去了。没成想她这一走,自己才真正陷入四面楚歌的境地。作者有话要说:小九还有很重要的事做,不能回来最后一个世界啦,我也希望能有一些进步,对于出场且对剧情发展很重要的人物,像小九,十六,展惊鸢,吴清,紫露,我想让他们更立体一些,所以对他们的描写都比较多,恋爱当然也会有鸭,再过个两章?我来把剧情交代清楚~第102章 做武林霸主的男人(十)昏浊的月亮悬在斑驳的墨色之中, 让纱一样的云遮掩得朦朦胧胧, 风横冲直撞地在稀疏的林间里游荡, 路过枝条的梢头,被割出一条条细密的口子, 发出夜里独有的呼嚎声。一双黑布靴踩在落叶之上, 略带慌乱地移动着, 微曲的腿来回交错, 带动着裤脚晃动, 靴子的主人时不时停下,颠一颠背上昏迷不醒的同伴,再拿仓惶的眼睛朝身后打量。即便如此, 也不敢稍作休息, 就这样赶了好几里路。这里是启昀宫外围的树林,出入宫门的必经之地,离城区较远,白日里或许有居于附近的百姓游玩采菜, 但深更半夜来到此处,难免引人怀疑。所以他一踏入这里, 就被盯上了。五十出头,中等身长,微胖, 会武, 带一伤患, 身份不详。隐没在黑暗中的侍卫不声不响地打着暗号, 一个一个把消息传递进去。屏息,注视。当布靴刚跨过标属启昀宫领地的碑牌,十几名侍卫足尖点地,从四面八方脱出,将不速之客围在里面。何人夜闯启昀宫?宫主?宫主?紫露轻轻拍了拍门。等了一等,也没听见屋子里传出什麽响动,她有些急,只好提高了音量,又叫了几遍。季温良尚在睡梦之中,突然被叫醒,将目光落到印在房门的黑色剪影上。好像是紫露。什麽事?紫露隔着门答道:宫主,侍卫报有人闯入启昀宫,说是要找老宫主。找师父?季温良揉了揉额角,起身披上外衣,拉开房门。紫露见到他,施了一礼,宫主。是什麽人找师父?紫露摇了摇头,奴婢不知,侍卫似乎也不认识,只知那人身上戴着银羽。今日后半夜是紫露守值,她正眯眼打盹,冷不丁让侍卫推醒,说是发现有人闯进启昀宫的树林,还是银羽,那人好像和老宫主很相熟,侍卫自然不敢轻举妄动,便叫她来向宫主禀报。季温良暗暗生疑,目前宫中佩戴银羽的仅有几人而已,哪里来的银羽,侍卫竟也不认识?人现在在何处?在主诊堂。先过去看看。紫露提着灯笼,走在前面,照开长廊的路,两边的草丛被映出暗绿的光。夜很深了,一阵风袭来,她穿得少,着实抖了一下,不禁往季温良的身上瞅了瞅,道:宫主冷不冷?穿得这样少,我去拿一件披风。不必了。季温良摇摇头,指了指前面的路,示意继续走。主诊堂离季温良的居室不远,两个人走得又快,在长廊里转了两个弯就到了。还未到门口,中气十足的声音就传了出来,震得房顶的灰扑簌簌地往下落。搞什么名堂!师弟怎么还不来?季温良蹙眉,衣袂微动,跨过门槛。此处是启昀宫的主诊堂,说是诊堂,却甚少有病人会被安置在这里,主要作商议重要事务之用,堂内站着一位五十左右的大汉,正来来回回地走动,他身材有些发福,眼袋很深,连鬓胡也有些乱,精神似是不好,可嗓门却还不小。他见来人是季温良,锁紧了眉头,道:你们宫主怎麽还不到?季温良还未开口,紫露倒是昂着头先说话了。这位便是启昀宫的宫主,你怎么这麽无礼?她平时受季温良恩惠颇多,见来人说话颐指气使,忍不住出头。这人倒是没有和小丫头一般见识,抬起眼睛在季温良的身上扫了几个来回,似是辨别出了什么,啊了一声。原来是小师侄见季温良面露迷茫之色,道,怎麽,你不认得我了?季温良将目光投在他的脸上,在记忆中搜罗了一番,恍然想起这是自己的师伯。这位师伯名叫林崇,江湖人当面尊称他为林神医,背地里却叫他林疯医,因为他脾气不大好,嗓门还很大,遇事爱撒泼,有些不讲道理。如今林崇早已另立门派,常居于东南海岛,十几年不回启昀宫了,季温良只记得儿时他同师父似是不和,那时他虽不好相与,但长得还算仪表堂堂,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相貌已是大变,几乎认不出了。自然记得林师伯,季温良施了一礼,林师伯怎麽不提前派人来送信?这些侍卫入宫没几年,不认识师伯,多有怠慢,还请林崇大手一挥,打断了他的话,先不说这些,你师父呢?叫他出来。师父出宫云游了,现不在宫中。不在宫里?林崇面露急色,什麽时候回来?这个师侄不知。他什麽时候走的?两年有余。林崇常年居于海岛之中,消息并不灵通,一听这话,忙吩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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