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算计我!”她死死盯着他。
宋观昂起下巴, 冷笑:“是又如何,我不过以牙还牙罢了。”
早在宝月向楚皓打探宋玦的情况时, 他便料到姜玉微会采取行动, 事先服用了解迷药的药物。
姜玉微眸光一锐,拔下发簪抵着脖子:“放他走,否则我立刻死在你面前!”
宋观双眸促狭, 指尖往外一弹, 一颗翠绿的玉珠破空而出,径直打在她手腕上。
“嘶!”
姜玉微吃痛, 手不自禁地松开, 发簪颓然跌落。只见人影一晃,宋观已闪到她跟前, 一手箍住她的肩膀,一手捏住她的下巴, 笑意冷然。
“又是这一出, 你以为我还会上你的当吗?”
远山眉紧蹙,姜玉微张嘴重重咬了他一口, 宋观眉头一抽,垂目看了看,见虎口布着鲜红的牙印。
他面上骤寒, 巴掌抬得老高:“你信不信,我一掌劈死你!”
见此情形, 宋玦大惊, 连忙扑过去, 却被侍卫拦住了。
姜玉微则昂起下巴, 神情倨傲:“打呀!随你。”
望着他有恃无恐的模样, 宋观眸中窜起一团怒火, 手一攥,将她按到墙上。
“姜玉微,你不过是仗着我喜欢你罢了!”
“是有如何!”她瞥了他一眼,目光冰冷。
宋观心口似被利刃绞着,目中泛起深深的痛楚,挥起拳头重重砸在墙上。
“姜玉微,你有种!”
说着,脸上杀气暴涨,怒道:“把逆贼宋玦拉下去,凌迟处死!”
闻言,紫衣脸色大变,连忙将宋玦护在身后。
姜玉微则瞳孔骤缩,猛地揪住他的衣襟:“你若敢杀他,你也得死!”说着黛眉一蹙,嘴角溢出殷红的血。
宋观一惊,本能地扶住她,不料喉中翻涌,也吐出一口血。他眸中泛起剧痛,身体像是被抽空了,不自禁地退了两步。
“你下毒!”
抹了抹嘴角的血,姜玉微勾起唇畔:“不错,是我从燕国带来的奇毒,化在唇脂里,三天之内没有解药,你我都得死!”
这次她除了在酒里下迷药,还在唇脂里藏了du,就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
宋观拳头一攥,喝道:“快,快传太医!”
“没用的,莫说这毒药解不了,纵然解得了,那解药也得炼制七七四十九天,到时候你早就死了。”
清冷的话语似巨石重重砸在他胸口上,沉闷而痛楚。他扯了扯唇,眼里蕴满凄凉与痛楚。
“呵!你为了救他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居然连自己都下毒。”
“所以呢,你放还是不放?”姜玉微觑着他,带了丝挑衅。
宋观眸光骤厉,牙梆几乎都咬碎了:“放他们走!”
“是。”
众侍卫应了一声,纷纷退让,紫衣眸光乍亮,忙扶着宋玦往外走,姜玉微立即跟上。
眉头一拢,宋观抓住她的胳膊,冷声道:“你要去哪儿?”
“我要看着他们安全出城,否则绝不交出解药。”
“得寸进尺!”
宋观目光森寒,冷冷蹦出几个字。
姜玉微瞥了他一眼,下巴高昂:“是又如何?”
“你!”
宋观咬牙切齿,目光凶恶的像是要吃了她,最终还拽着她跟上去。见此情形,众侍卫连忙跟上。
黛眉一蹙,姜玉微冷声道:“谁都不许跟来!”
宋观拳头攥的死死的,神色阴鸷的迫人:“都退下!”
得此命令,众人立即停住,谁都不敢上前。
到了外面,宋观找来马车,亲自把宋玦送到城门外。
下车后,宋玦转身望向姜玉微,目光深涌:“微儿...”
“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姜玉微双眸一湿,含泪笑着。
宋玦鼻中发酸,眼眶骤红,拳头攥的紧紧的:“一定会的,等我!”
“不,不要再回来了,我只希望你好好活着。”姜玉微连连摇头,面上笼着哀伤。
宋玦眸中一揪,咬着唇没有说话,转身翻上上马,又深深地凝了她一眼,这才打马离去。
星夜无光,前路渺渺。
望着黑影幢幢的远方,他眸光一锐,下颌的轮廓越发坚毅。
一旁,宋观见姜玉微的目光一直追随这宋玦,眸光骤寒,扼住她的手:“看够了吗?”
姜玉微瞥了他一眼,冷冷往回走。
他拳头一紧,抱起她走到旁边的马车里,把她往座位上一扔,蓦然伸出右手。
“解药。”他盯着她,目光冰冷。
姜玉微却看都不看他一眼,神情冷傲:“你当我是傻子吗?明天再给你。”
双眸一厉,宋观砰地坐在旁边,脸色铁青。
一时间,马车内像是被冻住了,阴冷沉寂。姜玉微也不理他,闭上眼睛,靠在车厢上。
进宫之后,宋观抱着她径直走向寝宫,把她往床上一扔,欺身压下。
姜玉微感觉到一阵刺痛。
宋观动作更加粗暴。
火辣辣的感觉在蔓延,姜玉微黛眉越蹙越紧,双眸紧闭,一声不吭。
见她如此,宋观神情越发阴冷,凶猛奔驰。
万物归于寂静,灯火骤然熄灭,空气中漂浮着潮湿异样的气息。
不想在他身旁多停一刻,姜玉微坐起来,捡起地上的衣服披上。忽然腰畔一紧,宋观从后面贴过来,冷冷地问: “你要去哪儿?”
“我要去陪团团,松开。”她拽了拽,对方却箍得更紧了。
“难道你就这么不想待在我身边吗?”
“是!”
冰冷的话语刺的宋观眸中一痛,他反身将她抵在床头,眸光阴鸷。
“我不准你走。”
“腿在我身上,你还能时刻箍着我不成?”她望着他,神情冷漠。
“你!”
宋观拳头一紧,眸中泛起厉色,胸口越起越急,忽然他搂住她,在她耳畔厮磨:“玉儿,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这么对你,以后再也没有人横在你我之间了。”
“你回来吧,我把一切都给你,让你做宁国最尊贵的女人,好不好?”
姜玉微挑了挑唇:“宋观,你不是说过,再不会低三下四了吗?你这样还真是不要脸呢!”
身上骤僵,宋观抬起头,眸中窜起熊熊烈火,拳头越攥越紧。
“姜玉微,你够了!”他咆哮着,额上青筋爆起。
姜玉微目中泛起冷笑,伸手点住他的胸口,并朝他逼近。
“生气了?受不了了?悲愤到极点,痛苦到极点了?”
“那好啊,放了我吧,再也没有人能伤你气你,让你杀不得恨不得了。”
被她逼的连连后退,宋观眸中沉沉浮浮,揪成一团。
“妄想!”他扼住她的手,面上笼起森冷的寒芒。
“你这辈子死都得死在我身边!”
姜玉微也怒了:“行,要死在你身边是吧?”眸光一厉,她拔起发簪往胸口戳去。
宋观瞳孔骤缩,连忙拿手挡在她胸口手,簪子嗖地插进他手背,抵在他的骨头上,血汩汩往外流。
没料到他会如此,姜玉微眉头紧蹙,拔下发簪往地上重重一砸,眼里满是不耐与嫌恶:“宋观,这出戏你还没演够吗?我告诉你,不是那个你给个三瓜两枣,出点血就感动一塌糊涂的姜玉微了,你这样我觉得恶心!”
胸口似被巨轮反复碾压,滋出淋漓的血,宋观痛的几乎窒息了,猛地抓住她的肩膀,眸里涌起深深地痛楚。
“那你要怎要才能原谅我,啊?你告诉我,我都做,行吗?”
迎着他迫切的目光,姜玉微面无波澜,轻描淡写地道:“你去死吧,也许你死了,我就原谅你了。”
“呵,呵呵!”
宋观扯了扯唇,满目凄凉,摇摇晃晃站起来,一步步后退。
“我早就知道了,从你一次次拿利器刺我时,我便知道你是真的想要我死。可我总是不愿意相信,总觉得你心里还是有一点在意我的,所以我不惜落入宋玦手中,也想看看你会怎么做。”
“没想到你真的要杀我,连斩杀令都是下的。姜玉微,这世上怎么有你这么狠心的女人啊!”
说着神情越发悲痛,剑眉一拢,哇地喷出大口血,身子骤软,扶着桌子缓缓跪倒。
姜玉微翻了个白眼,穿好衣服径直往外走,宋观连忙拉住她的手,嘴角的血红的刺目。
“不许走,我不许你走!”
看都不看他,姜玉微随手甩开,继续往外走,刚走了两步,脚踝一紧,似被什么攥住了。
她回头低下眉眼,见宋观趴在地上,死死抓着她,双眸猩红,蕴着浓的化不开的伤痛。
“别走,我求你了,别走…”语声里含着哀求。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姜玉微挑了挑唇,觉得有些可笑,踢开他,继续前行,身姿挺傲。
望着被夜色吞没的背影,宋观的心似被割成碎片,痛意化作游丝钻进身体每个角落,不停地撕扯着他的血肉。
“玉儿…”
绝望淹没了他的眼眶,他努力地往前爬,喉中一甜,又哇地吐了两大口血。
听到声响,楚皓连忙跑进屋里,见他趴在那里,脸如白蜡,气若游丝,下巴和胸前被血染的鲜红。
“殿下!”
他大惊失色,连忙跑过去将他弄到床上,并着人把太医喊来。
看了宋观的模样,太医也吓了一大跳,连忙给他把脉,片刻后,脸色煞白,噗通跪在地上。
“陛下…”他支支吾吾,满脸冷汗。
宋观瞥了他一眼,虚弱道:“说!”
“陛、陛下…”
听完太医的话,宋观愣住了,脸上忽青忽白,神色瞬移万变。
“噗!”
他趴在床边,又喷了一大口血,太医吓得瑟瑟发抖,赶紧从药箱拿出药丸,喂他服下。
这一夜,紫宸殿闹了整整一晚,太医院的太医都来了,侍候的宫婢进进出出,血水端了一盆又一盆。
直到天明,才渐渐消停。
翌日清晨,姜玉微知道宋观要来拿解药,早早备好放着,可直到傍晚他都没来。
她也不在意,反正她早就服用了解药,正要收起来时,楚皓走了进来,面上阴云密布。
“娘娘,解药。”
姜玉微瞥了他一眼,让宝月把解药给他。
攥着白玉匣子,楚皓眸光一寒,愤愤道:“陛下如此钟爱娘娘,可你却下毒害他,娘娘,你可真做的出来啊!”
挑了挑唇,姜玉微冷笑:“那是他活该,请吧。”
楚皓大怒,拳头攥的发白:“娘娘,希望你不要后悔!”
姜玉微耸耸肩,满不在乎。
楚皓咬着牙梆,铁青着脸走了。
宝月冷冷一哼,瞥过头不再看他。
待他走远了,宝月没好气道:“还后悔,他怕是见鬼了吧!”顿了顿,又道:“说起来还真是奇怪,听说昨个紫宸殿闹了一晚上,所有的太医都去了。”
“与我何干。”姜玉微拂了拂手,云淡风轻的,进屋把团团抱出来,到院子里玩耍。
望着她的背影,宝月眸光一亮,锤了捶拳头。
对,燕国三公主就该是这样的!
之后半个月,宋观一直不曾过来,宝月打听后说,他最近在养病,连早朝都不曾上。
姜玉微听过便算,每天陪着团团到处逛。只团团很想念宋玦,时常哭着念叨,她心里很是酸涩,又没有办法,只好扯谎安慰他。
这日,姜玉微正在和团团用午膳,宋观从外面走了进来。她抬眸望过去,明亮的天光中,他脸颊凹陷苍白,唇上没有血色,衣衫虽整洁挺阔,可身量比之前消瘦了两圈。
姜玉微凝了凝,收回目光,兀自喂团团吃饭。
宋观眸光微黯,抿着唇默默坐在旁边,见那有双空的碗碟,便拿过来用。
团团立马跑来,抢下碗筷,眼里满是厌恶:“这是我爹爹的,你不能用。”
宋观剑眉一蹙,拳头紧了紧,却没说话,楚皓连忙又让人上了双碗筷。
接过筷子,宋观默默夹菜吃,是不是看姜玉微一眼。
感觉到他的目光,姜玉微蹙起黛眉,给团团擦了擦嘴:“团团吃饱了没,咱们出去玩吧。”
“好啊!”
团团甜甜一笑,瞪了瞪宋观,牵着自家娘亲的手,欢快地往院子跑。
望着二人的身影,宋观眸中泛起一丝痛色,闭上眼眸叹了叹,尔后起身走到外面的凉亭里坐下。
现下已是深秋,外面有些凉,楚皓目中露出深深地担忧:“陛下,外面冷,你还是出去吧。”
宋观抬了抬手,没有说话。
见他如此,楚皓叹了叹,着人弄了个火炉在方便放着。
姜玉微扫了一眼,觉得有些奇怪,虽说天凉,却也不至于要用火取暖吧?
念头一闪而过,她也不在意,只陪着团团愉快地游戏。
宋观则静静地望着这边,眸光随着她而移动,眼底潜藏着阵阵暗涌。
没过多久,宋观正式登基称帝,姜玉微则被她强行推上皇后之位,整个后宫除了她,再也没有别的女子。
虽然姜玉微对他很是淡漠,可他雷打不动,每天处理完公事便留在这边。一开始,他还尽力找些话题,可姜玉微始终都不回应,他索性就保持缄默,在旁静静地看着她。
一呆就是半天,直到姜玉微要睡了,他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对于他突然转变态度这件事,姜玉微有些疑惑,但她觉得这或许是他的策略,也就置之不理了。
这般过了半年,又到了来年初夏。
这日,宋观拿了个木雕的老鹰进来,轻松放在石桌上。
虽然没说,可姜玉微知道,他是给团团的。
团团却不领情,跑去过将老鹰拿起来,往地上重重一摔,顿时四分五裂。
“你烧我爹爹的风筝,我就摔你的老鹰。”
姜玉微心口一提,连忙把团团护在身后。宋观拳头微紧,却未生气,抿着唇蹲下来,将破烂的木块一一捡起来。
见此情形,楚皓怒道:“小殿下,你太过分了!陛下知道今日是米的生辰,特意亲手为你做的,你不领情也就罢了,还故意摔烂!”
团团愣了愣,小嘴一撅,抱着姜玉微的腿不说话。
姜玉微凝了片刻,忽然想起来,之前为了应付宋观,就给团团胡诌了个生辰。
她拍了拍团团的手,漠然道:“团团想要的,只是他爹爹,陛下的好意还是送给别人吧。”说完,抱着团团往屋里走。
望着她冷漠的背影,宋观眸中泛起揪痛,拳头越远越紧,
忽然,他喉中一甜,“噗”地喷出大口鲜血。
楚皓大惊,忙拿出药盒,倒了一颗黑色药丸,喂他服下了。
宋观深吸了一口气,推开他,强撑着往外走,却摇摇欲坠,如同一片随时能被风吹走的树叶。
楚皓蹙着眉头,脸上的担忧越发深重,默默地跟上去。
这一次,宋观隔了三天才过来。
一如既往,每日在旁边看着姜玉微,也不说话。
姜玉微只当他不存在,每天陪团团读书玩耍。
又过了十多天。
宋观照常过来,可到了晚上,团团都睡了,他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姜玉微眉头一蹙,走到内室,准备把门关上。就在这时,宋观忽然走过去,按住门框。
瞥了他一眼,姜玉微目光骤冷,加力去按,宋观却死死挡住。
见关不了,姜玉微脸一板,转身往里走。宋观连忙追上去,从后面搂住她,语声沙哑。
“玉儿…”
“滚!”
姜玉微挣了挣,却挣不脱。
“你到底想干嘛?”她怒了。
“玉儿,陪陪我…”他恳求着,声音有些颤抖。
“有毛病!”
姜玉微很是不耐,拽起他手,重重咬上去。
眉头一抽,宋观瞬也不瞬地看着她的脸,眸光深切,饱含着痛楚、渴求与入骨的痴缠。
“玉儿,陪陪我…”他重复着。
姜玉微无奈了,松开嘴巴,冷漠地望着前方:“你可以强迫我,但想我心甘情愿,那是做梦!”
似被巨石砸中,宋观身子一晃,往后退了退,眼眶变得猩红,眼底似有惊涛骇浪在翻涌。
他扯了扯唇,满脸悲凉,转过身,拖着沉重的步子往外走,刚走出门槛,姜玉微便把门关上。
“砰!”
宋观回头,见衣服都被门夹住了,他鼻尖一酸,弯腰把衣角扯出来,尔后失魂落魄地往外走。
终于,当他走到门口时,他身子一颓,扶着门滑到地上,手也越攥越紧,腕上的血管都微微凸起。
他笑了笑,汹涌的泪水无声滑落,将衣领都湿透了。
这一夜,他在这里坐了整宿,直到东方亮起鱼肚白他才悄然离开。
从那以后,宋观再未来过这里。
对此,姜玉微自然是不在意的,倒是宝月觉得奇怪,便去打听,可宫人门对她的问题噤若寒蝉。
时间久了,宝月越发觉得怪异,因为不仅宋观没来,连楚皓都没来。
之前不管二人如何僵持,楚皓每隔几天就会来看她一次,哪怕不说话。可这一次,足足有一个月。
这天,她正准备再去探问,走到半路上,却听两个宫人低声道:“这次我哥哥根随陛下出征,希望上天保佑,让他平安归来。”
“唉,燕国的骑兵是出了名的,怕是凶多吉少啊。”
听了她的话,先头那人顿时呜咽起来。
宝月立在那里,脸上忽青忽白,拳头一攥,愤愤地往回跑。
到了殿内,姜玉微正陪团团玩,见她气喘吁吁的,莞尔道:“怎么了,看把你急得,喝杯水吧。”说着拿起茶杯,给她倒了杯水。
宝月来不及喝水,喘气道:“公主,不好了,陛下率兵攻打燕国去啦!”
闻言,姜玉微脸色大变,手一松,茶杯摔得粉碎。
“消息准确吗?”她攥住她手。
“准确!有个宫女的哥哥随军出征了,我亲耳听她说的。”
拳头越攥越紧,姜玉微眸中泛起凌厉的杀气。
“走,出宫!”
“可咱们怎么出去啊!”
姜玉微黛眉一蹙,脑中飞快地运转,正琢磨打扮成宫婢,混出宫去时,一个清冽的声音传了过来。
“公主不必担心。”
姜玉微转头望去,见门外走来两个内侍,看起来很是陌生。
“你们是…”
两内侍相视一笑,纷纷从脸上接下□□,露出两张秀美俊玉的脸庞。
“宝枝,星辞!”
姜玉微眸光大亮,连忙跑过去,搂住宝枝,又将星辞上下打量了一番,惊喜万分。
“星辞,你好了!能走了!”
星辞点点头,深邃的眼眸微微一红,握住宝枝的手。
“是的,我好了,若不是宝枝,我怕永远是个活死人了。”
宝枝面上一红,挣了挣,他却攥的更紧了。
姜玉微望着二人的手,顿时明白过来:“你们…”
星辞立即跪下,双手抱拳,郑重道:“公主,星辞恳请你,把宝枝许我为妻。”
宝枝羞得脸都快滴出血了,扭过身子,低头揪着手指。
望着眼前的一对璧人,姜玉微也很欣慰,连忙扶起星辞,目里蕴满真诚:“星辞,若非你以命相救,我和团团早就死了,别说你要辱宝枝,纵然金山银山,我都要给你。”
说着抓起二人的手,覆在一起,“更何况宝枝是我最信赖的人,她能有你这样的归宿,我也为她高兴。”
“公主…”宝枝眼眶一酸,语声有些哽咽。
宝月也很欣喜,面上却佯装生气:“哼,这么说我就不是公主最信赖的。”
姜玉微莞尔一笑,搂住她和宝枝:“怎么会?你们都是我最信任的。”
“这还差不多,宝枝,你还不快说说,星辞是怎么好的?”
星辞忙道:“这件事回头再说,现下出宫要紧。”
“好吧。”宝月只好作罢。
之后,星辞又找出两张面具,给姜玉微和宝月贴上,两人瞬间变成了个相貌平平的小郎君。
随后她们又换上内侍的衣服,万事俱全,只剩下团团了。姜玉微灵机一动,找来个空箱子,叮嘱团团躲好,不要出声。
尔后,四人拿着星辞抢来的腰牌,装作运物品的太监,顺利地蒙混出去。到了宫外,星辞把他们带到一个杂院,找了几身衣服皇上,便立即打马出城。
情况紧急,姜玉微也顾不得马车,只是望着娇小的团团,心里很是愧疚。团团却安慰她,外公和舅舅的事要紧,他这样懂事,姜玉微心里越发酸涩。
旅途中,星辞也把他苏醒的原委清除地说了。原来宋玦被抓之后,宋观立即派兵抄沒敬王府,几个官兵见宝枝生的清秀,意图□□。
宝枝不堪受辱,正要自尽时,星辞似是感应到了,忽然醒来,从床上跌了下去。为了保护她,他死死拖住官兵,被打的遍体鳞伤。
见此情形,宝枝悲痛欲绝,就跪下去,甘愿受辱,只要他们放了星辞。星辞自是不许,拿命相搏,许是被宝枝的行为激发了潜能,他居然胜了。
后来二人趁乱逃出王府,寻了个地方落脚,可星辞功力没有真正恢复,便在那修养,锻炼了这么久才彻底复原。
得知宋观出征燕国,两人大惊,便绑了两个出宫办事的内侍,抢了腰牌混进宫里。
听了他们的经历,姜玉微和宝月都感慨万分,为这对有情人而震撼。
这也许就是爱的力量吧…
之后,一行人风餐露宿,夙兴夜寐地奔驰,终于在赶了一个多月后,到达北境。
打探好战场的位置,姜玉微找了个农户,让宝枝和宝月留下来照顾团团,自己则准备跟着星辞去战场。
临行时,团团的小手抓着她的袖子,圆溜溜的眼睛溢满泪水:“娘,你一定要回来!”
“嗯,我会的,团团要要乖,听姑姑的话。”姜玉微深深地抱着他,眼眶泛红,语声哽咽。
“团团会乖乖的,在这等娘。”
“好。”
拂了拂他肉乎乎的脸蛋,姜玉微在他额上亲了亲,立即跟着星辞奔赴战场。
没过多久,二人来到一处不高的山崖上,远远看到数万大军矗立在河畔,宋观骑着高头大马立在桥上,对面跪着几千俘虏,最前面的空地上躺着一具尸体,乌黑的头发散乱在地上,铁甲上染满鲜血。
只一眼,她便认出来,那是她哥哥姜重楼。
“二哥!”
她大喊,扑到崖边,豆大的泪水如骤雨砸落,胸口处似被剑戳了个大呼隆,凉风嗖嗖灌着,又痛又冷。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宋观大惊,转头望去,见果然是姜玉微来了,剑眉一蹙,眸光深沉。
崖上,星辞拳头一攥,眸中泛起凌厉的杀气,猛地拔出利剑。
“公主,你等着,我这就给二皇子报仇。”
闻言,姜玉微忽然抬头,拽住他的衣角,面上笼着阴厉的寒芒:“带我去。”
“公主…”
“带我去!”她怒喝。
见她执意要去,星辞剑眉一蹙,只好搂着她的肩膀飞身而下,踩着士兵的头落到战场中。
见到二人,士兵们连忙拔刀相向,将他们团团围住。
“放行!”不远处,传来宋观的冷喝。
听到命令,众人只好默然让路,姜玉微飞奔过去,宋观下马,朝他伸手,似是想说什么,她却看也不看,径直扑到尸.体旁。
她颤巍巍地撩开头发,鹰钩鼻、深阔目不是姜重楼又是谁。
“二哥!”
她哭喊着,泪水滚滚直落,身子一软,瘫在那里,浑身犹如跌入冰窖。
“玉儿…”
身后传来宋观的声音,似乎在压抑什么。
姜玉微转过头,望向她,眸光阴厉,拳头攥的发抖。
“宋、观!”她咬牙切齿,身上杀气暴涨,捡起地上的长剑,飞快地冲过去,一剑贯穿宋观腹部,鲜血淋漓。
宋观身子骤僵,低眉,见腹部汩汩地冒着血。
“玉…儿…”
他朝她伸出颤抖的手,眸中似刀绞着,痛楚、绝望、震惊,嘴里也溢血猩红的血,语声沙哑而颤抖。
“你、又杀我…”
“杀的就是你!”姜玉微神情冷厉,拔出利剑,又向他刺去。
“叮!”
楚皓大惊失色,连忙用剑挡开,扶着宋观,捂住他的伤口,可血跟泉水似的冒,将他的手到染红了。
“太医!快传太医!”
见此情形,众士兵方寸大乱,赶紧将二人围住,军医听到传唤,连跌带撞地奔过来。
星辞眸光一厉,把剑往太医刺去,士兵连忙护住。
楚皓大怒:“来人呐,还不快把他们抓起来!”
宋观此刻已陷入半昏迷状态,用力睁开眼皮,扼住他的手,语声沙哑却冷冽。
“谁、也不许、伤她!”说着手一松,昏死过去。
楚皓吓得脸色煞白,连忙让士兵把宋观带回去,尔后走到姜玉微面前,咬牙切齿道:“公主,你连你二哥都认不出来了吗?”
他的声音很低,却足以让她听到。
姜玉微一愣,扼住他的胳膊,质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楚皓却不回答,甩开她,飞奔而去。黛眉一蹙,姜玉微下意识看向地上的尸.体,忽然她心头似被撞了一下,不自禁地退了退。
因为她发现地上的姜重楼,鼻梁上太光洁了。
她二哥鼻梁上是有一颗黑痣的,可此人没有,难道!
她回身往向宋观撤退的地方,眸光震颤,心里泛起深深地疑惑。
楚皓既然这样说了,也就证明,宋观知道这不是真正的姜重楼,可他为何要这么做?
看楚皓的神态,明显是不想张扬此事。
沉思了片刻,姜玉微决定按兵不动,顺着局势被士兵带回营帐。营外戒备森严,静谧非常,只陆续传来阵阵的脚步声,应是忙救宋观。
账内晦暗难明,姜玉微躺在榻上,脑海里全是今日的谜团,也睡不着。午夜时分,银月冲破乌云透过窗顶照进帐篷,外面的脚步声相继低落。
片刻后,帘布晃动,融黄的烛光照了进来。
姜玉微立即坐起来,见楚皓提着马灯走了进来,神情疲惫。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她起身,神态清冷。
没有回答,楚皓眸中蕴着冷意:“时至今日,公主仍然相信,陛下会对二皇子下死手吗?”
“难道他不会吗?”她冷冷觑着他。
拳头一攥,楚皓面上泛起怒火:“枉陛下步步为营,处处为公主打算,可公主却这般怀疑他,当真令人心寒!”
“你什么意思?”
“奴才的意思公主终有一日会知道的,只望那日你别后悔!”
眸光一凌,楚皓蓦然离去。
姜玉微连忙追出去,却被侍卫拦住了。
见状,星辞拔剑就往外冲,她抬起手:“罢了,让他去吧。”
楚皓是不会说实话的,且宋观受此重伤,想来也没有余力攻打燕国,现下的情况只能且走且看。
且姜重楼没事,她悬着的心就能落一些了。
这般等了些时日,姜玉微不放心团团,就让星辞先回去了,自己则在此守着,以防宁国要对燕国不利。
约摸过了半个月。
宋观终于露面了,他出现的时候,天色将暮,彼时姜玉微正在用饭,可她念着这边的事,只吃了半碗清粥就放下了。
望着脸色蜡白、形销骨立的男子,姜玉微只抬了下眼皮,也不理他。
宋观叹了叹,默然地坐在旁边,拿起她用的碗碟继续用饭。黛眉一蹙,姜玉微伸手却抢,他却不松手,眉头几不可查地抽了抽。
“在军中,需节约。”
“是么,那我可得多浪费些。”
讥讽了一道,手却松开了,这等无谓的事,她懒得同他争辩了。
宋观弯弯唇,就着她的筷子用饭,小口小口吃着,间或剧烈地咳几声,脸颊泛起病态的殷红。
他用帕子掩着嘴,待缓解了,瞥了眼帕子,立即收起来。
见他略微古怪,姜玉微露出讥笑:“怎么,要死了?”
“你...很希望我死吗?”他抿着唇,眸底掠过暗涌。
“明知故问!”
闻言,男子目中似刀绞过,却故作轻然:“是啊,我明知故了。”顿了顿,覆住她的手:“玉儿,若我死了,你会想我吗?哪怕一点点?”
“不会。”姜玉微把手抽回去,斩钉截铁。
“不想就不想吧,只要我想着你,就好了。”
他扬了扬唇,转身走出去,身形单薄孤寂如同寒秋的枯木,眸中笼着愁云似的萧索与哀伤。
帘幕轻曳,他的身影越来越小,逐渐与苍茫旷野相融。
怔怔地望着外面,姜玉微有些疑惑,今日的宋观似乎有哪里不一样...
只她也不在乎这些,念头转过便算。
之后,宋观每日都会来她这里坐坐,天黑了,便会离去。可无论姜玉微怎么问燕国和姜重楼的事,他都不回答。
期间,星辞来找过她,可此间的事未解决,她亦不敢贸然离去,只好让星辞先回去保护团团他们。
又拖了半个月。
这日晌午,姜玉微正在小憩,可现下正是夏季,天气炎热,她睡得很不安稳。半梦半醒间,她感觉周身凉爽了些,睡意就越发浓厚。
等醒来时,已夕阳西下。
睁开眼眸时,见宋观正拿着扇子替她扇风。姜玉微白了他一眼,蓦然起身:“陛下九五至尊,不敢劳你大驾,请回吧。”
宋观也不生气,只无奈地叹了叹:“我只是来给你两样东西。”说着指了指正对面角落里的大箱子,上面落了把锁。
他把钥匙塞给她:“我知道你不会看,但这个箱子,你无论如何都必须好好保存,知道吗?”他凝着她,眸光迫切而深沉。
远山黛眉笼起,姜玉微把手一甩,钥匙落到不远处的地上。
“知道还给我,多此一举!”
抿了抿唇,宋观走过去,弯腰将钥匙捡起来,塞进她腰畔的荷包里,神情郑重。
“就算不为了我,为了你自己,也得好好收着,否则你一定会后悔。”
“哼!”
姜玉微撇撇嘴,却也没再扔掉。
松了口气,宋观望着明光中皎洁的容颜,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抚摸她的脸颊,姜玉微面上一冷,往后退开了。
他眸中揪痛,胸口似被绵密的尖针扎着,处泛起密密麻麻的痛意。手缓缓落下,他扯了唇,转身走到外面。
帘幕落下后,外面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了。须臾,咳嗽声渐些,脚步声渐行渐远。
风中再次传来隐隐的咳嗽。
姜玉微也不在意,转身走到榻上坐下。
是夜。
她正睡得朦朦胧胧时,被一阵喧闹声吵醒,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拽了起来。
“快走!”
姜玉微一个激灵,看清眼前之人正是宋观,外面则传来喊杀声。
“怎么了?”她问。
“是太子旧部下了蒙汗药。”
太子的旧部,那就是来复仇的!
姜玉微心头凌然,跟着宋观往出跑,却见他摇摇晃晃,显然是在强撑。
到了外间,他见几百个士兵正挥剑乱砍,其他的人皆和宋观一样,跌跌撞撞。
见到他们,逆贼顿时蜂拥而来,宋观拼尽全力搏杀,可药效太厉害了,他也不是对手。
就在这时,星辞突然杀了过来,把姜玉微护在身后,手起刀落,逆贼被打落花流水。
见半路杀出个程咬金,逆贼们大怒,乘星辞不注意,拉弓朝姜玉微射去。凌厉的箭簇破空而来,宋观脸色大变,本能地扑过去,挡在她身前。
“卟!”
利箭从他左背穿到前胸,带出淋漓的鲜血。
身子一僵,宋观喉中翻涌,嘴角冒出汩汩的血,异常刺目。
“玉儿...”
他扯了扯唇,伸手想抚摸她,腿却骤然一软,跪倒在地,头也缓缓垂下。
与此同时,星辞冲过来,将周边的残兵杀得四处逃窜。
望着地上的男子,世界好像都沉寂下来。
他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只有血不停地流着,在地上晕开,似殷红的彼岸花,妖冶冷艳。
这一刻,姜玉微胸口好似被巨锤撞了一下,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有点懵懵的。
她曾经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甚至连亲手杀他,也毫不顾惜。
可此刻,当她前不久刚捅了他一剑,他转头却为她挡箭时,她感觉心头的百味瓶被打翻了。
“宋观...”
她下意识伸手在他肩上戳了戳,对方却如同木偶,轻轻一碰便倒在血泊里,他闭着双眸,脸色白的吓人。
她的手紧了紧,有些无措。
就在此时,楚皓没命地奔过来,重重将她推开,眼里满是怒火:“你满意了吧!他死了,他要死了!”
姜玉微抿着薄唇,没有言语。
“太医,太医!”楚皓扑到地上,怒吼。
很快,随行的几个太医奔过来,把宋观抬到营帐里。剩下的士兵纷纷拿起武器,守在营帐周围。
立在外面,看着进进出出,端着一盆盆血水的士兵,姜玉微蹙起黛眉,心里忽然有些闷。
她厌恶这种感觉,攥起拳头,转身进了营帐,忽然瞥见墙角放着的箱子。下意识攥了攥荷包,她把钥匙取出来,走过打开木箱。
昏暗的烛光中,里面躺着十几本册子,左上角还放了颗小盒子。她打开盒子,见里面陈放着一堆黑色的药丸,约摸有数百颗。
凝了凝,她又拿起旁边的册子,却发现里面写的都是朝臣的名录和详细信息,包括生平、履历、性格、家世等,并在后面备注是否可信、如何辖制。还有些则记载着宁国历年的积弊、朝政详情,针对难题都详细注明整顿的步骤和方案。
指尖划过这些崭新且熟悉的字迹,姜玉微黛眉越蹙越紧,心里的疑惑也更加深了。
正要放下时,却瞥见书页上沾了几滴鲜红,像是血。
瞥见这个,她忽然想起最近宋观总是咳嗽,且每次都把帕子匆匆收起来。
难道...
一个念头幽然而生,她握着书的手紧了紧,半晌才关上木箱。随后,她坐到榻上,可目光却一直落在木箱上,抿着唇,一言不发。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黎明破晓之时,楚皓走了进来,双眸赤红,身上染满鲜血。
姜玉微转过头,对上他冰冷的目光。
“太医说,他最多只能坚持一日了。”
“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她蹙了蹙眉,淡淡开口。
楚皓勾了勾唇,冷笑:“发生了什么?呵,不过是陛下被公主多次气的吐血,大伤心脉,积重难返,寿命不假于年罢了。”
姜玉微张了张口,还未出声,楚皓继续道:“也对,陛下他活该,明明公主想要他死,可他却费尽心思为公主谋划,就连这次北征,也是因为你。”
姜玉微几乎气笑了:“你说他攻打我的国家是为了我?你脑子没病吧?”
“公主这样冷血的人,自然不会信。可是公主啊,你可知自那夜殿陛下在紫宸殿被你气的吐了好多血,太医断定他活不过一年半。他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吃不喝地幽闭了五日,出来之后就变了一个人。”
“他先是埋在御书房写了这整箱御册,之后又整日研究边防疆域图册,费尽心机终于做了这个决定,假意与西戎人联盟,一同攻打燕国,实际上是以此取得西戎的信任,引他们出兵,尔后与燕国二皇子,也就是公主的二哥在边境设伏,重创西戎jūn_duì。”
“此次燕国大败,姜重楼的替身被杀,也只是障眼法,就是为了让西戎探子相信,这样西戎人才会毫无顾忌。而陛下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西戎近些年兵强马壮,甚至有凌驾燕、宁两国的趋势,他怕来日公主执掌江山后,会不敌西戎。”
“执掌江山...你什么意思?”姜玉微一凛。
“要想知道是什么意思,公主去看看便知道了。”
抿了抿唇,姜玉微跟着他走进宋观的营帐,刚进去,迎面扑来浓烈的血腥去。她蹙了蹙眉,绕过屏风,见融黄的烛光中,宋观躺在那里,脸色惨白如纸,连唇都白的吓人。
听到动静,他睁开眼眸,虚弱地笑了笑:“玉儿,过来。”
他朝她伸出左手。
凝了片刻,姜玉微终究还是走到床畔,立在他面前。
“坐。”他把手放在床上。
姜玉微却没有动。
他叹了叹,右手从被子里拿了出来,手里握着一卷明黄的绢帛,是圣旨诏书。
他把诏书放到她手里,眸中泛起些许神采:“看看吧。”
姜玉微怔了怔,把诏书打开,匆匆扫了一眼,是传位的诏书,受位之人写的明明白白:姜玉微之子宋紫阳。
她眸光大震,整个人像是被雷电击中,浑身僵硬,脑中轰隆作响。
烛光中,宋观薄唇微扬,目光温润,含着丝怅惘:“我这一生,生也残缺,死也残缺,但我希望团团和你能够圆满,这个名字你喜欢吗?”
“为什么?你明知道团团不是你的儿子!”姜玉微蹙眉,目中满是震惊、错愕与不解。
“因为他是你的孩子。”他微笑着,清和如许。
薄唇微抿,她心头泛起一丝复杂。
宋观握住她的手,喟然一叹:“玉儿,对不起。”
他凝着她,深邃的眼眸涌动着悲伤与纠缠的情愫。
“我知道,这太迟了,可...咳,我还是想郑重的和你说一次,对不起。从我出生起就注定了吧,我不懂、不知爱,所以我遇到你的时候不明白自己的心意。后来我终于明白了,可我不懂如何去爱,咳,我伤害、强迫你,做了你永远不愿意原谅我的事。”
“直到我要死了,我才知道我错了,大错特错,可是...我没有机会了...永远没有了....”
“以后我再也不能为你做什么了,我能送给你的,只有宁国,咳,让你成为、成为最尊贵的女子,此后,咳,此后世上在无人能欺凌你,在你之上。”
听了这番话,姜玉微这才明白他为何要写那些书册,是为了她能真正的把控朝政。
“团团他是个好孩子,他...他一定能替我好好保...保护你...还有,你放心,我...我给你留...留了一个人...他会帮你...”
他说着,咳得越来越猛烈,语声也越发虚弱,说到最后又喷出一口血。
他趴在床头,额上青筋凸起,脸色白的像鬼,嘴角挂着刺目的血。他捂着嘴擦了擦,像是想掩去血迹,可手都被染红了。
“我...我没事,咳,你...你不用...噗!”
有一大口血,吐得满盆都是。
望着他这副模样,姜玉微的心忽然有些凉,好似吹了股冷风。她立在那里,手抬了抬,又收了回去,薄唇紧紧抿着。
见此情形,楚皓大惊,赶紧过去给他顺气,并大喊:“太医!”
听到传唤,太医立即本进来,替宋观扎针,并喂他吃了两颗吊命的灵药。
最后,太医也无能为力,跪在榻前,脸色发白:“陛下,微臣...实在没有别的法子了...”
宋观摆摆手,气若游丝:“生死有命,你、你下去吧...”
得了赦令,太医立即告退。
姜玉微立在旁边,蹙着眉,踟蹰了片刻,抬脚往出走。
“玉儿,过来。”宋观抬起手。
她凝了凝,终是走过去了。他握住她的手拉了拉:“玉儿,我好累,陪我一会儿,好吗?”
她的手微微一紧,默然坐在床畔。
宋观弯唇,面上浮起几分欣慰,双眸渐渐迷离起来,片刻后昏睡了过去。听着他细微的呼吸声,姜玉微知道,他命在顷刻了。
烛光中,他面容消瘦疲惫,眼珠微动,曲翘的睫毛颤栗着,似乎很是不安。
她抬了抬手,最后把手从他手中抽了回来。
若说以前她恨不得他死,可是这一刻,她有些迷惘了,心里似笼着一团大雾,自己也辨不清方向。
也许是因为他替她挡那一箭,也许是因为方才那道圣旨...她没有走,就坐在旁边,目光落在那盏万里江山屏风上。
左边画着戈壁,一名红衣女子骑马奔入战场,朝银甲将军奔去。
中间是奔腾的黄河,岸边一男一女执手而立。
右边是宫院深深,大红喜烛中,男子用喜称挑开女子的喜帕。
最右边提了两行字: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看着这长长的画卷,姜玉微眸光一恍,心口似被撞了一下,有点闷有点涩。
过往的一切在脑海里浮现,甜蜜的、苦涩的、悲愤的,像是闪电照亮了心口的迷雾。
金风玉露,只可惜万水千山永远不会朝朝暮暮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日头渐渐偏西,期间宋观昏昏沉沉,只偶尔用点稀粥。到了晚上,他依旧如此。
偶尔醒来,也说些糊话。
他说:“玉儿,姜太公钓鱼,以后我来做那尾鱼吧,你做那勾,好不好?”
他笑:“玉儿,你穿红衣最好看,像红宝石一样,我的红宝石。”
他哭:“玉儿,别走,我什么给你,命...也没关系...”
不知为什么,看着他一会儿笑一会哭的样子,她心里越发的堵,像是压了块石头。她想走,想离开这里,可宋观却抓住她的手。
“玉儿,我想你...好想...好想你...”
感受着柔弱到几乎没有力度的手,和冰凉的触感,姜玉微凝住了,脚忽然就迈不出去了。
她坐了下来,把手抽了出来,没有说话,只静默地坐着。
这一坐就是一夜,直到翌日黎明,他依旧吊着一口气,太医说许是他有什么心愿还未达成。
心愿,他还有什么心愿?
姜玉微转头,望向帐外无边的旷野,露出沉思之色。
他是在等那个消息吗?
之后,宋观昏昏沉沉,每日用顶级的人参吊着,偶尔醒来和姜玉微说几句话,虽然她依旧不太回答,可他却依旧洋溢着微笑。
终于,第四天,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紧接着,两个士兵狂奔而入,扑到地上跪下。
“陛下,胜了,我军胜了!”
听到响动,宋观睫毛微颤,睁开眼眸,望向士兵,面上泛发光彩。
“胜...胜了?”他的声音沙哑而颤抖。
“是!我军与燕国在飞石峡设伏,大败西戎七万大军,斩获三万战俘,现已攻进西戎,连拔两座城池,要不了多久,就能凯旋而归,杨将军说西戎半壁江山,已是我们囊中之物。”
“好,好!”
宋观眸中光彩大胜,撑着胳膊想坐起来,楚皓连忙扶他坐好。
“玉儿,咳咳,你看,我们胜了,胜了!”他掩着嘴剧烈地咳嗽,面上欣喜万分。
“咳,楚皓,给她。”
楚皓点点头,从怀中取出一张绢帛,递给姜玉微。愣了愣,姜玉微展开一看,见上面是和燕国签订的盟约,燕国承诺近四十年绝不侵占宁国一城一土。
看到上面熟系的朱漆印章,姜玉微眸光大震,抬头看向宋观。
“以后,咳,以后再也没有什么,能、能伤害你了...咳咳,噗!”
他说着,气虚越来越微弱,猛地咳了两声,哇地吐出一大口血。
他靠在楚皓身上,脸色白中泛青,嘴唇也有些法子,眼神渐渐迷离,没呼一口气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离气。
“玉...玉儿...”
他伸出颤抖的手,嗓音低哑微弱,眸底蕴着深深的暗涌与渴求。
望着眼前的男子,姜玉微的心像是沉到水里,有些难受,她咬着唇,拳头攥的紧紧的。
视线里的女子越来越模糊,宋观心口似被蚂蚁啃噬着一般,泛起入股的痛意。
也罢,也罢,只要她好...
眼眶渐渐赤红,他弯起唇畔,手渐渐脱力下垂。
就在他的手垂落的那一瞬,姜玉微抓住他的手,咬了咬唇,眸光一定:“团团是你的孩子。”
闻言,宋观眼眸一睁,眸中泛起巨大的浪涛,喜悦震惊酸涩,泪ying
满了眼眶,嗓音哑得颤栗:“他...他是我的孩子!”
“是,他就是那个孩子。”
得到肯定,宋观的泪跟决堤的洪水似的,潸然而落,滴到姜玉微手上,滚烫湿润。
“好,好,好!”
他连说了三个“好”字,脸上光芒大盛,似笼在灼灼艳阳中,到到极盛后,又如熄火的蜡烛,瞬间湮灭。
双眸一闭,手颓然跌落,他靠在那里,再也没有半点气息,安详的如同睡着了一般。
刹那间,姜玉微的心跳停了半拍,脑中空了一瞬,她呆呆地立着,等醒过神来时,发现脸颊湿湿的。
她伸手拂了拂,指尖温热湿润,是眼泪。
是哭他们逝去的时光,还是哭他的死呢,抑或者哭曾经的自己?
也许都有吧...
体味到这一点,她心头忽然松快了许多,那些曾经刻在心上、凿在骨血里的伤渐渐消失了,连同结的痂也一层层脱落。
与此同时,众人连忙跪下,楚皓将宋观放好,泪水一滚而落,正要传达宋观驾崩的讯息时,一位紫衣鹤袍的文官走了进来,面目俊逸,姿态温雅。
“且慢!”说着,朝姜玉微扫了扫。
楚皓一凝,抹泪问道:“李大人,有何指教?”
李大人道:“楚总管,现下你我尚在军中,若没有主帅,皇帝驾崩,只怕要生变。”
“那大人的意思是?”
“稳住口风,只言陛下需回京养病,路上太医依旧每日问诊,医药照常送过来,一切等回京之后再说。”李大人双眸一沉,凝重道。
“好,就依大人的意思。”
之后,李大人和楚皓整顿jūn_duì,拔寨回程。去找团团的时候,姜玉微有过一丝犹豫,她在想要不要带团团回燕国。
可眼前却浮起宋观临死时的样子,他那样神采飞扬,他把江山都交给她了。
她攥了攥拳头,终于决定带着团团回昊京,走上属于宋紫阳应该有的路。
回城的路上,她一直在想宋观说的,给她留了个人帮助她,可那个人是谁呢?总不可能是楚皓。
这日,jūn_duì行至黄河,姜玉微看到奔腾的河水,忽然想起之前的事,便让jūn_duì在此停住。
她等上河岸边的高台,站在上面俯瞰着广袤的黄土地,与湍急汹涌的河水,胸臆间忽然泛起一股崩腾的激流。
恍惚间,她似乎能体会到,之前宋观站在这里的感受。
君临天下。
她立在那里,久久地望着,眸中渐渐泛起灼然的光彩。
许久后,她正要回去时,见李大人立在不远处,望着她,眸光莫名。
她凝了凝,走过去,朝他见礼:“李大人。”
“微儿。”他张了张口,发出暗哑的声音。
姜玉微眸光一震,脑海里想起另一个声音。
“微儿。”那人风雅无双,矜贵高洁,潇洒倜傥,时长摇着禀折扇。
“你...难道你...”她不可置信地望着这个只见过几面的温润男子。
“是我,微儿。”
得到他肯定的回答,姜玉微将他上下打量了两边,更在他脸颊边仔细地看了看,根本看不出易容的痕迹。
“可你的容貌和声音...”
宋玦深吸了口气,眸中泛起复杂之色:“是剔骨和换声,这是我回来的代价,也是他给我选的路...”
心头一撞,姜玉微愣住了,他本以为是宋玦自己回来的,没想到竟是宋观的手笔。
所以他留得人是宋玦吗?
没想到宋观居然为了她,连他的死敌都弄回来了...
她心里百味交杂,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就是有点潮湿。
她叹了叹,望向眼前面目全非的男子,似乎能感受到那种剔骨之痛,他为了回来,竟受了这么大的罪。
“宋...”
她张口,声音有些哑,宋玦却摇摇头,眸光深沉感慨:“那个人已经死了,现在我是李易之。”
易之...
咀嚼着这个名字的意味,姜玉微眸中一酸,有些湿润。
望着眼前的女子,宋玦眸中泛起深深的怜惜,手伸了伸,又缩回去,柔声道:“别哭,我不痛。”
姜玉微抿着唇,泪意更深了,她吸了吸鼻子,微笑道:“回去吧。”
“好。”
宋玦笑了笑,可刚走了几步,眉头一皱,脸色陡变,嘴角竟溢出一缕血。
姜玉微大惊,忙扶住他:“你这是怎么了?”
“是毒药,他下的毒。”他捂着胸口,闭目压下喉中的翻涌。
“毒!”
姜玉微脸色大变:“那解药了,你找到了吗?”
宋玦点点头:“嗯,找到了。”
“在哪里,你快说呀!”
他咬了咬唇,眸中露出复杂:“在你那里。”
脑中一震,姜玉微愣了愣,忽然想起宋观交给她的木箱,那里面有一盒药丸。
只一瞬,她什么都明白了。
定是宋观怕宋玦挟私报复,想用毒药去制衡他,且解药想必是一月或者半年才服用一次。而这世上,宋玦唯一不想伤害的,也许只有她了,所以她若是不给,他必定不会强抢。
“走。”
她眸光一定,转身往营地走,宋玦抿了抿唇,跟着她往回走。进了营地后,姜玉微找出那个小盒子,没有犹豫,直接走进宋玦的帐篷。
“给。”
她将盒子打开,递给他。
望着乌黑沉甸的药丸,宋玦眸光一颤,喉咙有些哑:“你,当真要都给我吗?”
“嗯。”姜玉微点点头,塞到他手中。
攥着冷硬的木盒,宋玦眸中沉沉浮浮,涌动着难以言说的情愫。半晌,他深吸了口气,拿起一颗放进口中咽下,将盒子塞回她手里,露出明朗的笑意。
“你替我保管吧。”
“可...”
“我信你,如同你信我。”
他的目光温柔而坚定,洋溢着明亮的神采。
迎着他的目光,姜玉微心头涌过一阵暖流,似春日的嫩柳枝轻轻拂过。
半晌,她轻轻启唇:“好。”
一时间,空气寂静下来。
“那,我先回去了。”
“嗯。”
姜玉微笑了笑,转身往回走,刚走到门口,身后传来男子深沉压抑的嗓音。
“微儿。”
“嗯?”她驻足,微微侧头。
“以后我的命就交给你了。”
恍了恍,姜玉微心头似有什么无形的东西一闪而过,但她并不讨厌。
“好。”
她扬唇,挺胸往外走去,远处骄阳如火,彩霞似锦。
一双鸿雁从天际飞过。
作者有话说:
下一本开《我死后世子火葬场了》,大概会休息1-2个周,感兴趣的求戳求收藏,文案附后。
终于完结了,其实结局想过好几种,最后写着写着,就觉得应该是会这样吧。
男主的经历注定他是不懂爱不会爱的,等他懂得时候,覆水难收。
不过,我相信,对于女鹅最后的归宿,不管是哪一种,他都会带着笑祝福吧,哪怕他心里是难受的。
最后,谢谢一路走来陪伴我的小天使们,谢谢你们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