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烦婶子等会还要烧菜。”
厨娘嘘嘘地应了,“有什么麻烦的,菜都切好了,等会下油锅一炒就行了。”
看着两人的背影,只觉怎么看怎么登对,目送两人离开之后,她便迫不及待地进了厨房。
回到屋里,林一芙原想叫芳草把红糖冰粉送到祥云阁去,怯被王辰希阻止了,他把严管家叫来,“把这个送到祥云阁去,告诉母亲,是……”
王辰希怔了怔,他貌似还从来没有直呼过林一芙的名字。
“就说是一芙亲手做来孝敬她的。”
林一芙察觉出王辰希说“一芙”时,语气中难掩难为情,低头轻笑。
严管家用托盘把红糖冰粉托走之后,王辰希看见林一芙的笑,心领神会地知道她在笑自己,抿紧唇,把目光转向春花秋月一直守着的夹子。
“这是何物?”他今天回来就留意到屋里多了个夹子,只是当时一心想着找林一芙,不曾想到别的事情。
一提到夹子,林一芙就闷闷的,她看了看敞开的门口,见没别人,便让春花把夹子打开。
顿时屋子里黄光大盛。
王辰希眯起了眼,眼中的冷意像冬日里最冷的刀锋。
“是大夫人给的,当时姨娘已经死命推拒了,但是姨娘不收,大夫人就不放姨娘离开,姨娘没法,就把这夹子收了回来。”
春花见王辰希脸色有变,生怕他误会自家主子,忙不迭解释。
林一芙却没有怕过的,这冷刀子怕不是向着她放的。
“大人,我真的是很苦恼,早上老夫人把我请去了,我搬回来一尊白玉观音,下午大夫人把我请去了,我搬回来一夹子黄金,若是下次再有别的人把我请去,我都不想去了。”
“为何?”王辰希目光依旧在那一夹子黄金上。
林一芙从凳子上起来站着,恭顺地低下头,“我人微言轻,承蒙大人不弃,在大人面前才能放肆一两分,但是对着大人的亲眷,我是不敢的,明知这些东西不能收,可是拳头拗不过别人,也只好搬回来让大人处理了。”
“恩。”王辰希又道:“肚子饿吗?”
林一芙摇头,“不饿。”她刚刚说她试吃过不是假的,不自己先吃试味,怎么敢给王大首辅吃啊。
“那好,我带你去外面吃。”
说着王辰希把一夹子的黄金阖上,屋里顿时黯然失色不少。
严管家心情大好地步入院子,他刚从祥云阁那里领了赏回来,虽然赏的是林一芙的,但他也觉得自己面上有光。
只见王辰希拉着林一芙手的脚步匆匆地从屋里出来,看见王辰希的脸色,他就知道事情不好了,“大人,怎么了?”
王辰希半路顿住,对严管家和身后的丫鬟道:“把东西都收拾好,我们今晚就离开。”
所有人,包括林一芙都愣住了,但是她脸上愣住了,身体没法愣,王辰希拉着她的手在快速行走。
她跌跌撞撞的,步子走得极为不稳,王辰希貌似还嫌她慢似的,腰一弯,横抱起她。
林一芙惊呼一声,人已经落在一个硬邦邦又有弹性的胸膛前了。
她脸上发热,不知该低头埋在他怀里好还是抬头被四周的人当猴看好。
“你干什么,放我下来啊。”
王辰希只睨了她一眼,便继续抬头往前走,“去把话一次说清楚,省得以后他们再来烦你我。”
林一芙只见王辰希说着便眼冒冷光,她很相信,此刻谁忤逆他,谁就遭殃,所以她很乖地把自己缩到一个龟壳里。
虽然双手没有摸上,但林一芙就凭手臂按压上去的触感可以肯定弹性绝对上佳,满分胸肌。
忽然想起她在书房见到的剑谱,还有昨晚无风自动熄灭的烛火,王辰希绝不单单是位会念书的文弱书生。
林一芙本着不吃亏的原则,用手臂手肘多按了两下,玩得正乐的时候,王辰希冷不防停下了脚步,他脸色发沉地看向怀里人,“很好玩,很满意是吗?”
是啊!
林一芙抬头,心虚地说道:“不是啊,没有啦。”
王辰希哼了哼,没多追究,继续往前走。
林一芙又低下了头,看不见王辰希那勃然变红的脖子。
王辰希步子大,脚步快,但是抱着林一芙却是越走越慢,怀中一颠一颠的感觉让他——无所适从。
眼看祥云阁就在眼前,王辰希把人放下,“你自己走。”
林一芙刚站定便见王辰希望前走去了,她弯腰拍了拍身上的衣裙,又见他退了回来,林一芙站直了身体,手就被王辰希拉住。
“还是这样走吧。”
林一芙呛了一大步,亦步亦趋地跟着,也许有人觉得这是喜怒无常,但她心里却觉得有丝异样
——像极了爱情。
王辰希对别人于对她不一样。
他怒气匆匆地入了祥云阁,赵嬷嬷等人立刻回禀了王老夫人。
王辰希也不等人,径直入了内堂,见王老太太已经穿好衣裳,正做在上首。
他叩首,“母亲。”
王老夫人看了两人一眼,问,“何事。”
“麻烦母亲把大哥大嫂二哥二嫂一并请过来,我一块说。”
任何人都能从这语气中感受到他接近零界点的怒气了。
这才刚吃完红糖冰粉甜甜蜜蜜,怎么就打雷风风雨雨了呢!
王老夫人不动声色地看向赵嬷嬷,赵嬷嬷飞快地出了祥云阁,她生怕其他两房做事拖拉,更惹怒了王辰希,便自己亲自去叫人。
少倾,大方二房四人跟在赵嬷嬷身后前前后后到了祥云阁。
四人先是与王老夫人打了声招呼,再看向王辰希,见他一副鬼刹的模样,又各自对视了一眼,默默不说话。
秦氏看了他们一眼,心底有些发虚,但面上一脸平静。
严管家捧着一夹子进入了祥云阁,由于他分配人手收拾东西,耽搁了些时间。
王辰希看了严管家一眼,严管家便当着众人的面把夹子打开,顿时橙黄的一片,耀眼得很。
王老夫人心里“咯噔”一声,她有些想逃避地闭了闭沧桑浑浊的双眼,实在不想看,不用想就知道是这些混球又做的混事。
秦氏有些无力地双腿发软,她咬了咬牙,硬是撑住了,她看向林一芙,心里恨她无能,吃进肚子里的钱都能吐出来,更觉得自己看错了人。
王大爷像是察觉到身旁妻子的不妥,从一夹子黄金中回过神来,他与妻子对视了一眼,十分不悦地皱起了眉毛。
秦氏能从这一眼中感受到丈夫的责怪之意,她知道她是犯蠢了,可是不这样又能怎么样呢……
她不指望三叔能帮一把,只需要保持沉默装作不知,三叔不帮,会有其他许多的人出面帮,但如果他把态度放在这儿,就没有人敢越过他了。
自从王辰希搬出了城西王府,王家的生意就一年不如一年了。
这也是秦氏这么焦急去收买林一芙的原因。
她走了出来,对着王老夫人道:“母亲莫生气,是媳妇的主意,媳妇见林姨娘身上一件能戴得出来的首饰都没有,心道男人心大,三弟也许平时没怎么细心,见母亲送了一白玉观音给林姨娘做见面礼,我这个大房的两手空空,回去想了想,觉得甚是不妥,便把林姨娘又叫了去,想着女人有个钱傍身总是个好的,遂送了一甲子黄金给林姨娘,也好让她喜欢什么买什么,不过是大房的一番心意。”
“三弟拿着这么一夹子黄金过来,还一脸怒色,想必左右不过与媳妇有关了。”
秦氏不着痕迹地看了林一芙一眼,只要林一芙顺着她的话说下去,这事也能勉强圆过去的。
王辰希冷哼一声,“大嫂的意思是我堂堂一国首辅竟然已经穷得还不能供一个女人挥霍了?需要大嫂你同情怜惜?”
接着王辰希对王老夫人一躬身,道:
“母亲,你曾多次明示暗示与我城西王府日子难过,生意难做的,殊不知一出手就是一夹子黄金,老百姓日夜不休工作一辈子兴许都摸不到一锭黄金的片甲,在大嫂口中不过一点心意而已。看来母亲的操心也是多余的,以后也莫要与儿子再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了。好好留着这黄金,若是日后再有困难的时候,这一夹子黄金应当能支撑三年五载了。”
闻言秦氏内心如同被火炙烤,她看向王老夫人,全屋唯一还能说两句的就只剩下王老夫人了。
王老夫人张了张嘴,想替两房说句好话,话到嘴边,看到王辰希的神色终也只是把话吞回了去。
王辰希再道:“还有一芙是我王辰希的女人,不是随意被人呼来唤去的,日后你们若想再与一芙聊天谈谈心,我无意见,但请到我府上递了帖子,我们看到了,会回复的。”
这什么话,王老夫人不爱听了,一个妾侍,况且他们是长辈,要见她,还要递帖子。
王老夫人的脸色还没沉下去,王辰希接着又道:“恕儿子不孝,今年的中秋怕是不方便陪母亲过节了,家中有急事,今日便要离开。”
王老夫人刚想开口挽留,那边王辰希已经像来时一样拉着林一芙的手往屋外走。
严管家还是那种不苟言笑的脸,他木着脸把夹子放到一张茶几上。
对着屋内众人行了个礼,便退了出去。
屋内众人还在震惊当中,久久未能回过神来。
良久之后,王大爷不可思议地低喃,“三弟他这是为了一个妾侍恼了我们……”
王老夫人扫了下首众人一眼,“出息。”
随即让赵嬷嬷扶她回内堂,眼不见为净。
王大爷见母亲离开了,转而对秦氏愤愤不平地指责了一番,甩袖离开。
二房好不容易跟王辰希的关系趋向好,如今被大房这么一搅和,打的如意算盘都落泡影了,简直如受无妄之灾,但王二爷毕竟是小叔,不好像王大爷那般指责秦氏,只一言难尽地看了她一眼,也转身离开了。
二房媳妇扬氏就不一样了,她恨不能生啖其肉,之前只是碍于有其他人在,现在人走了,正好可以给她舒服胸中郁结。
“大嫂,我的首饰也不怎么样,怎么不送我一夹子黄金,让我也打点一下,我也是姑娘啊,没个钱傍身的,说不过去。”
杨氏一边摇扇子一边往前凑到秦氏跟前,“大嫂,金子送出去又被人退回来,可是很难看的,我就不一样了,我多多都要。”
秦氏翻了个白眼,一把推开杨氏,“别以为自己就多干净。你只是手脚没有我快,心里不知转了多少个心思想去收买人心。”
秦氏又笑道,“如今好了,大家都吃不了好,看见你倒霉,我总算没白做错事了。”
她说完捧起一夹子黄金也走了,杨氏被气得不轻,“害一家子倒霉你就高兴了。”
不仅二房的生意,杨氏娘家的生意还等着她这个女儿接济,这次王辰希回来过中秋是千载难逢的拉关系机会,断送在秦氏手上,她简直是气疯了。
***
王辰希离开了城西王府,并没有打算直接回另一处王府去。
他问,“你有没有什么地方想去的?”
林一芙道:“想去可以吃饭的地方。”
她万万没想到王辰希把她带到红楼去了。
她被迫换了一身男装。
林一芙出现在红楼门口的时候,守门的人还多看了她两眼,正想着这人之前东家的交代过可以放行,那头便见王辰希大大咧咧地站在她身后,守门的赶紧让到一边,“两位请进。”
“我想起了我第一次和你见面的情景,那时候我们只是一门之隔,但你却只看见另一个女人,只和那一个叫红樱的女人说话。”
林一芙以为王辰希会说什么话来哄一哄自己,结果王辰希摇头,“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对我比了个中指。”
随即他举起手示范了起来,“像这样,我猜到是骂人的话,却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意思?”
林一芙看了看那手势,她当时做过这个?她好像只对一个人做过这个手势。
“你是我进城那天马车撞到我马车的那人?”
她瞪大了眼睛,难怪唐唐一公主府的马车还要向对方车主赔罪的,因为得罪不起。
王辰希挑眉,“是我撞的你马车?”
他甚觉此女天生倒打一耙的技能。
林一芙瞥了瞥嘴,“我当时手上捧着我母亲的骨灰,被车一撞洒了一些出来,捡都捡不起来,你说我是不是得骂人?”
王辰希肃然,“对不起,我不知道,令母……”
“你骂我吧。”
林一芙摇头,“算了,当时已经骂过了,她现在很好。”
王辰希还是很好奇那个竖中指的手势,但看了看林一芙,决定永远都不再问。
他依旧拉着王辰希的手走了进去,走的却不是去大堂的那条路,去到当时他们相遇的那个空院子,又一个转弯,他们上了二楼。
王辰希推开其中一间房间。
林一芙从走廊上可以看到一楼大厅的热闹,所有的喧哗之声,这里都能听到,像个置身大海又远离波涛的小孤岛。
她瞪大眼睛,这不是传说中的十一号房吗?
她脑海中忽然涌起那一方印着海棠的折叠得很用心的绢帛,一号房的主人不是外号海棠吗?
她又想起那个在夜阑人静拦住王辰希叙述心事的红樱,红樱是十号房主人,然而他如今进了十一号房?
林一芙用着十分不友好的眼神看着王辰希,他的额头上已经画了“渣男”二字。
王辰希被她看得莫名其妙,以为她还在生气马车的事情。
“若是骂人不解气,你可以打我。”
林一芙哼了哼,“我打你干什么,我有那力气还不如省着,肚子还暖些。”
方便敲门进来,好奇地看了他们两眼,在门外的时候,他听到一点点说话的内容。
一瞧见林一芙的模样,他就甚觉自己有先见之明,只是听红樱说了两句,就知道他们俩关系不一般。
“大人,有什么吩咐?”方便问道。
“给我们上几个小菜,要快的。”说着王辰希看向林一芙,方便心领神会地向林一芙问道:“这位公子,你可有什么爱吃或者不吃的?”
看在她男扮女装的份上,很给面子地叫她公子。
林一芙的注意力从“渣男”中收回,“没有,随意即可。”
方便又问了她可不可以辣,她说了可以之后,方便就步出了十一号房。
林一芙忍不住问道:“你到底多少个红粉知己?”
常听人说知己,红粉知己这个词倒是新颖,王辰希发现她经常有出人意表的一面。
“好友的话,有好几个,但是说知己,倒是一个都称不上。”
“骗人。”
都堂而皇之在别人房间里吃饭了,还互传绢帛,绵绵情话,夜会佳人。
第33章
月光从二楼的窗棂照进来,柔和的光线自然地软化了王辰希的面部线条。
虽然他的面前有一只貌似要发怒的小兽,但他心情依旧说不出的好。
他嘴角上扬,为两人倒酒,把酒壶放下,对不远处的小兽招手,“过来坐下,菜就快快上来了。”
林一芙肚子适时地发出“咕咕”声来响应他的话。
她一摸肚子,气焰无端熄了不少,倒是慢吞吞地坐下了。
刚坐下,那头果然传来了敲门声,王辰希低沉的嗓音响起,“进来。”
方变领着下人进来,很快他们两人的桌面上摆了五菜一甜汤,红烧狮子头,金银豆腐,清蒸桂花鱼,爆炒鱼唇,蒜蓉炒青菜,还有甜糯起沙的百合莲子红豆沙。
到此刻,林一芙是一点脾气都没有了,美食当前,其他事情都放一边。
方变察言观色,看林一芙的神色就知道她好很满意菜色,心下松了口气,他这里是开妓院的,你说要什么下酒的小菜都有,至于菜色,人们大多看的还是姑娘脸上的颜色,所以想在他这里正经地吃顿饭,确实是难为他了,幸好他机智,派人到酒楼里买了端回来。
“两位慢慢吃,有事就喊一声,我立刻就会过来,不打扰两位了。”方变虽然是对着两人说的,但是眼睛却时不时扫一下林一芙,确定她的目光都被桌上精致的菜色吸引了去才安心地离开。
王辰希和好友一起吃饭的时候会觉得很吵闹,各种抬杠打闹,和母亲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又会觉得安静过头,母亲奉行食不言寝不语的养生规则。
他目光落到林一芙白净的脸上,和她在一起吃饭却通体舒畅,不仅是吃饭,只要跟她在一块,不管做什么事仿佛都很有趣。
包括吃他最不喜欢的甜食。
“为什么红豆沙只有一碗啊?”林一芙问道,语音有些惋惜,不会她没有吧?
王辰希弯唇,“放心,是你的。”
方变他们知道他不爱吃甜食,这红豆沙肯定是替小女娃准备的。
“你不吃?”林一芙眼里略带忐忑地问道。
王辰希摇头,“我更喜欢看着你吃。”
林一芙羞红了脸,这家伙竟然原话还给她。
“我不客气了。”说着,她拿起筷子,首先夹了一颗圆滚滚的狮子头,咬一口,肉质松软有弹性,还有胶汁,这酱汁味道也够浓。
林一芙眼睛一亮,跨道,“这妓院做的菜比你家里的厨子好吃。”
王辰希伸出去的筷子顿了顿,“府上的厨子做的菜不好吗?”
由于王辰希平常都很忙,他也没多理会这菜做得好不好,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行了,经林一芙这么一说,大有想让人把厨子换了的想法。
林一芙摇头,“做菜不用心,虎头蛇尾,不够尽善尽美。”
王府里就王辰希一个主子,大概也知道王辰希尝不出个所以然来,厨子便越来越懒散了。
至于西院那些女人,就算投诉,也入不了王辰希的耳朵,吵得狠了,王辰希还会找人来收拾他们,所以厨子就肆无忌惮了。
被人遣回王府的严管家和懒洋洋躺在床上的厨子不约而同地打了冷颤。
王辰希动了动筷子,心里已经把该追究的人全都追究了一遍。
饭后,王辰希领着林一芙在临窗的位置坐下,看下面的轻歌曼舞。
他目光不着意地落到她盘的发髻上,青丝上只一支钗子,不由地想起秦氏说的话,他皱了皱眉,“你在这儿等我一会,不要走开。”
林一芙诧异地回头,王辰希凑得她很近,就在她猝不及防之下,轻轻地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轻如羽毛吻。
林一芙仿佛漏跳一拍,等她回过神来,王辰希已经不在原地了。
干什么,色狼。
【富贵苟】:“情”指数加一百。
【富贵苟】:主人加油,升四级有望。
林一芙:其实你是王辰希的系统吧?
【富贵苟】:哔——
十一号房里只剩下她一人,她环顾四周,忽然心里闪过一丝异样的感觉,这十一号房的主人也许并不是任何一位花魁。
她看见这里还有一个小舞台,也许平时还有人在这儿表演,然后一群大佬们就坐在桌子上看着小舞台的姑娘们载歌载舞,好不快活。
而她如今的这个临窗的位置,就是一个卡座,不想看小舞台的表演只要在期间设一个屏风,就可以阻隔,坐在临窗卡座可以看俯瞰一楼形形色色的人。
就在她想得出神的时候,房门被推开了,推门的力道其大,可想其人是在盛怒之下。
林一芙看过去,只见那曾有一面之缘的红樱闯了进来。
她怒气冲冲地看着林一芙,看得林一芙一脸莫名其妙。
红樱扬手一指,“你怎么会在这儿?”
方才她就在一楼大厅看着王辰希与这个女人站在窗边,她不敢上来,直到王辰希离开了,她终于忍不住,杀上来。
红樱说这话的时候,手指隐隐颤抖,这女人还一脸无辜的样子。
“我问你,你怎么在这儿?”
“我说肚子饿,王大人就带我过来了。”林一芙语气平淡地叙述。
我说肚子饿,王大人就带我过来了……
这么平常的一句话,红樱脑海却不停地在重复,她怀疑自己得了幻听。
要不然就是这个女人在说谎。
她不信王辰希看不出这女人的真身,竟然还会领着她到自己的地盘来,那就是把她当自己人了。
这个离谱到天际的想法震得她头脑发昏,她摇了摇头,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不可能的,大人怎么会带你过来。”
林一芙耸了耸肩,一副你爱信不信的样子。
红樱自我否定了一阵之后抬头恶狠狠地看向她,“你和大人是什么关系?”
林一芙想了想,觉得小妾这身份不够高大上,便道:“我是他女人。”
这是王辰希原话,也不算乱说,反正第一个乱说的人不是她。
女人?
红樱眼眶一红,“我杀了你。”
说着就冲过来掐林一芙的脖子,她身后的丫鬟见状,死命地抱着红樱的腰身。
“主子,不要啊,”小丫鬟快吓哭了,“主子,她是大人的客人,你会被东家处置的。”
小丫鬟不知道王辰希是红楼背后的大老板,但是她知道这十一号房和十二号房的神秘,还有东家方变对王辰希的重视,这两者关系必然非同一般。
小丫鬟的话把红樱的神志拉回来了一些,她往前的身形顿住了。
林一芙惊魂未定地往后退,可是她已经在窗口位置了,再靠后只能跳窗了。
方变听了下人的报告,急急忙忙赶过来,见林一芙只是吓得脸色发白,人没事,他拍了拍胸脯,如果就王辰希离开的这一段时间,他的宝贝有什么闪失,他得想好什么样的死法最痛快了。
方变立马让人把红樱拉开,转而问林一芙,“公子,可好?”
好什么好,这在后世,可是要你赔偿精神损失费的。
但是见到有人阻止了红樱疯狂的举动,林一芙的心倒是定下来了。
她松了口气,随即问道,“她到底怎么回事?”
红樱听到她的话,又企图冲过来袭击林一芙,“我才是大人的女人,你不得好死,抢我男人。”
红樱呛完林一芙又去呛方变,“东家的,你装什么蒜,你看不出来她是个女的,还喊公子。”
林一芙被骂怒了,刚想开口怼回去,又见红樱瞬间变了脸,她红红的眼眶里忽然涌出眼泪来,“大人许久没来红楼找我了,我每日都盼着大人,我亲自出府去找,我把思念之情都写到绢帛里,他仍旧一点消息都没有给我。”
林一芙想到那一方印着海棠的绢帛,竟然是她写给王辰希的。
她不知道红樱之所以叫红樱是因为她争不过“海棠”这个称号,但她其实最爱的是海棠,不管是衣衫还是帕子绢帛都喜欢绣上海棠。
红樱抽泣了两声,“我终于把这间房的门盼开了,可是他却带了个女人过来,他以前明明最爱听我唱歌的……”
说到最后红樱已经双腿跪在地上,脸上的妆被眼泪洗刷得像只花猫,林一芙却已经生不起气来。
甚至有些感同身受。
把自己的命运依附于一个男人的宠爱是不现实的,而不管是她,还是红樱,其实也不曾得过王辰希的宠爱或者真心。
在场之人都被红樱一番感人肺腑的剖白怔住了,林一芙是第一个回过神来的,她往前一步,方变拦在她身前,林一芙摇了摇头,方变想了想,没有阻止她上前。
林一芙蹲在红樱身前,给她递上一张帕子,“擦擦眼泪,以色侍人,视宠如命,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闻言方变脸色不怎么好,嘴角抽了抽,额角的伤疤仿佛都变狰狞了些,这话不是倒他的米吗,他这儿全是以色侍人的姑娘。
红樱愣了楞,把帕子接过,面上一片六神无主,眼睛空洞一片。
“可是我只会以色侍人,争宠是我技能的。”红樱泪眼朦胧地道。
林一芙沉默了瞬,又道:“大人府上妻妾成群,并非良人。”
红樱把眼泪擦了擦,那双晶莹剔透的眼睛看着林一芙,“你骗人,大人不是良人,你又何必近他的身,我不信你不纠缠上去,大人会对你另眼相看。”
林一芙被说愣了,红樱这话没错,是她死皮赖脸,花招百出地纠缠王辰希在先,只是在这个纠缠的过程中,王辰希有没有付出真心,她不知道。
也许有,也许没有。
可是就算付出过真心,这份真心又能维持多久呢!
她与西院被冷漠的众多女人都是一样的。
她唯一让王辰希多看一眼的原因,不过是花招比别人多,又恰恰捉住了他爱听说书这点。
而她反观自己,缠上王辰希也并非出自真心,不过是为了好好活下去。
林一芙抿了抿唇,不再说话,她站起身,对方变道:“我无事,红樱姑娘的情绪也稳定下来了,方东家可以不告诉王大人吗?”
方变和红樱同时一怔,都没想过林一芙会这样说。
“你为什么要帮我?”
呵呵,因为同病相怜啊!
林一芙不作答,只抿唇一笑。
方变面上答应了,心里苦笑,能不告诉王辰希是最好的,只是她太小看王辰希的眼线了,只怕已经有人把事情完完全全地告诉他了。
红樱虽然奇怪林一芙的好心,但是她跟方变一样,深知王辰希的手段,不是有意隐瞒就能瞒过的。
两人相视一眼,皆是同样的一言难尽。
林一芙不知就在她说出他非良人的时候,王辰希就已经回来了,听到林一芙想隐瞒的话,他没有现身。
方变把人都散了,命令红樱回十号房面壁思过,小丫鬟扶着红樱离开。
方变也跟着走了,屋里重新安静了下来,窗外依旧人声鼎沸。
她坐回卡座上,王辰希回来了,一切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两人继续看着楼下的表演有说有笑,只是王辰希没能忘记她说他非良人时的神色与语气。
回到王府的时候,夜已深,林一芙回了西院,王辰希回了东院,夜里,两人都有些睡不着。
林一芙想起离开溪尾村时,张外婆给她的小盒子,她一把掀开被子,从床上起来,今晚守夜的是春花,生怕吵醒她,踮起脚尖,去柜子里找。
抱着盒子回到床上,她映着月光,把盒子打开,里面的芳香仍在,只是那一颗白如霜雪的药丸大小的“初心”不见了。
林一芙的心陡然一颤,她把盒子前后左右都猛摇了一番,把原本垫着“初心”的底座翻了出来。
没有,盒子里什么都没有。
此时林一芙也不怕吵醒春花了,她立刻把人叫了起来,把盒子拿给她看,“怎么回事,里面的东西呢?”
春花看了看,也不知道为什么里面那颗药丸不翼而飞,这原本是林一芙自己保管的,是来到西院的第二天,林一芙才把这盒子交给她的。
她知道是贵重物品,一直缩在柜子里。而柜子的钥匙只有林一芙有。
林一芙看春花一脸茫然,知道她也不知情。
这就奇怪了。
怎么会不见了呢!
她确定钥匙一直在自己身上,从未离身。
莫非是融化了?
也不可能,天气已经转凉了,这种天气在室内不会热到融化的。
两人面面相觑,百思不得其解。
第34章
王辰希在床上翻来覆去,索性起来,去了书房。
他开始后悔为什么不在城西王府过了夜再走,明明可以温香软玉抱满怀,横抱佳人芙蓉帐,回来了却是床冷被子冷人冷心冷。
凭什么,一回来就分房睡,他不服。
他坐到书案前,一坐就开始去想林一芙说的话。
他有什么不好的,他饱读诗书,位高权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