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明池面色平静,动作娴熟,但废了腿的季浩依旧不轻,同样瘦弱的阮明池需要屏着呼吸才能将人抱起来,在身体紧密贴合的瞬间,阮明池感受到了对方身上那让他厌恶的气息,甚至有那一瞬间,想要将人丢出去。
但他忍住了。
伪装乖顺地将人轻轻抱起,再小心翼翼地将人放在床上,就像之前的每一天一样将人放平后,再缓缓地将手抽出来。
但今天他没能做到。
一只手环上了他的脖子,仰躺在床上的人即便病弱又残废,但因为好吃好喝的供着,还有那么多人伺候他锻炼洗澡穿衣,甚至外面还有一家医院的医护人员随时待命,因此可以活动的上半身倒是不缺力量。
就连那张脸也保持着一个俊朗的模样。
然而这又如何。
脖子被勾着,不动便是,被那双突然溢满了感情的双眼看着,却看不进自己的心里。
阮明池想说:这又如何,总之是个人渣。
季浩搂着他肩膀,看向阮明池的眼里都是暖暖的温度,不需要伪装,他看阮明池一直这样,开口说着情话也流畅自如,刚刚发了脾气,对不起啊,你别生我气,我只是现在这样太辛苦了,你知道的,真的很辛苦,就快要崩溃了。所以,你能原谅我吗?不要离开我,我除了你,没有别人了,只有你。
季浩注视着阮明池的眼睛,那里颜色很深,看不见他熟悉的情感,但他并不焦虑,只是手臂缓缓施压,竟然要将阮明池压下来亲吻。
阮明池平静无波的眼里,终于有了些情绪。
是厌恶。
强烈的恶心。
所以还是表演能力不到家了,换成上一世的阮小仙,分分钟让你觉得自己被深爱着。
压下的嘴唇只是轻轻贴合了一下,季浩就放开了他。
他怀疑自己要是试图深吻,阮明池估计要手刃亲夫这蛇蝎美人的指甲还有点长。
你还在生气吗?松开了阮明池,季浩眼巴巴地看他。
没有。阮明池忍着用袖子擦嘴的冲动,没有声音起伏地回答着。
季浩笑,拍了拍身边:来到床上来。
阮明池贼心不死:现在还早,您今天也没洗澡,我将水热热,你泡一下,我再帮你复健。
季浩脸上的笑容一下就淡了,刚刚还温暖的眸底盈满恶毒的冰渣,说:我说了不泡你听不见吗?是不是觉得我这个残废没了父母,就可以放肆欺负了是不是?顿了一下,季浩幽幽地说,花园那么大,是不是该添些肥料了。
阮明池胸口起伏了两下,最后隐忍地爬到床上,窝进季浩的手臂里,枕着他的肩膀,一动不动。
季浩也随之安静了下来。
他轻轻搂着这个他目前抱过的最瘦的阮小仙,心里是心疼的,但恶劣的心思却怎么都止不住,随着他每口呼吸灼烧而来的疼痛,化成一种隐秘的兴奋,让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对阮小仙做上一些从未做过的事。
欺负。
真正意义上的欺负。
所以手指摸到那过于分明的脊椎时,季浩手指停顿,用了些力气按了上去,刚刚像条死鱼一样的阮明池吃痛弹了一下,往季浩的怀里又贴紧了几分。
疼啊?真好,你这里还是健康的。季浩幽幽地开口说着,听说国外有研究院正在研究脊椎替换的技术,如果成功了,你会把你的脊椎换到我的身上吗?这样我们就是真正意义的在一起了。
怀里没有声音,季浩微微侧头,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阮明池的脊椎被季浩按得疼痛难忍,却强忍着抬眸看了季浩一眼,浓长的睫毛像是翩飞的墨蝶,最后敛去眸底的真正颜色,低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季浩被取悦地笑了:既然命都可以给我,为什么爱不给我?我这么喜欢你,都愿意用你的骨头了,你却总是惹我不高兴,因为是个瘸子,所以不能给你幸福?
为什么?阮明池再次抬眸,脸上挂着木然的笑,你为什么觉得我不爱你。
因为眼睛里没有光。
我的爱,就是没有光的。
怎么能没有光呢?我现在还记得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你站在阳光下怯怯笑着的模样,我喜欢那样的你。你看你,越来越瘦了,看见你就像是看见自己,就像在照镜子,我不喜欢这样的黑暗,我想看见你站在阳光下的模样。
这样的对话之前还从来没有过,阮明池听出了其中深意,他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甚至觉得季浩一定感觉到了他的迫不及待。
所以为了压抑那疯狂生长的野望,他主动搂紧了季浩的腰,说:你是要撵我走吗?我哪儿都不想去,就陪在少爷身边。
小傻瓜,我怎么会撵你走?季浩微笑着,我现在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没了,偌大的家产与其交给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外戚,不如你帮我做一下处理,不赚钱的项目就卖了,将赚钱的整理在一起,交托给基金会做慈善。没准阎王爷见我做的这些好事,下辈子给我一个健康的身体。
季浩翻身想要双手抱住阮明池,却发现很难用力,自嘲苦笑,你看我这个废物,活着还有什么用,你帮我出面,做完交代的这些,我会留下这栋房子给你,等我真的走了,下辈子你至少还有个落脚的地方。
好不好?
阮明池喉结滑动,几乎压抑不住声音里的颤抖:少爷会长命百岁的,我会一直陪着您。
顿了顿,又怕季浩改变主意,欲拒还迎:不过多做些慈善是好的,奶奶说过,少少的福报会在下一世还你,多多的福报当世就会还了。你说的研究院或许就在某一天,研究成功了。
所以到时候,你会把你的脊椎给我吗?季浩再次问他。
阮明池也再次点头:嗯。
这次季浩笑容真正到了眼底,就连按在阮明池脊椎上的手指也变成了温柔的安抚,阮明池松了一口气,额头的汗水这时候才争先恐后地冒出来。
那我要努力才行了,行吧,你推我去泡澡,我会尽量等到你说的那一天。
我去换水。阮明池急忙从季浩身边爬起来,出了门。
躺在床上的季浩在关门后露出了玩味的笑容,只用天魔之力将身上的毒压制在一个小角落里,并不去管残废的双腿。
虽然他有预感,自己就算动用了天魔之力,这个世界也不会崩溃,但到底不太敢尝试,而且留着自己不能动的双腿他还有用。
等着阮明池换好了水,过来推他的时候,季浩看着浴桶里的绿色液体,笑了。
所以,吃下了鱼饵的鱼,因为有了更大的野心,再也不敢玩鱼死网破这一招了吗?
他亲口赋予了阮明池一个更加璀璨的未来,也相当于在阮明池的脖子上套了一个绳索,拽着他,控制着他,却又放任他往前狂奔。
瞧瞧,水里的毒没了。
第46章 上仙是个心机boy04
这样古老的大家族并不缺职业的经理人, 光是受聘于他们家族的职业经理人团队就不少于二十个,总计三百来人, 在全世界各行各业做投资。
钱,是越赚越多的,
也几乎不存在什么不赚钱的产业。
毕竟底子那么厚,当断则断, 不赚钱马上撤资,虽然过于无情, 但也正是这种办法, 保证了这个家族的财富延续。
季浩有心给阮明池权力,也想看看他的事业野心会膨胀到什么程度,才会再次对自己下手。所以泡澡的时候,季浩就通过视频联系上了他的总投资代理人,将阮明池介绍给了他。
聪明人不需要多语, 当季浩将阮明池推到人前的时候,就相当于给了一把他可以自由出入大门的钥匙。
通讯结束了, 季浩看着阮明池,这一次清楚地看见了他眼底燃烧的光, 那是无论怎么都无法隐藏的兴奋。
这样还不够。季浩说, 明天开始, 我会带你去各个产业都转一圈,会很辛苦, 你要做好准备。
阮明池试图隐藏自己的跃跃欲试, 只是平静地嗯了一声, 然后拿来毛巾垫在季浩的腿上,为他按摩。
不过是收养来替命避灾的贴身仆人罢了,却可以接触到财富的一角,这一瞬间,阮明池甚至感受到了一种扭曲的幸运。
就像是从石缝扭曲生长的种子,当他在阳光下长出绿叶的瞬间,哪怕背后依旧压着巨石,依旧挺拔而迫切。
第一次,这么心甘情愿地去照顾这个人渣。
被按着腿的季浩是毫无感觉的,他的腰部以下完全丧失功能,随时穿着成人纸尿裤已经是一种痛苦,更不要说男人都无法接受的一个事实。
所以阮明池很放心,他陪着季浩谈了一场又一场让人作呕的虚伪恋爱,但事实上也只是陪着这个阴冷孤僻的人渣玩了一场恋爱游戏罢了。
他可以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的照顾他,哪怕这个时候。
但今天有点不一样。
泡在浴桶里的男人对他勾了勾手指,眼里的色泽有点暗,说:进来。
阮明池愣住,困惑地看他。
男人说:我想抱着你,一直。
阮明池懂了,他看看男人,又看了一眼绿色的药水,明明排斥的不行,但就像是被鱼线拉着的鱼一样,无论怎么挣扎,最终的结果都只有一个。
连恋爱游戏都陪着玩了好几轮,他自觉已经完全可以伪装出对人渣的喜爱,就算更近一步又能如何,不过是个废物人渣罢了。
阮明池收了手,被热气蒸过般的头发格外的浓黑,裹着那张过分白皙的脸,精致的五官有种美艳和冷峻笑容的美感,他抬手,解开了自己的衬衣衣扣。
第二天阮明池是在陌生的床上醒来的,才一清醒,便懊恼的几乎要咬碎牙齿。
一个彻头彻尾的废物,竟然能够想出那么多的花招,他真该断了古堡的网络,也不知道都是在哪里看见的,学会的这些阉着玩意儿。
深呼吸,睁开眼,旁边的人果然还在睡觉,窗外隐约的光亮照进来,勾勒出男人侧脸的轮廓,很深刻,但也让阮明池作呕。
他咬着下唇,从男人身上翻下床去,却遍寻不到自己的衣裤,最后打开衣柜找到男人的衣服穿上,这才关门离开。
他才一走,季浩就睁开了眼。
真舒服。
上一世自己空窗了两个来月,才把人重新哄回来,等着真正吃到嘴的时候,已经半年过去了,谁能想到看似惨烈的徵弦世界竟然会有这么好的福利待遇,只需要自己递个眼神,阮小仙就乖乖贴上来,就算被欺负的狠了,也不敢拒绝。
前两世被自己小心翼翼宠着的阮小仙,原来底线比他能想到的还要低得多啊?
一不小心,玩的有点儿过火了。
所以知道不能逼的人太狠,阮明池一动就醒来的季浩也就没有把人拦下,反正日子还长着,这样的福利也不是享受一次就没了,慢慢来嘛。
躺在床上一晚上后背发麻,季浩想翻身还有点困难,干脆也就不再管他,默默地等待。
果然离开不久的阮明池又推门进来了,蹲在床边轻声细语地喊着:少爷,起来了,飞机在机场等着我们。
明明早就清醒的季浩这个时候才睁开眼,一副迟钝的模样想了想,说:坐飞机要去哪里?
阮明池咬着嘴唇提醒:您说今天要巡视产业。
季浩把被子一把抓起盖在头上:好烦,不去。
阮明池脸上的笑一下就没了,他眼眸快速地闪着,脑袋飞速地运转,最后说:那好吧,少爷没睡够,我陪少爷再睡一觉。
季浩将被子抓了下来,转头看他,眼神清明了许多:你什么时候起来的?连衣服都穿上了?
刚刚才起来,怕打扰你睡觉,很轻。
哦。季浩似想到了什么,眼底多了一丝yin邪,身子还好吗?感觉怎么样?
阮明池从牙齿缝里挤出两个字,很好。
那以后就这样吧,虽然我废了,但该给你感受也不能少,我很棒的,是不是?
阮明池这次实在说不出违心的话,但又怕被季浩发现,把头放在季浩的肩膀上,闷闷地嗯了一声。
季浩逗了一会儿人,心情是格外地好,再加上实在不想这个时候把准备好的大刀砍下来,太早了,铺垫的也不够,所以拍拍阮明池的肩膀,说,帮我洗漱吧,我想起来了,答应过带你巡视产业。
阮明池却摇头:昨天太累就睡了,现在才想明白,做慈善你可以做,积福福报,我陪你,但你只是腿上的问题,又何必安排这些后事。
季浩搂紧阮明池:知道你担心,可我最近身体确实不太好。
好,你去巡视产业,我去帮你联系当地最好的医生,我相信科学。
可该做的慈善也要做,这件事非你不可,我只相信你。季浩托起阮明池的手,把他绕了半天弯子讨要的话,说出了口。
季浩的人设喜怒无常,善变阴翳,阮明池在季浩身上吃足了苦头,根本不敢只凭借一句话就当了真,他无法不去反复地求证。
如今得了季浩再一次的承诺,紧绷的嘴角这才松缓下来,又哄了季浩两句,这才迫不及待地去收拾行李。
季家的产业实在太大,几乎全部交给了专业的管理人才负责,只有总经理人直接对季家掌权者汇报,但偶尔心血来潮巡视产业,没有一个月的时间根本回不来。
阮明池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这里了。
这就是一个巨大的笼子,连金丝笼都不是,遍布荆棘,锈迹斑斑,甚至有鲜血浸染,无处不泛着的恶臭气味儿,让他作呕。
可他从进入到这里的那一天就被关在了这里,像系着链子的狗一样,链子的另一端被季浩攥在手里,只有他牵着,他才能迈动脚步。
曾经,他无比地希望季浩快点死掉,甚至等不及他被死神收割,而是自己挥舞着镰刀想要割下他的头颅。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逃出去。
但现在,这样的念头随着对方的一句话而淡去了。
另一种野心开始抽枝发芽,蓬勃生长,就像他坐在这座豪华的私人飞机上,享受着美酒美食的时候,那停不下来的念头已经在趋于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