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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里什么都有》TXT全集下载_22(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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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渐渐地,没有再记得,这个位极人臣的御前秉笔太监,当年也曾是多少人口中值得惋叹的英才。

多少人提起他,都再记不起当年他的容颜有多好看,自然也不会记得,他当年那些清波濯尘的风月往事。

他们只会记得他阴狠毒辣的手段,记得他老态龙钟,满眼浑浊的嘴脸。

他是令无数人胆寒的御前宠臣。

当年那位惊艳过魏都文坛的朗月般的少年,仿佛已经悄无声息的,死在了多少人装模作样的感叹里,跌进了尘埃里,埋在了黄土下。

或许就连他自己,都不会再记得曾经的他,曾那样活过了。

而这些,慕云殊也仅仅只是耳闻。

那时平漾苑里有禁宫里退下来的老太监,在慕云殊被他们关在房间里,饿了三天,又被他们杖刑后,他们吃醉酒,隔着一扇破败单薄的门窗,慕云殊听见了他们嘴里的那些有关于应琥的往事。

其中真真假假,也未可知。

若说当年的慕云殊是将信将疑,那么现在,当他亲眼见过应琥这张年轻面庞的时候,他便觉得,至少有一样,或许是真的。

“看来现在,我想要杀你,已经不是一件那么容易的事情了。”

应琥终于偏头,正眼瞧着那个提着一把长剑,站在那儿,神思看似冷静的年轻男人,他开口说话时,低哑的嗓音里是毫不掩饰的遗憾情绪。

慕云殊扯了一下唇角,没有说话,只是看向应琥时,他的眼底多了几分嘲弄。

“怎么样?再回到这儿,是不是觉得这里很亲切,很熟悉啊?”应琥站起来,解开了自己西装外套的纽扣,又转了转自己的手腕。

他在刻意提醒慕云殊,提醒他记起当年被锁入这地宫之中的种种情形,提醒他当时被红丝嵌入每一寸关节时的,刻骨的痛。

“你想听我说些什么?”慕云殊嗤笑了一声。

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会忍不住将所有情绪外露的少年,少年人的冲动早已在千年静默的岁月,乃至后来失去记忆的那十年里,已经变得足够沉稳。

“什么是你想听的?”

应琥笑起来,嗓音沙哑,“不如我们来说说陛下?”

“慕攸,你同陛下还真是有缘啊。”

他像是忽然有些感叹,“当年的罪臣之子,如今竟成了陛下的养子……”

“你敢提他?”慕云殊一听到“陛下”这两个字,他眉眼薄冷,嗓音发寒:“你有什么脸面提他?”

他握紧了手里那把长剑。

“你觉得我欠他?”应琥大抵是觉得他这忽来的怒意有些好笑。

“慕攸,我不欠他。”

他的脸色骤然阴沉下来,神情也变得越发狠戾,“我为他中了苍颜之毒,在和他相差无几的年纪里,我的这张脸却已经垂垂老去……”

说着,他开始抚摸自己的面容,“这件事,我没有后悔过,而后来我为保他登上帝位,杀了那么多人,斗倒了那么多牛鬼蛇神……我发誓要做一个忠于他的人,我自认,我做到了。”

“慕攸你尝试过那种被踩在尘埃里的感觉吧?”应琥说着,就又开始笑,“谁不想往上爬?我当初决定将宝押在他的身上时,我就已经做好决定,此生此身,成败与否,我都将做他手底下最忠心的奴。”

生死系于一人身,这注定是一场豪赌。

但应琥当年,赌对了。

或许他从一开始接近当时还是太子,却眼见着就要保不住自己的东宫之位的魏明宗时,目的就不够纯粹。

但人心,都是肉长的。

所以后来伴读的那些年,他也曾为那位年轻的太子殿下而怀有几分感念。

当初的忠心,未曾作假。

为了他能荣登地位,而抛却生死的那些年,也都不曾有假。

是为了自己的荣华与权势,也该是为了那位孤立无援的太子殿下。

“可是人一旦拥有了权势,这许多的事情,都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应琥闭了闭眼睛,“但我不欠他,我所能为他付出的,我从没犹豫过。”

“慕攸,你我都很清楚,他不是一个好皇帝。”

应琥摩挲着自己拇指上的那只玉扳指,“整个北魏早已烂到了根里,他的国也到底不是因我而覆灭的,是他自己,是北魏的每一个人,也包括无能的你。”

应琥开始嘲笑起自己眼前的这个年轻男人,“凭你当年,还想一己之力,拯救北魏?慕攸,到现在你还不觉得,你很可笑吗?”

他的神情收敛起来,忽然回身,看向那冰棺里的人:

“我是宦官,任我权势滔天又能如何?当我爬上这世间最高处的时候我才明白,其实我还是什么都没有……”

“我好不容易有了在乎的人,可他呢?他却利用我对他最后的一丝不忍,最后的那一点信任,夺走了我的灵药。”

其实从头到尾,

这个活了千年,执着了千年的人,从来都未曾觊觎过灵药的长生之效。

他只是,

只是想弥补一个遗憾,只是想挽回一个,自己当年未曾在珍惜过的人。

灵药可使人长生,也能令已经死去的人复活。

他从来都只有这样一个目的,让自己的妻子活过来。

可阴差阳错,那灵药却最终被魏明宗灌给了慕云殊。

无论是曾经多少人口中光风霁月的那些年,还是后来服下苍颜,迅速衰老的那么多年,应琥阴鸷无常的性情之下,隐藏着的,是作为一个男人,却又不算是个完整的男人的自卑。

那是一种深刻进骨子里的自卑。

当初他娶妻,特地选了一个小官家的庶女。

因为他知道,怎么做会让魏明宗觉得高兴。

他没有在给自己选妻子,他从一开始,就是将她当做了放置在后宅里的摆件儿,他不需要她做什么,她只要乖乖地待在后宅里,就足够了。

应琥对她不够好,娶她的那天夜里,他甚至连看都没有看过她的脸,转身就走。

她是个庶女,向来恭顺,容貌生得却很秀致温雅,小意动人。

只是胆子太小,偶尔院子里见了,问安是磕磕绊绊的,就连眼睛也只敢低垂着,盯着他的衣袂瞧。

应琥从未料到自己会喜欢上这么一个过分柔弱胆小的女子。

但这份喜欢在他这里,却是他始终没有办法敢承认的,压在心底的,逐渐畸形的深重情感。

他从未对她好过,就算喜欢了她,他也没有。

所以她从未爱上他。

直到她因为心里念着他人,却始终无法挣脱他的后宅而积郁成疾,吞金自杀时,她都还是没有一刻,对他有过半分绮念。

是啊,即便是知道他不过才二三十岁的年纪,那又怎么样呢?她每天所要面对的,仍是一张褶痕满布的苍老容颜。

曾经应琥以为,自己一生所求,唯权势尔。

却未料到,他最终会因为一个人的死,而辗转反侧,痛苦难眠。

在这世间,他到底只有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

没有人肯爱他。

从未有过。

慕云殊以前一直以为,应琥费尽心思得到灵药,是想永得长生,却没有料到,他竟然从头到尾,都只是为了想要复活一个人。

此刻他站在那儿,望向那冰棺里模糊朦胧的影。

一时也难免有些惊愕。

“灵药被你吃了下去,我没有办法,就只能把她的魂灵封存在身体里。”

应琥原本是想借由阵法,来找到一个能将灵药的力量从慕云殊额身体里引渡出来的办法,从而达到复活妻子的目的。

为什么不等她转世呢?

他怕,或许她的魂灵一去,他就再也找不到她了。

即便找到了,转生过的人,也不会再是他心里那个她了。

“我原想将你炼化了,但现在看来,我没有这个机会了。”应琥似乎颇有些遗憾,他叹了一口气,“反倒是你,竟然成了仙……看来我是逃不了了。”

虽是说着这样的话,可他手指却仍旧悄悄地动了动。

于是一道暗红的阵法在慕云殊的脚下忽然浮现,隐隐还浸透着黑色的气流。

慕云殊一看,便知道那是什么阵法。

应琥是想用自己这千年来所有的修为,包括他的魂灵与躯体来作为生祭,催动这足以吸引周遭所有灵物或邪祟力量的引灵阵。

他是想与慕云殊同归于尽。

慕云殊抬眼看他,手里的那把长剑的剑锋抵在阵心,冷笑,“你倒是下了血本。”

应琥将手伸进冰棺里,抚摸了一下女子已经凝了霜雪的面庞,神情柔和得不可思议,他回头对慕云殊回以一笑,“我总不能真的坐以待毙。”

“即便是死,慕攸,我也该试试能不能拉上你。”

说着,他就催动了阵法,黑红的气流吸引着地宫内外无数的灵邪涌来,擦着转动的阵法的边缘,发出了诡秘的叫声。

慕云殊以剑尖抵着阵心的那只眼睛,淡色的光芒顺着剑身流淌下去,汇入那只暗红的阵眼里,刺激着应琥的眼睛,使他的眼眶里流出了殷红的血液。

慕云殊忽然想起来逐星的眼睛。

于是他指节稍松,随后又迅速握紧了剑柄,他剑刃又往下深入阵眼几寸,周遭无端翻滚的风声吹开他额前的碎发,他的侧脸在周身淡色的光芒流转之间,笼上了一层月辉的冷淡颜色。

“你这双眼睛,就别要了。”

他忽然一跃而起,躲过那许多黑红交错的气体的癫狂撕咬,手腕上星芒微闪,他身上强大的仙灵之气如漩涡一般涌现,又渐渐扩散开来,悬在引灵阵上。

也是此时,应琥将自己手里的红丝络子取下来,不疾不徐地整理了那有些打结的红丝,然后那络子便从他指尖飞出,消解成一寸寸的红丝,飞向慕云殊。

与此同时,远在平城公寓里的逐星正站在落地窗边,她的眼睛仍然看不清,这会儿摘了缎带,闭着眼睛,她也不再向之前那样畏光。

她就那么站在那儿,感知着这冬日阳光倾洒过来的方向。

“逐星,你就放心吧,他不会有事的。”晏灵川看她在那儿站了好久,就忍不住说了一句。

逐星心里却仍然不大安宁。

直到她后颈的符纹闪烁着,那几只沉睡已久的小蘑菇终于又跑了出来。

每一只都急急地凑在逐星的耳畔唧唧喳喳,像是有什么急事似的。

它们是属于真正属于孕育于山川湖海的灵,所以它们能够感知许多同类。

逐星能够听懂它们的语言。

于是她瞬间就变了脸色,连忙偏头:

“灵川叔,应琥动用了引灵阵,快,我们快去找云殊!”

第46章 大梦一场

“逐星, 你不能去。”

晏灵川当然也知道那引灵阵是个什么来头, 也正因为这一点, 逐星就更加不能去。

且不说她此刻眼睛还没有恢复,就算她眼睛没有受伤,她身为画灵,如果去了, 或许也会受到引灵阵的牵引,最终被阵法炼化。

那不就便宜了应琥, 反倒对慕云殊更加不利了吗?

逐星冷静下来,也将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想了个清清楚楚,于是她站在那儿, 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川叔,那云殊他怎么办?”

很难想象, 一个追求长生灵药, 并为此癫狂千年的人,最终竟会选择用这样极端的方法,甚至不惜用自己的魂灵与躯壳来作赌,与慕云殊同归于尽。

晏灵川沉吟片刻,“你放心, 慕云殊除却仙灵之气以外, 他还有星芒阵法, 即便是引灵阵, 想来也没那么容易能伤他。”

但这世间之事, 都充满了变数,谁也无法真的料想到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他也还是难免有些担忧,于是便对逐星说,“你保护好自己,我去帮他。”

“可是川叔,你的伤……”

“我的伤已经好了,现在仙骨也长出来一些了,没什么事儿,你放心吧。”晏灵川说道。

但末了,他还有些不放心,“倒是你,我一走,你就藏到他那些画儿里去吧,你现在眼睛也不方便,就别待在外边了。”

逐星点了点头。

《天阙》已毁,就在慕云殊升仙那日,那幅画卷被从九天之境落下来的四十九道天雷,劈了个粉碎。

所以晏灵川随手从慕云殊画室里的画缸里找出来了一幅画。

他展开,在看见那画上的红衣姑娘时,他看了看逐星,又看了看画,半晌他又把画给重新卷了起来。

“怎么了川叔?”逐星听见响动。

“……我换一幅。”晏灵川简短地说。

慕云殊这个小子,竟还暗地里画了这样的美人图,春衫稍薄,裙袂缥缈,面容却仍未来得及描摹,算是个无面美人。

啧。

再从画缸里抽出一个卷轴,晏灵川打开,便见那画上是一片蓊郁山林,蜿蜒崎岖的山道上,隐约仍可见几抹身影,抬着一顶红色的轿子,正往山顶而去。

逐星被晏灵川送入了《燕山图》里。

从逐星坐在窗框边,迎着微凉的风,听见檐角清脆的铜铃声时,她就已经知道自己身在哪里。

这里是《燕山图》里,那座隐藏在燕山深处的旧村落里的祭神楼。

是她曾作为一个凡人,待过十几年的地方。

眼前仍然拢着殷红的缎带,逐星坐在那儿,脑海里却不由地想起了许多有关于这里,有关于曾经的那个自己的许多往事。

逐星听见屋子里有一个女孩儿在哭。

声音细弱又隐忍,时不时地抽泣着,像是埋在自己的臂弯里,隔着衣料,她的声音有点发闷。

这里周而复始地上演着,千年前北魏的燕山里,每一段曾流传过的,关于山神娶亲的愚昧风俗。

如同海市蜃楼一般,这里倒映着千年前曾在这个古村落里,发生过的所有事实。

逐星知道,此刻正在一旁哭泣的姑娘,早已死在了千年前燕山的天池里。

她就是千年前,曾被山民们献祭的新娘之一。

逐星曾在这里亲历的轮回,就是在重复着这些被献祭的新娘的可悲命运。

没有人,可以改变这一切。

不同于之前,现在的逐星,已经重聚灵体,再也不是当初的局中人,所以此刻,在这里的所有人,包括那个哭泣的姑娘,都看不见她的身形。

逐星扶着窗框,久久地坐在那儿。

她在等,等那天夜里,她提着一盏灯,在檐上望见的那位神明。

像那天一样,等他来到这里,

等她亲吻他的脸颊。

晏灵川把逐星送入《燕山图》里之后,就火急火燎地往地宫赶。

蓊郁青黑的大山,每一棵参天大树都好像足以遮天蔽日一般,挡住这世间所有温暖的光亮,枝叶掩盖间,是一片阴冷的青灰色。

这里好似深不见底,一望无尽的林海漫漫。

晏灵川一路紧赶慢赶,还没找到地方,就听见了巨大的轰鸣声传来,震动着四方天地,土地开裂,烟尘四起,周遭鸟兽从隐匿的各处跑出来,四散奔逃。

冲天的火焰破开层层的土石,如同□□爆炸一般,迅速蔓延成了一大片火海。

彼时,天边风云骤变,云海被强大的银色气流搅动得如同漩涡一般,雷声忽来,闪电阵阵,厚厚的层云将阳光彻底掩埋,阴沉的天色下,凛冽的风丝丝缕缕,却如刀一般,足以摧折百草,削叶无痕。

晏灵川一时不稳,腾云术失灵,整个人从半空之中栽倒下去,摔在了地上。

屁股着地,疼得晏灵川好一阵儿龇牙咧嘴。

他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周遭的树木被远处扩散开来的强大的淡银色光芒震断的瞬间,天空中有雨珠一颗颗的滴落下来,一点一滴,雨势骤然扩大。

丰沛的雨水强势地落下来,天边仍有雷声轰鸣,蔓延如海的山火层层铺开席卷,却被这疾风骤雨掩埋熄灭。

山里瑟瑟发抖,无路可走的动物们,一时间好像也忘了要逃,它们都站在那儿,愣愣地望着天上落下来的雨水。

也望着,那一抹悬在高高的半空之间,周身都涌动着银色气流的那个年轻男人。

他手中握着一把银光凛冽的长剑,模样神情在这样盛大的雨势中,这般朦胧青灰的天色里,具已不清,只留一抹朦胧模糊的侧影。

或许从这一刻开始,山里那些向来讨厌雨水会沾湿它们毛发的小动物们,将再也无法讨厌起像是这样盛大的一场雨。

晏灵川也愣愣地看着那半空之中的单薄身影。

那是慕云殊。

晏灵川还没有靠近地宫的所在,那座曾囚禁了少年慕攸多年的地宫就已经在刚刚的火势的蔓延与山石的崩塌声中,毁于一旦。

那是一整座山峰断裂塌陷的剧烈声响。

晏灵川站起来,施了法赶过去时,正看见那个衣衫染血的年轻男人举起手里的那把银光幽冷的长剑,俯冲下来之时,他已将那把长剑深深地刺穿了一个人的胸膛。

殷红的鲜血溅出来,染在他的脸颊,星星点点,更衬得他面庞冷白,眉眼薄冷。

晏灵川分明看见,在慕云殊的额间,隐隐有一抹银色逢生花的痕迹闪烁。

逢生花,

那是星芒阵法与他彻底融合后,所产生的结契痕迹。

他竟然能与星芒融合。

这是晏灵川都未曾料到过的事情。

星芒阵法是上古旧谱里隐藏着的神秘阵法,这千年万载,能参透它的人,放在当初,也唯有当年那位出了名的好战神君。

星芒阵法就好像将这世间万种星辰全都收揽其中,包罗万象,神秘无垠。

它究竟有多强大,或许只有当初的那位神君清楚。

他参透了星芒,于是当年一战四海,八荒尽惧。

可惜后来,任是这般强大的神君,也到底还是为了一个情字而殒命。

晏灵川是费了好大的心力,才得到了这星芒阵法,而他当初把它送给慕云殊时,也只是抱着让他能够收拢灵气,从此摆脱寒症的想法,毕竟星芒若只参得其中一两成,那于慕云殊而言,也是大有裨益。

可晏灵川忘记了,慕云殊生来就不是一个普通的人。

他是天生的画才,这世间万物的灵气,皆可在他的几笔描画中收拢指间。

应琥可以动用引灵阵来吸引四方邪灵,使自己在短期之内获得更加强大的力量,慕云殊也可以引来天下万灵,供他驱策。

所以即便是引灵阵,对他来说,也非是那么可怕的东西。

晏灵川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心里的大石总算是放了下来,他站在那儿,看着慕云殊刺穿了那个男人的心脏。

也看着他掐住那个男人的脖子。

在这样阴冷晦暗的天气里,这周遭所有的一切都像是染了灰白的色调。

雨珠坠在他的眼睫,将落未落。

慕云殊扣着躺在地上的那个人的脖颈,看他那双已经添了血痕的眼眶里,再一次渗出血液来。

“应琥。”

慕云殊似乎是咬着牙,仿佛是这多少年积聚的仇恨,都在此刻突破了平静的湖面,翻江倒海一般,带着细微的颤抖,足以摧毁一切。

也是此刻,他的脑海里忽然闪过多少人的面庞。

有千年前卞州小院里,父亲严肃严肃着脸,叫他伸出手掌来,然后用戒尺毫不留情地打在他手心的场景,有逐星霸占了他的床榻,扒着他的被子,死活不愿意去软榻睡觉的场景……有那院子里的槐花香,有巷陌里的春酒味道,还有的,是那么多那么多……再也没有办法回溯的寻常时光。

当时年纪小,一切是寻常。

父亲的严厉,父亲的教诲,他将写了诗书名字的封皮包裹在游记外,装模作样地端正姿势看书,吃着逐星从厨房里偷来的父亲的早点的那些年啊,

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只有斯人已逝时,一切才会显得那么的难忘与珍贵。

后来平漾苑里的那么多年,他和应琥斗,和那许多官场里,画学里,心怀鬼胎的神神鬼鬼斗,一开始是他们踩着他的脊骨,而后来,是他踩着他们的脸面。

那并不是多么好的记忆,但至少在那些岁月里,陪伴他的,先有逐星,后有老师。

而他一切痛苦的根源,全在应琥。

先杀他的父亲,后来又害死他的老师,就连逐星,也被他夺去了大半的灵力,和他千年来不得相见。

“你早该死。”

他的指节又用力了几分。

那把长剑穿透应琥胸口的同时,周遭裹挟的银色气流如火焰一般灼烧着他的伤口,血液始终流淌不止。

“慕……”

应琥的手紧紧地抓着慕云殊的手腕,艰难出声,“慕攸,”

他猛烈地咳嗽着,一张面庞尤其苍白,可他却笑起来,声音粗哑了几分,有些阴测测的,“真是想不到啊……”

“我居然,会死在你的手里。”他说这句话时,声音稍稍有些飘忽。

像是自己无论如何都未料到这一天似的。

他忽而看了一眼远处塌陷的山体,他想起来塌陷的地宫里,被他封存在冰棺里的那个女人。

他忽然不再笑了。

“慕攸。”

他的口腔里多了殷红的血液,说话时,他的嘴唇已经有些颤抖:“你……把她的魂灵放了吧。”

此刻,他看向慕云殊的神情,竟有几丝乞求的意味:

“她是无辜的。”

他固执地把她的魂灵所在了那具躯壳里千年之久,怕见不到她,又怕再见她。

他用自己的私心,将她锁在身边一千年。

到最后,他也还是没能令她死而复生。

或许是人之将死,杀人如麻,向来扭曲的宦官应卿沅,心底最柔软的部分终于被他自己剖了出来。

她是无辜的。

她,从未爱过我。

应琥那双眼睛里,眼泪和着血液流淌下来,滑过他的脸颊,没入他的衣襟里,晕染出一片殷红的痕迹。

与此同时,慕云殊忽然拔剑,再扬手之时,已毫不犹豫地地割破了他的脖颈。

一剑,两剑……

最终,应琥在他剑下破碎成了一道黑红的光影,上升至半空之时,又在顷刻间化作青灰,洒落在地上,被大颗大颗的雨水砸进泥土里。

慕云殊一瞬脱力,单膝跪在地上,剑锋深深地刺进泥土里,他握着剑柄的指节已经泛白。

那双眼睛里已经有了浅淡的水雾,朦胧模糊着,令他看不清眼前的一切,可脑海里,他的父亲,他的老师,面容却是那么的清晰。

慕云殊忽然仰面,迎着不断砸下来的雨水,闭紧了眼睛。

当如大梦一场,

他在今日,终于替自己的父亲,替老师报了仇。

晏灵川在看见他脱力,半跪在泥土里时,就连忙跑了过去,“慕云殊,你怎么样?”

他扶住慕云殊的手臂。

慕云殊猛地看向他,忽然攥住了他的手腕,“你怎么在这里?逐星呢?”

晏灵川被他拽地生疼,他“嘶”了一声,忙道,“我这不是怕你出事嘛?逐星好着呢,你放心你放心……”

慕云殊闻言,原本皱起的眉头稍稍舒展开来。

他松开了晏灵川的手腕。

那把长剑在他的手里渐渐消散成淡银色的光芒,收拢在他的手掌心里,慢慢没了声息。

“谢谢。”

半晌,晏灵川忽然听到他低声说了一句。

郑重又认真。

天色渐渐暗下来的时候,在《燕山图》里的逐星仍然一动不动地坐在窗框上,两只腿一晃一晃的。

屋里的女孩儿已经不哭了。

她被人按着换上了宽大的红色嫁衣,被锁链锁住的她已经失去了任何生的希望。

此刻她显得很麻木,愣愣地坐在那儿,红肿着一双眼睛,望着轩窗发呆。

逐星没有办法阻止这一切,就好像当初她陷在这里的轮回中时,也没有办法改变自己身为即将被献祭的新娘的命运。

就好像那时的慕云殊,费尽心思也没有办法令她从中解脱一样。

这个姑娘是早已死在千年前的人,逐星在这里听到的,不过是当年的影像。

新娘被按进像是木箱子一样的轿子里,作为被送给山神的礼物,被人抬着送上了天池。

剧情进行到这里,逐星也难免会跟着轿子里的新娘一起,来到献祭山神的天池旁。

逐星在轿子里,再听不到身旁的姑娘半点啜泣声。

轿门被人打开的瞬间,忽来的风吹着逐星的面庞,也吹得她而后系着的红色缎带跟随着长发一起乱舞。

这风渐渐盛大起来。

吹得那老巫师从凳子上摔下来,也吹得所有人在这尘土迎面的瞬间摔倒在地。

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从轿子里飞了出去。

骤然落入了一个人的怀里。

浅淡的药香裹着冷冽的味道袭来,逐星一怔。

她听见周遭所有人都在激动地齐声道:“拜见神明大人……”

这多像是那一夜。

彼时,

他的手忽然解开了那束缚在她眼前的殷红缎带。

缎带在他脱手的刹那,就已经随着这凛冽的风,在半空飘啊飘,最终落入了那散发着丝丝缕缕的寒凉雾色的天池水里。

逐星眼皮微动,睫毛一颤。

“逐星,”

她听见一抹熟悉的清泠嗓音在低低地唤她,“睁开眼睛。”

逐星几乎是下意识地,就睁开了双眼。

这一瞬,她眼前不再是朦胧的一片,周遭所有的一切,也包括眼前他的面庞,都是那么的清晰。

许久未曾看过这样一张隽秀如画的容颜,逐星此刻一睁眼,对上他的那双深邃的眼瞳时,心跳像是慢了半拍,她的呼吸有片刻凝滞。

她也看见了他额间那一抹银色的痕迹,像是一朵花的图案,神秘又惑人。

顷刻间,

逐星像是又回到了她曾被献祭的那一夜。

眼眶里莫名有了泪意,鼻间酸涩隐忍。

那时那夜,曾有一位穿着红衣的神明从天而降,对她说:“逐星,我们一起跳下去。”

于是此刻,她一如那夜,嗓音稍颤,脱口而出,唤他:

“大人……”

第47章 无面美人

逐星再醒来时, 看着被阳光笼上一层光晕的窗帘, 眼睛眨了又眨,像是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的眼睛已经恢复。

就在昨夜,就在《燕山图》里的那一刹那, 他解开她眼前殷红的缎带时,她一睁眼,就看见了他的脸。

一如此刻,他正坐在床沿,垂着眼, 定定地望着她一样。

逐星瞧见了他眼皮上那一点殷红的小痣。

“你干嘛看我……”逐星把被子拉上来, 遮住半张脸, 又忍不住弯起眼睛。

慕云殊也弯了弯唇角,伸手去把她从被子里挖出来。

“十一点了。”他提醒她。

逐星听了, 第一反应却是,“该吃午饭了啊?”

慕云殊失笑,揉了揉她的头发。

“你不用再戴眼镜了吗?”

逐星瞧见他眼睛浅笑的弧度, 就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他眼皮上隐约显露的那颗小痣。

“嗯。”

慕云殊用手指随意地替她梳理了一下她乌黑的长发,随口答她,“我看得清了, 就不用再戴了。”

他的寒症也已经不药而愈。

仙骨生长, 病苦休身。

“你戴着还挺好看的呀……”逐星有点遗憾地嘟囔。

慕云殊在听见她这句话时, 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此刻他坐在她的身后, 不由便将下巴抵在她的肩上,脸颊几乎贴着她的。

“是吗?”他的声音慢悠悠的。

逐星干笑了一声。

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小声说:“你不戴也好看……”

她就是个小怂包。

讲话从来没几个有底气的时候。

慕云殊无声地笑,又拿了放在床头的梳子,替她梳头发。

阳光穿透浅薄的窗帘,洒进来明亮的光影,乖乖坐在他身前的女孩儿递给他一根串了雏菊的头绳,要他帮她扎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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