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泌不动声色地低头啜了口茶,没有说话。她和梁雪儿倒有几分真情谊,既然闺密不喜欢这个未婚夫,她又知道这个人以后会瞎眼爱上女主,那自然不会替程巍说什么好话。梁雪儿发泄/了一腔怒火,却又沉沉叹了口气,道:“算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思。横竖婚期也定了就在年底。只盼着他们家不要像我们家似的,一屋子的通房小贱人就好了。”江泌愣了愣,脱口而出道:“我听说他们武勋之家在女色上都不大检点……”作者有话要说:这本应该不会太长,每天两更最迟6月初就会完结~小可爱们帮忙点点下本的预收吧~《不如修仙》戳专栏可见-3-还有其他预收,收藏高的考虑先开~顺便点个作者收藏嘛~《不如修仙》:作为天元界唯二的渡劫尊者,温雪意一朝恍神,终于被窥伺已久的天劫乘虚而入。本以为被劈个魂飞魄散,这一生也不过如此,没想到一睁眼光阴倒流三百载,她重新跪在了上清山收徒的现场。垂天高风飒飒,她一眼看见抱剑站在玉座之后的萧疏少年。温雪意等了钟斯年一辈子,从炼气期的小傻子,等到了结为道侣,等到修为一路飞升、仙门万人称颂,等到了钟斯年陨落的消息,却最终没有等到他一个回头。重来一回,她看着少年遥远的眉眼,摸着自己死水微澜的心口。她想,钟情一人太苦,不如专心修仙。无情剑道千年一见的天骄钟斯年,在闻仙台上第一次见到人群中那个青衣少女,也第一次握不住心中的剑。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那是一柄剑一生一次的情劫。一开始他对她说:太上忘情,最下不及情。而后来他终于明白:情之所钟,正在我辈。高岭之花气运之子剑修大佬x满级重修温柔厌世小姐姐暗恋x明恋,从太上忘情到情之所钟正统修仙,别被文案骗了,阿眠从不写虐文~——感谢在2020-05-07 17:54:09~2020-05-07 20:06: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墨绿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三十七章-梁雪儿嘴角微微一撇, 露出不悦之色来,又勉强压住了。她看了江泌一眼,压低了声音, 道:“你知道我们家为什么这些年再没有那等不要脸的小贱人生出孩子来?”江泌疑惑地看她,却被她眼神中的狠色惊了一惊, 心跳却不知为何加快了起来,喃喃地道:“为什么……”梁雪儿矜持地抿起了唇, 附在她耳边, 用气声道:“我阿娘已经替我备好了绝生育的药, 比如今坊市间的避子汤灵验不知到哪里。”江泌无意义地“啊”了一声。梁雪儿又撇了撇嘴,实在不愿意把这个话题说下去,道:“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你是个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何况你同太子殿下又是从小的情分,殿下就是看在这份上,也不会不顾你的脸面。”江泌低下头, 想到闻人御俊美无俦的脸庞,想到他抚过肩颈的手,怜惜地说着“表妹瘦了”……表哥是喜欢她的。时间已经到了剧情开始的时候,虽然长公主似乎暂时还没有发现真假女儿的事……万一呢?万一女主还是回京了, 万一表哥还是像剧情里的那样,爱上了江楚烟呢?她总得、她总得给自己想想办法才是。江泌心里不知何故,“砰砰”地乱跳起来。-过了六月, 雁栖山间蒙蒙的小雨就没有停止过。秦家的老夫人被天水卫引着,沿山间的小道拾级而上。从前不曾有人踏足过的禁地、神秘而诡妙的雁栖山天一庄,就这样大喇喇地摊在她的眼前。秦老夫人心中却没有一丝轻松,乃至连窥视的念头都无法升起。这是两个月来,她替远在帝都的惠安长公主送的第七封信。收信的少女却只是带着温柔又疏离的笑容,客客气气地叫她“秦老夫人”,绝口不提她们之间原本存在的亲缘。秦老夫人心头一片沉重。山间的路在雨中如浅白的飘带,遥遥散入群峦之中,隐没在无边的苍绿雾岚里。寻访的少女擎着柄雨打新荷的油纸伞,踏着沙棠的木屐,烟青色的长裙在小雨霏霏的背景里,像一片半化不化的丹青雾霭。她从外面回来,迎面碰上了来人,就在鹤庭的高大牌坊底下立住了脚,笑盈盈地看过来。秦老夫人对上那双清透的杏子眼,就不由得有些气短。楚烟却如不知道客人的来意一般,含笑引着众人进了屋。留雪楼中早已处处是她的烙印,两壁湘帘寂寂地垂落,鸟雀在檐下轻啭,青玉玲珑的镇纸压在窗台上,斜飞进竹窗的细风卷起烟水轻纱的帐幔,也吹斜了博山炉里袅袅升腾的乳烟。通体雪白的临清猫儿大摇大摆地靠过来,踩着饲主裙底一角镶东珠的鞋尖轻/盈跃起,踞坐在主位的茶案上,长尾懒洋洋地一卷,姿态高傲地睨视着不请而来的客人。楚烟在她绒绒的耳尖轻轻一抚,换来腕间柔软慵懒的磨蹭。侍女靠过来安置茶点,秦老夫人屏息落了座。一旁同行服侍她的秦十小姐却悄悄地抬起头来,目光在上首逗猫的少女身上轻轻一掠。楚烟却恰好侧过头来,对上秦十小姐的眼,含笑道:“听说秦小姐好事将近了,烟还没有恭贺小姐。”秦十小姐恭敬地低下了头。秦老夫人清了清嗓子,道:“小儿女的琐事,竟劳动您记挂在心上。十娘,还不谢过小姐。”秦十小姐就乖觉地伏下了身子,神态极尽谦卑,柔声道:“十娘多谢小姐关照。”柔顺又宛转,和当年老夫人寿宴上那个看戏不怕台高的秦十小姐截然不同了。楚烟微微地笑了笑,道:“秦小姐新婚之时,烟恐怕不能到场,就先送一份添妆之礼,稍表歉意吧。”她侧头看着绀香,侍女屈膝退了下去,稍迟就捧了一只尺方的匣子进来。一对婴儿拳头大的夜明珠,在漳绒的垫子上散着柔和的光晕。即使是见多识广如秦老夫人,此刻呼吸也不由得稍稍急促起来。她看着楚烟,面上露出苦涩的笑意。从前每次来访,都被挡在楚烟处置事务、接见外客的半山堂里。这一次被直接带到了作为闺阁的留雪楼中,倘若最初她还能安慰自己,是楚烟渐渐接受她、接受长公主的表现,但踏进这座楼门,她就明白了那真正的、无声的深意。——长公主府自然无双富贵,但身为天一庄掌家大小姐的楚烟,手中掌握的权力和财富,又岂止是一个声名而已。秦老夫人扪心自问,即使是她的私库里,曾有过一颗这样品相、大小都在顶级的夜明珠,也已经送到了惠安长公主的府中。如今的楚烟却可以轻描淡写地送给毫无私交的外人。这样的情形里,她有什么必要一定要回到长公主府里去呢?秦老夫人挺直的肩膀微微塌了下来,心中掩不住的疲惫,让她轻轻靠在了椅背上。楚烟含/着笑端端坐着,低头浅浅地啜/着甜茶,没有开口催促的意思。片刻,秦老夫人重新打起精神来。那一口心气咽了,再鼓起来就有些难,以至于她开口的时候都有些说不出的沉郁,低声道:“小姐,mǔ_zǐ连心。长公主自从知道了您从小流落在外面,夜夜地睡不着觉,使人去查了您从小到大吃的苦,哭得眼泪都流干了。”“殿下说,您打小受苦,心里委屈,她都知道,也知道这个时候她这个当娘的来得迟了,您心里生怨,都是该当的事。”“可是长公主一片慈母的心肠,总是想着,从前的事总归再追不回来,如今既查明了真/相,就是明儿——长公主殿下说,说句伤心的话,就是明儿殿下就这么薨了,能让小姐有一天亲娘的体贴,那也是值得的。”秦老夫人说着,长长叹了口气,就落下泪来。楚烟微微垂了睫,一旁的侍女子春就适时地地上了绢帕,柔声道:“老夫人是人瑞之身,倘为我家小姐哭伤了身子,小姐心里怎么过得去。”秦老夫人接了帕子,看着楚烟沉默的眉额,不由得微微抿了嘴角,沾了沾眼角的湿痕,又叹了一声,从袖中取出信封来。子春浅浅地笑着,就接了信呈到楚烟的手边。秦老夫人心里黯黯的。往常也是这样,楚小姐接了信,就这样放在一边,竟连看都不会看上一眼。她这样想着,就看到楚烟将信封接在手中,静静地打量了片刻,道:“送到我书房去吧。”-惠安长公主的信发到第十封的时候,楚烟给宋誉写了封信。宋誉如今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痴迷于行商的宋小公子,自从后山的工坊里传出一种叫做“水泥”的建筑土之后,他像是揭开了什么迷障似的,在工坊里泡了半年,又开始跟着青鹫卫在外面东奔西走起来,隔三差五就有新的机密书信送到谢石的案头。风吹日晒,把昔日白/皙俊俏的小公子一张嫩脸都吹皱了,但一双眼却熠熠地闪着光:“试问哪个穿越男没有工业兴邦的梦想呢?!”楚烟就知道他又要说她听不懂的话了。还好谢石还听得懂他满口的胡言乱语,不但听得懂,还全力以赴地支持着他。宋誉没有寄回信,而是亲自回了雁栖山。他十分不赞同地看着楚烟,道:“你想亲自去一趟京城?”谢石面沉如水地站在窗前,颀长而萧肃的背影像一柄掩在鞘中的宝剑,压不住的锋芒毕露。楚烟却没有看他,只是看着宋誉,道:“所以我想问你,你之前说的那个,填火弹的短弩,如今做得怎么样了?”宋誉的目光在她和谢石的身影上来回游移。楚烟笑吟吟地看着他,目光却看得宋誉背后发冷,听着她道:“你只管告诉我就是了,看哥哥做什么,怕他不许你同我说实话吗?”宋誉一梗。——谁说不是呢!他不敢说出来,只能小声地哔哔:“他敢我也不敢啊。”楚烟侧过头去,向窗前沉默的背影上看了一眼,眼睫微微垂了下来。宋誉道:“冶坊出了第一批火铳,第二批还在调试,再有一、两个月能扩大五百人左右的装备。”楚烟微微颔首,宋誉摸不清她的意图,看谢石没有说话的意思,也放大了胆子,听她接连问着话,就一五一十地说了。楚烟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情报,就起身亲自送宋誉出了门。谢石环着臂,沉默地站在窗前。裹着湿气的山风穿过帘栊扑在他身上,少女轻/盈的足音越靠越近,停在了身后寸尺的地方。他微微地闭了闭眼。女孩儿轻轻地叫了一声“哥哥”,声音柔软又清亮,像雨水落在他心头上。谢石握在臂上的手指痉/挛了一下,无声无息地扣紧了。指尖传来轻柔的触感,少女洁白的手指搭在蜜色的皮肤上,隔着薄茧也遮不住的柔软细腻。谢石几乎是下意识地翻过了手,将那截指尖捏在了掌心。他低声道:“阿楚。”血液从手指尖狭窄的血管里呼啸而过,可以用刀刃劈开指间发丝的稳定手掌,此刻竟然有止不住的颤抖。谢石喉间几乎有些痛楚,山雨里的冷气扑在他脸上,身后的少女却忽然展开手臂,轻轻地环过了他的腰。柔软的、轻/盈的躯体贴在他的背上,攫取了他的所有感官。他听见女孩儿低柔的声音,隔着脊骨传进他心脏里:“哥哥,我会等你接我回家。”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5-07 20:06:14~2020-05-08 17:49: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rty5 237瓶;采蘑菇的小姑娘 10瓶;阿初 6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三十八章-女孩儿纤秾合致的腰身贴在谢石的背上, 让他有一刻分不清那颤抖究竟来源于谁的身上。楚烟轻柔的语调还慢慢地响着:“不入虎穴,不得虎子。”“今年这场大涝,南地恐先生乱, 正是京城对哥哥戒心最小的时候。”“哥哥一定知道,我此刻进京, 也正是最安全的时候。”她语气低喃,谢石转回身来, 女孩儿就顺理成章地落进了他的怀里。温热的柔软贴上她的额, 年轻男子的语气中有掩不住的沙哑, 低低地道:“阿楚,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凡我未死之前,都不会允许你在我面前冲锋陷阵?”楚烟却仰起头来,一双水杏般的眼里散去了蒙蒙雾气,山川日月般的明净和清透。她踮起脚来,谢石猝不及防,有片春日里落花沾唇般的触感一点而逝。扼在柔软腰/肢后的手臂蓦地拢得更紧, 有那么一个瞬间,楚烟几乎要以为她就要被揉进另一个人的骨血里去。她重新垂下了睫,掩去了眼底一点柔软的笑意。年轻男子线条刚毅的下颌搭在了她的发顶,她听到沉沉的叹息声, 像是裹着无边的夜色,却又近在她的耳边。窗外叠千嶂碧,山风垂润, 尘中应是雨打莲舟。-建德十五年,霪雨霏霏自入夏始,连月不曾止息。江南之地大涝,十二州主官连番上奏朝廷,落在内阁和户部,却都被以库银吃紧的名头压了下来,责令各州县就近开仓赈济,务求保证民生。兵部侍郎温扬在好友口中听到这条批复的时候,都不由得心中生出冷意来。但这桩事务并没有在朝中掀起多大的波澜,连那位与他说起这件事的朋友都带着漫不经心的神色,与一行快马擦肩而过的时候,笑吟吟地说起另一桩新闻:“听说惠安长公主殿下从永州找回了一个失散多年的女儿,喜欢得不得了,这不是派人去接了。”说着微微嗤了一声,有些讥诮的神色:“长公主一心扑在朝政上,教养女儿上实在是差了些,闺阁里的小姑娘,就知道抄古人之作来扬名——也不知道这回接回来的这个,从小在乡下长大,又是个什么模样?”温扬听到“永州”这两个字,心里头不自觉地想起那个冷淡酷烈的黑衣少年来。良禽择木而栖。他没有心思多在意长公主府的八卦,回家就快步进了书房。却有亲信侍从送了蜡封的纸丸来:“大人,南边有家书送到。”温扬微微一怔,一把拿在了手里,几乎有些迫不及待地拆开了蜡壳,露出熟悉而筋骨凌厉的字迹来。-惠安长公主府里,妙华院的上房一片狼藉。从永州来的书信递到了长公主手中,闻人亭旋即就大张旗鼓地派出了府中的大管事带人出京,即使不知道京中的百姓是如何反应,单看府里下人的神情,也知道“永州有一位真正流落在外的长公主府千金”这件事,已经人尽皆知了。江泌把满屋子的陈设砸了个一干二净,犹然未泻尽一腔的怒火,有侍女掀帘而入,被她迎面一个大迎枕砸在了脸上:“滚!”那侍女战战兢兢地立在原地,有些手足无措,迟疑着道:“郡、郡主,太子殿下来了。”江泌怔了怔,有些恍然似的,问道:“什么?”一面跳了起来,四处去找着妆台和梳篦,一面道:“还不来服侍我更衣梳妆!”安静立在一旁的侍女们低着头,静静地靠过来。妆台上盛着胭脂水粉的瓷盒洒的洒、碎的碎,水精镜上红红白白的,大丫鬟犹豫了一下,被江泌一眼冷冷横过来,垂首拿指头蘸着,勉强替她收拾了个比往常素净些的妆面。闻人御在偏厅里等着她。他往常每次来妙华院,都是长/驱/直/入正房,这还是第一次被请到偏厅落座,心中有些疑惑,也有些新鲜。侍女低着头,替他奉了一盏香茗。细细白白的指尖儿,像一截新生的嫩笋,搭在斗彩的盏托上,说不出的娇柔可爱。闻人御扇尖微动,点在那截未来得及收拢的手指上,含笑看了过去。侍女眼睫纤长,手指微微颤抖着,想缩又缩不回去,有些惶惑地抬头看过来。像只颤巍巍的小兔子。闻人御嘴角微微一挑。门口却传来纷乱的脚步声。闻人御“啧”了一声,收回了扇柄。那侍女如蒙大赦,埋着头匆匆地退了出去,沿着影壁一闪,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后院。闻人御眯了眯眼,目光转回来落在进门的少女身上。江泌容颜娇美,颇有些清水出芙蓉的味道,但这两年妆容愈发妍丽,倒把那份娇怯怯的素净掩住了。如今这个薄施脂粉的江泌重新往面前一站,倒让闻人御心里生出些久违的滋味。白净净、怯生生的,柔软又可爱。他笑着伸出手去,将准备在他对面落座的少女拉到了自己的身边,柔声唤了句“泌儿”。江泌只觉得这一声又温柔又深情,将她心里的恼火和惶恐都浇灭了。她眼睫一眨,忍不住就扑在他怀里,叫着“表哥”,声音都哽咽起来。妙华院的侍女都知道郡主和太子殿下亲昵,吃过几回教训,见此情景就无声无息地退了出去。幽香隐隐,柔软又凸凹有致的身形贴在身上,连同方才被挑起的无名之火,闻人御眼中闪过微光,抚在少女肩头的手渐渐移了下去。江泌身躯微微一震,几乎是下意识地捉住了闻人御的手,然而“长公主派了大总管亲自南下接小姐回京”的消息又在耳边回响起来。江楚烟……就要回京了。到时候,她要拿什么来阻挡剧情的推进呢。她低低地呜咽了一声,慢慢地将那只属于男人的手放开了,唇却贴在了男人的耳边,轻轻地带着哭腔叫了一声“表哥”。-闻人御春风得意地离开了长公主府。管事嬷嬷俯身在闻人亭身侧,等着她的吩咐。闻人亭却只是微微笑了笑,道:“小儿女之间的事,都是人之常情罢了。阿御一向喜欢她,一时的意乱情迷,也是有的。”十分的不以为意,道:“教厨房给妙华院添些滋补的汤水,小孩儿不知轻重,不要伤了身子。”嬷嬷沉声应了句“是”,就静悄悄地退了出去。大条案上铺着一张宽大的舆图,木质的棋子上写了字,落在舆图不同的方位上。棋子上谢石的名字格外的清楚,和一枚字迹已经有些漫漶的一道,一左一右地立在江南。闻人亭嘴角微微抿直了,从匣中另取出一枚棋子来,在掌中轻轻地摩挲着,半晌,又重新放了回去,仰头靠在了椅背上。-楼船停在净水河与大运河交汇的码头上。宽广的河面上烟水朦胧,送行的人也同样乘了一艘画舫,但两船相并,就显出秦家那艘曾以富丽轩昂著称的画舫有些简薄起来。百丈长的高大楼船,合抱粗的老铁木桅杆上雕着玄龟镇海的纹章,高大轩丽的舱室,青玉重檐,窗台上郁郁葱葱的花盆上系着指甲大的护花铃,风来时叮咚作响。两壁的侍卫雁翅排开,侍女俏生生地立在舷梯上,含/着笑意说话:“我家小姐谢过诸位夫人、小姐牵挂,百忙之中来为我家小姐送行,实在是不胜荣幸,特地备下薄礼相谢。”有成行的女使井然有序地从梯边过,一只只装裱精美的木匣递到众人身后服侍的丫鬟手中。“——我家小姐请秦老夫人上船说话。”秦老夫人微微一怔。侍女笑吟吟地在前面引着路,秦老夫人被几人拥簇着走上楼船。她心中不由自主地激荡着,身后两边的视线都落在她的身上,那些含/着歆羡以至于妒的目光,让她生出一种久违的、即使是长公主亲自前来贺寿也不曾激起过的,骄矜和荣耀之感。连同楚烟最后的告别都有些浑浑噩噩的。她身后一名深深埋着头的嬷嬷也在微微颤抖,心神还没有从那惊鸿一瞥间恢复过来——她自己也觉得奇异,时隔五年,竟然还没有忘记那天在荷叶镇楚家的小院里,她代表李员外的太太,被楚家娘子恭恭敬敬地领进门,要带走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当年那个躺在病榻上,孱弱而单薄的小小女孩,在决然离开之后,她以为该早就死在了哪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五年过去,她的主家早早不明不白地死去。那个小姑娘……却蜕变成如今光焰万丈的模样。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5-08 17:49:39~2020-05-08 20:31: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若鸿知秋 20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三十九章-明珠公主早早下遍了帖子, 邀京中的高门小姐们往京郊映月湖赏荷。明珠公主闻人泠是天子的爱/女,行/事一向随心所欲,已经到十五、六岁上, 亲事却还连一点眉目都没有露出来,陛下也并不心急, 就纵容着明珠公主在京中飞扬跋扈,便是有言官弹劾也视如不见。公主殿下的画舫停在宓水上, 众人在约定的时间之前上了船。梁雪儿在人群中扫了一眼, 没有看到江泌, 心里微微有些意外,旋就平息了。虽然攒局的主人是公主殿下,但一众贵女们叽叽喳喳的,反而是闻人泠沉着面色,仰头倚在舱侧的美人靠上,无人敢于靠近。听见姗姗而来的脚步声,不大耐烦地睁了眼。梁雪儿含/着笑在她身边虚虚坐了,道:“殿下也心中郁郁吗?”闻人泠轻轻哼了一声。她看着梁雪儿脸上的笑意, 心里的积郁不由得更深一层,道:“我记得你不怎么看得上你那个未婚夫。”梁雪儿笑着侧了侧头,没有说话。闻人泠冷笑了一声,道:“那你还答应嫁给他?”梁雪儿听着她意有所指的咬字, 看了她一眼,心中有些诧异。她试探着道:“我哪里能有殿下的自在逍遥,不过是‘父母之命, 媒妁之言’罢了。”闻人泠面色就更黑了一层。梁雪儿低了低眼,岔开话题道:“长公主殿下派人接了失散在外的亲生女儿回京,算算日子恐怕这一二日也到了。”闻人泠挑眉看着她,梁雪儿抿唇笑了笑,道:“听说这位小姐,是南地赫赫有名的‘天下第一庄’掌家大小姐,我孤陋寡闻的,竟不知道是个什么章程了……”闻人泠蓦地冷笑了一声。她道:“什么‘天下第一庄’,不过是群乱臣贼子,草寇之流,就是把那少庄主吹上了天去,又是个什么东西?”她神态睥睨地看了梁雪儿一眼,道:“你也是听风就是雨的,没头没脑就信了那起子人的鬼话。”梁雪儿不过是听了旁人之言的随口感慨,听了闻人泠的话,只当是自己以讹传讹了,又不觉有些疑虑。她抿唇微微垂了头,眼角的余光却瞥到宽阔河道之上,有条遮天蔽日般的楼船缓缓而过。她吓了一跳,不由得侧头看过去。被吸引了注意力的人显然不止她一个,她听见不远处人群里油然的叹声。闻人泠一掌拍在了围栏上,两条细眉都微微竖了起来,喝道:“是谁这样的大胆,敢造这样大的船在宓水上行走?!”那大舟比明珠公主这艘画船大了两、三圈,看上去十分的巍峨壮丽,闻人泠一向掐尖要强,哪里受得住这样的对比。有内监站在船头远远地张望,这时候小跑着走了过来,道:“回殿下,看旗语是惠安长公主府的小姐回京的船。”闻人泠脸色微变,旋又冷笑起来,道:“我竟不知道姑母府上有这样的龙舟,接一个外头养的野种,也值得这样的费心。”那内侍却犹豫了一下,梁雪儿竖起了耳朵,听到他低声道:“殿下,长公主殿下派遣迎接的人手早就被送回来了……这是南地天一庄的大木兰舟,亲自送大小姐上京‘尽孝’的。”闻人泠神色骤然间黑了下来。-明珠公主的赏荷会不欢而散。始作俑者楚烟浑然不觉,因为木兰舟体积太大,而帝都周围的水网承载不住这样的大船,索性就在宓水码头上弃舟登了岸。八乘的马车缓缓停在长公主府的门前,等着小厮将大门口的门槛搬开。拉车的马匹通体雪白,体型一般的高大,都是从小精心调养的走马,驭夫勒了缰,就温驯地停下脚步,连一声嘶鸣都不曾发出。门房不由得将这列车马多看了一眼,心里对这位陌生的千金生出些莫名的敬畏。内院的闻人亭得到消息,亲自迎了出来。楚烟在垂花门里下了车,垂首轻/盈地拜了一拜:“长公主殿下。”闻人亭一把握住了她的手。“阿烟。”她亲/亲热热地叫了一声,眼中就滴下泪来:“娘的好女儿,怎么还是同娘这样的生分。”微凉的手指扣在了手腕上,楚烟许久不曾与陌生人这样亲近,身形微微绷住,片刻才缓缓平复下来。她看着闻人亭。相比两年前在永州的偶遇,闻人亭的容颜并没有什么变化,依旧年轻而明丽,这样落着泪,也只在眼角染了薄薄的红色,点在张扬慑人的眉眼上,倒生出些引人怜惜的脆弱来。无人点醒时,她只觉得这张脸有些面善,而一旦认识到两个人的相似,就能在眼角眉梢找出更多的佐证。楚烟看着她落泪而丝毫不动的眉眼,感受着手腕上那只微微冰冷的手,心里不由得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在知道束氏不是她生/母的时候,若说她从来不曾对亲生/母亲有过期待,恐怕是骗人的。即使在后来,在信里已经知道这个人究竟是什么样子——在没有见到这一面之前,也并不是完全没有一点、隐隐的期待的。哪怕只是客客气气的,彼此相互尊重的相处……谁会希望自己和父母天生就注定疏离、乃至对立呢?楚烟心底一片冰凉,面上却反而挂上了浅浅的笑,叫了一声“阿娘”。闻人亭闻言笑了起来,拭了拭眼角的泪痕,语气欢喜地“哎”了一声,已经握着她的手进了正屋。房中侍女们寂寂垂手站着,有个锦袍男子正站在窗下的长几前头,拿着小喷壶给案上的兰花浇水。听见两人进屋的声音,方才转过身,目光温煦地看过来。他身材颀长,面容俊美,长眉星目,负着手立在地中,就有种芝兰生于庭的气度,让人忍不住心折。只在微微含笑的时候眼角露出一点细纹,提示着他的年龄。闻人亭笑盈盈地唤了声“驸马”,回头对楚烟道:“快来见过你阿耶。”她没有在意楚烟的短暂沉默,拉着她在上首坐了下来,又看向江竟,柔声道:“驸马是不是还在生本宫的气?是本宫对不住阿烟,那时兵荒马乱的,我这个当娘的没用,竟没能护好我们的女儿。”驸马江竟微微一笑,没有应她的话,只是看向楚烟,道:“你阿娘十分的怜惜你,既然回来了,就是家里正经的主子,从前吃的苦,往后都忘了吧。”他长眉微微一轩,又道:“你叫楚烟?家里你这一辈上从水字,待开了祠堂,替你把名字……”
“某趣阁”最新网址:http://www.mouquge.com,请您添加收藏以便访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