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柄通天的青铜巨剑, 两端无锋,其上镌刻着无数上古异兽,或吼或跃, 栩栩如生。
一息之间,刻纹又重新变成数道飘渺人影, 高冠博带,脚踏云雾,似向天穹方向飞去。
那人影陡然消散,聚成诸多怒目圆睁, 张嘴大笑?的魔灵,不断盘旋飞舞, 发出阵阵嘶鸣怒号。
陆子凡的眼?中充满了?怀念之色。
承天命之上,汇聚了?仙、魔、妖三道的气运, 正如它的名字。
得此剑者, 可承天命!
“只要能得到这把剑, 你就是?此世?唯一的气运之子,就算神州中唯有?一人能够飞升,也永远都是?你!”
一个声音不断从心底回响,不断地诱惑着他去拿下那把剑。
那股突如其来的冲动促使着陆子凡向前踏出一步, 然而下一刻,他的眉头紧皱, 额头疼得似乎都要炸开。
陆子凡按住额角, 望着周围一片静谧的虚空, 他感觉脑海里?忽地传来许多急切的声音。
那些声音中好像有?温青浩,也有?自己的母亲, 还有?许许多多不认识的人。
可无论是?谁的声音,都异口同声地汇成一句话:不要过去!不要过去!
无数零碎的画面在脑中闪回, 让人心底涌起一股毫无缘由的愤怒。
在与温师兄分别之后,自己好像与明师妹一起前往界石,然后... ...
陆子凡的眼?中露出茫然之色:他到底是?怎么进入到界石中的?
白衣的少年蹲下.身来,声音痛苦,喃喃道:“师父... ...我到底是?怎么了??”
“徒儿,那是?你的心魔。”
宿先生的声音从心底传来,他的声音平静而有?力量,很快就把那些杂乱的话语给压了?下去。
“此剑名叫承天命,得此剑者,就算是?一名小小的凡人,都可得道正果?,白日?飞升!更何况是?你呢?”
“想想你幼时的遭遇,再想想一路走来,死在御极剑下的人!若不得大道,不出轮回,你始终还是?一个弱者!”
听到师父的话语,陆子凡忽地想起来入得昆仑之前的遭遇。
那年他十岁,一人去昆仑山外爬试道阶。
试道阶很长,又很冷,他虽然有?得师父相助,可岁小体弱,实在熬不过寒风雨雪。
就在他倒在路边,即将?冻得失去知?觉的时候,一个散修看他可怜,喂了?他一口热汤。
他活了?过来,与那名散修结识,两人决定一定要入得昆仑,直到七老八十,爬不动为之。
那散修姓甚名谁,他都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那人二十多岁,笑?起来分外爽朗,有?一口白牙。
后来呢?后来... ...
后来散修死了?,从最后的试道阶跌落下去,尸骨全无。
陆子凡本来是?能救他的,可是?他没有?。
那是?他离终点?最近的一次,无论是?谁,都不能让他放弃触手可得的胜利。
还有?那些叫他大师兄的昆仑弟子、温青浩、明如月... ...
谁都不能。
“正是?如此。”宿先生赞叹道,“让我者生,挡我者死!唯有?这样的修士,才配成就大道!”
“徒儿,”他的语气充斥着一种可怕的狂热,“去把承天命取回来吧!”
陆子凡似是?被这种激流给淹没了?,脑海中杂乱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的眸色漆黑,点?了?点?头,道:“是?,师父。”
“陆师兄... ...”一道怯怯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陆子凡蹙眉回头看去,只见到明如月正捂住嘴巴,眼?神惊恐地望向边,身体不断簌簌发抖。
明师妹,她怎么会在这里??
“陆师兄... ...你到底在和谁说话?”
明如月颤抖着道:“什么承天命,什么成就大道,师兄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啊!”
明如月感觉到自己就要崩溃了?。
不对劲,从进入到方外界里?来,一切都不对劲。
陆师兄刚才故意支走了?温师兄,此刻又像两个人一样在一旁自问自答,自言自语。
难道陆师兄入魔了?,所?以才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可御极剑还在,真器有?灵,若他入魔,御极绝对不会甘愿为心魔所?用?!
“啊,明师妹。”陆子凡忽地对她笑?了?笑?,然而那笑?容冰冷,里?面没有?一丝情绪。
他彬彬有?礼地道:“可否请师妹回避一下?有?一名故人来了?。”
又变了?!他绝对不是?陆师兄!
明如月咬住唇,她迅速地靠在石壁上,脑中飞速运转。
是?谁,到底是?谁,能驱使御极剑?
只闻得空中忽然出现一声大响,一道剑光如同星河璀璨,从天际边遥遥而来!
初见时剑光不过寒芒一点?,一息之间,便已经?可见得其上的锋锐剑气!
厉释天停住了?天元剑,降到界石之前,望向前方广袤无比的虚空。
他先是?凝视中央的青铜巨剑,身形顿了?一顿,而后视线一扫,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白衣少年。
“又见面了?,”陆子凡笑?了?一笑?,“乾坤门大师兄... ...不,应该叫你厉释天才对。”
厉释天眉头紧皱,望着面前的那人。
他按住腰间的剑,此时天元剑正在不断震颤,仿佛一颗砰砰跳动的心脏。
“陆子凡?”他蹙眉道,“... ...不对。”
厉释天摇了?摇头,眸中闪过一丝寒芒,笃定道:“... ...你不是?陆子凡。”
“哦?”
陆子凡饶有?兴致地一挑眉,问:“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他一振衣袖,笑?道:“我还以为,最先发现的会是?明崇礼,可惜,昆仑的弟子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说到此处,陆子凡俊朗的眉宇间出现一丝倦色。
别人眼?里?至高无上的昆仑宗主?,在他口中就仿佛一个需要自家操心的平庸后辈。
“陆子凡的修为再高,不过金丹大圆满。”
厉释天的面容平静,淡淡道:“而阁下此刻的修为,已经?突破了?元婴。”
在斗剑大会初见陆子凡时,两人无论修为,还是?剑意,都是?旗鼓相当。
可现在,厉释天却从他的身上,感受到一股山岳般的沉重压力!
剑意外化,藏锋无形,这已经?不是?普通的金丹修为能达到的地步。
昆仑剑宗是?天下第一宗,外魔、妖邪均不可侵入。
唯一的一种可能... ...就是?夺舍。
“唔,”陆子凡点?了?点?头,赞道,“眼?力倒是?不错。”
“我一直有?个问题,可惜以前一直没有?机会得问,今日?倒想要问一问你。”
“请。”厉释天微微颔首,示意道。
“若在你前方就有?一个机会成就大道,啊,就譬如那把剑。”陆子凡指了?指前方的青铜剑,好奇道。
“得此剑者,皆可飞升。承天命现在就是?你的剑了?,你会不会选择立即飞升?”
厉释天的眼?神闪了?闪,望向那把青铜巨剑。
承天命... ...这把剑的名字与形制,都好像有?些熟悉。
陆子凡眼?含期待之色,看着对面的黑衣少年。
厉释天张开口,淡淡道:“... ...不会。”
陆子凡眉头皱紧:“为什么?”
“万年以来,神州尚无一人飞升。”他继续谆谆善诱,“面对这样一件真器,你不会动心吗?”
“厉某来此,是?为了?取得真器,交予恩师定夺。”厉释天眉目冷然,“至于此物?到底该如何处置,自有?恩师归属。”
“更何况... ...”
他勾了?勾唇角,淡然道:“我能否飞升,又岂会由一物?裁定!”
陆子凡愣了?半晌,而后忽然拊掌大笑?,笑?得几乎流出了?眼?泪。
“不愧是?师徒,你们几人,果?然是?一脉相承!”
他大笑?道,而后笑?声忽然收敛,又重新变得面无表情。
陆子凡眼?中闪过一丝恶劣的光芒,轻声道:“万年以前,也有?一个人是?这样想的,就是?你们的乾坤道祖。”
“承天命,乃是?她的本命真器。”
“你知?道... ...她后来怎么样了?吗?”
厉释天的瞳孔猛然一缩,此剑竟然与乾坤门有?关?
可既然是?乾坤门真器,为何会在昆仑剑宗内,陆子凡又是?如何得知?!
他的理智告诉自己,不能再让陆子凡体内的那人说下去。
可对面似有?一种魔性的力量,强迫自己仔细倾听。
“外界都在说乾坤道祖飞升成功了?吧?可实际上... ...”陆子凡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她死了?。”
“身死道消,乾坤门百年基业都毁于一旦,连同她的三名弟子一起,什么都没能留下。”
“天道人道互相倾轧,她既得了?承天命,就必须依承天命!”
“... ...可是?她没有?。”陆子凡叹息一声,十分遗憾地道,“飞升之人皆有?定,她既然不愿,自有?后人继承喽。”
厉释天忽地感觉到一阵无力,他踉跄后退几步,靠在崖壁上,一股巨大的悲怆不知?何时从心底袭来。
“师父... ...”
在突破金丹的时候,在闪回的记忆中,他看见过乾坤门破碎的宫观,还有?万兵阁内,那块天元剑的碎片。
一切的一切,都仿佛证明,陆子凡的话是?真的。
我是?... ...
厉释天的眉宇间忽地涌出一阵痛苦之色,天元剑也仿佛应和,发出低低的哀鸣。
我是?... ...
“没错!”
陆子凡仿佛知?晓心中所?想,他张开双手,朗声笑?道:“万年以前,你就是?乾坤道祖座下的大弟子!”
“你可知?为何叶怀瑾这一世?又来寻你?”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光芒,“不过是?利用?你们的天资,企图实现她狂妄的愿望罢了?!”
“师父的... ...愿望。”厉释天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鹰隼般锋利的眉宇舒展开来。
他从痛苦中挣脱,缓缓地道:“师父的愿望,是?为神州那些所?谓天赋不佳,资质平凡的弟子,开辟一条修炼的道路。”
“错了?!”
“飞升之人皆有?定,唯有?得此世?气运者,才可飞升。”
陆子凡皱了?皱眉,叱道:“至于那些资质庸碌者,不过是?我们脚底的养料,与我们何干?又怎配得道飞升!”
“上一世?,你为叶怀瑾与她的愿望身死;这一世?,你不能再重蹈覆辙。”他摇了?摇头,“在我飞升之后,你与你那两名师弟可入我昆仑门下。”
“我可以让你成为下一任气运之子,在你之后,就是?莫离与柳无霜!”陆子凡的眼?中涌动着狂热,“至此,飞升之位便可在昆仑代?代?流传!”
厉释天深吸了?一口气,他抬起眼?眸,道:“... ...不知?阁下的名姓。”
陆子凡见他神情似有?动摇,微微一笑?,悠悠道:“我俗家姓宿,至于名字,早已忘记许久了?。”
“不过自入得昆仑以来,还有?一道号,取‘云断千崖立,风行万壑趋’之意,故自号云崖。”
厉释天眸光深沉,他按住了?腰间的天元剑,沉声道:“... ...你是?云崖上人!”
那名实际上的昆仑掌权者,神州的执棋人,竟然夺舍了?陆子凡的身躯!
“没错。”云崖上人负过手,眼?中露出怅然之色,“说起来,我与你之前身还是?故人。”
“厉释天,你考虑得如何?”他淡淡地道,“飞升机缘,就在眼?前。”
厉释天凝神思忖片刻,仿佛正在考虑这个方法?的可行性。
过了?半晌,他出言问道:“阁下可是?认为,天道设限,神州唯有?气运之子可以飞升,此为正确?”
“那些平庸之辈不过是?蝼蚁罢了?。”云崖上人眼?中一片漠然,“他们的存在,就是?为了?哺育我们这等高贵之人。”
“高贵... ...”
厉释天失笑?,他按住腰间天元剑,陡然抬头,扬了?扬唇角:“若阁下当真如自己言中所?说,为何还要占据陆子凡的身躯,借其气运飞升?”
“一山更比一山高,所?谓自诩高贵... ...”厉释天的眼?中闪过一丝寒芒。
“也许在某些人的眼?中,你也与蝼蚁无异!”
狂风呼啸,极天之上,传来阵阵闷雷之声,一股庞大压力仿佛泰山倾颓,重重地压在厉释天身上。
他闷哼一声,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没有?跪倒在地。
天元剑化作?一道煊赫剑光,带着风雷之势,狠狠向着云崖的方向一斩!
然而那几乎可以开山平海的光芒,还未近到他身上三丈,便已经?消弭于无形。
“无知?小辈。”云崖上人摇了?摇头,他的面色并未任何不虞,反而带着淡淡的微笑?。
“子凡我徒,天赋、悟性、气运都是?极佳,可惜,差得就是?一点?算计。”
他遗憾道:“若非他对飞升得道太过渴望,又怎会开得一线心门,使我的神魂进入其中?”
“如此看来,天道所?谓的气运之子人选,也并非此世?间一等一的人物?。”
“罢了?,”云崖上人抬起手,淡淡道,“你既不愿入我门下,我便先送你一程。”
话音刚落,便有?无数晶莹剑光一化百,百化千,铺天盖地,向着下方斩落!
厉释天激荡起全身的灵力,运起天元剑,只闻得一声遥遥剑啸,响天彻地而来!
云崖上人嘴角勾起,叹道:“此小计尔。”
他刚想弹指化解那道剑光,却听得天空中传来一声霹雳炸响,把他寄居在陆子凡体内的神魂都震了?一震。
云崖上人忽地抬起头,锐利的目光穿透了?方外界,看向昆仑。
只见雪峰之上,不知?从何时起聚集了?滚滚乌云,天穹忽地裂开一隙大口,一道道雷电从中不断翻涌,发出震耳欲聋的大响。
“九天劫雷... ...”
云崖上人的眼?中,第一次露出了?骇然之色:“你想在此突破元婴,以劫雷之势伤我?”
厉释天没有?说话,衣摆猎猎,天元剑不断散发出耀眼?星芒,灵力在经?脉中长河般翻涌。
一道道关窍仿若脆弱的堤岸,摧枯拉朽,冲刷而过。
元婴初期,突破!
元婴中期,突破!
元婴后期,突破!
元婴巅峰... ...突破!
天空之上,黑云铺天盖地而来,四海之水尽退,露出百米长的干涸堤岸。
神州修士,无论元婴老祖还是?筑基炼气,都被滔天气势压得瑟瑟发抖,所?有?人的目光,齐齐投在了?西北昆仑之上!
正安峰上,叶怀瑾抬起头来,仿佛若有?所?感。
“你疯了?!”
方外界内,云崖上人退后一步,喃喃道:“神州从未有?人敢连破四重境关大劫,就算灭了?我这道神魂,你也会死!”
“铮”的一声啸鸣,天元剑光华内敛,与天穹劫雷遥相呼应。
厉释天的心中多了?一丝明悟,他向前踏出一步,微微一笑?。
“既入叶师门下,万死又何妨?”
话音落下,无数劫雷从云中轰鸣而至,将?这一方天地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