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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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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接一场的雨中,宣和的生辰到了,谢淳不过比他晚上一日。

这一年的生辰,对于他们而言都有些特殊,这是谢淳这是谢淳登基之后的第一个生辰,也是宣和二十岁生辰,寻常人家二十及冠,这时候才开始束冠,也有一些因为有了功名,或者像宣和一样要袭爵的,提早行了冠礼。

但过去的几年,每一年的生辰,先帝与太后都会再送他一顶玉冠,今年大约还是有的。

今年要去的地方比往年还多些,宣和便起得格外早,他先是回了王府,而后去了沈氏宗祠。

看守的人深知他的脾性,早早便等在那给他开门。等在那的不止是他,还有沈大人,宣和波澜不惊,即便是在沈氏宗祠前,在列祖列宗的注视下,宣和也没喊出一声爹。

一声沈大人就算是打过了招呼,沈大人看着这个早已不属于自己的儿子,张了张唇,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什么都没说,最终满腔的言语化作一声叹息,佚散在空中,再不可寻。

娘亲的就供奉在宗祠之中,宣和也不想在这闹得太难看,径直往里走。

有值守之人在,宗祠内常年香火不断,宣和上了炷香,也不跪,就那么随意地坐在蒲团上说了一会儿话才离开。

接着是太庙。

从太庙回宫已经过午,他又去了宁寿宫。

果然,青鸾拿出了一定玉冠,这玉冠不大,雕刻的纹样也简单,只是祥云,但仔细看去,上头还有些紫意,取紫气东来之意。

宣和解了玉冠散了发,叫太后重新为他束冠。

牛角梳一下一下地顺着头发,宣和闭了眼,太后在镜中见了他的表情愈发放缓了动作,一边束发,一边缓缓说:你如今该知道,帝王的荣宠,你想要,就唾手可得。

宣和仍旧闭着眼,唔了一声。

宠和爱是两回事,真心从来只有用真心换。

男子的发髻样式简单,不过片刻已经束好,宣和却有点反应不过来,为什么,忽然说着些。

刹那间,他想到了《君临》之中,贵妃在皇帝去后是自缢而亡。

宣和脸色有些发白,喉结动了动,他想问:娘是不是也不要我了。

到底是不敢。

他强笑着,似乎与往常无二,只是内心有些不安,便愈发注意起她的一举一动来,看不出什么端倪,或许是他多想了。

宣和略微松了口气,吃完了长寿面迟迟不肯离去,直到她催促:回去吧,他在等你。

宣和还是看着她,她说:我方才说的话,可都记住了?

宣和胡乱点头,满脑子都是他娘为他束冠时的笑,总觉有几分哀伤,一闪而过的表情,他抓不住,也无法确认,便只是不安。

太后再三催促,宣和就在她腿边坐下,将脑袋搁在她的腿上:我只有娘了。

小儿形状。她对上这样说着,手上却轻轻摸了摸宣和的脑袋,似乎是保证:我在,我和你爹爹,一直都在。

得了这话,宣和终于安下心来。

那我明日再来。

好。

得了回应,他彻底打消了顾虑,发自内心地露出笑来,确实是他多想了。

回到养心殿已经是傍晚,今年谢淳没有为他准备任何礼物,而是问他:阿和想要什么?

宣和方才在宁寿宫紧张了许久,放松下来之后看什么都是顺眼的,闻言笑着调侃:皇上富有天下,底气果然足。

谢淳等着他回答,宣和思索片刻,一时间居然也想不出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这世间大部分东西对他而言都是唾手可得的。

如果不能,费些心力便也得到了。实在是得不到的,只要谢淳能给,就是他一句话的事,生日不生日,其实没什么关系。

谢淳显然也是有数的,去年他送的东西是多年珍藏的,算是一份心意,今年没把握送出叫宣和喜欢的东西,干脆就让他自己说。

宣和哼笑一声:没有半点诚意。

但他又想到,明天就是谢淳的生日,他其实也没准备什么,半斤八两,就别笑谁了。

宣和左右看看,看到了斜映入窗的落日余晖,想到了西暖阁。

于是思索了许久之后,他对谢淳说:我想进西暖阁看看。

西暖阁,如今谢淳的画室。

宣和还记得,在王府内,谢淳的画室设在西厢,那画室上还挂着牌匾,上书金屋二字,书房叫金屋就算了,还能说书中自有黄金屋。

一个画室,取这名就让人好奇了,正好趁今日进去瞧瞧。

谢河沉默片刻,并没有立即应下。

宣和扬眉,略感诧异:不行?

谢淳摇头:我怕吓着你?

他这样说宣和就不服了:怎么,你画的都是什么妖魔鬼怪么?

谢淳再次摇头,只是看了他许久,看得宣和忍不住避开他的视线。

不去就不去。

嘴上这样说,表情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今天要是去不成,陛下大概又要去外间睡榻。谢淳若是允了他或许还没那么大执念,偏偏谢淳这个态度,他就越发想进去瞧瞧了。

推门前,谢淳看了他一眼,似乎有话要说,最后却什么都没说,伸手推开了门。

宣和来不及琢磨他眼神中的含义就一步踏进了画室,他终于明白谢淳那欲言又止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了。

只见画室里内墙上挂着的,架子上摆着的,桌上摊着的,画完的,没画完的,全然展开的,只展一半的,只要是画卷,无一例外,全是他。

谢淳画技精湛,宣和骤然间看到这样多的自己,还有不少是穿着红衣的,还真有点毛骨悚然的意味。

他或许该庆幸谢淳的爱好是画画,不是彩塑,要不然一打开门,被许多个立体的自己看着,那场面一定比现在精彩。

缓过了那一阵,宣和开始仔细看这些画,到底是水墨画,达不到油画那种照片一样的效果,但确实十分逼真。

这个时候除了匠人,极少有人作画求真,多半是求个意境,谢淳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你画那么多我做什么?

习惯了。

什么?

在凉州见不到你。

谢淳话语中没有抱怨的意思,他也不会抱怨,但他要是不怨,当初也不会

宣和被他这样平静地注视着,有些心虚,那七年他只在一开始想起过谢淳,之后什么都没做,而谢淳看这炉火纯青的画技就知道他画了多少画。

他又想到,谢淳在燕王府的画室,叫金屋。

金屋藏娇,而画室里全是他。

第80章

第二日便是皇帝的生辰,谢淳早已下旨不会大操大办,所谓的大办无非就是宴请群臣,众人都有些纳闷,皇上自己的生辰想同亲近之人一起过也不是没有,但谢淳不一样啊,他没成亲,后宫跟冷宫似的,跟谁过去?

不过真到了这一日他们又要说谢淳有先见之明,无他,实在是暴雨倾盆无法出门。

说来也巧,昨日天气晴朗半夜却下起雨来,下了一整夜也不见有停的趋势,反倒是越来越大。

好在皇帝生日也是个难得的假期,这一日用不朝议。今日大雨,他也出不去,宣和原以为今日要和谢淳在养心殿无所事事一整天。

没想到用了早膳不久就有人递了折子上来求见了,这样大的雨都要来,定然是什么急事。

得,无所事事的只有他。

闲着也是闲着,谢淳起身时,宣和也跟在他身后往前殿走。

东暖阁说是书房其实也划分出了间屋子来,每一间都不大,谢淳平日里召见一二朝臣的屋子里一边放着桌案一边放着榻。

宣和斜倚在榻上,下头说事的人他也不认得,那就不会是四品以上的官员,不过看样子谢淳还挺看重他。

这人忧心忡忡,说京郊太平山山体崩塌。没有人员伤亡,那里也无人耕种,今年多雨,今天又大雨倾盆的,山体略微垮塌再正常不过了。

这原本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太平山太平山,象征的太平的山都塌了难免不叫人多想,况且今日还是圣上的生辰。

今年年情不好,谢淳又是初登基,难保没有人多想。

宣和不知何时已经放下了手中的书,略略坐直了听他们说话,原书中这些天灾**都与谢淳无关,反而是他走上帝位的基石,如今剧情改变,这些事都落在他头上了。

没一会儿,书房里又来了一个人。

是个穿道袍娃娃脸,唇红齿白还怪好看的,宣和多看了两眼,猜测他应该是钦天监的人。

那娃娃脸见秦王也在,又向这边作揖行礼。

宣和觉得这小道士还有些意思,只是来不及攀谈就听人传话宁寿宫来人,自然是找他的,谢淳到底算是在工作,真叫进来也不好,宣和便出去了。

原来是太后派人来传话,叫宣和在雨停之前不必过去。

等他再回去时,那娃娃脸已经离开了,宣和也没什么感觉,要是有缘总会再见的。

过午时分,一行人冒着大雨,运送了一只青铜鼎入宫,说是太平山坍塌时落下的巨鼎。

宣和一看那鼎,可不是巨鼎么,这是宫中最大的青铜鼎了,原先是放在太庙的,也不知他们怎么悄无声息地送过去又大张旗鼓地运回来的,效率还挺高。

这是太庙不用的旧鼎,原本在宫中好好存着,宣和仔细看了看,别说,时间虽然紧张,他们做戏倒是做得不错,这鼎上多了不少坑坑洼洼的痕迹,还些着些泥。

虽然有些粗糙,但粗略一看也挺像回事。

皇帝生辰当日,天降大雨太平山坍塌,这不是什么好征兆,但加上这掉出来的青铜鼎,就成了天降祥瑞了。

这是从源头上扭转了舆论啊。

宣和越发觉得那娃娃脸有点意思,这人从前不显山不露水,明明长相这样出挑,宣和却没有一点印象。

看他做事的这手段,再想想之前将雨水不断说成上天感念先帝,大概也是他的手笔。在钦天监里放一个能引导舆论的人,还挺妙。

雨已经下了半天,仍旧没有要停的意思,宫中的排水系统自然不必说,只是在这样的暴雨之下也难免有些撑不住,不是里头的问题,是外头,护城河的水满来不及排出了。

好在所有建筑都垫高了,倒不用担心雨水倒灌。就是养心殿这边是不带膳房的,他们的膳食要从御膳房送过来。

方才送来的午膳还是热乎的,传膳的人就不大好了,王富贵领会了宣和的意思,赏了银子又领人去换衣裳喝热茶,几个小太监受宠若惊,他们都是在宣和出宫建府之后入的宫,不曾见识过小殿下给冒雪洒扫之人送热汤的场面。

他们都是养心殿伺候的,比不得上头的公公们,但帝王身边伺候的,放哪个宫都是要争相巴结的,问题是,如今后宫里没人啊,今日得了秦王赏,实在是意外之喜。

来回费时,宣和也没找事再要什么糕点,百无聊赖地坐在榻上,支着窗看外头檐下的雨。

雨水顺着屋檐落下形成一道雨帘,将养心殿从大雨滂沱的世界中分离出来。大雨哗哗地冲刷着一切,掩盖了一切声响,反倒显出几分静谧来。

雨水在檐下蜿蜒汇聚,又像低处流去,有几分水帘洞檐下小溪的样子,也是雨大,不然地上连积水都难。

养心殿前自然不能挖出一条沟来,整个皇宫能挖一条沟的只有御花园,但御花园在皇宫的最北端,来往其实有些不便。

总之,这宫中是不大可能复制他那水帘洞的。

宣和看了一会儿雨,又开始无所事事起来,那巨鼎搬回宫之后谢淳就没再见过什么人,这会儿连折子都叫拿到后头来了。

宣和看了他一眼,又趴回去了,这天气什么事都做不了,睡觉最好,只是也睡不着。

谢淳开始翻阅这些平日里积攒下来的并不重要的奏折,宣和摸奏折比他这个当皇帝的早多了,也没什么稀罕的,看够了雨,就走过去随手拿起来看看。

他不仅看,还要点评一番。

这位大人还是和从前一样啰嗦。

谢淳看出来他无聊了,暴雨将人拘在室内,他倒是难得享受二人独处,只是阿和坐不住。

他放下手中的折子:可要去西暖阁瞧瞧?

西暖阁宣和上次去过了,谢淳现在邀请他,当然不请他再看一次,是要给他作画。

谢淳给宣和画了许多画,却没有正经对着他画过,因此听到他这样说的时候,宣和第一反应是拒绝,但又难免有些好奇,谢淳的画同别人有些不一样。

他们又到了前殿。

西暖阁里仍旧挂着许多画卷,谢淳拿出一只匣子,取出颜料,他看了宣和一眼便开始调色。

谢淳在画架前坐下,他没说要做什么,宣和也没给人当过模特,就随意地做在另一头。他已经许久不曾穿红衣,今日穿的这一身是素白的。

没一会儿宣和就坐不住了,拿起桌上随意扣着的书看起来,是一本关于易学的书,大约是一套书中的一本,主讲卜算。

不远处还放着几枚铜钱,要说谢淳看看书宣和还信,要说他算卦,宣和是不信的,多半是给他找书的人准备的。

这是整间画室内唯一的书,宣和看不明白也没什么别的选择,硬着头皮看了半天,又开始摇铜钱算卦。

卦象是出来了,只是不会解。

宣和终于想起屋里还有另一个人:怎么看易学?

谢淳换了画笔一层层上色,闻言甚至没有看他:清心寡欲

宣和:

他过去看谢淳,看看他把自己画成了什么样,看到画他就愣住了,他原以为谢淳会画他手摇铜钱的样子,再不济手中也该拿着书。

然而谢淳画的同他想的大相径庭,他画中宣和,甚至不是在室内。

谢淳原本作的画就知道这个人根本就不需要模特,如今人就在跟前,他画出来的也不是眼前人的样子。

只见画中人一袭白衣,赤足立于船上,船在水中行。

画还没有完成,但远山近水已经依稀可以辨认,应该是个雨天,当然不是今天这样的大暴雨,是蒙蒙细雨,画的是烟雨行舟。

画中的他没有撑伞,也没有带斗笠,只是手持钓竿,至于宣和是如何辨认出这是雨天的画中的他,浑身湿透,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挺拔身姿在谢淳画笔下展露无疑。

宣和自己都不知道他湿身是这个样子,但是不得不说,有点诱人,劲受的腰肢,□□的足,脚踝上还挂着一道红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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