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彤喜欢看爱情小说，就算是老师说，应当多读一些好书，这些小说没什么营养，她也喜欢看。
她把这种行为称之为垃圾堆里淘金子，乐此不疲，毕竟就算是言情小说，也能够从里面知道许许多多奇怪的知识，有时候三观都会跟着男女主而拓展。
王彤一边咬着包子，一边看第二版上刊登的小说。
刚开始王彤吃一口包子看两列文字，等到后面吃东西的速度就大大放缓，一直等到连载部分已经全部看完，手里的包子还剩下小半个。
正好第一天的连载停留在秦小姐光鲜亮相，王彤把报纸抖了抖，忍不住想着刚刚描写的画面。
秦小姐这么漂亮，刚刚佣人都赞叹过一遍，是不是现在舞会的人都会为她倾倒？
别人不清楚，男主肯定是心动了的。
想着高冷的少帅居然对包办的未婚妻动心，脸上忍不住露出了笑，如果要是宁蓁蓁看到，就会认出来，这种笑容就是姨母笑。
王彤正想着，忽然发现她不知不觉已经到了目的地。把报纸一卷，连忙跑到了门边，“师傅，开下门，有人要下。”
开电车的师傅有些不太高兴，“刚刚喊人，怎么不应声？”
“对不住对不住，我刚刚没听到。”王彤在开了车门之后，一溜烟就跑了下去，还悄悄吐了吐舌头。
下了电车之后，还要走十分钟，王彤在进学校之前就把报纸给折好，塞入到书包里。
进入到窗明几净的学堂，早读课结束之后，王彤像是献宝一样地拿出了《都市报》。
刘月看到了是《都市报》，眼睛都微微瞪大了，“你怎么买这家的报纸？他们报纸上的文章不正经。”
“你怎么知道不正经？难道看过？”
“是啊，小月儿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小月儿你若是不看，怎知道是不正经的报纸？嘻嘻。”
其他女学生笑成一团，开始打趣刘月。
刘月涨红了脸：“我才没看，是那天我本来要看，被人提醒了，不适合看。”
王彤把刘月一挽，“别恼，就是说笑，在逗你呢。我看了一下，小说一共两个版面，没什么不好的内容。其他都是新闻呢。”
“改邪归正了，那也挺好，如果要是真的好看，晚点我就订一份。”
王彤对着其他女学生解释说道：“报童说，包办婚姻下的真爱，我就买了，我早晨在电车上就看过了这个故事，我跟你们说，这个故事真的超好看，文笔特别好，还特别勾人。”
这份被王彤捏皱了的报纸传阅了起来。
有人如同王彤一样，只看了一个开头就感兴趣了，也有不爱看小说的人还没有什么代入感，毕竟五千字的内容还太少。
一天的传阅下来，报纸已经皱巴巴成了咸菜模样。
王彤打算把小说内容剪下来，粘贴到本子上，但是看报纸太破了，就直接打算再买一份。
能够念书的女学生家境不错，花一个铜元买一份报纸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王彤这天路上问了两个报童，报童之间都是相互认识的，还特地去问了附近的其他报童，都没有剩下的《都市报》。
王彤看着皱巴巴的报纸发愁，很快就高兴起来，她想起来，她哥先前偷偷订阅了一份《都市报》，追上面连载的《风流道士》。
王学文听到妹妹找他要《都市报》，就直接说道：“女孩子家家，不适合看这个报纸。”
王彤说道：“以前连载的不行，现在新小说没问题。”
王学文没看报纸，但是《风流道士》给他留下的印象太深，还是敷衍说道：“不行不行，你快去写功课。”
“哥，你要是不给我，我就告诉柳小姐，你看《风流道士》。”柳小姐正是王学文的心上人。
听到妹妹一说，王学文就有些着急了，“你瞎说什么！”
“哼。”王彤双手环胸，看着自家老哥，“你就看你给不给吧。”
王学文就算是被妹妹威胁了，还是要看看报纸上有没有少儿不宜的东西，“我看看啊，要是不行，我还是不给你。”
王彤喜笑颜开，对着王学文行了一个礼，“保证没问题，你先看，第二版这里。”她的手指点在报纸上。
王学文简单粗略看过一遍，觉得就是个普通的爱情小说，就说道：“也不知道这些小说有什么好看的。”
“哥，你不懂。”王彤捧着报纸，言之凿凿地说道，“我的眼光可准了，我跟你说，这是我目前最喜欢的小说，我有预感，这个叫做瑜瑾的小说家一定会成功，这个小说一定会非常受欢迎！”
琳琅两字是美玉的含义，宁蓁蓁给自己起的笔名就沿用了美玉这个含义，笔名为瑜瑾。
《都市报》因为结束了《风流道士》之后，销量本来已经开始下滑，报贩子已经开始定的少一些，因为开始了新的小说，下滑的趋势终于止住了，终于把量拿足了。
编辑部的人几乎是紧盯着销量，这个表现虽说不如当时的《风流道士》，但是这只是小说连载的第一天，看样子不会太差。
这样的销售只是一个开始，因为这是日更连载的小说，一周时间，销量就上涨了两成，并且已经有了一小叠的读者来信。
宁蓁蓁上次过来的时候，主编还没有过来，这一次她到报社就看到了主编。
主编手里拿着一个本子，一边看本子，一边张望门口，在看到了宁蓁蓁的一瞬间，王德单就站起来。啪嗒一下，合拢了手里的牛皮本，顺手放在了桌子上，大跨步上前。
王德单的语气激动：“谢先生，您的小说火了！”
先生两字不光是可以用在男性身上，如果一个女士在某方面做出了让人佩服卓越的贡献，也会别人尊称为“先生”。
原本主编一直是喊宁蓁蓁为“谢女士”，现在报纸的销量证明了她的能力，直接改称为先生了。
这种场合怎么会少了老油条万如方？他把手中的信摊开，“就一周时间，已经有这么多的读者来信了，估计之后还有更多的来信！谢先生的小说真是……”他比划了一个大拇指，“而且你看我们王主编，是不是眼睛下面都发青？就是因为昨晚上看到了发行量，激动的没睡好觉。”
其他人也七嘴八舌说道：
“销量好是应当，因为谢先生的文章确实质量高。”
“我爱人也喜欢这个小说。”
“这是我头一遭看鸳鸯蝴蝶派的小说，倘若都有谢先生文章质量，我早就开始看了。”
报纸的销量和所有人的工资都息息相关，所以众人都愿意说说好话。
编辑部里上次这种热闹的景象还是为了《风流道士》，不过那时候销量上涨总有些让读书人的面子无光，不少编辑心里也觉得那文章难上大雅之堂，难道《都市报》从此就要成为三流报纸？现在新的小说就不一样了，文章又正派写得又好。
编辑部里听说了宁蓁蓁这次稿子带来了七万字的稿子，喜得更什么似的，热热闹闹说了足有半个小时才消停。
王主编让人清点稿子，自己则是请了宁蓁蓁到会议室里，他还有事要说。
第214章 私奔失败以后11
首先要说的就是稿费的上涨。
王德单：“刚刚您进来的时候应该注意到了，编辑部都很热情，咱们的业绩是和报纸销量挂钩的。经过开会研究，目前千字提升到一元，之前的稿子也全部按照这个价格补齐。”
“谢谢。”
王德单：“目前我们给开出来最高的价格是千字三元，我个人非常看好您的写作水准，只要文章质量稳得住，价格都好商量。”
如果是官办的杂志或者报纸，一般是收辛辣讽刺的短篇小说或者是散文杂文等，稿酬可以达到千字四元以上，《都市报》这种民办的报纸，作为新人作者，现在就拿到一元，足可见主编的诚意。
听到了这里，宁蓁蓁脸上的笑容更为甜美。
王德单一直也在看宁蓁蓁的表情，看到对方笑了，他也乐呵呵的说着：“而且我看您的文章构架挺大。能写长一点，就写长一点，咱们报社里的小说，之前就有三篇小说破了百万字，虽然长，也是可以出版的，三本里有两本都已经出版了，还有一本没出，是因为销量好，但是格调不高。”
宁蓁蓁猜测，那个没出书格调不高的小说就是《风流道士》。
宁蓁蓁：“我本来是准备投杂志，文章按照大纲来看，差不多是有七八十万字了，这字数可不少，还是牡丹姐提醒我投稿到杂志可能字数超标，可以投稿到贵社。”
王德单早就猜到了字数不会少，听到了宁蓁蓁有完整的大纲可以支撑到七八十万字，还是眼前一亮，一天五千字，足够连载上小半年的时间了，于是笑着说道，“七十八十不嫌少，百万不嫌多啊。”
夹杂了玄学这条线，加上男女主的感情戏，要是拖到百万也是可以的，只是宁蓁蓁觉得没必要，七八十万是足够让事业线与感情线齐头并进，文章也不会给人冗长的琐碎感。
除了稿费之外，另外要说的是稿子加印的事。
因为是每日连载的故事，现在追文看的读者基本可以稳定住，但是晚点等到新读者想看这个故事，可能就摸不着头脑。
王德单等到报纸销量稳定到一个阶段的时候，打算直接加印正版的故事。
王德单：“目前想先和您签个合同，如果加印了，按照加印的具体份数来算钱，也不会影响后续出版。”
能够加印是好事，签订的合同是每加印一千份，提十五个大洋来计算，按照过往的记录来看，以前最多加印过两万份专刊，这也就是三百元了。
宁蓁蓁之前都是拿的大洋，因为这一次稿费比较多，加上要补之前的稿费，王德单直接给了瑞国银行的支票，宁蓁蓁只需要揣着薄薄的一张纸，带上户籍证明，就可以提钱。
宁蓁蓁先前就在瑞国银行开了户，现在直接把支票的钱转存到了她的户头上。
沪市租界的花园洋房里，一个烫着卷发的女子正在看手中的剪本。
《军阀少帅的旧式妻》已经连载到足足三万字，第一个支线故事已经完全收尾，写到了人骨拆分案，让人的后背发麻，觉得那怪异而又不详的流言成真了。
小说里丫鬟叽叽喳喳同秦小姐说道，“这真是让人毛骨悚然，这鬼怪的诅咒居然持续了这么多年。”
“鬼怪可怕，最可怕的还是人心。”秦小姐侧过头，轻声问道：“冯老，您说是不是？”
难道不是鬼怪所为，而是冯老出手？
柳茹想要继续翻下去，结果发现了已经结束了，她长长舒了一口气，手指摸着报纸，想着前面冯老说的话。
“很好看是不是？”王彤一看柳茹的模样，就知道柳姐姐应该喜欢她推荐的小说。
“是啊。”柳茹摸着王彤的本子，“很久没有看过这么勾人的故事了，节奏很紧张。”
王彤一听到柳茹肯定的回答，眉开眼笑地说道：“是啊。是啊。这小说第一天连载的时候，我就开始追了，我们班刚开始还有一小半觉得不好看，现在就连万菲菲也偷偷收集报纸了。”
柳茹：“这是什么报纸？”
“《都市报》。”
柳茹点点头，“晚点我订一份。”
王彤笑得很是高兴，能够和人分享自己喜欢的小说，她十分有成就感，而且这位柳姐姐还是自家老哥喜欢的人。
王学文本来对这个破小说完全没有好感，在听妹妹说了心上人喜欢这个小说，就默默用自己的零花钱贿赂妹妹，好从头开始读柳茹喜欢的这部小说。
等到读完之后，王学文也不说什么破小说了。
“柳小姐的眼光就是好，我看《都市报》因为这个小说格调都变高了……”
“很难得看到有这样的女主，爱情故事也是水到渠成。”
王学文截然相反的态度，让王彤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
如同王学文这样想要研究心上人喜好的不再少数，所以第二周开始，购买报纸的读者群体得到了进一步扩大。
小说刊登满一周，销量已经上升了三成，按照《都市报》编辑们的猜测，现在应该是到一个平稳期，谁知道第二周、第三周，数据一直是平稳上升，在一个月连载到十五万字的时候，已经超过了《风流道士》当时创的记录。
为此，《都市报》的编辑部还在沪市最好的饭店包了最大的包厢，请宁蓁蓁吃饭，庆祝销量创下新高，并且稿费也是直接给到了千字五元。
《都市报》也在文章满十五万的时候，出了五个铜元一份的专刊，这里的专刊还招到了一个不错的广告，是工笔画仕女捧着如意雪花膏，上书小字，【嫩面香品，秦小姐喜欢的雪花膏】。雪花膏为了加这一句词，除了版面上的广告费之外，还单独给了宁蓁蓁两百大洋。
有了这家广告大户，也不用在专刊上印刷乱七八糟的广告，这专刊除了字小一点，印刷得还算是精美，只用五个铜元，不少人都愿意买一份。
年龄大的不认识字的妇人，平时很少爱看的才子佳人的小说，对这种命定姻缘很感兴趣，在他们心中这种指腹为婚才是正理，瑜瑾的书作风正派，男女主都是正派人；年青的女学生就更不用说了，她们本来就是鸳鸯蝴蝶派小说的受众，纷纷被里面女主的魅力折服，悸动于男女主的感情发展；就连不少男青年想要了解女青年的喜好，也买专刊去研究心上人的喜好。
这样一来，这份专刊一周的时间，光是在沪市，就印到了两万份，在接下来因为《京华日报》上的一篇推荐文章，加印的数量在已经创纪录的情况下，突破到了五万份。
专刊没有时间限制，完全可以销售到其他各个城市，而不仅仅局限于沪市了。
而这份专刊的火爆，直接让各家出版社，纷纷打电话找到了《都市报》。
宁蓁蓁最后在王德单的建议下，选择了沪市最大的出版社，商务印书馆。
在三家规模大的出版社里，商务印书馆表现得最有诚意，版税不是最高的，但是商务印书馆在全国都有名，销售渠道是最好的，如果销量上来了，最后宁蓁蓁得到的稿费也会多。
二十五万字为一册，因为目前宁蓁蓁的稿子已经到了二十五万字，商务印书馆直接按照首印五万的数据，给宁蓁蓁发稿费。
苏文璋穿着的是旧式长衫，带着金属边框的圆眼镜，留着八字胡，颇有些不苟言笑的旧派人士模样。苏文璋慢条斯理地说道：“一般来说，第一次和我们出版社合作，首印一般是两万册，不过谢先生的书很有潜力，我和王编辑是老朋友了，这段时间他可以说是春风得意，我很早就留意谢先生的书。”说到了这里，看了一眼宁蓁蓁，露出了赞赏的笑容，“谢先生的书写的很好。”
能和商务印书馆合作，王德单显然很高兴，就是苏文璋口中的春风得意模样：“我和老苏是老同学，我倒是一直想走他的路子，就是他眼光高，咱们报社还没有和他合作过。”
苏文璋笑了笑，“不是我的眼光高，而是书号有限，先前多是接一些国外的作品。”
王德单知道这是老同学给自己面子，没继续在这个话题上争论，只是说道：“虽然第一次印刷就是五万册，不过我觉得加印应该不止这个数，你们到时候就准备给钱吧。”
苏文璋笑了起来，“那当然是越多越好，我看北平很喜欢谢先生的书，这一次五万册也是我和领导争取过后的数字，我个人相信，五万册只是一个开始，后续肯定是会加印的。”
关于销量的上涨，报社开了很多次的会，通过分析，还有看读者的来信地址，宁蓁蓁作品的忠实读者大部分都是女学生，而北平的大学多，所以运到北平，定然是可以赚的，此时的王德单肯定地说道：“北平女学生多，这个小说在学生里特别受欢迎。”
“那就还有武昌、杭州、广州等地。”苏文璋迅速地说起了华国的大学地址，“到时候也在那里备足货。”
di一册的出书费就是一千三百个大洋，在书上市之前，结算五百个大洋，等到书印刷好了之后，结算三百个，等到正式上市，一次性结清。
宁蓁蓁拿着轻飘飘的支票，民国的文人果然地位很高，她目前手里的这些大洋足够她买房了。
不过……宁蓁蓁觉得暂时住在公寓没什么不好，这些钱留着晚点还有其他的用途。
第215章 私奔失败以后12
宁蓁蓁手中的大洋足够在沪市买下不错房子的时候，段家人的日子不太好过，此时崔婉走在码头，看着往来的男人，心里头怕得不行。
“走快点。”王婶没好气地说道，“磨磨唧唧的，你要是不想做这个活，就直接说。”
“我做，我做的。”崔婉忙不迭地点头，接着紧紧跟着王婶的身后。
这让王婶嗤之以鼻，直接嚷嚷着：“这都已经不是大清了，还和小媳妇一样？这里虽然是码头，男人很多，但是谁有空调戏人？这还是青天白日，你又长得不好看，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
崔婉涨红了脸，不敢回嘴。
码头上到处都是扛东西的搬运工，因为搬东西很累，他们穿着短衫，露出粗壮的胳膊，这让不怎么见外人的崔婉吓得像是鹌鹑一样。
看着崔婉不说话，王婶撇了撇嘴，继续领着人往前走。
崔婉心中松了一口气，眼圈悄悄红了起来，如果可以选择，她也不想过来码头。
那天段继文从百乐门回来之后，大发雷霆，让他们不许提宁蓁蓁的事，但是无论是崔婉还是段母，两人都抱有一丝希望，能够找到宁蓁蓁。宁蓁蓁去了舞厅才几天，人跑了之后，他们段家也彻底少了一个稳定的工资收入。早知道还不如继续让宁蓁蓁做以前抄写员的工作，好歹家里头也有个进项。
段继文原先工作的画廊老板不知道说了什么，让段继文根本找不到其他的工作，现在家里多了一张口，彻底没有了收入。
段继文暂时没有个着落，一家人总是要有收入不是吗？于是崔婉被逼着做工作。
沪市生活不易，适合女人做的不用抛头露面的工作简直难找到了极点，段母替崔婉寻到的活就是洗衣服，每天洗衣服，让崔婉的手都皲裂了，同时还累得腰疼。
现在跟着王婶，是因为抢到了一个机会，这是给刚从国外过来回来的轮船打扫卫生，这个活吃住都需要在船上，一共要十个妇女，三天时间做完可以拿到五十个铜元。
当时王婶还有些看不上崔婉，觉得她太过于瘦弱，还是段母不停地做推销，表示崔婉会马不停蹄地干活，才让崔婉有了这个机会。
再往前走，王婶停了下来，对着崔婉努努嘴，“到那边等着去，等会会有人领你们上去。”
崔婉看了过去，已经有五六个婆子在那边，她默默走了过去，其他人显然是相互认识的，没人搭理崔婉。
崔婉一开始有些不自在，恨不得缩起来脖子，后来旁边的婆子笑得好大声，好像在码头也没什么好怕的，崔婉像是从龟壳里伸出头，她也开始张望。
这个时候，鸣笛声响起，崔婉看到了冒着黑烟的游轮靠岸，听着旁边人的对话，她们等会要清扫的就是这个游轮了。
“这人可不少，估计船上脏的厉害。”
“这可是从y国回来的，这多远啊，所以穿上肯定脏得很。”
“可不是，估计要……给……她。”
旁边婆子示意把最脏的活给崔婉，她们这些老人想要去打扫头等舱的房间，那好打扫很多。
崔婉没注意听旁边人的话，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头一个下来的小姐身上。
从船上下来的一个穿着洋装的小姐，穿着呢子外套，敞开里面是蕾丝圆领衬衣，纽扣是宝石，头上戴着小圆帽，上面装饰着同色的宝石，她的五官只能够说是清丽，因为她的一身装扮，无疑是人群里的焦点。
这边一个肚子微微鼓起同样是穿着十分富贵的女人上前，“雪梨，你终于回来啦。”
洋装贵小姐上前拉住了好友的手，“哇，苏苏你居然有孩子了。”
怀孕妇人埋怨说道：“谁让你去国外读书，那么潇洒，你这次回来，是要定下来吗？你也年龄不小了，都二十二了。”
“苏苏，你这说话的语调好像是我妈！结婚的事不急，我还想再玩两年，才不想做黄脸婆。”
二十二岁还没有结婚，都还可以不急，崔婉听得心中酸楚，为什么她的命就这么苦。
如果可以，崔婉也想坐在窗明几净的书桌前看书，而不是现在等着上船，去给别人打扫卫生。
想到了这里，崔婉就有些埋怨起来，为什么宁蓁蓁要离开舞厅？难道就不肯照顾长泽？还有她们两人的友谊呢？明明说好了要教她读书认字，她现在就只认得段长泽三个字。
崔婉自怨自艾，而贵小姐与贵妇的对话还在继续。
两位久不见面的贵妇贵小姐显然很高兴，“你以前最喜欢毕罗德的诗对不对？我去拜访他了，有一本签名书，晚点送给你。”
怀孕的贵夫人笑着说道，“谢谢啊，你有心了，不过我现在嫁人了，不怎么读诗了，也就看看小说。”
“哦，什么派别的？”
“你可别笑话，就是男女之情的那种，我现在不能劳神，之前也没看报纸，就老听人说什么少帅和秦小姐的，一直也没看，后来报社出了专刊，我买了一份，一看之后，发现能让人人都喜欢，这位瑜瑾当真是有些货，小说写得很好，我还给她写过信呢。”
海外归来的贵小姐说道：“苏苏，你的品味变了，庸俗了！以前我们讨论莎士比亚，川端康成！”
“雪梨，我虽然结婚了，是你口中的黄脸婆啦，但是你得相信我，我的品味虽说下降了一点，但还没到庸俗的地步，我向你保证，小说非常好看，我晚点等着出版了，再买精装版的呢！对了，你哥哥不是有公司吗？我觉得你可以让你哥哥留意一下，不如把书的内容拍成电影。”
“当真就你说的那么好？”
“可不是，我和你说，里面的剧情……算了，我还是不说，专刊我买的有多的，送你一份好了。”
接下来的话，崔婉就听不到了，等到头等舱的人全部下来了，接着是一等座，二等座，一直到末等舱的人下来。
到了后面，人多而庞杂，还夹在一股不太好的味道，让人作呕。
崔婉不知道为什么，目光总是忍不住去追随一位生得英俊的男人，他的个子很高，身着一件磨花了的呢子外套，这显然是他身上最好的一件衣服。
忽然被人狠狠推了一把，“还看着呢，得上船了。”
崔婉一个踉跄，直接扑入到了男人的怀中。
旁边有人嗤嗤笑了起来，“小嫂子看了那么久，我助你一臂之力。”
其他准备扫地的婆子都笑了起来。
崔婉臊得不行，蜡黄的小脸上浮现了红晕。
那个贫穷但是英俊的人扶住了崔婉，她的身上有一种酸臭的味道，和自己身上的味道揉在一起，本来两人都尽量保持卫生，有酸臭味道但是不明显，但是两个味道加在一起，就产生了一加一大于二的奇效，两人都同时闻到酸臭味，皱起了眉头。
等到崔婉抬头，吴赫看清楚了她的面容，若是落难美人，或许还有怜惜之情。现在旁边的人闹着，提醒了他崔婉和那群人一样，就是个干瘦蜡黄着脸的做卫生的婆子。
吴赫松开了手，还没有等到崔婉站定，就毫不犹豫转身离开。
崔婉看到了吴赫离开，不知道为什么心中一突，让她隐隐觉得会错过些什么。
吴赫心中一动，也有类似的感觉。
两人同时回头，目光再次交织到一起。
旁边看热闹的婆子发出了快活的笑声：
“哈哈哈。还真的看上眼了。”
“后生，那你跑什么，直接把小媳妇给抱走啊！”
“真是笑死我了，要是小媳妇再好看一点，那就是直接上演西门庆和潘金莲了。”
打扫卫生婆子的话让两人都快速回头，不再理会心中的那点奇妙感觉。
吴赫想的是，他回国是要做大事的，怎么都不应该和打扫卫生的婆子搅合到一起，而崔婉也有些恼怒，她是好人家的女儿，现在也已经嫁了人，怎么可能会看上一个末等舱的落魄户？
崔婉最大的勇气就是掐着嗓子反驳，“你们瞎说什么呢？”
此时船上下来了接应的人，“走了。”
没人再理会崔婉的抗议，趁着现在还能说说话，等会要一个人负责一小块片区，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她们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共同的话题就是刚刚的事，才不会理会崔婉的个人意愿，继续肆意取笑崔婉。
崔婉上了船之后，就被分配到了一般而言最脏的地方，她现在还不明白那里的威力，等到走了过去，简直要被臭得晕了过去，进入到了房间，一地的垃圾，床单和被套上的污渍也让人恶心。
“这么多房间，我哪儿做得完。”崔婉看着负责人要走，连忙追上去。
“做不完就连夜做。”负责人说道，“你以为什么工资那么高。”
这工资相比于洗衣服是高了，但是要是论起来，说不定洗衣服还更划算一点。
崔婉脸色发白，想到做不完段母会说什么，只能够咬牙开始打扫卫生。
从上午十点开始，崔婉足足做到午夜才完成了她分配的任务。
因为明天早晨还要统一分配任务，加上为了安全考虑，需要住在一起，崔婉到房间里的时候，别人早就已经睡着了。
就算是打扫头等舱的房间，婆子们也累了，房间里是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崔婉或许是累过了劲儿有些睡不着，她听到了婆子们的呼噜声，再次想到了今天见过的吴赫来。
想到了吴赫英俊的面容，崔婉的心中一突，难道她就像是婆子们说的，如果好看一点，当真是西门庆和潘金莲？
想到了好看，崔婉的心中难过，如果要是宁蓁蓁还在舞厅跳舞就好了，崔婉摸着自己的面颊，明明那个时候她已经开始变白了，面颊也丰润了一些，如果再养一段时间，或许就会好看……
崔婉辗转反侧的时候，和段长泽一起睡着的段继文忽然睁开了眼睛。
一个人从孩童到年老，不同的经历塑造了这个人，可以说就算是同一个人，从年少到年迈，眼神总是会有区别，而现在段继文的眼神就有些沧桑。
啪嗒一下，他打开了床头的灯。
段长泽听到了动静，呢喃了一声，翻了个身子又睡着了，段继文看着儿子，忽然笑了起来。
该怎么形容这个笑容？明明是个年轻人，却有些暮气沉沉。
宁蓁蓁本来在睡觉，忽然听到了意识深处有人在呼喊她。
睁开眼，感受到了y444在呼唤她。
y444这个系统，只有在任务开始还有任务结算的时候才会上线，现在突然出现，还挺奇怪的。
按照y444的说法，它也算是老系统了，现在因为是文化娱乐大爆炸，写小说的人急剧增多，导致生产了更多的系统需要绑定任务人去完成任务，作为老系统，要老带新，宁蓁蓁这边又很省心，它就在宁蓁蓁执行任务的时候，去给新系统培训去。
y444出现的第一句话就是：【有意外情况出现。】
宁蓁蓁指尖在虚空之中点了点，y444化身为玉质小人，它直接说道：【今天的日子是对段家很关键的时间点，小世界重置会有能量波动，这个波动加上特殊的时间，现在的段继文灵魂是五十年后的那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