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墨的别院一?般都是高寻和李世?武负责看守, 金府的下人除非打扫一?般不会靠近。
此时别苑中?也只有桓墨与金宝珠两个?人,院中?没什么亮堂的灯火,所以金宝珠也只能隐约看到桓墨隐约抬起的唇角, 她不清楚他?是喜是怒, 便只耐心地等着答案。
不过好在桓墨也没有让她等上?太久,他?缓步的走近面前的女子,看着她略显消瘦的下巴和微微蹙起的双眉, 然后抬起手抚了上?去。
“可以。”
金宝珠避开男人靠近的手, 听到他?说可以,心跳也快了几分。
“既如此, 那你我明日便去官府和离, 和离之后你便回金陵去吧,至于母亲这边我自会向她解释……”
男人看了眼自己落空的指尖, 直到金宝珠说完,才浅声?的哼笑起来,他?笑了很久,直到金宝珠拧眉看向他?。
“夫人, 为夫说可以,是答应你可以不让白依依进府,你却在瞎想?什么。”
桓墨说着手指又落在金宝珠鬓角的发?丝上?, “夫人,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听你和我说和离这两个?字,你不要总是这样惹为夫生气好不好?”
男人的声?音听起来很温柔,浅笑的模样也是无比的舒雅缱绻, 只是他?微微触碰到女子的指尖却异常冰冷, 仿佛没有温度的尸体一?般,金宝珠不由得?抬眸看向他?。
“惹你生气……我都成全你和你的心上?人在一?起了, 竟成了惹你生气?”
说着金宝珠挥开勾着她发?丝的那只手。
男人的眼中?带着淡淡的危险,金宝珠看着却只想?发?笑。
“我便直说了,桓墨,不管你会不会把白依依抬进府里?,我都要与你和离,我这辈子便是一?刻也不想?再与你过下去!”
什么侯夫人,什么王妃?
便是他?桓墨以后能当皇帝,她也不稀罕他?给的荣华富贵。
“夫人这般铁了心?”
“是。”
“无论如何都要离开为夫?”
“是。”
“哪怕……你的胞弟爹娘再一?次性命不保?”
男人的声?音轻缓低沉,他?的脸上?依旧挂着清浅的笑意,金宝珠的猛地睁大眼睛。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桓墨……你在要挟我?”
想?起前世?阿弟和爹娘突然离去的事,金宝珠心口便闷痛不已,她看着男人淡然的神色,缓缓捏紧了拳。
“桓墨……我阿弟会突然去世?,难道是你……”
“——所以在夫人眼里?,为夫已经是如此卑鄙不堪了是吗?”
桓墨猛地抬起双手按在金宝珠的肩膀,他?依旧挂着淡淡的笑意,只是他?的眼中?却充满阴郁。
“在你眼里?,为夫就这么歹毒下作?甚至要去伤害自己妻子的爹娘?”
金宝珠感觉到那双手紧紧的钳固在她的肩上?,她不得?不直视向眼前的男人。
“是你先提起那件事的,是你先拿我阿弟爹娘威胁我的!”
“我凭什么不能觉得?你不堪,这么多年你对我很好吗?你的桓府是我尽力尽力的打理,我对你十年如一?,对你百般理解,但?是桓墨,你给过我什么?”
女子的声?音有些许的嘶哑,不过她很快又克制下来。
“你对我这个?发?妻有几分敬重?你的手下对我这个?女主人有几分敬重?我真心相待十年,到头来连你桓府的下人都只认白夫人?”
“你现在却还来问什么在我眼里?,在我眼里?你就是无心凉薄的混账!你要如何?”
女子眼角泛着猩红,她手中?灯笼不知什么滚落在一?边,灯中?的烛台倒下,没过多久就熄灭了。
院中?一?瞬间晦暗起来,桓墨看不清女子的神情,只能听到女子沙哑又压抑的嗓音。
桓墨总觉得?,他?已经照顾好她,保护她周全,给她正妻的地位,让她远离纷争,无忧无虑。甚至他?从来也没有别的女人,便是白依依主动贴近,他?也从未越界。
可金氏却这般恨他?。
她这般恨他?,他?似乎却也无从反驳。
往日许多他?认为对的事情,如今成了金氏口中?的怨愤,一?刹那间,他?只觉得?茫然和失措。
桓墨一?只手抚在胸前,他?突然觉得?得?胸口涨闷不已,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女子的声?音并不大,可是她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好像一?根细针,迅速又密集的刻进他?的心口,他?微微吞咽了下,却觉得?嗓中?好像梗着什么,咽不下也吐不出。
两人就这么站了许久,直到桓墨下意识松开手,只是在他?察觉到金氏要挣脱的那一?刻,又很快的把人抱进怀里?。
“宝珠,你听我说……”
“——你放开我!!”
桓墨把金宝珠紧紧的怀中?,他?的下巴抵着女子的发?顶,双手紧紧的搂着抗拒他?的女子。
“不是这样的……”
桓墨拧着眉,他?一?向能言善辩,此时却需要仔细思索才能斟酌开口。
“宝珠,为夫是有苦衷,这其中?有许多事你不知晓……”
“你不必告诉我,我也不想?知晓!”
金宝珠说着猛地推开了男人,她冷冷的看着眼前的人。
“如今你回到现在,已然占尽先机,倒不如去好好谋划你的事业……至于我,桓墨,我对你早已无意,你不必再假装深情,你我趁早和离一?别两宽,或许还能留些体面!”
怀抱的温度陡然消失,桓墨的双手也缓缓垂下,院中?太昏暗了,他?看不清女子的表情,也不想?答应她任何话。
他?只能静静地站着,他?想?此时金氏情绪太激动了,他?得?冷静下来。
桓墨从没想?过金宝珠心中?有自己,他?是认定她对自己毫无感情,才从不恼怒从不多言。
可原来金氏她一?直怨恨自己。
最?开始疼痛与慌乱过去,桓墨突然觉得?胸口有些麻痒,得?知金氏的怨恨的理由,竟让他?觉得?欢喜满足。
他?微微垂下眼眸,压抑心中?的躁动,他?看着不远处的女子,咽了下唾沫。
“宝珠,为夫只是想?告诉你,你阿弟不是病死?的,而是因为一?次去关?外出镖时被山匪埋伏受了重伤不治而亡,你阿爹爱子心切前去报官剿匪,却不知那山匪与官府勾结,他?反而被压入大牢受了折辱,虽然后来被放了回来,却一?蹶不振……”
“此事也是为夫后来才知道,而你爹出事的时候,为夫也正被围困,等得?到消息后,你阿娘已经因为承受不住在家中?自缢了……”
桓墨说着看了眼面前的金氏,只见她似乎并没有什么反应。
“不过你放心,那狗官与匪徒,为夫后来都亲手了结了,所以……”
“我凭什么相信你?”
金宝珠的声?音微微颤抖,她身体都僵硬起来,“我收到过家书,那上?面明明说……”
“……那是为夫派人调换过的,为夫怕你看到实情会太过伤痛。”
桓墨说着缓步的靠近金宝珠,他?小心的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发?现她突然抬头望过来,便停住了脚步。
“……所以你连我爹娘的事都隐瞒于我?”
女子的声?音冰冷平静,桓墨却没有由来的焦躁起来,他?缓缓的闭上?了眼睛,他?想?让着自己再冷静一?些。
“为夫是担心你……”
“所以那狗官是谁,山匪又是谁?”
自己话被打断,桓墨按了按眉心,“宝珠,这件事,你大可交给为夫,只要你继续在我身边,为夫可以保证,保证你的阿弟爹娘不会再有任何危险。”
“宝珠,唯有这件事,你可以相信我。”
“我在问你,那狗官是谁——”
金宝珠胸口因为愤怒不断起伏着,桓墨看着眼前的女子,沉默了片刻之后还是回道。
“晋州知府,徐怀月。”
“他?的女儿是太子侧妃,身后是晋州徐氏,宝珠,凭你奈何不了他?的。”
金宝珠闻言勾唇笑了笑,她现在是不能如何徐怀月,但?是那太子侧妃,不是就在金陵吗?
“桓墨,你最?好,不要骗我……”
金宝珠说罢深深地看了眼男人,便转身离去了。
她并不相信桓墨,但?她也不能拿爹娘的姓名去赌。若是桓墨所言为实,她这侯夫人的名头,恐怕还要再留一?段时间。
桓墨看着金宝珠毫不犹豫决绝离开的背景,双眉微微蹙了下,他?知道金宝珠并没有和解的意思,但?是他?想?只要能先将她稳住就好。
等时间再长一?点,再久一?点,等金氏渐渐放下戒备,他?们还有很长时间,他?可以慢慢抚慰,只要时间够长,总会好的。
想?着桓墨又焦躁的按了按额角,心里?下意识地重复着。
总会好的。
此后的金宝珠果然没有再提和离的事,但?是她开始劝桓墨回金陵。
桓墨的休沐本来也只有两月,何况他?如今回来,知晓许多后来的事,自然也想?快些回到金陵布局占住先机,虽然他?不知道金宝珠为什么也想?回去,但?是只要在他?眼皮下,她想?做什么都可以。
金夫人得?知两人要走还有些不舍,可是她也明白桓墨如今官居要职,不可能一?直留在渝州,只是最?终也没有等到金老爷和儿子回来,让她觉得?有些遗憾。
金宝珠靠在阿娘的怀中?,眼神定定看着梁顶,仿佛承诺又仿佛安慰的回道,“放心吧阿娘,说不定过不了多久,我就回来了。”
金夫人听着金宝珠这番话,只是笑着说了几声?好。
这嫁出去女儿,泼出去的水,何况金陵与渝州相隔如此远,哪里?会很快回来。
不过她知晓女儿是在哄她,便只是轻搂着女儿笑着摇摇头。
临走的前一?晚,金宝珠宿在阿娘的房间里?,而金夫人房间里?的灯一?直亮到后半夜。
金夫人撑着下巴听着女儿认真的交代,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真的行吗?”
金宝珠闻言拉着阿娘的手笃定道,“相信女儿,无论如何,这次一?定要听我。”
前世?的一?生,她过的混沌茫然又失败,但?是有些事情还是记得?清楚,比如说开春之后,金陵的油价和糖价都会突然大涨。
“娘亲,你相信我,等父亲回来,就让他?先别跑镖了,哪怕先买五千两的货物囤着,三个?月后定会翻倍的。”
金夫人有些犹豫,但?是被金宝珠劝说又很心动。
比起跑镖,做这样的买卖不用奔波劳苦,也不用担忧路途危险,自然是好的。可五千两也不是什么小数目,她看着女儿迫切的目光,思量再三最?后还是点头道。
“好,便听你的,等你爹回来,我再与他?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