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纾身子有点发冷,她似乎越来越放任自我了,与孟季确实差别越来越大。可是曲没看出来,季武子和季肥本就与她接触少,也没看出来。可是梁棠看出来了。那么梁樾呢?他一直觊觎孟季,他发现了没有?“不过没关系。”梁棠放了手,声音重新清亮起来:“以后,我们日夜相处,生儿育女,你一定会慢慢变回来的。”说实话,梁太子对孟季,确实令宁纾动容了。她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辚辚的车轮压过路面的不平之处,清晰明刻,带着车厢内一起颠簸起来。梁棠的面容苦中带笑,令她心里也怪难过的。突地,马车硬生生刹住了,宁纾差点扑在地板上,幸亏被梁棠拉住。这是遇上什么了。是季氏?还是梁樾?宁纾心里一个咯噔,看向梁棠,果见他面色苍白。梁棠强作镇定,一扯窗帘,喝道:“怎么回事?”却听一道桀桀怪笑:“太子果然信诺将季氏女送给我。待我回国,必定为太子在大王面前美言,晋国虽大,太子可安居也!”伯宗油腻肥厚的脸出现在车窗外。梁棠瞬地一怒:“我何时答应过?!”他慌乱地转头看向宁纾,解释:“不是他说的这样!”宁纾瞥了眼伯宗,见他一脸戏谑的模样,对着面前紧张不已的梁棠,说:“我相信你。”梁棠轻舒一口气。他推开车门,出来驳斥伯宗:“尔大国上使,撒这种谎……”宁纾见他话只说了一半,就卡住了,也跟着出来车厢,却呆住了。正前方是一排人马,手持弓箭,蓄势待发。似乎只要梁棠这里有什么不对,即刻能被射成刺猬。“晋使是何意?”梁棠将宁纾护在身后,拿剑的手青筋暴起。其实被见到正面,而伯宗没有任何讶异时,宁纾就知道此人必定早就认出了她。碍于被扒光的羞耻,没有引爆而已。只是他怎么认出的?何时认出的?宁纾一时也想不出,遂作罢。“太子明知故问。”伯宗也懒得跟他废话,一挥手,拦住他们去路的人马立刻拉满了弓,瞄准梁棠他们。梁棠出离愤怒,他只觉得满腔的怒火经不住一次一次的打击,他们利用母后毒杀父王,并蓄势吞灭梁国。情势难敌,他也就认了。如今他终于带孟季离开梁都,也放弃了太子之位,将要长长久久在一起,可是,伯宗居然这样都不肯放过他!他唰地抽出剑,指向伯宗:“晋国欺人太甚!”伯宗脸色不变,退后一步,两旁持剑护卫走进,也拔出雪白的刀刃,将他挡得死死的。他哈哈哈大笑:“我就喜欢欺人太甚,不欺人太甚,怎么体现大国与小国的区别?不欺人太甚,做小国君主比岂不是比做大国上卿还滋润?”说完,打了个手势,晋人随即放箭。梁棠的护卫纷纷抵抗,但是瞬间死伤颇重。惨叫连连。梁棠挥着长剑挡了几下,便推宁纾回车厢,踢开已经被射穿胸口的车右,自己亲自驾车,扔下侍卫拖住伯宗,转了马头,往后疾驰。宁纾在车厢里被颠了个七荤八素,也不敢抱怨,只怕梁棠速度太慢。但是即便梁棠一个劲地抽打拉车的马,后面斩杀梁国侍卫的伯宗人马已经跟了上来!呼呼的风灌满了车厢,宁纾看着越来越近的晋国人马,射出的箭簇逼近眼前。她闭上眼睛,只听“嗖嗖”几声,梁棠惨叫一声,跌下马车。接着,有人跳上车,拉住了缰绳,停下了。宁纾被惯性冲出车厢,跌趴在车板上,撞得头晕目眩,一团阴影罩在她头上。她抬头一看,是伯宗阴测测的脸。“上使!”梁棠在不远处,被晋人押着喊:“你放过她!我母后是晋国宗女,只要你放过她,我们mǔ_zǐ一定会感激你!”伯宗闻言,转头虎着一张脸,骂道:“此女是梁王子樾之妻,与你何干?!不要脸!”梁棠越发被羞辱过甚,他赤着眼睛,大骂:“你杀了我吧!”“你母后一生为晋国经营,自然要留下你为她养老送终。况且,本使是信诺之人,你送了梁太子妇给我,我不杀你!”“狗贼!你杀了我!杀了我!”在梁棠的大喊声中,伯宗潇潇洒洒带着宁纾所乘的马车,前呼后拥,离开了。梁棠身中数支箭,上半身都快被鲜血染红了,他跌跌撞撞跟着马车后面追。直到夜色四合。鬼火星点,狐叫丛丛。连车辙印都看不到了。他岿然倒地,心里空洞洞的,就像此刻的天,无星无月,只有层层乌云叠压下来,黑,如同巨怪,似要把一切吞没。也不知过了多久,梁棠突然听见马蹄阵阵,可是他眼皮动了一下,没有睁开。直到有人举着火把,照了他,大喊:“王子樾!是太子!是太子!”王子樾?梁棠唇角勾了勾,不知是笑自己还是在笑太子两个字。他睁眼,见到了这个夺走他一切的人。还真是梁樾这个贱种!只是不是平日所见的孤傲清寒不食人间烟火,也不是阴阳怪气小人得志,此刻发髻松散,衣衫风尘,薄唇也有些干裂,十分狼狈,倒也像个人了。“孟季呢?”他听梁樾问,声音里似含了焦急、愤怒,还有……担忧。梁棠摇摇头,他空空荡荡的心,陡然间灌满了酸溜溜的桔子水,就是他与孟季自小在梁宫夏日所饮的那种桔子水。太酸了,他想,所以眼睛也酸的厉害。领子被揪起,呼吸困难间对上梁樾的脸,只见他面色僵硬,一双眼睛幽灼着令他看不懂的光亮。“我问你,孟季呢?”梁樾的声音似刀刃划过皮肤,凉凉的热热的。“我要死了。”梁棠说:“她也会死。我们再也不分开了。一切都没有变。”梁樾抓着梁棠的手,僵得发白,忽地一笑:“你身上的箭是晋人所制,是伯宗从你手里劫走了她。你这个废物!”在梁棠的讶异中,把他扔在地上。梁樾再次上马。侍从问:“不知道晋使走了多久,太子身上的血都黑了。晋国的大军已经开进,若是他去了军营,我们还追吗?”梁樾一抽马鞭:“追!”人马呼啸而过。梁棠这才不再压抑心中的酸意,盯着梁樾消失的方向,浑身颤抖,笑了几声后,哭了出来。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桃宝儿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伴夏执、岁月静好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26章 我妻子呢?伯宗抓了季氏女,心情略略宽松不到片刻又焦躁起来。早晨发生的事又重重撞进他心里,令他寝食难安。他并非追梁棠而来,抓了季氏女不过是顺手,他其实,是逃出的梁都。宁国使臣入梁都时,他本也去了。在半路碰上了季氏父子并最近风骚正盛的王子樾。王子樾还主动向他问好。因为此人,梁姬越发大胆,竟敢躲着不见他,伯宗自是对其没有任何好脸色。谁知这人并不生气,反倒笑眯眯与他谈论晋国的风物。磨磨唧唧一会,伯宗的耐心都快被磨光了,这一脸皮笑肉不笑的小子竟然道:“上国风光令人仰慕,不知何时樾才有机会去领略一番。”伯宗当然哈哈大笑:“王子想去还不容易?”只等王子成攻破梁都,这梁王父子光着上身,牵着羊,跟在他伯宗身后,面见大王,想想伯宗就美的很。谁知这竖子也笑得真心实意:“哪里容易。大谏今日出使晋国,我未能同行,实在遗憾。以后事务繁杂,恐怕更加没有机会了。”伯宗刚想讽刺他,梁棠还没被废,你就吹自己以后事务繁杂,未免把梁棠、把晋国太不放在眼里了。可是大谏州吁,那个梁姬的前未婚夫婿,他去晋国做什么?一个不大好的念头钻了出来,面前笑眯眯的竖子,露出的牙齿,白森森的,伯宗不敢细想,待梁樾转向季氏父子后,立马掉转车头,连馆舍都没敢回,立刻搜点人马出城。果然不多久,就听到逃出城的馆舍从人回报——奄奄一息的“王子成”不见了!他们怎么知道的?他们怎么敢?他们想做什么?!想到这里,伯宗脸上神色变换不停,他转头看了看被自己顺手牵羊得来的季氏女——梁樾之妻。暗自呸了一声季氏的厚颜无耻,他吩咐从人:“快些!再快些!”“大夫,人挺得住,马就要受不了了。” 一夜奔行,从人也颇为受不了。“受不了也得挺住!”伯宗脸上肥肉一颤:“再快些!再快些!”听到这里,宁纾暗暗纳闷:“按梁棠所说,梁国要亡,可是伯宗这幅样子,比之逃走的梁棠还要慌乱,究竟是怎么回事?近侍问伯宗:“王子成已攻破季氏,我们是直接回国,还是去军营?”“自然是回国!此间事败,不能见王子成!”王子成已经破了季氏,即将奔袭梁都,若是一切按照预想,灭了梁国,宁使也不能多说什么。只可惜……伯宗想到此处又是一阵暗恨,他嗖地站起身,拽了宁纾,骂道:“梁樾这个贱种坏我好事,先杀了他的妻房,以消心头之恨!”说着挥剑就要剁。宁纾一头被按在车帮上,发髻散乱,被风吹的满头满脸,她吓了一跳,眼瞧雪白刀刃就要砍下,连忙喊:“我不是他的妻房!我是王子晋成的妾室。”“什么?”伯宗收停刀刃,鼓着双眼盯着她:“你这个贱人,曾经冒充宫人袭击我。此事还没跟你算。若是你敢骗我,这里凑齐五马分尸的材料还是全的。”宁纾赶紧发誓,不敢,她心一横:“我与王子成互有好感,王子成允诺过纳我为妾。”伯宗转了转眼珠:“何以为证?”宁纾焦急地思考了一下,答:“王子赠我明珠,现遗落在梁都。是他姑母,就是宁国王后所赐,卵大,对光呈五色。”伯宗放下刀,上下盯着宁纾仔细看,“那是大王赠给胞妹宁后之物。外臣并不知道,看来你说的是真的了?”他这么说,是说自己是内臣了。“若上使肯放过我,他日晋国相见,我必会报答你。”宁纾“郑重”承诺。伯宗将信将疑,但是据他所查,那日被梁姬骗去的女子的确就是这个季氏女,而晋成见了她之后就处罚了从人,似乎说得通。这个梁女敢虐杀他的从人,莫非就是仗着王子成的宠爱?此次他事败,毁了王子成的计划,恐怕回国又是一番腥风血雨,若是能交好他的妾室,似乎也只得冒险。不过是一女子尔,杀了也不过是泄愤。“好,我便放……”话音未落,便听车外侍从的呼喊:“大夫!不好了!梁人追来了!”宁纾扭头一看,果见梁都的方向,一阵尘灰飞扬,似有大队人马。伯宗脸上肥肉直跳,他扯下腰上拴着的带刺鞭子,再次抽在马背上。“来不及回国了!去进军营见王子成!”妈的!拼了!伯宗只希望王子成能看在他献上他妾室的面子上,不会太过折辱他。马儿吃疼,一甩蹄子,再次大力跑了起来。但就这样,跑了约二里地,马车终于抵达了季氏封地,远远看到晋军黑旗密密麻麻。被抽的鲜血淋漓的拉车马倒在地上气喘吁吁,口吐白沫。宁纾与伯宗跌了出来。有几个晋军斥候游弋,发现了他们。“我是大夫伯宗!”伯宗气喘嘘嘘:“我要见王子成!”“伯宗?”斥候眼神对视了一下,拔刀走了过来!雪亮的兵刃反射出太阳的刺眼光芒。伯宗瞳孔一缩:“你们想造反吗?竟敢对我无礼?”斥候笑嘻嘻,阴测测:“王子有命,见伯宗,杀无赦!”伯宗汗毛直竖,他想到晋成不会轻易饶了他,却没想到他竟然连见都不见,就要杀了他!他可是晋王近臣,宠妃胞弟!伯宗一把拽过宁纾,往斥候面前一推:“这是王子成在梁国的姬妾!”果然斥候一愣,缩回了直面而来的刀。伯宗趁机跳上侍从的马,转头便跑。从人也纷纷跳马开跑。斥候立刻四散捉捕,几番之下,还是让伯宗给逃了。伯宗孤身一人,没命地抽打马匹,终于在逃脱了晋军的追赶,却不想前狼后虎,与追来的梁人给碰了个面对面。梁樾一脚踩在伯宗的身上,“我妻子呢?”伯宗已经累的无力再跑,脱力地趴在地上,头颅埋入黄土,只觉得身上这一脚,能把他的肺管子给踩出来。见伯宗不说话,梁樾的耐心也磨光了,长剑挥动,夹在伯宗的脖颈间:“说!”伯宗艰难喘了口气,骂道:“我乃晋使,尔梁国竖子,竟敢对我不敬!一旦梁国灭,我定让你不得好死!”话音刚落,脖子上剧痛传来,接着热腾腾的血灌了他一脖子!伯宗不可置信地抬头:“你竟敢杀我?”却见头顶的少年,俯下身,雪白的脸,漆黑的眉眼,一丝表情也没有,声音也冷如寒霜:“我妻子呢?”伯宗忽而笑了,他哈哈大笑起来:“想我伯宗一生随军灭国三五,欺□□女无数,今日居然要丧命在梁国小儿手中!可笑可笑!”脖子里的疼痛越发厉害,顶上的少年似是毫无感情,既没有嗜血的激动也没有不耐他回答的愤怒。“王子,此人一副丧家之犬的模样,必定是遭了晋军的驱逐!只不知道孟季是否已经丧生他手!”季武子赤红着眼说。看着少年僵硬的肢体,铁青的面容,伯宗想着既然他要死了,其言也善一把吧:“王子樾,妄你少年英雄,却可怜也是好汉无好妻!”“你说什么?!”跳出来的是季武子,他急赤白脸:“你杀了我妹妹,还肆意污蔑她吗?”说着就要举刀砍。伯宗赶紧道:“她没死!”果然脖子上的剑刃松了一些。伯宗一脸血,得意洋洋:“季氏女早就勾搭上王子成。可笑你跟梁棠兄弟二人为她争风吃醋,不过是野狗抢剩饭!”“你说什么?!”季武子一脚踏在伯宗的头上,转头焦急对梁樾道:“王子莫听他胡龇!”伯宗大声哈哈大笑,他觉得自己的形容棒极了。“野狗抢剩饭,哈哈哈哈呃——”一阵剧痛,伯宗看到自己越飞越远,知道自己的身体看不见,面前只剩黄土。“王子?”季武子有些震惊,有些尴尬,有些小心翼翼:“他一定在说谎。一定是,他杀了孟季,知道逃不过,为了泄愤,才这么说。”梁樾目光清凌凌看向远处晋军军营的方向,面色淡淡的,看不出想什么。季武子继续说:“孟季与晋人素无来往。这个伯宗信口雌黄,也太过分了!”梁樾忽然看向季武子的眼睛:“孟季真的死了么?”季武子哑然。伯宗一个人出现,又不见孟季尸体,他也不知道怎么说。“臣这就去沿途仔细查找。”梁樾却回身上马,“武子回梁都请宁使。我这便去晋国军营,会一会那个死而复生的晋王子成。”说罢,一抽马鞭,扬起尘土,疾驰而去。梁樾的宽袍衣袖,被风带起,如同腾飞的翅膀,清瘦的身影在马上如同浮在半空。季武子只看得到他往日落处奔去,如同飞向圆圆的太阳。他呐呐开不了口,妹妹究竟是死了还是没死?晋王子成?与妹妹?也太过荒唐了?可是心里却隐隐有所担心。没来由的。太奇怪了。“来人,随我回都。”他也不敢耽搁,回都请宁使调停。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晚了点。一会还有一更。第27章 姬妾军旗如林的晋军军营,持戈者卫垄的中军大帐,一个少年端坐上首,一脸沉静地听各统领回报。虽只是帐篷一座,却因此少年贵气十足,而有了一种金马玉堂的感觉。“禀大将军!”侍卫走进中军大帐,对上首的少年喊:“伯宗果然逃出梁都,直奔我军营而来。”“人头呢。”少年捏了捏眉心。侍卫迟疑了一下:“让他逃脱了。”少年放下手,目光冷冰冰的:“他一个丧家之犬,既有胆子来军营,你们却没本事留下?自领军法去。”侍卫颤巍巍应诺,但还是犹豫道:“大将军。伯宗把你在梁国纳的姬妾带出来了。就在大帐外等候。”此言一出,中军大帐诸将纷纷面色古怪起来,眼神之间的交流也颇为频繁,只是碍于主将严厉,不好出声。“姬妾?”晋成微微讶异,“荒唐!”“大将军是说,伯宗撒谎?”“既然毫无此事,杀了她了事。”有人建议。晋成略一沉吟,却道:“伯宗仓皇逃出梁都,还能将一女子带在身边,十分古怪。带进来。”侍卫一退,不一会,外头持戈者押了一名少女进来。一进门,晋成就认出来了,这是那个梁国的太子妇,季氏女,也是在南郊春亭被伯宗下药的女子。她抱着自己叫表哥的模样,晋成还历历在目,此刻又见面了,不禁有些尴尬,但更多的是恼火。这个伯宗简直不知所谓!一而再再而三,将这女子塞给他,究竟是什么意思?!他看上去是如他一般的色中厉鬼吗?他何时表现过对他人/妻子有意思?而这女子显然也是认出了他,木愣愣地盯着他瞧,又是高兴又是不知所措的!而在中军大帐其他人眼里,明显是,这两人是认识的。而且,并不像只是认识而已。遂在王子成的随从招呼下,纷纷离散。晋成见人都散了,倒也没阻止。他站起身,踱着步子走下台阶,走到这少女面前,见她神情激动,不由一阵气闷。“姬妾?我倒不知梁国的太子妇如何成了我的姬妾?”晋成哼了一声。宁纾也很是抓狂,她只觉得现在的场景是她有生以来,所处的最为尴尬最为奇幻的场景。若说上次在南郊被陷害,意识不清醒,倒也无法想这么多。此刻被押来中军大帐,见到晋成表哥,用这种身份,这种名义,实在是太令她无言以对了。好在这是孟季的皮!宁纾吸了一口气,把面皮想成城墙,很厚,很厚。“我不敢肖想王子,是伯宗,他自作主张。”“不敢肖想?”晋成笑了笑:“听闻梁国的太子棠和王子樾为你痴迷不已,那么那日你在春亭,叫的表哥,究竟是他二人中的谁呢?”春亭!表哥!宁纾厚如城墙的脸,顿时裂了。一脸涨红,脸红脖子粗。那日,晋成表哥果然在,并非她的幻觉!见眼前的少女脸上神色换来换去,内心纠结不已的样子,晋成也不再点她了。“我对你这种水性杨花的女子毫无兴趣。”晋成一指大帐门:“出去。”宁纾却是不动。晋成拧眉。宁纾心下既是酸楚又是感动。酸楚的是被晋成表哥当成水性杨花的坏女人,感动的是晋成表哥果然是个为女色所动的真君子。“我,我不能走。”宁纾大着胆子,以她对晋成的了解,他虽不是有护花意识的风流子,但是不至于眼看女子被残害而不肯援手。“上次王子离开以后,若非有,我家人及时赶到,恐怕伯宗的手下就会……对我……“宁纾想想就后怕,哆嗦地说不出来。“若是今日我从这里离开,从军营往梁都,我一个人,难免遇上麻烦。”“况且,我今日站在这里,并非我所愿,是伯宗抓了我。”“若王子真有意放了我,还请派人送我回去,可以吗?”面前的少女,双眸如闪着星星的湖水,似是满心满腹的信任和期待。柔软娇憨的脸上,全是恐惧。嘴里说出的话,洗白了自己,又勾他愧疚,顺带还有恳切的请求。晋成忽然有些理解了梁王的两个儿子,这季氏女似乎真的有一套。又或者是他在军营待久了,太久没有和女子接触的缘故?“大将军!”门外侍卫又禀报道:“梁国王子樾,独身一人闯营,欲见大将军。”宁纾一听梁樾找来了,顿时心下一松,终于来了。晋成却瞥了她一眼,唇角一勾,“来人,将本将军的姬妾带下去好生安置。”???!!“王子这是何意?”宁纾被这峰回路转的给搞懵了。晋成微微一笑:“你走了大运。”说罢挥挥手,自有侍从带了宁纾出大帐。梁樾自进晋军大营,便下了马。众多晋军纷纷侧目打量这个搓尔小国的王子,只见他一身风尘仆仆的峨冠博带,却不掩毕露的锋芒。虽是单薄的少年身材,却是清冷坚毅的相貌,生人勿近的气场。有军中勇士想趁机挑衅,却被他一抽长剑,一言不发就要捅穿!“大胆!敢杀我军中将士!”有将领呼喝着,弓箭手将其围圈住,瞄准,拉满弓。却听其义高凛然,言道:“我乃周天子所封梁国王子。此乃军中贱卒,以尊杀贱,何过?尔以我杀贱卒而罪我,可见王子成在周天子身边为官,全然不识礼法,不过是白混资历罢了!”此虽大争之世,周天子式微,但明面上的尊重还是有的。尤其是中原大国,扛起的所谓“尊王攘夷”“尊华夏而贱夷狄”的大旗,北筑长城共同防范匈奴、靺鞨、羌等游牧民族。将领哑口无言,因为王子成最在意讲尊卑秩序,以其能够调令jūn_duì如驱臂指。“王子樾,请。”将领挥手,令众人放下弓,让出一条路。剩下来倒没再有什么幺蛾子,一路畅通行到中军大帐。见了晋成,两人互相见礼,看座。“本将此前就听到王子樾的大名,一直很想见一见是何等少年英才。只是可惜,本将在梁都遇袭,与王子擦肩而过,缘悭一面。”晋成笑道。见晋成厚颜扯谎说自己“遇袭”,梁樾也没顺着他的话头讲。“王子行猎至我梁国腹地,不知可否见到我的妻子?”行猎哈?晋成觉得可笑:“已经吞下腹中的土地如何能吐出来?我逐鹿而来,胃口很大。”见梁樾脸色不变,又道:“你的妻子,怎会在我军中?找妻子,应当去你岳父家。”梁樾认真:“今次,樾来王子军中,不为国事,只是为了接妻子回家。”“我这里没有你的妻子。”晋成下逐客令:“王子请回吧。”梁樾并不起身,反而道:“伯宗亲口承认,我的妻子,在王子军营。无论如何,请王子给我一个交代。”晋成低头饮了一口茶:“哦?有这种事?今日伯宗确实找过我,带了一名女子来。不过那是本将的姬妾,并非王子你的妻子。王子是不是听错了?”梁樾笑未及眼底:“王子可听过上党一地?”晋成脸色一黑。上党乃是三国必争之地,所有者韩国颇为弱小,为秦军日夜逼攻,不得已将这块地赠与赵国,从而拉开了旷日持久的秦赵的灭国大战,最后两国死伤无数,长平之战中赵国被坑杀四十万兵卒。晋成不由齿冷:“莫不是你们打算效韩国故智,将梁国所有土地全部赠与宁国?这可是祖先披荆斩棘所得,居然子孙不肖,一战未有,就赠送他人!可悲!”“这些年为晋国吞灭的小国不知几凡,身死族灭、宗庙不存为他人笑的,又不知几凡。蚍蜉撼树,不如识时务者为俊杰。”梁樾沉声:“我父子只求家人在侧,烛火可亲。王子出身上邦王室,所谋甚大,我等自不敢敌。”“禀大将军!宁使求见。”门外侍卫又报。晋成盯着梁樾,冷笑:“不见。”梁樾却丝毫没有不安或是其他反应,依旧坐着,不知道在想什么。片刻后,侍卫再次禀报:“大将军!有军情急件!”晋成随手抽过侍卫手中的竹简,一瞧之下,脸色不由一变。宁纾被晋成的侍从带下去之后,就被几个强征来的民妇伺候着沐浴更衣。因为心里存着事,不晓得梁樾与晋成表哥之间会发生什么,宁纾心神不属地胡乱洗了一把,就要跳出来。却又被那几个得了命不敢违抗的民妇给按下去又搓又擦的,浑身像褪了皮,非常疼,才出了来。出了澡桶一瞧,她原本的衣服全不见了,只有民妇捧上来的颇为轻薄的衣衫。真难为她们了,居然能找到这样的衣服,请问是从哪家抢来的?她不肯穿,“我原来的衣服呢?!”民妇答:“姬的衣服太脏了。”宁纾气息一滞:跟着伯宗跑了两日,又滚了黄泥,确实太脏。“去把我的衣服拿来。”宁纾缩在澡桶里:“这种衣服我不会穿的。”民妇商议了一会,决定去找管事的军士问一声,也不再强迫宁纾。另有两人去找宁纾原本的衣服。一时间此处,只有一名民妇伺候。或许是等得太久,或许是这几天神经太过紧张,或许是这里是晋成表哥的地方十分安全,所以宁纾不小心打了个盹。再醒来,却是被民妇的声音吵醒的。“你,你是何人?!”“来人啊!来人啊!”宁纾一惊,还未等心慌,便见一人持剑而入,踢开民妇,扯了帐幔,穿过屏风,站到了她的面前。宁纾与他四目相对,一瞬间,似乎时间停止。澡桶里的水,似乎凉了。第28章 爪子直到梁樾唰地耳根红透,转身走出帐房,宁纾才长舒一口气,缩回澡桶。可继而又是说不出的郁燥之气,令她狠狠踏了踏捅底。扯了好几根头发,都不能让她心情平复下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她想喊,但又只能憋着,最后是面沉似水,活似个水里爬出来的女鬼。梁樾站在帐篷外,看着晋军的旗帜缓缓流动,在渐渐沉入地平线的晕红下,仿若被血染透了一般。晋军终于撤军了。宁使与晋成谈的如何,他不去想,那不是小国能够控制的,但是只有容小国一夕喘息,他们才能再图以后。今日所经历的屈辱,妻子被人当做姬妾掳走的耻辱,如即将铺天盖地而来的黑暗,令梁樾无法忍受。他费尽心机、不顾生死,终于变强,赢了王后、梁棠,杀了伯宗,报了母仇,救了姐姐,得到了他原本奢望的一切。可是如今这即将四合的黑夜,寂寂而动的晋军,却再次嘲笑他,不过是井底之蛙!尊贵如父王,仍不过是他人的傀儡、棋子。他与梁棠为之争斗、珍视的孟季,在那些人的眼里亦不过一玩物。这一认知原本不是不清楚,但是直面它,却更加鲜血淋漓,痛彻心扉。一阵窸窸窣窣后,帐门打开,少女红着脸眼神闪烁,唤他:“王子樾。”梁樾一看,眉头皱起,这一身轻薄的衣衫,虽是遮了全身,但是稍有微风吹过,衣料贴在身上,就勾勒出了身形。女子的胴体……若他方才没有进去,倒也还好,此刻一见到她,便想起方才她在水里的模样。乌黑如同水藻般的长发勾勒出她的脸部轮廓,蜿蜒绵延至她的脖颈、锁骨、还有更下……白腻腻的肌肤在灯火下发出莹润的色泽,更有水珠不断滑落,顺着起伏的肌肤往下……“你原来的衣服呢?”梁樾心情烦躁之下,口气生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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