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所有人都对她怀有着极高的期待。但正因为知道,她愈发愧疚与无奈。她想恢复力量,她也一直相信自己迟早能恢复力量,如今没能恢复只是因为神觉得还不到时候。但是如今,她却得知,自己的力量居然是被别人偷走了。多么无耻的小偷,才会偷走先知的力量啊。“她”偷走那份力量,一定是为了对抗神吧?真是自不量力。无论如何,他们得把这份力量拿回来。那是神赐给先知的力量,不是随便什么宵小就可以触及的。她慢慢将手抵在下颌处,低声祈祷。……20号穿成孤儿后有短暂的不适应,但她很快就按照原主的生活轨迹开始打工,拿到了仅供糊口的微薄薪水,并同时完成了身份任务。她自幼住在贫民窟,除了勤勤恳恳打工没有别的活命的方式。但既然是游戏,她总是忍不住观察身边的人,试图从中找到一些线索。多日下来毫无所获,她慢慢也急了起来。好在和土豪等人见过了面,得到了他们的接济,否则天天被老板压榨、吃那些难以下咽的食物,她觉得自己可能会在发现线索前先暴毙。实在不知道从何下手,就在她考虑要不要使用那张解谜卡的时候,她遇到了4号。虽然4号与20号没在一个队里待过,但好歹曾经友好地打过招呼。都是年轻女孩,几句话就聊在了一起。4号被拉入这个游戏前,是个女支女。而在这个世界,她重回老本行。4号以前其实只是个普通女孩,家境中等偏下,爹不疼娘不爱。没读过多少书,也算不上聪明。但这次她的运气比较好,穿成了一个比较高级的女支女。简单地说,她不需要付出身体就能游刃有余地行走在客人之间,并且不动声色地套出所需要的情报。没错,她的第二身份是情报贩子。这个身份的身份任务想想就不容易。4号虽然有着原主的记忆,却没有原主在客人间若即若离、魅惑众生的能力,好不容易才险之又险地完成了身份任务。两个女孩相遇,首先交换了一下彼此的情报——当然,20号的情报远远比不上4号。两个女孩绞尽脑汁都没能推出一个合理的结论,商量之下,她们用掉了20号的解谜卡。看完提示,20号面色微变,找了个理由就想和4号告别。4号察觉到了什么,质问她是否掩盖了情报。20号拼命找借口想脱身离开,4号都不依不饶。“我又急又担心,”20号道,“毕竟她上一局在第四队,你当时好像分析过四队淘汰过不少人的,我怕她气急了直接上来淘汰我。”甄未凉问:“你们看到了什么?后来呢?”20号道:“她不住在贫民窟,高等女支女嘛,在挺好的地段租了房子。我们是在贫民窟相遇的,也就在附近找了个比较安全的地方交谈。后来争吵声越来越大有人过来了,她只好匆匆走开了。至于我看到了什么,就和这个有关了。”她指指桌子上的金属,道:“这是原主父母生前留给我的,原主再饥饿也没把它卖出去,一直小心翼翼地当项链戴着,而且轻易不露出来。”她稍微停顿了一下,整理了思路:“单看我们交换的情报,大概就是最近有人在争夺一个什么东西。而且就是王国各处各种异常,不少人私下活动,但在活动的人绝大多数都不知道他们是为了什么。给我的感觉就是有人故意搅浑了水,以便浑水摸鱼。但加上解谜卡的提示……我觉得你可能已经知道了。”甄未凉颔首。锚形状的入场券。有人试图尝试建造形状怪异的大船。神刻意搅乱先知的传承,以此减少她从中作梗的可能。所有的线索,对应了一个答案——世界末日。“很明显,”甄未凉道,“真正知道末日将至的人不多。而且我很好奇,如今被大量木匠这么着急建造的‘方舟’,是神指定的那一艘,还是别人为了活命的另一手准备。”“我倾向于认为是那些争夺‘入场券’的人的另一手准备,”20号道,“神既然已经发放了‘入场券’,方舟应该已经整装待发了吧。”甄未凉满意地点了点头:“那么接下来的问题是,一,神所选择的‘诺亚’是谁;二,方舟在哪儿;三,到底有多少‘入场券’;四,为什么有人知道末日及方舟的存在,知道了进而争夺‘入场券’的到底有多少人。”魏贞寒的入场券是意外从一群赌徒手中夺来的,他事后审问了那些人,得到了一些线索,锁定了几个人,目前还在进一步观察。对,甄未凉把那枚“入场券”还给魏贞寒了。为什么?这就要问另一个为什么了——他拿到“入场券”时,系统为什么没给他发来通知呢?原因只有一个,他本来就有了。为此,他以一个抠脚大叔的姿势研究了自己脚腕上的那个铃铛半天,终于勉强从铃铛缝里看出了一点蓝色。他晃了晃脚,铃铛振动着,冰凉的蓝色金属透过缝隙熠熠生辉。他的入场券,先知前世便给来世的自己留下的礼物,早已在手。也因此,他得以确定了两件事。第一件事,“入场券”在一定范围内会对其他“入场券”产生感知,并且发热,越近越炽热。甄未凉没有试过将两枚贴在一起会怎么样,毕竟他暂时还不打算把入场券从铃铛里面抠出来。第二件事,先知上一世的生命终结于十八年前。至少十八年前,方舟和入场券,就已经存在了。而20号现在十六岁,她的父母死于十年前。已知的在己方手中的入场券,已经有三枚。“我这段时间全王国到处跑也是为了定位方舟,可惜目前并无所获。”甄未凉摊手。他没有接受20号递过来的入场券。反正他已经有了。☆、他是瓮中人(十九)第二天,甄未凉亲自把20号送了回去。他一举法杖,20号刚要闭上眼睛,他们已经出现在了贫民窟。甄未凉随20号进屋喝了口凉水,20号笑着和他调侃了几句自己现在的穷酸,眉目豁达,并无自卑自弃之意。甄未凉不挑,毕竟在山林里活了那么多年,他又没有生理期。但他还是左右环顾了20号的居住环境,道:“你这条件……有点不安全啊……”“贫民窟一直这样,不过基本的秩序还是有的。”20号笑道,“我得去打工了,下次再见。”甄未凉点了点头,不动声色地动了下手指。目送20号离开,他消失在了原地。——当天,20号打工路上忽然被一帮地痞无赖找了麻烦,堵在了小巷中。她好歹有点战斗经验,不动声色想把人引到有人的地方,却忽然感到手心发热。她诧异地抬起手,手心一个拇指盖大小的光球缓慢浮起。而后,她便看到眼前的地痞在地上一阵翻滚。她哪里还猜不到这些人是谁找来的。片刻后,光球重新落入长满薄茧的手心,面前的人狼狈地趴在地上喘气。是光魔法,无论如何都和邪魔外道扯不上关系的魔法。有它护体,人们只会觉得她得到了神的庇佑。20号忍不住握起拳头,低头微笑。但是4号有的是办法在背后找她麻烦,看样子她还是得尽快离开了。至于去哪里,并不是问题。土豪的农场,曾经队友的商铺,总有地方可以去,而且不会脱离原本的身份。当然,至关重要的剧情,她即便已经知道了,也不会随意透露。毕竟,像甄未凉那样令人放心的人,终究还是少数。女孩放弃了那个零工,回到贫民窟简单收拾了行李,再次向农场走去。她依然算不上十分好看。然而晨光之下,她平淡无奇的五官带了十二分的平和淡然,纤细单薄的身影不紧不慢,周身散发出难以言喻的魅力。谁说,只有五官美丽,才能称为美呢?……甄未凉接到土豪的回信,确认20号已经到达了他那里,这才松了口气。他别的没有,就是护犊子。虽然在这种你死我活的游戏里谈护犊子有点愚蠢,但他还是决定继续护下去。毕竟,随着游戏的发展,这个系统已经显示出了能力的边界。说不定,他能够找到它的破绽,把更多的人带回现实呢。万一呢。虽然这个万一实在太过缥缈艰难,但比起杀那些无辜的人,甄未凉还是更喜欢这种通关方式。而且他相信自己可以做到。这种时候不需要多余的自我怀疑,唯一需要的就是坚定和对可信之人的无底线信任。他信任20号。既然已经把20号当成了自己人,那么那个4号,就不得不处理一下了。他转身,理了理法袍的褶皱,转身离去。三天后,4号被人发现死在了城外。她在交换情报时得罪了客户,客人怒而将其杀害。至少明面上,这是她的死因。……关于甄未凉是“女巫”的传言已经流传开来,先知更是以自己的名义签发了追捕令。然而出乎世家意料的是,不少人旗帜鲜明地质疑这种说法。首先是世代为骑士、功名赫赫的凯伦萨公爵,他带着自己的骑士女儿凯伦萨小姐直接拒绝了追捕令,表示“白袍圣女”决非女巫。紧随其后,极受尊敬的老骑士站出来支持“白袍圣女”。而后是王城某著名报刊,直接刊登了大量采访,甚至称这种传言“无耻”“忘恩负义”,言辞间隐隐有指向先知的意思。魔法师世家的一位地位较高的少爷甚至在公共场合表达了对大小姐的信任及对家族的愤怒失望。王国法学院的学生专门联名反对此次追捕。后来不知怎么,手工业界、农场主、商人也有了反对的声音。最后一锤定音的是摄政王。他带着“白袍圣女”直接出现在了教会,令教会来检测甄未凉是否有丝毫不妥之处。而经过这次检查,神所极力掩盖的真相也终于避无可避。十一年前,家族将七岁的原主远远藏了起来,加上神做了手脚,命运才产生了错位。然而现在,甄未凉与他的力量就这么活生生地站在这里。——“白袍圣女”才是真正的先知!——如今的“先知”是假的!震撼性的消息顷刻间传遍了整个王国,一时间,甄未凉的小伙伴们都惊呆了。20号松开手里的饲料桶,不敢置信地看向土豪:“啥?队花是先知?”嗯,这些队友私下对他的称呼就是“队花”。原本还客客气气叫“6号”的,后来熟了便不顾忌了。“我还想问呢。”土豪也很震惊,“我这前段时间不是花了不少钱买通人挺队花吗,现在他们纷纷来信谢我,说多亏了我他们才没有犯糊涂,还送了不少难搞到的食材,老好吃了。”对,前段时间的舆论风向,土豪这帮人可费了不少心思。有的人,像那几位报刊界朋友是甄未凉提前买通的,但更多人,像59号44号fù_nǚ、93号老骑士以及女扮男装的魔法师少爷等人,就是纯自发了。不得不说,虽然有摄政王魏贞寒相助,甄未凉怎么都能洗脱冤屈重归先知宝座,但有这些昔日队友盟友支持,心里还是暖洋洋的。这直接导致,甄未凉在魏贞寒面前表情荡漾地抱着法杖在地毯上滚了半天,并时不时发出“嘿嘿嘿”的诡异笑声。魏贞寒:“……”他叹了口气,开始考虑把现在价值足够十户人家一辈子生活所需的地毯换掉,换成另一种更为柔软珍贵的款式。这样甄未凉滚起来也舒服一点。无论如何,甄未凉回归先知宝座已经势不可挡。教会内部颇为兵荒马乱了一番。先是把当年寻找先知的倒霉蛋拉了一个出来背锅,而后便开始紧急讨论如何处置先知这位“先知”。顺带一提,甄未凉的身份得到验证后,那位无辜的姑娘已经从先知居处迁居到了监牢。尽管她确实是无辜的,但这样的疏漏必须要有牺牲者背锅。这也是为了避免真正的先知心中不悦。甄未凉不会有任何不悦,但他知道,他再怎么申辩,人们也只会认为他在表现自己的仁慈,象征性地减弱对原“先知”的惩罚也就罢了。所以他选择了——“我不要你们觉得,我要我觉得。我觉得她很无辜,我要你们立刻放了她,现在立刻马上now!”咳,当然,真正下达命令的时候,他没有这么霸道总裁。那个姑娘离开前,他去见了她一面。即便是甄未凉也不得不承认,那是一个极为美丽而且强大的姑娘。只是,她以凡人之姿,一直以先知的标准要求自己,难免有几分不自信甚至怯懦。他们的聊天很平静。这位姑娘似乎将一切都归咎于了“神的安排”。只是提到勇者时,她的表情有些悲伤。她是动了真情了。虽然甄未凉觉得她更多只是心理暗示“我爱勇者”太多年,迷乱了。但她很快又露出了纯洁到极致的没有任何杂质的微笑。哪怕是遭遇了命运如此的玩弄,她依然是安静而且温柔的。“你以后打算怎么办?”甄未凉问。“我想像你一样,各处去走走,”她说着,澄澈的蓝眸露出了不加掩饰的向往,“我刚听说‘白袍圣女’的事迹时就忍不住想,要是我也能这样做,去帮助很多很多的人,那该多好。”不得不说,她和原主是有极大的相似的。这样从始至终不加改变的纯善,尽管脆弱,但珍贵的事物本身就是需要珍藏的。甄未凉与她分开后,忍不住叹了口气。这样美好的女孩……如若不是造化弄人,如今肯定生活得很幸福吧。不过,失去了“先知”环境的保护,她恐怕也无法成长到这副模样。不得不说,他有点担心她一个人到处游历,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怎么?”甄未凉吓了一跳,赶紧抬起头,一拳落在了魏贞寒胸口:“大兄弟,你这样会吓死人的。”魏贞寒的脸色似乎有点不太对。甄未凉诧异地看着他,问:“怎么了?”魏贞寒:“见过了?”“嗯。”甄未凉忍不住再次叹了口气,“挺好一姑娘,可惜了。”魏贞寒沉默。但甄未凉很快就不再担心了。原本留在“先知”身边的一个黑袍魔法师离职,悄悄跟上了那个孤身一人的金发姑娘。尽管末日即将来临,但无论什么时候,这样的不离不弃,依然令人心中一暖。而对甄未凉来说,麻烦才刚刚开始。勇者从王国边疆赶了回来,世家家主多次请求与甄未凉见面。甄未凉躺在刚刚换过的柔软地毯上,完全不想动弹。勇者定的时间是早上,而他这段时间不太乐意早起,今天好不容易才爬了起来。刚吃完早餐,又窝在地毯上不想动了。“可不可以告诉他们我不在啊啊啊!!!白袍圣女出去救人了先知什么的不当了行不行!!!”知道他只是在发泄,魏贞寒面不改色地处理文书:“嗯。”“你接触的那个3号小公举怎么样了?王室藏书有没有我们要的东西?”咸鱼一边翻滚一边提起正事。“她说收获颇丰。不过,她毕竟才十岁,你看要不要找人帮她?”“好,”甄未凉一边翻滚一边欣然答应,“我明天就去找42和24号……啊!”撞到了书柜的甄未凉默默换了个方向滚。翻滚了片刻的甄咸鱼半天才爬了起来,认命地往外走。魏贞寒一直注视着手中的文书,等甄未凉出了门,脚步声渐渐远去,才慢慢转过头,蹙起了眉。连瞬移都不想释放的甄未凉慢吞吞地挪到了总教堂,一个神职人员恭敬地对他道:“勇者已在花园恭候。”甄未凉略点了下头,大步走了过去。他对勇者已经不再陌生。没走几步,他便遇到了之前跟着勇者身边的那些骑士。见到他,几个大小伙子挤眉弄眼,最后其中一人终于鼓足勇气,大步上前,视死如归的模样让甄未凉几乎笑出了声。他停在甄未凉面前,猛地一鞠躬:“对不起!还请先知大人原谅我等的怠慢!”甄未凉后退一步,平静道:“不知者无罪。”按理说这应该是一个打脸的痛快剧情,但甄未凉却莫名其妙地感到了无趣。这几个骑士有什么错吗?在那种情况下,他们对他这种态度,明明是正确的。否则难道任由乱七八糟的小姑娘随意接近早就打上了“先知”戳的勇者?甄未凉随意和他们聊了几句,便继续向花园走去。那人背对着他。身姿挺拔的他有着一头银发,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但甄未凉记得,在恋人面前,他是怎样一个温柔而略显傻气的大男孩。就像他湖水绿的那双眼睛一样。甄未凉甚至还能感觉到,他的心脏有了一瞬的抽痛。但是……已经结束了。似乎察觉到衣袖摩擦的声音,勇者转过了身。看到甄未凉,他露出了极为复杂的表情。惊喜、愧疚……复杂到无法分辨。甄未凉倒也没有分辨的必要。“对不起,”勇者张了张嘴,“我其实认出了你,但是……不不不,我不是自我辩护,我只是相信了教会……不也不是,我……”一番语无伦次在甄未凉平静的注视中渐渐弱去。他讷讷地看着自己的脚尖,不敢再说任何话。“你知道,”甄未凉道,“十一年前,我为什么会被教会略过吗?”勇者:“我、我听说,你的家族说你没有魔法天赋,就……”“噗。”甄未凉忍不住笑了,似是在嘲笑那个家族至今还在苟延残喘。勇者痴痴地看着他的笑容,甄未凉没有理会。“以前又不是没有过转世后天生无天赋的例子。就算没有魔法天赋,只要是个女孩儿,教会怎么都不会漏过的,不是吗?”甄未凉道。勇者微微睁大了眼睛,忍不住后退了一步。“所以我被教会遗漏的原因之一很简单,这一世的‘先知’是个男人。”甄未凉笑着道,“怎么,现在有何感想?”勇者的视线有点游离。他忍不住往某两个部位去瞄,却又不好意思真的去看。甄未凉道:“因为我是毫无魔力天赋的长子,我的那位父亲从小将我送走,伪装成女孩,以免家族继承权落到一个羸弱无力的长子手中。好不容易遮掩性别长大,我的好弟弟暗中给我人为制造了危险,让一个爱好男色的地痞救下了我。按家族要求,女子必须嫁给救命恩人,否则火刑处死。”“你知道吗,我的弟弟亲手点燃火刑架时,他忍不住拼命上扬的唇角已经让他几乎无法维持表面上虚伪的悲伤了。”☆、他是瓮中人(二十)说到这,他自己也忍不住笑了:“不过火刑是后来的事,是我自己选择回去的,否则我也没办法按照上辈子的计划重塑身体,进而拿回属于我的魔力。在那之前,我逃离了家族。然后,你知道逃亡途中的我在梦中预知到了什么吗?”勇者怔怔地看着他,张了张嘴,没有说话。“那时候我的魔力没有恢复,那次的预知,可能是走投无路之下的一次爆发吧。”甄未凉笑着道,双眸却毫无笑意,“其实梦里的事和之前发生的都差不多,只不过后面,没有那么多人声援我,我被认定是女巫,然后开始四处逃命。你知道我的魔力有多强,但我还是死了。”他看着勇者:“你知道,能杀死我的,只有一个人。”勇者只是看着他。他的湖绿色的眼眸中透着不可置信和痛苦。甄未凉从身边的蔷薇丛中摘下一朵沾着露水的白色花朵,忽然想起了魏贞寒将花簪到自己头上的那一天。他又笑了,一片又一片漫不经心地扯下花瓣,顺手丢在脚边。有几片落在他白色的短靴上,露水颤颤巍巍地抖落到皮革间:“我预知到我会在死前那一刻看到世界的命运,可惜我现在恐怕是到达不了那种濒死的状态了。不过我死后事情还没结束,由于自行斩断了羁绊,先知不会再带着记忆入轮回,我化作了怨灵,杀了不少人,最后也是被你一剑毙了命。”先知和勇者都有拒绝带着记忆转世的资格,但在过往,由于二人始终相爱,他们都没有动过放弃轮回的念头。说到这,甄未凉忍不住又看了眼勇者紧紧握着的那把剑。那还是两千多年前先知根据自己的能力和勇者一起费了极大的功夫,才从恶龙手中夺来的。那时的他们虽然还未在人中取得极为崇高的地位,但由神眷顾的、注定要相伴千年的这一对灵魂,只要有彼此的陪伴,就足够他们傻笑终日。“这……”勇者震惊地看着甄未凉,这样的注视已经持续了两三分钟。他似乎在艰难地消化着甄未凉的话语。甄未凉很有耐心地等待。他丢掉手中的花梗,低头挑了另一朵花。想了想,他又摘了几枝,打算编个花冠。上次魏贞寒直接把花往自己的长发上一簪就了事,魏贞寒一直是短发,花簪不上去,但甄未凉可以编一个花冠啊。当然,教堂的花冠他是不会带回去的,总觉得有点脏。不过没关系,练练手,回去再□□魏贞寒的花。于是,甄未凉心安理得地开始辣手摧花。正编得开心,他终于听到了勇者的声音。这次,他的声音有些喑哑:“那,你那次来找我……”到重点了!甄未凉神经一松,平静道:“也没什么……最后一次机会罢了。”什么机会?结合语境,很容易就能猜到:先知在给勇者,也是给自己最后一次机会。虽然甄未凉已经不是先知,但结局都一样。他们的故事,已经终结了。——但勇者不知道啊。他只是怔怔地看着甄未凉,湖绿色的双眸一点点濡湿。他本身就是极好的容貌,如此一来,竟有几分“楚楚动人”之感。他都做了什么?他亲手放开了恋人给自己的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不是恋人足够聪明,他甚至还会……亲手杀了他……如果不是那个女人,如果不是教会的错误,如果不是他自己的愚蠢,如果……如果……如果……不是因为……神……他并不傻。陪伴在先知身边多年,基本的推理他还是会的。如果不是神,素来都是女性的先知怎么会投胎为男性?如果不是神,极少犯错的教会怎么会阴差阳错认错了人?他上一世就知道,恋人为自己的下一次轮回做了某些准备。但她不说,他也就没问。他也因此隐约知道,这一次的轮回可能有问题。也因此,尽管假先知迟迟不恢复魔力,尽管他面对假先知时心中常有违和感,他也一直没有多想。或许是因为几千年的爱恋确实太过刻骨铭心,他居然没有对先知的男性身份产生丝毫排斥感。男女有什么关系?只要面前的这个人是他,就足够了。然而此刻的甄未凉已经玩够了手中已经被他□□得蔫头蔫脑的花朵。他瞄了一眼勇者,确认效果已经达到,便丢下花冠,拍拍裙子上的枝叶花瓣,转身离开。勇者下意识地追了两步,却又立刻停了下来。他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陪在他身边的资格。静立良久,他本想转身离开,余光却看到了一个精巧的花冠。他动作一滞,立刻如获至宝地单膝跪地,几近虔诚地将其从草丛间轻轻捧起。唯恐路上掉落了花瓣枝叶,他撕下了一块衣角,小心翼翼地将其包裹起来。银发的骑士身沐晨光,骨节分明的手指小心地摆弄着布料,眉目专注而带着难以察觉的悲伤。许久,他站起身,疾步找到一个魔法师,笨拙地将花冠展现出来,带着几分羞赧地说出了自己的请求:“可以……对它施展一下长期保存的魔法吗?”与此同时。已经回到了庄园的甄未凉兴致勃勃地在庄园里祸害了一大片花丛,精心挑出了数枝各方面都无可挑剔的花朵,费了不小的力气,将它们编织成了一个极其精致漂亮的花冠,无论颜色搭配还是造型都堪称完美。甄未凉哼着不成调的曲子洋洋得意地欣赏了半天,又扯掉了几片略显多余的叶子,这才念动咒语,给花冠刷了层保鲜buff。而后他便悄无声息地潜进了正在处理公务的魏贞寒的办公室——自从甄未凉在此定居后,他就把自己的办公室从王宫迁到了这里——溜到魏贞寒身后,把花冠套在了他的头上。魏贞寒没有回头:“不要闹。”“没有闹。”甄未凉见他不回头,只好亲自动手把他的头扭了过来。上上下下看了半天,他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果然男人戴花也还是有别的人能像我这么好看的。”魏贞寒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也不取下花冠,转回头继续看他的公文。甄未凉就在他对面沙发前的地毯上坐下,欣赏了一会儿魏贞寒的美颜,慢慢觉得有点困,就闭上了双眼。片刻后。察觉到对面那人的呼吸渐渐均匀,魏贞寒抬起了头。他依然没有理会头上的花冠,动作轻柔地移开椅子,慢慢靠近,确定他是真的睡着了才俯身将他抱起,转身往卧室走去。俊朗的男子表情一如既往的漠然,然而头上颜色缤纷、造型精巧的花冠让这份漠然显得有些滑稽。而他怀中白色法袍的那个熟睡美人,更让他的举止带了几分不自觉的温柔与平和。远处的一个女仆低声道:“不知道为什么,单看他们两位相处,就有一种岁月静好的静谧之感。”她的同伴点头应是。如今,全王国的人都知道先知目前暂居于摄政王的家中,但大家都没多说什么。毕竟所有人都知道,先知与勇者的感情是任何人都无法插足的。但很显然,庄园中的女仆们有不同的看法。秉承着“不管不管我嗑的cp是真爱”的宗旨,她们今天也活跃在嗑cp的第一线。将怀中虽为男身却有些瘦弱的人放回床上,替他脱掉鞋子、外袍,再轻轻盖上被子,魏贞寒仿佛已经忘记了头上的花冠,只回忆了一下刚才怀中的重量。……太瘦了。他不知道甄未凉为何一直扮做女性,但他知道,一直这么做,一定很辛苦。他不自觉地伸手摸了摸头上的花冠,而后去甄未凉屋中的镜子前看了看。对着镜子不知想了些什么又或者只是在发呆,他脚步极轻地离开了房间,并轻轻带上了门。他依然没有摘下花冠。补够了觉的甄未凉出房间吃午饭时已经是下午两三点。而魏贞寒素来迁就他的作息,又从来不让他等,总是估计好他用餐的时间提前让人准备。于是甄未凉到达餐厅时,魏贞寒已经到了。他头上的花冠依然没摘下来。甄未凉觉得有点好笑。不过他和这哥们相处久了,自觉彼此已经是极好的哥们。魏贞寒这性子,估计是真的忘了,甄未凉懒得去管。上辈子和魏大少好聚好散之后,他一度觉得自己可能是受刺激太多自我意识过剩了,人家魏大少说不定真的只拿自己当兄弟。至于魏大少为何一辈子不婚,说不定人家被成泽元恶心到了呢。因此,到了这个世界,他没再把人往那方面想。今天的午饭依然很合甄未凉的口味。他开开心心地拿起刀叉,顺便道:“魏兄,你每天工作时间长,早上起得那么早,中午和我一起吃实在太晚了,还是十一二点的时候就用餐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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