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只管安心坐着。”甄未凉颠了下锅,香气慢慢渗透出来,“你多日未心神不宁,又未好好吃饭,身子已经被掏空了。你只管歇着,万事有我。”刘娘子眨了眨眼睛,大而清澈的眼睛渐渐湿润起来。她连忙转身掩盖,走进了卧房,低低啜泣起来。她如今无父无母,举目无亲,身子也脏了,怎还有脸苟活?但她就是不愿死。无数次,她已经把布料吊上房梁,已经在河边彷徨半晌,但她就是没有将头伸入其中、抑或纵身一跃的勇气。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莫非是前世作孽,今生偿还?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凭什么要沦落到这么一个下场?即便是她上辈子做了孽,为什么今生的偿还方式,是别人对自己作孽?冤冤相报何时了,她的爹娘又做错了什么?她不知道甄未凉的出现意味着什么,她只知道她不甘心。不甘心如此草草丧命,不甘心父母含冤泉下,不甘心仇人逍遥法外,更不甘心……更不甘心什么都没做、什么都做不了就步入黄泉。然而,自那一次夜里她拿了菜刀却没能杀死枕边宿敌,她就失去了挣扎的可能。如果能手刃他们,让她做什么都可以。“善信,”温和平静的声音传入耳中,骤然打断了她的自怨自艾,“饭做好了,来吃吧。”这么快?刘娘子连忙应了一声,向那边走去。她不知道,趁她不在,甄未凉用了点法术。做饭怎么也得要些时间,刘娘子身体太弱,得尽快进食。“多谢道长。”“别客套了,多吃点。”将一碗米饭塞进她手中,甄未凉自己也低头扒饭。他对自己的手艺还是挺满意的,也就假装没看见刘娘子脸上残留的泪痕。饭菜一入口,刘娘子不由微微睁大了眼睛,不由加快了进食的速度。甄未凉没吃几口就放下了筷子,去看给刘娘子煮的药。安静地吃完了饭,刘娘子起身收拾碗筷,却被闻声走来的甄未凉按住了手:“不急,先喝药。”他手中的药碗散发着古怪的气味,刘娘子却没有犹豫,接过药碗仰起脖子一饮而下。甄未凉递过几颗蜜饯,刘娘子又惊讶又赧然地接过,连忙塞进嘴里。“你原本叫什么?”甄未凉边收拾碗筷边问,“既然已经和刘家没关系了,总不好再叫娘子。”刘娘子愣了愣,低声道:“奴家本名徐婉婉。”“婉婉,好名字。”甄未凉托起碗筷去洗碗,“善信无须担心,只管把身子养好。不出十日,自有分晓。”看着活神仙在灶台边洗碗,徐婉婉颇有些手足无措。甄未凉抬头见她就在不远处傻站着,抬起湿乎乎的手打了个响指,她面前便凭空出现了一叠点心和一杯茶水:“慢慢吃,等我一会。”徐婉婉摸了摸鼓鼓的小腹,颇有些哭笑不得。甄未凉洗着碗,总觉得哪里不对。嗯?他怎么突然觉得自己男友力十足?男友力十足的女装大佬沉吟了一会儿,决定忽略这点违和。既然决定帮人自然要帮到底。甄未凉放下干净的碗筷,向徐婉婉伸出手:“走,饭后消食。”他不知从哪摸出一柄拂尘,轻轻一挥,道袍又上了身。徐婉婉怯怯地抬头看了他,飞快地低下头,站起身,扶住了甄未凉的手。于是,两个姑娘(?)手挽着手招摇过市。甄未凉:好像有哪里不对?算了,反正这辈子还有个“阿凉”在,姑娘就姑娘吧。正在山村捣药的阿凉冷笑了一声:你以为我想啊。你那点神力都已经把“阿凉”的凡体变成了神体,怎么不顺便把性别改造了呢?感觉到无数投来的视线,徐婉婉怯怯地看向若无所察的甄未凉,低声道:“奴家……奴家还是回去吧。”“急什么。”甄未凉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县衙,“我说了,你的冤屈,自会有人来清洗。”言毕,他松开了徐婉婉的手,冲她安抚一笑,而后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县衙。徐婉婉下意识地上前了两步,忆起甄未凉那个满怀自信的笑,又犹疑着停了下来。甄未凉大步走入衙门,一路不时有人试图阻挠,却被他广袖一番掀开数尺。甄未凉大踏步上前,立在县太爷宝座边,飒然回身,道:“把秦榭叫出来。”秦榭,就是本县的县太爷。有县吏试图上前,却被甄未凉拂尘一挥远远摔倒。余光看见有人跑开,他施施然挥了下拂尘。治下发生这等事,亲生儿子涉入其中,这里的县令是怎么当的?甄未凉安静地扫视一圈,忽然听到脚步声,转头一看,秦榭已经疾步跑了出来。甄未凉立于高处、仙风道骨,秦榭疾步奔来、衣冠稍乱。甄未凉视线掠过,秦榭呼吸一滞,脚步不由慢了下来。“堂、堂上何人,缘何要见本官?”甄未凉眨了下眼睛,略微上挑以致颇显妖冶的双眸微微眯起:“秦县令为官多日,自己治下除了何等不平之事,竟毫无所察?”“道长这是何意?”秦榭见是个女道士,又颇为年轻,不由心生轻视,“本官为官清明,有目共睹,道长何必如此污本官清名?”“清名?”甄未凉嗤笑一声,拂尘一挥,道,“你那儿子所作所为,秦县令当真一无所知?”秦榭怎么可能不知道。他暗暗盘算着要杀徐婉婉灭口,口上道:“犬子虽不才,却也略知法理,自不会做逾矩之事。”甄未凉扬唇。视线越过秦榭,看向他身后。秦榭转身,不由皱眉。他的长子秦喜,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身后。看到秦喜出现,躲在门口人群中围观的徐婉婉不由瑟缩了一下。甄未凉的视线若有若无地掠过她,不由冷冷一笑。“昔有凤仙郡郡侯因不敬玉帝招得天谴,凤仙郡三年无雨。”这本是《西游记》中的情节,这个世界倒也有,只不过最后终结了惨相的并非唐僧师徒,而是三年期满,“此地县令无德,以干旱为天谴不免刑过其实。既如此,贫道便赐你们秦氏一脉三代贫贱,刘家一脉三十年苦难。”甄未凉本不想祸三代,但他买东西时顺便打探了一下,发现这秦家、刘家都不太是东西,秦榭秦喜父子不提,秦喜的儿子年纪虽小,手里却已有了人命。刘家倒还好一些,甄未凉查了下,害了徐家一家的刘蕃,也就是徐婉婉前夫还剩三十年寿命,那就三十年得了。秦榭见门外挤了一大帮人,自觉面子上挂不去,怒道:“你这妖道无故咒骂本官,妖言惑众,着实可恨!左右给我拿下!”见兵吏犹犹豫豫地上前,甄未凉一声轻笑,移步下堂。微风徐徐,道袍微扬,一时缥缈无踪。见那妖道转眼便不见了踪影,秦榭气得大骂左右,转头便骂起门口围观的民众。见没热闹可看,众人正要散去,便见一匹飞马前来,原来是州官来信。再一听信里内容,秦榭竟真的被卸了官职,旋即又上了枷锁。民众面面相觑,已知方才是见了活神仙。秦榭悔不当初,跪地向天行礼,大呼活神仙绕我一命。他确实死不了。要他命何其容易。甄未凉不过了改了他命数罢了。他是神,改几个凡人命数,只要和上边打个招呼便是了。而徐婉婉怔怔地看着秦榭被押解而去,随即便听到一声巨响,连忙打听,居然是刘家房屋好端端便塌陷了。刘家不少人受了伤,而伤得最重的就是刘蕃。徐婉婉呆立片刻,忽然想起什么,连忙转身向家中跑去。甄未凉果然在。他已经把唬人的道袍换了下来,一身粗布衣服斟茶喝。见她进屋,他一挥手把门关上,解释道:“之前有人见过你我二人一起。此事之后,定会有人四下寻我。我再与你说几句话便走。”徐婉婉要跪,膝盖一弯就被甄未凉扶了起来。他轻描淡写道:“不必多礼。你若还是出不了胸口恶气,我会安排你在仇敌受尽苦难后亲手将其诛杀。”“够了……真的够了。”徐婉婉的眼泪夺眶而出,“他们能得到报应,奴家已经心满意足。”还真容易满足……真是傻孩子。甄未凉不由轻叹着摇头。作者有话要说:阿凉在山村里创业的时候凉凉在山里宅,阿凉在山村里一无所知地救三个道士的时候凉凉在山里悼念小妖,阿凉在山村里准备后续事务的时候凉凉在外面撩妹……我总觉得阿凉有点惨。☆、他是山中人(十)“他们的苦日子还在后头,”甄未凉道,“秦家全部家产查抄,举家流放至荒漠,日后有的是苦头吃。刘家就刘蕃这一个儿子,双腿残疾、不能人道,只在外边娼/妓处有一个私生子。他父母年事已高,刘蕃先前又树敌无数,加上那妓子性格泼辣,日后免不了被人磋磨。他剩下这三十年必然坎坷不断,至于究竟苦到何等地步,还得看你心意。你其他那些仇人也被我削了气运,日子必定越过越难。”他又顿了顿,道:“至于你自己,日后如何,便不必贫道多言了。”确实不必甄未凉多言。徐婉婉本就心怀不甘,如今冤仇得雪,只剩下了一件劳心之事:贞洁与名声。她不贞不洁,虽被刘蕃赶出了家门,名上却未与他和离,又与县中不少男子有过肌肤之亲。但如今,她得了“活神仙”相助,邻里必然不敢明面上谈论她的事。唯一困难的就是心里那个坎儿。但有了甄未凉的帮助,她定然还想活着看完仇人的下场,确实不必担心。“不过,刘家那边,”甄未凉看出她心思,补充道,“他们日后过什么日子,还得由你决定。你毕竟名义上还是他的妻子,但我有的是办法让你们和离,还能让你从他们手中夺走大部分钱财。若是不和离,我也可以助你夺得家产,慢慢磋磨他们。若是你有其他心仪的男子,我也会助你嫁人。一切但由你心意。”徐婉婉愣住了。她本以为这辈子最多不过蹉跎,却未曾想到,峰回路转,她竟得了这样一位神通广大的活神仙相助,不但报了仇,连日后也替她规划妥当。沉默了片刻,她再次下跪——这一次,甄未凉没有阻拦她——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响头,自行站起身,决然道:“我只想过我的日子。我确实想好好看看他们的下场,但既然他们已经注定一生潦倒,我也没有非要看下去的必要。这个地方已经留不得了,我只愿离开此处,这是我最大的心愿。”这倒是出乎甄未凉的意料。他不由仔仔细细上下打量了徐婉婉一番,点头赞叹道:“你能这么想,实在是再好不过。”就他看来,徐婉婉最好的路自然是离开。过去的事不是她的错,但那些人、那些事不会凭空消失,只要她还在这里,总会有些异样的目光和异样的声音。再坚强的人也无法视而不见。但是,他本以为徐婉婉毕竟是古代人,她的祖祖辈辈生活于此、埋葬于此,实在难以放下一切决然离去。他没有帮错人。他欣慰点头,看了看天色,道:“我在此处停留得够久了,且在此休息一晚,明日离去。待下一任县令就职,你自然会得到一纸和离书及相应补偿,到时,你自可拿着大笔银两离开此地。”徐婉婉愣了愣,道:“道长不多住些日子吗?奴家还没有给您谢礼……”“不必了,”甄未凉洒然一笑,“我本世外之人,无须钱财傍身。出手助你,不过是一时看不过眼罢了。你若有心,只管一生行善积德,便算是回报了。”徐婉婉连忙道谢,当晚仔仔细细做了顿饭请甄未凉用,饭前还一再确认甄未凉有无忌口。道士分多个教派,确实有对某些事物忌口的,但甄未凉并非真道士,自然没有所谓。当晚大吃了一顿,徐婉婉出门买食物还被人围观盘问了半晌,更有大胆的人探头探脑偷看甄未凉这个仙风道骨的“道姑”,引得徐婉婉尴尬非常,只好紧闭门窗。甄未凉上辈子还是明星,对被人围观倒没什么所谓,徐婉婉却无法忍受。好在晚饭吃得开心,二人洗漱后欣然告别,各自回房休息。等徐婉婉第二天醒来去看,床铺整整齐齐,甄未凉已经不见了踪影。若不是桌上放着的药方以及修炼秘籍,她几乎以为自己做了一个美梦。她翻看了一番,药方是医治她的脏病的,秘籍则是简单的防身手段,并不难学,足以让她在路途中自保。然而没几天,新任县令到任,很快打听了当地民情,主动帮着徐婉婉与刘蕃和离。刘蕃废了一双腿,无力挣扎,只得一顿乱骂。然而没几天,县令开始审理他害徐家家破人亡的案子。新任县令是个好人,判案期间对徐婉婉万分疼惜,暗暗用各种关系帮着把刘家家产倒腾给徐婉婉。可惜因种种原因,最后刘蕃也没被判刑,打了几棍完事。但家产流失、双腿被废,外边又有婆娘带着私生子闹事,可谓是一片狼藉。而他的霉运并未终结,此后三十年人生,三天两头遭遇事端,一辈子过得颇为狼狈,到死也没能瞑目。而徐婉婉拿了大笔银钱,眼看不少地痞无赖凑了过来,当即收拾了东西离家漂泊。她一辈子未嫁人,但走南闯北,竟也涨了不少见识。甄未凉离开时留下的药方里掺杂了洗骨伐髓的成分,使她本就不差的资质更上一层楼。她路上居然还读了不少书,甚至写得一手好文章。到老回乡后,她索性将一生见闻撰写成书。此书广为流传,引得不少女子心向往之,对后世也产生了极大影响。而她书中提及的那位恩人道姑,更是经受了后人多番揣测。甚至有人猜测王母乃至玄女,但很可惜,他们猜测的方向一开始就错了,甄未凉这个不知从哪里蹦出来的神根本在人类典籍中没有丝毫记载。非要说的话,他大概算是无数土地神中的头一号。……甄未凉本就是顺手行善,并未花费太多心思。离开了徐家,他换回粗布衣物,继续以男子形态四下游走。事实上各个地方都有土地神或山神,但大多修为低微,根本察觉不到甄未凉的到来。甄未凉琢磨着自己估计就是作弊强塞进来的一个神明,居然在神中地位不低,但压根没多少人知道。毕竟其他土地神,地位实在低得惨不忍睹。甄未凉如此想着,慢悠悠地走进了酒楼。这家酒楼的酒不错,这可是隔壁山神极力推荐的。他修为算是不错了,有事没事就喜欢在附近的酒楼喝酒,对附近这一带哪家酒好哪家肉好哪家米不好如数家珍。甄未凉拿起酒杯喝了一口,不由满意地眯起了双眼。确实不错。吃够了下楼,正要付钱,小二笑道:“客官不用了,已经有人替您付过了?”“付过了?谁?”“是山老爷,我们这儿的熟客。”山老爷?甄未凉不由看向门外不远处的那座山,摇头浅笑。山神的钱财哪来的?他们道行有限,需要慢慢修炼,对香火颇为看重,也没什么挣钱的门路。这里的山神还能靠显灵挣些银两,其他那些连供奉都没有的山神、土地神,穷酸得连衣服都是破的。此地山神颇为阔绰,甄未凉也就却之不恭了。本来各地神明都是各自为政,上面都不太管,可以说就是野生的。和甄未凉没什么关系,他自然懒得多管闲事。他于是点了点头,往外走去。他已经游历了半年。眼看下起了小雨,他上次买的伞已经随手送给了路边淋雨的乞儿。索性已在郊外,左右无人,他运起神力,阻隔了雨水。在泥水间漫步,他表情平静,无悲无喜。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离开这个世界。刚穿越过来时,他还有些手足无措,一边担心离开的时间,一边担心新的爱慕者的到来。但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小日子有滋有味,倒真的不希望离开了。以前都是死亡就离开的,这次不会轻易死亡。也就是说,他愿意的话,是可以无限期地留下去的。但如果,他非要管闲事的话……甄未凉默默叹了口气。好在这辈子学会了不少东西,万一离开了,下辈子应该也能好好活下去。身为神,他几乎站在了世界的顶峰,想要什么唾手可得。但他并不敢高居此处无所事事。他终会有离开的日子,到时候他可能还是位于社会中层,甚至是底层。习惯了高位,骤然坠落云端,他怕自己承受不住。因此,明明可以端坐神明之位为所欲为,他还是把自己困在了山中,除了研习药物,还搜罗了所有能找到的书册,了解了天下几乎所有修炼法门。就算没有了神力,他自己上手打架也不会被人轻易欺负。除了阿凉屋中的书册,他还在山中各地藏了书籍,甚至专门找了地方兴建藏书楼,没事就去整理阅读,为日后做准备。最开始的那些日子,他几乎不敢逍遥哪怕一日。他担心自己一个疏忽便再次穿越,重回昔日手脚遭缚、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处境。但慢慢的,他倒是释然了。他为什么抵抗那些爱意?为了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那么,现在还没有落到这个境地,为什么不在准备的同时,完成终极目标呢?☆、他是山中人(十一)接下来的日子,甄未凉过得格外潇洒。他重新将无数年前走过的土地走了一遍。从江南烟雨到塞北烟尘,从京城繁盛到山村悠远。他听雨打芭蕉,闻深山钟鸣,饮高山之水,御西域宝马,踏新春芳草,沐风后落芳。他也助人。他将路边乞儿轻柔扶起,从衙门棍棒下扯出含冤孝子,在劫匪刀下抢出惊恐农夫。他漫步于世,一身粗麻短褐,面色平静,微微上挑的眼尾勾勒不出丝毫妖冶,眼底满含慈悲。从荒漠归来,甄未凉没再继续游历,而是回到了山村。阿凉还是老样子,凉凉也还是老样子。他们是一个人,对方经历了什么相当于自己经历了什么。二人相见无须多言,一个捣药一个整理书籍。这些书都是好东西。藏书楼还有空地,可以收起来。只是山村没了甄未凉的庇佑,日后怕是难免受兵家叨扰。于是,三年前,刚回到甄家村的阿凉强势地把村中人召集在了一起,像数年前对阿凉先祖那样传授医术。有医术傍身,这个山村就算被推到风口浪尖上,总还有生存的把握。至于田里的作物?已经不是隐瞒身份的时候,阿凉直接一挥手用神力促进作物生长,总之就是要众人随自己学医术。决定下得仓促,众人学得也仓促。令甄未凉惊喜的是,有一个小姑娘颇有慧根,几乎是过目不忘。甄未凉很快将大部分精力凝聚到了她身上,并隐隐在她身上看到了阿凉先祖的影子。甄家人真是……注定的医者。等阿凉与凉凉汇合,村中人已经知道了凉凉的存在,笑着和他打了招呼便继续研习医术。那个小丫头一蹦一跳地跑过来,给凉凉展示他看过无数遍的医术。凉凉没有打击小丫头,只是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和阿凉做过无数次的一模一样。这次成为女装大佬,真的是命运使然。两个甄未凉对视一眼,把藏书楼的位置交给村长,第无数次嘱咐后,才转身离开。三年时间,村民已经基本能够识文断字。有了这些手艺傍身,又有甄未凉留给他们的“有中无”,他们的未来不会潦倒。阿凉曾经告诉三人的话没有作假。甄家村的人随了甄未凉。他们的性情与智慧,绝对配得上甄未凉的信任。很多很多年以后,无数战乱纷扰都已尘埃落定,甄家村,后来的“有中无”山庄依然屹立不倒,成为各方势力争相讨好的所在。甄家人不务农事、不通武艺,但那一手活死人肉白骨的医术,足以让世人趋之若鹜。当然,“有中无”受到尊重,还有一个原因。他们族中每逢节庆必定参拜的甄家守护神——甄未凉。……甄未凉叹了口气,与甄家村的人告了别。他们很少两个身体一起出动。毕竟一个人看到等于两个人看到,一个人去做等于两个人去做,不如分开,还能多做点事,提高效率。他们之间连你我之别都没有,更遑论利益之争。男身行走于世更方便,所以凉凉离山多,女身多是留守山村。唯一一次一同行动,还是为了澄清身份。而第二次……甄未凉没有靠近,而是远远地停了下来。道门已经乱作了一团。他们浮在京郊半空,远远看去,只见一片混乱。视线匆匆掠过,他似乎看见了孙凌云。他身侧就是刘煜明和李成德,三人看上去沉稳了不少,已经足以独当一面。不枉他留了他们一命。一声轻笑,甄未凉缓缓靠近。“不必忙活了,”他悠然道,“即将问世的是上古凶神,即便是炎黄再世也难以应付,你们还是省些力气为好。”此言一出,众道人齐齐向他看去。三人立刻认出了他们,不由看向凉凉身侧的阿凉,目露涩然。阿凉若无所察。凉凉看了她一眼,纵身掠起,向京城正中间飞去。正中间就是皇宫,京城龙气最旺之处。而此处风水如此之佳,却是因为……他垂眸看向皇宫大殿的那一处大洞。沉默了片刻,他落了地,缓步走去。越靠近,那股熟悉的煞气越是浓重。侍卫与道士警惕地看着这个身着布衣的陌生男子,其中一老者手持长剑上前道:“不知这位道友是何人?”甄未凉随意行了个礼,道:“在下甄未凉。”其实单论姓氏,他自己都不信自己是个上古神明。甄姓出自帝舜,应当是字或技艺发展而来。在神话中,上古神基本都是以某个氏族为名,什么女娲神农轩辕都是如此。不过这个世界压根就没有氏族这一套,人类就是女娲捏出来的,世界诞生到现在也就几万年,自然也就没有这些规律,他爱叫什么叫什么,一个“天命”足以解释一切。老者并未放松警惕:“不知道友是何方高人?”甄未凉道:“非要说何方……大约是下方?”老者下意识地看了看脚下——只有土地。然而他立刻想到了身后那个硕大的洞口,旋即握紧了手中的剑。“啊,别多想,”甄未凉挥了挥手,“我和下面那家伙是对头,当年把他关进去我也掺了一手。他要出来我也有麻烦,我就过来看看。”老者愣了愣,开口道:“那么,道友定是知道这洞中是何人了?”“自然。”甄未凉快步上前,老者立刻跟紧,手依然紧握剑刃,“这里面关的家伙是共工。”登时,在场的人齐齐倒吸一口气。甄未凉仔仔细细地探查了一番,叹道:“看这架势,封印撑不过十日了。”他转头问那老者,“这洞是如何出现的。”老者摇头:“这洞乃是深夜忽然出现,巡夜的人说似乎,似乎看到了水流冲天而出……”然而第二天探查,哪有水的影子。因此,他们只以为那人是在胡言乱语。如果是共工……在场的人都听过“共工怒撞不周山”之事,又都是修行之人,自然对其有所了解。甄未凉回忆了一下,在原来的几个世界,历史上的共工并不算坏人,最多是各氏族斗争的失败者。但这个世界的共工……甄未凉是见过他的。水给人的印象明明该是温柔平和,这位水神却暴躁如火,反而是火神性情温和。共工怒撞不周山后,女娲补天费了极大的功夫,连宅在山中吃草的他都被拖出来帮了点忙。之后共工便越来越暴躁,最后憋着要来一个大动作,一群神就把他彻底封印了——这又费了极大的劲儿。之前世界的神话中没有这一节。不过之前世界的神话确实不成体系,前因后果难以连结,没有也不奇怪。真要深究,祝融说不定还是共工的亲爹呢。不管了不管了,不同世界怎么可能共用世界观。如此想着,甄未凉转身,对满面忐忑的一行人摊了摊手:“我去问问上边那些人肯不肯来帮忙。”虽然结果,他早就预知到了。但总该去跑一遭。原来世界的神话无法给甄未凉做参考,毕竟都有头无尾。但在这个世界,那些神不来的原因很简单。上古神明活够了,都去睡觉了。嗯对,去睡觉了。事实就是这么神奇,什么女娲鸿钧伏羲神农轩辕,都约定好了一起去睡觉了。甄未凉认真地觉得,这个世界如果是部小说,一定凝聚了创造者的恶意与期许,绝对是作者刻意安排了情节让主角来装13的。但他怎么也不希望,自己是那个主角。于是,在各处溜达了一圈,他回到了原地。当然,女版甄未凉也没有闲着。她跟着三人去了宫中,顶着老者惊讶的眼神打起了座。灵魂虽二者合一,神力却不可能暴涨成两倍。完整的神力非得两个身体在一起才能使用,平时则彼此间流动,毫无阻碍。甄未凉叹了口气。“皇帝呢?”李成德道:“皇上已去了后宫。”“那大臣上朝怎么办?”“只得先另外择了宫殿。”也对,皇宫足够大。孙凌云沉默片刻,问道:“你此时出山,就是为了对付共工?”“是,我之前不是说过了吗?我们会再见。”她起身在洞边绕了一圈,“共工的神力只是外泄了少许,暂时酿不成大祸。你还是叫皇帝后妃乃至京中百姓早些迁移吧,洪水是少不了了。”“但凭你一己之词,道门无法确信。”孙凌云沉声道,“你自称为神,却无任何典籍记载,着实无法令人信服。”“这也难怪,”甄未凉不以为意,“我极少现世,连那些神仙,认识我的也不多。”说着,她又坐了下来:“凉凉那边不太顺利,玉帝派了几个人下来,但大概没什么用。”她说着又抬起头,云层不知什么时候厚了起来。凉凉从云层间一跃而下,无奈地摊了摊手。不过,这个结局,也在他预知之中。这等大事,偏偏只能提前三年预知。否则,那些上古大神也不至于纷纷入睡。纷纷入睡?嗯,从另一个合理的方面猜想,是不是有人背后作怪?作者有话要说:你猜。☆、他是山中人(完)修炼到了一定程度的神或仙都会“掐指一算”,然而结果却难以把控。道行越深,能算到的越多,然而天机不可泄露,“掐指一算”依然会受到时间和空间的限制。比如这次事件,甄未凉五年前才算出此地有难,三年前才预知共工即将再世。那个时候,上古大神都已陷入沉眠,再去叫醒也不现实。即便到了到现在,这次事件还有许多细节如蒙云雾。不过三年也够了,游走世间、教导村民之外,他也结结实实地做了不少准备。甄未凉闭眼算了半晌,也没能算出“巧合”的原因。只能暂且把它当成意外。他垂眸看向洞中。封印时强时弱,某一瞬间,他似乎听到了共工猖狂的笑声:“甄未凉?真是多日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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