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正似是面色震动,睁大了眼睛瞧着黎邵,像是不知该说些什么,又忽的瞥见门外的林娇。
黎正眼眸一缩,抿了抿唇。
林娇也是停下了步子,遥遥的与他对视一眼,就见黎正行之门前,却是看着林娇将门合了上。
林娇心里不知是何滋味,又瞳孔放大,清楚的看到了黎正在关门前做出的嘴型,京城。
林娇立时往院外奔去,季朝在京城,怕是面临着许多危险。
京城离山庄算不得近也算不得远,只林娇先前几乎一直待马车里,基本是不识得路的,只隐约记得几个沿途的镇子,之间的路却是不知晓的。
林娇只好化成了人,找了个人问了去京城的路,又变成猫飞速奔着。
只是这附近地形极为相似,竟叫林娇寻错了路,行出几十里路外仍是不见先前的小镇。
林娇便知这是走错了路,只好咬着牙又回了山庄下的小镇,重新选了路赶。
路上,若是在野外,林娇便吃些野果,寻了些溪水饮。若是在小镇,就吃些小贩给的些吃食。
一路奔波,又兼心里忧思,林娇肉眼可见的瘦了下来,小脸不再圆润,更是显得一双眼睛大而亮。肚子上的肉也皆掉了去,身子到了肚子,一下便瘪了下去。
毛发也不似从前光亮,上面有些灰扑扑的,耳后还有一丝结成块。
像只街头里瘦弱的、受尽欺负的流浪猫。
第47章 狸猫换太子
以人身站在京城街道上,林娇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天子驾崩,全城缟素,百姓皆衣着素色,面上不敢露出多余的表情来。
旁边的路过几名巡逻的侍卫,正在闲聊。
“你们听说没有,黎大公子似乎被关进了锦衣卫?”
“这怎么会?黎大公子那般的,怎就招惹了锦衣卫?”
“听说是与二十年前宫里边的一场密辛有关。”
“啧,你可莫要吹牛,二十年前黎大公子才多大?”
二十年前的宫中密辛,长公主,季朝的母亲,黎家,这些线索连起来,叫林娇有了个大胆的猜测。
两人的声音越来越远,林娇揉揉空空的肚子,抬步准备往锦衣卫方向去。
走出几步去,林娇又察觉到些不对劲,侧首一看,就看到两位偷偷摸摸瞄着她的。见她回首,又忙在摊位上装作挑选东西。
林娇抿了抿唇,心知来者不善,加快了步伐往前去。
那二人见了,对视一眼,也忙快步跟了上去。
林娇心里并不十分担忧,此处人流大,那二人应也不会在此处下手。
林娇往前行了段距离,出了市,人流逐渐少了起来,便往胡同里一拐。
两人进了胡同,顿时面面相觑,这胡同是个死胡同,人却不见了踪影。
林娇以猫形在墙头上趴伏着,瞧着那二人犹豫的离开了胡同,这才跳下墙头,往锦衣卫奔去。
然而到了锦衣卫,却是不曾寻到季朝,也不见潘年薛义。
听番役所言季朝应是入了宫,季朝应是没了危险,但林娇如今心里迫切的想要见到他,草草的偷溜去厨房填了填肚子,便去了皇宫。
皇宫颇大,瞧瞧天色,估摸着季朝也该是出来了,林娇索性在宫门口等着。
果真,没等多久,季朝就从宫内出来,林娇顿时眼睛一亮,刚想起身去寻他,就见九公主从宫里小跑着追出来。
九公主似有些气喘吁吁,撑着缓了缓,方才仰起头来,咬唇说着什么。
出乎意料的是,季朝面色虽有些不耐,却显见未像从前那般冷。
林娇一顿,干脆就那么正对着两人,端坐在地上。
季朝垂眸,正欲与九公主说些什么,又若有所感,忽抬头看去,就见一只瘦瘦小小的橘猫。
小橘猫像是经历一场大的磨难,身上灰扑扑的,瘦可见骨,脑袋也仿佛缩了水一般,唯有一双眼睛大而明亮,轻轻一眨,又歪歪头瞧着他。
季朝只觉自己的心都快要停跳一般,耳边九公主的声音仿佛隔绝了去,全世界就只剩那小小的一只。
季朝缓缓的走到林娇面前,蹲下身子,抬手抚上她的小脑袋。
林娇这才察觉他的手竟是微微颤抖的。
季朝哑声唤道:“娇娇。”
林娇喵呜一声,仰头迎合的蹭蹭他手心。
季朝小心翼翼的将林娇捧起来,仿佛使的力气大些,她就会消失不见。
季朝低着头,一下一下摸着林娇的小脑袋,往马车方向走去。
九公主见状忙上前几步道:“季哥哥要回去了吗?”
季朝仿佛这才想起九公主的存在,回过身去点点头道:“先前的事情自是算过去了,如今天色不早了,我便回锦衣卫了。”
九公主咬唇,从怀里拿出个荷包递出去,“这是我给哥哥的赔罪礼,还请哥哥收下。”
林娇眨了下眼,仰头看向季朝。
季朝也垂眸看看她,眼里蕴出点笑意,又抬头道:“不必了。”
说罢,也不等九公主的反应,便抱着林娇上了马车。
季朝将林娇放到坐垫上,林娇便使了人形时长,接着便往季朝怀里扑。
季朝忙伸手接着,揉揉她的后脑勺,将人紧紧的抱住。
林娇委屈巴巴的仰头看他,“我好想你。”
季朝眼眸晦暗不明,哑声道:“京城有些事情急着办,我留了薛义寻你。”
但显然是没找到的,季朝本来已经准备将潘年派出寻去了,没曾想林娇倒是自己来了京城。
林娇瘪了瘪嘴,“猜到了,但我找不到他,还在山庄外的小镇看见黎邵了,怕你有危险。”
林娇顿了顿,接着道:“而且我想快些见到你。可是中间走错了路,反倒浪费了时间。”
林娇诉说着路上的经历,越说越小声,眼里泪花浮现,声音里也逐渐带了丝哽咽。
自见到林娇那般的模样,季朝便已经猜到她定是吃了不少苦,如今亲耳听到,更是心疼不已。
季朝亲亲她眼角,低声道:“以后再不留你一人了。”
林娇仰头看他,“那你想我吗?”
季朝抿了抿唇,几不可察的“嗯”了声,他有些不习惯这般直言。
林娇自是听见了,但又想听他亲口说出来,看着他的眼睛问道:“你想不想我?”
这下季朝不说话了,掩饰般的低头吻她。
林娇也不拒绝,合着眼仰头迎合他。
一吻毕,林娇眼睛湿漉漉的靠在季朝怀里。
季朝低喘着,摸摸她的脑袋,终是低声道:“自是想的。”
林娇抽抽鼻子,小声埋怨道:“那你还和九公主在那里说话。”
季朝眼里露出点笑,捧着林娇的脸亲一口,笑道:“这个醋你可是吃错了,九公主是我妹妹,同父异母的亲妹妹。”
林娇惊讶的张了张嘴,她先前也隐约有些猜测,但仍是惊讶。
马车停了下来,季朝的唇角渐渐平了下去,将她揽进怀里,温和道:“到季府了,进了房间再说与你听。”
林娇点头应下,化作猫形被季朝抱了进去。
季朝将她放进房间,又出门吩咐了几句,这才回了房间。
季朝见她使了人形时长,不自觉露出点笑,道:“可是饿了?我吩咐下人做些吃食,一会便送上来了。”
林娇忙不朔的点点头。
季朝揉揉她的脑袋心疼道:“娇娇饿瘦了。”
林娇却是笑道:“正好减肥了,谁叫你们总是嫌我胖。”
季朝失笑,“哪个敢嫌你胖,何况娇娇胖起来最可爱。”
林娇轻哼一声,那是季朝还未见过橘猫的巅峰体重。
季朝笑笑,恰此时下人们将晚饭端了上来,两人便先上了饭桌。
先前林娇是饿狠了,其实并没有觉得有多饿,此时闻到饭菜的香气,里面还有她最爱吃的鱼,眼睛霎时一亮,忙不朔的拿起筷子吃起来。
季朝含着笑,时不时的给她夹些菜,挑些鱼刺,待她吃的差不多时,才放下筷子。
季朝迟疑道:“娇娇,你应也猜到些事情。”
“季老爷子非我亲生父亲,我的父亲是已逝的皇上,母亲乃先淑妃,只是在生下我之后,没多久便去世了。”
林娇咬咬唇,主动上前拥住季朝。
季朝笑笑,回拥住她接着道,“娇娇可听过狸猫换太子?先皇后心狠手辣,先皇子嗣单薄,正是她的手笔。我母亲本也不是自愿入宫,她原与巴二爷两情相悦,这龙凤玉佩正是他所制赠与母亲的。”
“被逼无奈入了宫后,母亲也是心死,本是打算在后宫安分守己,却又怀了孩子,竭力将孩子护到生产那日,却还是叫先皇后使了手段,拿狸猫换了婴儿,哄骗先皇母亲生了妖怪。先皇自是大怒,将母亲罚入了冷宫,没多久,就去世了。”
“母亲心善,季老爷子在当宫中侍卫前,没少受过母亲恩惠,便在生产那日,偷偷将我从河里救了上来。一直养着。”
“先皇后外祖家虽不在了,却与黎家暗地里勾结,两方相合作,冤枉了不少朝臣,也害死了不少人。巴二爷的死也正是黎家怕我从巴二爷那处得些消息而下的手。”
“但仍是被我知晓些消息,先皇后怕我威胁了太子的皇位,索性先下手为强,在山庄布了局。只是她没想到卫辞与我合了手,倒将她反杀了。”
林娇仰头问道:“那如今太子?”
季朝垂眸,“太子先前并不知我的身份,更不知先皇后会在山庄引起宫变。”
林娇眨了下眼,“那他如今知晓了?你又准备如何?”
季朝抿了抿唇,半响问道:“娇娇,你想要当皇后吗?”
其实林娇并不喜欢皇宫,她总觉得皇宫过于拘束,可事及季朝,她只是浅笑道:“你若想让我当,我便当。”
季朝闻言也是露出点笑,又蹙眉道:“太子的身份是名正言顺的,便是我恢复了身份也无法从名头上与之相抗。即使我安分着,太子只怕也不安心,处处防备于我。”
林娇认真分析道,“那就只有造反了。”
季朝看向林娇,忽的亲昵的蹭蹭林娇鼻子,笑道:“娇娇当真是为我着想,可娇娇不喜欢皇宫怎么办?”
林娇一怔。
季朝叹息道:“娇娇向来不喜拘束,又怎会想要待在皇宫。”
林娇张了张嘴,又被季朝温柔的吻去,低笑道:“我当真很欢喜,娇娇这般为我着想。”
“只是娇娇也应对我说实话,有时候我可能猜不到娇娇心里去。”
林娇哑了声,应了下来,又回吻过去。
小别胜新婚,季朝很想开始晋江不让写的撸猫大事业,只是外面又忽的传来敲门声,他如今还有好些事情没有做。
季朝蹙了蹙眉,终是道:“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娇娇今夜便睡在这里吧,有什么事情直接吩咐下人就好。”
林娇本是想等着季朝的,只是一路劳累,先前不觉,如今一沾了枕头,睡意一下子就涌了上来,没一会就睡了过去。
待到半夜,方才察觉到熟悉的怀抱,又迷迷糊糊的凑上去抱着。
季朝将人拥紧了,安抚的拍拍她背,“睡吧。”
翌日,林娇在房中醒来时季朝早已没了身影。吃过饭后,林娇便也去了锦衣卫。
薛义与潘年也皆回了锦衣卫,正与季朝在书房说些什么。
林娇以猫身,从小门偷偷溜进去。
两人看到林娇,皆是一挑眉,“小橘终于回锦衣卫了,怎生瘦了这些?”
又接着拧眉看向季朝,“大人,黎家自是罪无可赦的,可这诛九族...黎正他...”
林娇心里一惊,忙看向季朝。
季朝神色淡淡,“如何定罪须得太子殿下下决断。”
薛义愤愤道:“太子之位本也就是从大人手里抢去的。大人也分明可以向太子保下——”
他这话一说出口,就叫潘年心里一惊,忙死死的拉住了,训斥道:“住口,这些事情可是你能言的。”
潘年又看向季朝,想要说些什么,还未开口,就见季朝垂眸道:“都下去吧。”
潘年一窒,也只好抱拳称是,拉着薛义下了去。
第48章 黎家越狱
室内归于安静,林娇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使了人形时长,犹犹豫豫的开口道:“黎家真的要诛九族吗?”
季朝抬眸看她,神色平静道:“勾结后宫,弑杀君主,谋害皇嗣,构陷朝臣,杀戮平民,诛九族并不为过。”
林娇咬了咬唇,“可是黎正是无辜的,黎家其余妇孺下人皆是无过错的。”
季朝道:“那些惨死的孩童平民,又有何错?”
林娇微拧着眉,“只惩罚黎家父兄等涉案人员不好吗,以无辜之人的死去偿还无辜之人的死这般与凶手又有何异?”
季朝盯她半响,忽的问道:“若涉案的不是黎家,没有黎正,你还会如此辩驳吗?”
林娇闻言心里生出点气来,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季朝眼眸微动,伸出手去想要将人拉的近些来。
林娇却是往后一退,气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季朝抿了抿唇,仍是坚持着将人拉到怀里。
林娇挣扎了两下,见挣扎不动,便也随他去,只是偏着头不肯看他。
季朝耐心的将她脸转过来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此般旨意为太子所下,且也是按着当朝律法处置的。”
林娇将他的手拂了去,又偏过头去,闷闷道:“你这分明都是借口。”
季朝便伸手捏着她下巴,迫她看着他,道:“诛九族不只为惩,还为以儆效尤。且太子本就于我的身份有诸多不安,此举各退一步,是为安抚,若是我不接受,他便始终疑我有造反之心,是绝不肯罢休的。”
林娇忽的想起什么,拧拧眉,“太子这般岂不是自断手脚?”
季朝道:“谈不上手脚,先皇后自以为一切为着太子,却不知太子平庸,反而忌惮她手里的势力。”
林娇咬唇:“那你便叫黎正这般被诛?”
季朝不语,只一双眸子沉沉的看着她。
*
季朝还是叫太子改了旨意,不再诛杀黎家九族,但仍饶不过黎家涉案人员与黎正,只黎家妇孺下人皆被贬为奴籍。
黎家诸位皆被关押在锦衣卫,黎正因着与锦衣卫众人关系颇好,倒也未受什么苦难。
季朝仍是忙着,林娇也已是两天未与他说过话,倒是季朝自己仿佛没事人一般,照旧与林娇相处着。
白日,林娇就自己呆在锦衣卫里,偶尔变成猫去瞧瞧黎正。
黎正仿佛一夜之间就长大,林娇偷偷溜进大牢,黎正一人独自被关在个牢房里,正面对着墙壁思索着什么。
林娇默默的瞧了会,才抬起爪子欢快的跳到黎正面前。
黎正一低头,不由得笑开来,倒是又有些子曾经的模样,摸摸林娇的脑袋,“你怎么来这了?”
不远处就有番役闲坐着,林娇不便变成人,只仰头朝他喵呜一声。
黎正叹一口气,问道:“锦衣卫近来可好?”
林娇沉默半响,才点点头,分明是黎正处于危难之势,他却依旧念着锦衣卫。
黎正又道:“你莫要怪罪大人,若不是我当年调皮,父兄也不会发现大人的真实身份,也不会在当年放火烧了季家。”
林娇讶异的抬头看他,这些季朝并未说与她。
黎正也是一挑眉,“大人未曾与你说过?”
黎正沉默,又抬头看向虚无,道:“父亲身为大学士,我一直便以为他是克己奉公的,兄长也一直是我的榜样...我从没想到过父兄会做这许多错事。”
林娇安静的趴伏在黎正身边,任他倾诉着。
“我小时候很调皮,家里一直宠着,如今也是,不曾将我当个大人,什么事情都瞒着我。”
“当年我见大人成了锦衣卫指挥使,心里羡慕的很,便央着父亲得了这职位,父亲本也是不同意的,一听到我要在大人手下,便应了下来,想来早便是打的大人的主意。”
“是我过于蠢笨了。也始终是个长不大的样子。”
“大人不过长我几岁,这几年过的并不容易。自打遇见你倒是多了好些笑容。”
黎正想起什么便说着什么,林娇也不打断,只闭眼听着。
直到傍晚,才又溜出了牢中。
锦衣卫皆下了职,季朝却是还未回来,直到了夜幕降临才回了锦衣卫,倒是带回不少鱼制吃食。
香喷喷的气味触动林娇嗅觉,林娇眼睛一亮,又很快反应过来是季朝。
季朝含着笑拎着包零嘴进了房间,便见林娇坐在桌前摆弄着手里的魔方样的玩意。
季朝坐在林娇旁边,道:“我带了鱼干鱼酥回来,你可要用些?”
林娇犹豫了瞬,应了声,又接着低着头自顾的弄着。
季朝动作一顿,倒像是没想到林娇会应和一般,坐在一旁,将油纸打开,一个个的摊在桌上。又捻起块鱼骨酥来,喂到林娇嘴边。
林娇咬唇片刻,终是张嘴吃了下去,犹豫道:“今日我去了牢中。”
季朝眼眸微闪,慢悠悠继续拿着吃食喂她。
林娇抿了抿唇,将他手推开了去,抬眼看他,“你怎生不说季老爷子也是黎家所杀。”
季朝垂眸,将吃食又放回油纸里,道:“知道了又如何?”
林娇一梗,但他确也没说错,即便如此,她也不愿将黎正诛了去。
季朝又道:“管家请了个专会做鱼的厨子,今日还不算太晚,回季府尝尝可好?”
两人本就是打算夜里回季府住的,只又发生了这许多事,两人闹了不愉快,林娇每次总是拒绝。
这次,林娇低头想了会,竟也应了下来。
季朝反倒有些惊讶,半响才点点头,“一会便派人去季府叫来马车。”
林娇摇摇头道:“不必了吧,骑追风回去不就好了。”
季朝道:“马车方便些,便如此吧,正好你先用些零食,我先派人去季府。”
说罢,便起身往外去。
林娇便也随他去,随意的捻起鱼干来吃着。
不知过了多久,又忽的听到后院处传来些动静,林娇拧眉,侧耳一听,这声音竟似是从监牢方向传出。
林娇心里一惊,忙快速往外去。
谁知一进了院子就瞧见了黎正与其父兄站在院里,对面季朝与一干番役对峙着。
竟是黎正企图越狱,却又惊动了番役。
黎邵看见林娇,脚下一动,正要将人挟持了去,就见黎正反应更快,伸手将林娇拽了过来,手里的簪子直直对着林娇脖颈,将林娇对着锦衣卫诸人。
季朝手一下子握紧了去,又缓慢的松开,往前行了一步,“将人放开。”
黎正厉声道:“不许动。备个马车,让我们出城。”
簪子尖部陷入林娇细嫩的脖颈,虽未出血,但仍是叫人瞧着心惊。
林娇脖颈处凉凉的,僵着身子不敢动,只湿着眼睛求助一般的瞧着季朝。
林娇这几日偶尔以人身来锦衣卫,因此有几名番役也是识得她的,知她与季朝的关系,一时已是面面相觑,看向季朝。
季朝道:“可以,只你们三人,我只允一人。”
黎正似有些吃惊,手上加了些力道,将林娇下巴抬了抬,“你不想叫林娇活了吗?”
季朝看了眼林娇,又移开,淡淡的与黎正对视,重复道:“你们三人,必须留下两人。”
第49章 黎正离京
黎父忽的朗声一笑,“老夫犯下诸多错,怕是早便在阎王爷那记了名。只可惜我这两位孩儿,摊上我这么个爹爹。季朝,阿正与你多年情分,你当真就要这般看着他上断头台吗?还有我的邵儿。”
黎父转头看向黎邵,“阿邵幼年时撞见那血猫,自小便留下了阴影,可他心地善良,当年你侥幸逃脱季府火海后,是阿邵央着我不要赶尽杀绝,之后的一切事情也皆是老夫拿家族安危迫着他所为!老夫今日愿以性命求得季大人一次放过。”
说罢,他便直直的撞向番役手中的刀。
黎邵大惊,目眦欲裂的嘶喊,“父亲!”
黎正更是惊的动弹不得,手上的力道也自觉的松懈些。
倒是季朝反应极快,快步上前,一掌按住黎父肩头,一使力,便迫得他停跪在地上。
四周番役也终是反应过来,忙上前制住黎父。
季朝又抬眼看向黎正。
黎正双目泛红,手臂横在林娇脖颈前,手里紧紧握着簪子刺在林娇皮肤上。
林娇眼里含着泪,似是恐惧到极点,两手抓住黎正手臂,似是生怕他一不小心将她扎伤了去。
季朝眯了眯眼,正要说些什么,便听黎邵道:“无需季大人再言。”
又转向黎正道:“阿正,往后兄长怕是不能陪着你了。”
说罢,便决绝的走到黎父身边跪下。
黎正眼眸闪着,喃喃道:“父亲,兄长。”
林娇忽的惊叫一声,稍扬起头来,身子也仿佛不由自主的后仰着。
黎正还有些缓不过来神,只下意识的制住林娇往后退着。
林娇一边被迫一般的后退着,一边颤抖着声音叫道:“季朝。”
季朝眼眸一沉,朝一旁吩咐道,“备马。”
黎正便这样携着林娇退出锦衣卫,又迫着林娇一同上了马。
季朝也同上了追风,侧首朝番役道:“不许跟来。”
众番役皆称是。
三人两马就这样前前后后的出了城。
城门已落下,还是季朝使了身份命人打开。
出了城几里远,黎正便下了马,一手仍是胁迫着林娇,但却像是茫然到忘记放下一般。
林娇平静的伸手握住黎正手腕,道:“阿正,莫要抖。”
黎正这才恍然般的惊慌的收了手,失神的看向手里的簪子。
林娇往后看了眼,季朝也正停在远处,远远的看着这边。
黎正抬眼看向林娇,又错开视线,哽咽道:“林娇,对不起。”
林娇却是抓紧他的手腕,蹙眉晃了下,“黎正,你看着我。”
林娇深吸一口气,又露出点笑来:“谢谢你在黎邵挟持我之前出手,若是你兄长出手,我怕是早就见了血。”
“只是,”林娇面上又沉下来,“你当真以为胁迫了我,季朝便无法将你们父子三人缉拿吗?”
黎正一怔,与林娇对视着。
林娇直直的望入黎正眼底,“阿正,你应也知,你父兄罪孽深重,是不会被放过的,可你心思纯净,锦衣卫众人,季朝,我,还有你父兄,都是希望你好好活着的。只是往后没人在你背后支撑,你须得坚强起来,一切靠自己。”
黎正逐渐握紧了手中的簪子,有些哽咽的看着林娇。
林娇松开黎正,往后退了一步,“阿正,走吧,寻个安稳的地方,再也不要回京城。”
黎正紧抿着唇,忽的转身朝京城方向跪下,磕了几个头。又看向季朝方向。
季朝就那般站着,看不清他的脸色,也无甚动作。
黎正朝他一抱拳,便转身上了马,猛的一甩马鞭,朝远处奔腾而去。
待他走远,林娇呼出口气去,转身看向季朝。
林娇走到季朝身前,咬了咬唇,道:“季朝,谢谢你。”
季朝垂眸,“谢什么?”
林娇抽抽鼻子,道:“谢谢你放走黎正,谢谢你没让黎父死在黎正面前。”
季朝将视线放向黎正消失的方向,半响又看向林娇的脖颈处。
那里没有出血,却是有几道红色划痕,季朝一边抬手摩挲着,一边淡淡道:“你当真当我冷心冷血,宁愿以被胁迫的方式帮助黎正逃走。”
那时黎正手上松懈下来,仿佛没了逃走的愿望,她便主动握着黎正的手往脖子上靠,装作被迫的往后退去,许是因着力道大了,反倒在脖颈上留下几道痕迹。
季朝那时在制止黎父自尽,她还当他未曾注意。
林娇心里稍惊,靠近季朝几步,伸手捏住他的衣衫,抿了下唇,仰头道:“季朝,对不起,我只是怕你在番役面前不好放过。”
季朝不语,只伸手在林娇脖颈处轻揉着。
半响道:“娇娇,我们成亲吧。”
林娇一怔,张了张嘴,又不自觉吞咽一下,才认真道:“好。”
“好,季朝,我们成亲。”
*
黎父与黎邵被押回了大牢,黎家涉案人员一百八十人,将在后日午时问斩。
这日,林娇正以猫身,百无聊赖的趴在季朝案上——那镇纸被收了去,季朝言还未寻着合适的镇纸,便由林娇暂代其职。
季朝仍是忙碌着的,成亲之事也因如今多事而耽搁下去,不过总归林娇是不急。
季朝在处理黎家涉及案件的卷宗,写完一张后,需要张新的例纸,便屈起指节,在林娇面前轻敲两下。
林娇睨他一眼,挪动着往后退一点,脑袋一转,小脸朝上,又伸出爪子一拨,一张例纸便被推的翘起来。
季朝无奈,轻点下林娇毛茸茸的小脑袋,“这般将例纸都给折出皱了。”
林娇嗓子里含糊的唔一声,翻了个身子,离例纸远了些,又拿爪子指指门外。
季朝摇头,“不准,我还缺镇纸。”
林娇呲了下牙,只好又走回去,在例纸上一趴,小脑袋搭在爪子上,委屈巴巴的看向季朝。
季朝眼里露出笑来,摸摸她的脑袋,“在锦衣卫做职不会叫你白做的,今日叫老刘做些鱼。”
林娇眼睛一亮,尾巴摇了摇,将例纸又卷的翘起来些。
季朝笑笑,伸手将纸抚平了去,点点林娇粉嫩的鼻子,便又重新投入到工作里去。
又过了晌午,太子私服来了锦衣卫。
季朝便带着林娇在大堂上迎了太子。
太子心里一直防备着季朝,面上却温和道:“说起来,孤该叫你一声阿兄。如今黎家涉案基本处理的尽善了,阿兄可要趁孤登基大典前回到宫中皇子府来?”
季朝道:“臣此生无甚追求,比起宫中繁华,更喜这锦衣卫的简朴,还望太子殿下成全。”
太子叹息,“如今喜简厌奢之人不多了,阿兄这般,让孤很是欣慰。只是阿兄身负皇家血脉,怎好流落在宫外。”
季朝淡笑道:“这便是臣子所求了,还望太子殿下切莫将臣之血脉告知他人。”
太子似是迟疑道:“这...”
季朝坚持道:“殿下,此乃臣子唯一请求,还请太子殿下准许。”
太子喟叹一声,“阿兄的坚持让孤甚为感动,既如此,孤便不再扰了阿兄的清净了。”
两人又客套一番,太子这才离了锦衣卫。
送走太子后,林娇在季朝书房化成人,主动坐入他怀中,戳着季朝胸膛笑道:“你俩可当真是亲兄弟,一个比一个虚伪。”
季朝却是身子一下子紧绷起来,眸色一暗,一手捉住她的胡乱动着的小手,一手揽过她腰身,道:“娇娇不喜欢?”
林娇故作认真的歪头思索片刻,才眯眼笑道:“别人虚伪不喜欢,你这般,我疼惜的紧。”
季朝不由得稍稍倾身,拿脸颊蹭着她娇嫩的皮肤,哑声道:“娇娇如何疼惜?”
林娇脸一下子红了起来,轻哼一声,大着胆子在他手臂上拧一下,“白日宣yín,你昨日可才说过,成亲之前不得再亲近了。”
两人虽是早便亲近过了,可季朝骨子里下意识还是认为成亲前不得越过那个线的,而登基大典在即,两人的亲事还未定下个日子。
此时想起昨日约定好的,季朝不由得轻叹一声,亲亲她的脸颊,道:“那娇娇可要离我远些。”
他这般说着,可手臂依旧紧紧揽着林娇。
林娇歪头想了想,忽的笑着眨眨眼,道:“不必离你远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