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锦鸿活生生地打了个寒颤,头发一根根地回到原位,无比乖顺。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被苏婉容这么看了一眼,他就一动也不敢动。
也许,因为她是自己的嫡妻,他需要给她一点点尊重,毕竟苏婉容是个爆炭性子,惹毛了他未必能讨到好。
也许,他是败在了她的美色之下,只要美人的一个眼神,他就心甘情愿地趴伏在她的石榴裙下;
又或许,是因为这个美人还没吃到嘴里,所以他才对她格外宽容。
叶锦鸿不禁垂目沉思,深深觉得最后一个理由才是最正确的。
牙婆刚刚从震惊中醒过神,她艰难地咽了下口水。老天爷啊,她活了四十年,不知和多少太太夫人们打过交道,像叶家少奶奶这般的,还真是……真是……
没等牙婆想出个合适的形容词来形容苏婉容,苏婉容就催促她了:“没听见?我要前面这四个,多少银子?”
第五个丫头气鼓鼓的,没想到叶少奶奶这么不识货!叶家少爷也是个没种的,竟然任由叶少奶奶这么作践他,一声也不敢吭!
牙婆赶紧让被选中的四个丫头上前一步,挨个指着报价:“这个十六岁了,得七两半的银子,这两个十五岁,每人六两,最后这个小一些,才十四,叶少奶奶只给我五两半就好。我也不说那些虚的,这都是实价,总共二十五两。”
苏婉容从来都不是一个买东西不看价钱的人,她嘴一张就开始还价:“十五两,四个我全要了。”
“哎哟!”牙婆燃起熊熊的斗志,笑容十分谄媚,“叶少奶奶这就有些过了,一口气就降了一半,这不成,万万不成的。”
苏婉容含笑看着她:“你当我不识数?二十五两的一半是十两?”她的语气很坚定,“十八两,我好你也好,你带着她们四处相看,不累么?将来家里若还要再添人,我一定找你。”
“叶少奶奶,您行行好,十五两连本钱都不够呢,我买她们回来要银子,吃饭穿衣又是一笔银子,您也得给我一条活路呀。”
“所以,你现在答应了,就可以不用再供她们吃饭穿衣了。这笔生意要是做不成,你带她们回去,不得多赔上几天饭钱?”
牙婆用袖子抹了抹额头,咬着牙道:“叶少奶奶,这还是头一回跟您做生意呢,我就吃些亏,只当结个善缘,一口价二十二两,这四个丫头就是叶府的了。”
敌人终于退了一步,苏婉容也该小小的添上一点,发表诚意。她收起笑,认真地说:“十八两半,多出来的半两当我请你喝茶的。”
牙婆也收了笑:“二十一两,可不能再少了,再少我就要去跳河了。”
苏婉容眼珠一转,也不回答,低下头捧着茶杯喝茶。
苏婉容喝茶的动作很斯文秀气,一举一动都透着一股韵味,牙婆此时哪有心情欣赏美人,苏婉容喝茶的时间越久,她的心就越冷。
这四个丫头因为长相平凡,又手大脚大,身材也比一般女孩子要壮实许多,比不上那些容貌好又身材瘦弱的吃香,所以行情一直不怎么好。
因为生得壮,所以饭量大,每人每顿都能吃下两个大白馒头,牙婆每多养她们一天,感觉自己的心都在滴血。
好不容易来了一个品味奇特的叶少奶奶,还一口气四个全要,牙婆是十分想做成这笔生意的。只是,叶少奶奶也太精明了,她开的价肯定是不会让自己亏本的,但人总是这样,能赚一两的时候,就想着要是能赚五两才更好。
牙婆心有不甘,一面暗暗埋怨苏婉容不如原先的叶太太好说话,一面又生怕放跑了她这只肥羊。
苏婉容久久没有出声,茶都喝下去半盏了,牙婆终于熬不住,又退了一步:“二十两。这回真的真的不能再少了,叶少奶奶只当可怜可怜我。为了这些丫头,我平时跑断了腿,操碎了心,就只为了赚那么三五个铜板。”
牙婆说得可怜兮兮,一直默默充当背景板的叶锦鸿被打动了,他咳了一声,正要说二十两就二十两,多出来的那二两他出了,苏婉容又冷冰冰地看了他一眼,叶锦鸿赶紧扭开头,不敢插嘴。
苏婉容叹了口气,假惺惺地和牙婆说着交心话:“想必你也听说了,我公公婆婆刚走,这个家就交给了我,我这还是头一回当家理事呢,生怕自己说错了话,办坏了事,一个铜板我都恨不能扳成两瓣来花。不怕你老人家笑话,我们今天吃剩下的肉菜都不敢倒掉,得留着明天再吃一天呢。”
“……”牙婆心里有千言万语,最终都汇聚成不能一句不能说出口的脏话。
她定了定神,讨好地笑着说:“叶少奶奶说笑了,叶府家大业大,叶老爷做官又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要是您都苦成这样子了,那我岂不是该去城墙根底下吃土?”
苏婉容一脸正色:“我公公虽然做着官,每年的俸禄就那么一点点,你别看我家房子大,那全都是虚架子。再者,做儿媳妇最要紧的就是勤俭节约,持家有道,即便是家中有金山银山的也不敢漫天撒钱,更别提我们了。”
牙婆嘴一张,就要说话,苏婉容摆摆手打断她,声音有些沉痛:“说起来,我今天真不该请你来的。罢了,我也不要这四个丫头了,往后有什么活儿我自己来干,能省一点是省一点,只盼着公公婆婆回来,看到家中还有余粮,能夸我一句好。”
说完,她扭头吩咐小桃:“拿一钱银子出来。”又笑眯眯地对牙婆说,“辛苦你白跑一趟。千万别和我客气,这一钱银子你拿着喝茶。虽然这一钱都不能走公账,得从我自己的嫁妆里头出,谁让我是成心想结交你呢?”
牙婆被堵得说不出话来,脸色变了又变。
起先还说多给半两请她喝茶,只片刻功夫,就只肯给一钱银子请喝茶了,牙婆气得想掉头就走,然后四处散播叶少奶奶铁公鸡的名声,偏偏又舍不得那一钱银子,更舍不得的这单大生意黄了。
再想一想,叶少奶奶还打算买个厨娘呢,牙婆只好憋着气,笑道:“叶少奶奶您这样的人要和我结交,这真是八辈子都盼不来的福气呢。也罢,就依您,十八两半。”
“还是不要了。”苏婉容摇了摇头,“我想了想,其实家中用不着这么多下人……”
“叶少奶奶!”牙婆一声大喊,声音有些凄厉,又有些悲凉,听上去简直就是快要哭了的架势,“十八两就十八两,我这真是半卖半送了。您要是还觉得不合意,我也不敢要茶水钱,这就走了罢。”
牙婆生怕苏婉容会说回最初的十五两的价格,她也知道在主顾面前大吼大叫很不好,可她都是被逼的呀!
“呵呵。”苏婉容终于笑了,笑容甜美又灿烂,“你早答应了不就好了么?何必浪费彼此的时间呢?想不到你老人家还喜欢逗人玩儿。”
“……”牙婆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挤出了一个苦笑,到底是谁逗谁?
在苏婉容的示意下,小桃取了十八两出来,当场交割,签好了卖身契。
临走的时候,牙婆已经恢复了正常,勇敢地从割肉般的疼痛中走出来,她热情地笑着对苏婉容说:“叶少奶奶还想再买个厨娘是吧?包在我身上,等回头一寻到好的,立刻带来给您过目。”
“多谢。长相上我并不挑剔,只要性子老实,为人本分,手脚又麻利,煮的东西有滋有味就行了。等买到了厨娘,下回我真的要请你喝茶的。”
“呵呵,不敢当,不敢当。”牙婆一面笑着,一面慢慢退出去,领着剩下的几个丫头出了叶府。
留下来的四个丫头排排站好,等着苏婉容给她们取新的名字。
因为家中已经有了一个莲心,苏婉容并没有多费心神,直接沿用中药名,年纪最大的取名为玉竹,她也是最先站出来啐叶锦鸿的,依次挨下去就是半夏、忍冬以及杜若。
叶锦鸿本来还想夸一句这几个名字取得好,一时想起这四个丫头对他的不敬,他冷冷地哼了一声,甩着袖子进了书房看杂书混日子。
第23章
新买来的四个丫头,苏婉容都交给小桃,先每人发两套衣裳,再带下去洗澡、洗头、剪指甲,收拾个人卫生,然后又让莲心配合小桃,帮忙一起调|教一下。
叶府的下人本来就不多,原先一共只有十个,还是分散在各处的。多了四个人之后,小院一下子热闹起来了。
苏婉容对这四个丫头很满意,因为她们身上有着小桃不具备的闪光点:非常听她的话,连少爷叶锦鸿都得靠边站。
当然,这并不是说小桃不好。
小桃在七岁以前,过了一年多讨饭的日子,进了苏家以后,她懂事又勤快,把苏家人当成主子来伺候,因为苏家没有女主人,原身的教育成了一个大问题。
一般来讲,女儿都是由母亲教导女红、为人处事,以及成亲后如何孝敬公婆、尊重丈夫的道理。
苏满仓父子俩是不懂这个的,家里也没那条件专门请个嬷嬷来教导,于是,苏大嫂当仁不让,领了这个活儿,以此要求苏家父子俩帮她家做最重最累的农活。
乡下人教女儿,那些道理都是口耳相传的,比如如何孝敬公婆,如何与丈夫和睦相处,但归根结底也是想女儿能把日子过好。
如果男方家对女儿不好,娘家很快就能集结一大批人,气势汹汹过去讨个公道。
苏大嫂做为一个乡下妇人,能教什么呢?她连大字都不认得一个。
苏大嫂最喜欢给苏婉容和小桃讲故事,头一个就是:某家男人生病了,百般医治都没什么效果,最后还是妻子从自己的大腿上割下一块肉,给男人当药引子,终于成功治好了丈夫。
要不然,就是讲一些逛庙会时听来的小故事,比如某位妻子不贤良,不肯跪着伺候公婆用饭,又不尊重丈夫,还虐待小妾,最后在一个晴朗的大白天,被一道天雷给劈死了,魂魄进入地狱,受了十八般的酷刑,再转世就只能做一只鸡,连人都没得当了。
这类小故事,是个乡下妇人都能顺嘴说出好几个,别人家虽然也给女儿讲过这样的小故事,但其实并不提倡这种自残行为,总是一略就过。
可是苏大嫂呢?她本来就没什么耐心,再加上自己又没有女儿,所以教导苏婉容也不肯用心,每次来了苏家,先使唤小桃替她搬个凳子到院子里,自己翘着二郎腿坐着,一边嗑瓜子,一边把这类小故事当成圣旨似的,车轱辘般翻来覆去地讲。
等讲完了,还要语重心长地来一句结尾:“怎么做个好媳妇?只要你俩把我讲的这几个例子牢牢记在心里,将来就能做个人人夸赞的好媳妇了。”
苏家父子俩是男人,本来就粗心,再加上又要忙地里的活儿,根本就不知道苏大嫂背地里都教了苏婉容哪些道理。
苏大嫂时时讲,月月讲,年年讲,小桃和原身就这样一步一步被教成了软弱可欺的性子,就算受了委屈、吃尽了苦头也不敢同人说。
原身最大的勇气,大概就是那一次吞金自尽了。
苏婉容对这类故事是嗤之以鼻的,割自己的大腿肉给叶锦鸿治病?腿上的汗毛你要不要?
想要?
没门,汗毛都不会给你割一根!
……
四个丫头洗涮一新,苏婉容又让小桃去厨房给她们每人做了一大碗卧着两只鸡蛋的面条。
这四个丫头在牙婆手里受了很多罪,虽说每顿能吃两个大馒头,但是除了馒头就只有一碗清水,牙婆哪里舍得给她们吃菜吃肉呢?
等吃完喷香的面条,四个丫头都在心里把苏婉容给供起来了,只要能让她们吃饱穿暖,少奶奶指哪儿,她们就打哪儿!
这番动静太大,王大娘不可能不知道,她本来还觉得自己是叶府不可或缺的人才,有心想要拿捏住苏婉容,所以,小桃去厨房煮面,她就躲了出去,不肯留下来帮忙,专等着苏婉容去请她呢!
王大娘在府里闲逛,有好事者笑着对她说:“王大娘,听说少奶奶要买新的厨娘,这下你可就轻松了。”
这真是一个晴天霹雳,震得王大娘当场呆住了。
等回过神,她无比心慌,等新的厨娘一买回来,那还有她什么事?不再管着厨房,摸不到采买的边儿,她还怎么捞油水!
王大娘捂着怦怦乱跳的心口,一路小跑着回了家,一边翻找碎银子,一边问她男人:“柳绿还没回来?”
她的女儿就叫柳绿,去年出嫁,嫁给了城东杂货铺的小儿子。
王有根见她一副急匆匆的模样,忙关心地问:“你拿银子做什么?我已经托了小子帮忙送信,兴许明天才回来呢。”
王大娘点了点头,女儿成了亲,既要孝顺公婆,还得伺候自己的男人,哪能像成亲前说走就走呢?
“我还得去伺候少奶奶,先走了。”
王大娘握着碎银子,出了家门就直奔肉菜市场,自掏腰包买了一对猪蹄,一只熟鸭。
这一回,是没有打任何折扣的一整只鸭子。
王大娘心里苦啊,少奶奶说了明天要接着吃剩下来的肉菜,她都已经倒进泔水桶了,变不出来,现在又正是急需在少奶奶面前好好表现的时候,要是能让少奶奶打消买厨娘的想法就更好了,这样自己的地位才能稳固。
所以,出点血也是没办法的。
王大娘抱着两个油纸包回了叶府,看守后门的婆子见了就问她抱的是什么,王大娘含糊应了一声:“从家里拿的一些东西,我还赶着去做晚饭呢,等闲了再和你说话。”
王大娘溜进厨房,幸好此时厨房一个人也没有,她先烧了一大锅水,然后洗净猪蹄,抓了一把配料用小火炖着,接着又把熟鸭切成满满一大盘子,最后,她看着那两只鸭腿发呆。
这腿可不能呈上去啊,不然少爷又该问这鸭子怎么有四条腿了。
王大娘把切下来的鸭腿用油纸包好,打算晚上拿回家给她男人加餐,叫来小丫头帮忙守着灶火,王大娘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着,然后去小院找苏婉容邀功。
“在我这小院里做事其实是很简单的,只要事事听我的吩咐就行。最重要的一点,希望你们能牢牢记着:你们的身契都在我手里,所以除了我,你们没有第二个主子。”
苏婉容正在教导四个新来的丫头,莲心进来禀报王大娘来了,苏婉容只好停住话头,叫她进来。
王大娘进了屋,看到四个浓眉大眼、粗手大脚的新丫头排排站,她被吓了一大跳。
王大娘先行了礼,然后赔着笑闲话般地问:“少奶奶怎么买了这样的丫头?大家都喜欢模样周正,身材秀气的呢。”
丫头常常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晃,长相好,身材柔美的能让人看了就心情愉悦,不然这四个人也不至于砸在牙婆手里大半年,都没找到买家了。
苏婉容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润喉,然后慢悠悠地说:“他们是他们,我是我,我就喜欢这种真正能干活儿的人。长得再好、话说得再漂亮,可是干不了活儿,又有什么用?”
王大娘抿了抿嘴,少奶奶这是在敲打她呢。
她讪笑了两声,奉承道:“是,还是少奶奶有远见,丫头是伺候人的,那些中看不中用的买了也是糟蹋银子。”
“说吧,找我有什么事?”苏婉容可不是叶太太,会因为王大娘的一两句奉承就拿她当个好人了。
“少奶奶,之前是我冒犯了,请少奶奶原谅我一回。我回去后仔细想了想,还是少奶奶说的有道理。吃不完的肉菜,只要天气不热,没放坏,第二顿再拿出来吃也是应该的。浪费粮食最要不得,谁家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晚饭我已经在做了,就不需要劳烦小桃姑娘了。”
苏婉容冷笑一声,这个老货真是舒坦日子过久了,早就忘记了自己其实只是一个下人。
她现在这么识趣也好,就让她先做几天,毕竟让小桃一天三顿做十几个人的饭菜也实在是太辛苦了,等买到厨娘再把王大娘换掉。
“行吧,你先做着,让我看看你的决心再做打算。”
“我在叶家伺候了大半辈子,谁的决心都没我的大,我立誓要伺候少奶奶一辈子呢,将来有了小少爷,我还要给小少爷做吃的。少奶奶就不用观察我了,也不必再买新的厨娘,何必多浪费一笔银子呢?”
王大娘的话音刚落,没等苏婉容开口,玉竹就站出来喝斥道:“少奶奶要不要再买人,轮得到你一个下人在这里指手划脚?”
剩下的忍冬、半夏和杜若也上前一步,齐齐怒视着王大娘。
一比四,不论是从年纪还是体格,又或者是气势,王大娘输得一败涂地,连她的绝招撒泼都不敢再使出来。
王大娘灰溜溜地回去厨房准备晚饭,苏婉容笑弯了腰,把四个丫头都夸了一遍,又赏了她们每人五十个铜板:“以后你们的月钱和我身边的小桃一样,每月两百个铜板,还有十来天就是月初,府里每到月初才发工钱,这五十个铜板是我额外赏的,你们拿着零花。”
苏婉容说到这里,微微有些脸红,因为这时候的人工实在是太便宜了,这些下人们辛苦工作半年,才能挣到一两银子。
不过,想一想买一个人才多少钱?因此叶太太定下的月钱,对下人来说算是比较厚道大方的了,许多人家的下人,是连月钱都没有的呢。
四个丫头感动极了,府里有吃有住又有穿,还额外发工钱,能被叶少奶奶买下真是她们的福气。
四个人眼里含着泪,把苏婉容谢了又谢,再次表示了一番自己的忠心。
第24章
苏婉容买丫头的钱并不需要自己出,这一笔可以走公账。
公账的来源在哪里呢?原来叶太太只给了叶锦鸿两间铺子,但她还有别的产业,比如说乡下的田产以及城里另外三间铺子,收益都很不错。
这几处地方,掌柜和庄头做好账本,直接和叶太太核对数目,至于府里的开支,叶锦鸿和苏婉容每月该领的月钱一共五十两,另外再添五十两做为家用,如果有其他的额外开支,苏婉容也只需和掌柜说清楚,由掌柜从铺子里支出银子来交给她就好。
苏婉容把今日的开支仔细记在账本上,买四个丫头,十八两银子,写好后又看了看家用的余钱,很好,五十两的家用还分文未动。
叶太太不是一个小气的人,哪怕她离家时这个月已经过了一半,她仍然留了个整数,就怕儿媳妇手里没钱,亏侍了他的儿子。
叶锦鸿在书房呆不住,琢磨着天就要黑了,他也能和苏婉容圆房了。
哪怕苏婉容表现得有些泼辣,可夫妇圆房是天经地义的事,他不觉得这有什么难的,因此太阳刚落山,他就迫不及待地过来了。
看到苏婉容正趴在桌子上写写画画,他悄悄走近了一瞧,顿时笑出声来。
“娘说你认识字,原来是真的,只是你这字写得也太丑了。”
苏婉容扭过头,怒目而视。
做为一个从未练习过毛笔字的人来说,写得丑又有什么奇怪的?
她把笔一丢,不悦道:“丑一点又怎么了?只要能看清我写的是什么就行。你的字一定很好,不如往后就由你来记账本?”
“不不。”叶锦鸿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连连摆手,“我才不管后院的琐碎事情,有这功夫还不如练一篇大字,杀鸡岂能用牛刀?”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叶大秀才,请问下了考场以后,你一共写了多少篇大字?读了几页书?”
叶大秀才直到目前为止,他的人生只有两个愿望:一是考上秀才,堵住他娘的嘴,从此不用再听那些唠叨;第二则是做个富贵的闲散少爷,吃喝玩乐,寻花问柳,肆意享受人生,多么痛快啊,这样才不枉他投胎到富贵人家一场。
至于书本?从他一得知自己考中了秀才就全部收进箱子里,然后塞到书房的床底下吃灰去了。
“咳,咳!”叶锦鸿避而不答,“我饿了,晚饭好了没?”
小桃一听这话,立刻转身去了厨房,叶锦鸿看着站在一旁的玉竹等四大金刚,忍不住刺了苏婉容一句:“我娘身边都才两个丫头,你倒好,一下子就有了五个,你不觉得亏心吗?”
“我为什么要亏心?”苏婉容奇怪地看着他,“娘要是觉得身边伺候的丫头太少,等娘回来了,再重新买人就是。至于这四个新丫头,两个伺候我,两个伺候你,这不是刚刚好么?”
这回,轮到叶锦鸿觉得奇怪了:“有两个是给我的?”
他挑剔地看了四大金刚一眼,满脸嫌弃:“长得粗枝大叶的,我才不要,你真是要有这份心,就重新挑两个好的买回来。”
红袖添香,也不失为一桩乐事。到时把美貌的新丫头安排到书房去,想想都美啊!
“呵呵。”苏婉容笑了,然后朝叶锦鸿伸出手心,“可以啊,别说丫头了,花魁都给你买,前提是,你先拿银子给我。”
叶锦鸿紧紧抿着唇,觉得有些屈辱,愤愤道:“你还好意思提?我预支十五两,你一下子就抢走十三两,只剩了二两给我!”
说着,他在身上自处摸,想把那二两银子摸出来,然后砸到苏婉容面前,好显示他读书人不屈的傲骨。
摸了半天,叶锦鸿傻眼了,那二两银子呢?
“哈哈哈。”苏婉容笑得乐不可支,她绝对不会告诉这个傻蛋,那二两银子他当时忘了拿,被自己收走了。
叶锦鸿黑着一张脸坐在那里,扬声喊莲心:“去跟平安说,我有二两银子不知掉在哪里了,叫他四处找一找。”
莲心应了声“是”,去了。
苏婉容笑够了,这才假意安慰他:“少爷又没出门,这银子左右都是掉在家里的,兴许就在书房的哪个角落里。”
不提平安如何辛苦的四处寻找银子,小院里开始摆晚饭了,又是一大盆猪蹄汤,外加一盘子熟鸭肉,以及几样素菜。
大概是中午苏婉容在饭桌上玩鸭肉拼图,让叶锦鸿受了很大的刺激,导致这位从不管闲事的贵公子盯着鸭肉瞧了好半天。
王大娘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小心地请道:“少爷,快吃呀。”
叶锦鸿看了她一眼,没有搭理,然后把目光转向苏婉容:“这鸭子……是不是和中午不一样?总觉得比中午还要多。”
同样一盘菜,怎么可能越吃越多呢?
苏婉容低着头暗笑。
王大娘偷偷做的那点事情,早就被小桃看在眼里,然后禀报了苏婉容。苏婉容之所以没出声,就是想让这只蛀虫出一点血。
虽然,她出的这点血和这么多年捞下来的油水相比简直就是九牛一毛。不过,那都是以前的事了,叶太太不计较,她这个儿媳妇也不好硬抓着不放。
只是,从她管家开始,像这类蛀虫,一定要提早发现,然后一脚踩死!
王大娘讪笑:“嘿嘿,少爷真会说笑。”
半只鸭和整只鸭的份量能一样吗?
苏婉容故作不知,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骨头多肉少的鸭脖放到叶锦鸿碗里。接着,她又挑了鸭脯上肥瘦相间的一块放进自己碗里,然后才说了叶锦鸿一句:“有的吃你就吃,问那么多做什么。”
看着少奶奶低头开始用饭,躲过一劫的王大娘实在没胆量继续站下去,连忙悄悄溜出去了。
叶锦鸿夹起鸭脖子看了看,又看看苏婉容手上那块,他的少爷脾性发作,把鸭脖子扔回到盘子里,然后板着脸说:“盘子里有这么多肉,怎么偏偏只给我夹骨头?”
苏婉容咽下嘴里的鸭肉,先拿起帕子擦了擦唇上沾着的油光,然后慢悠悠地回答道:“既然这样,那我往后就不给你夹菜了。哼!”她冷冷一笑,“鸭脖子还没嫌弃你呢,你倒嫌弃上它了,知道它是整只鸭子最精华的地方吗?”
“胡扯!”叶锦鸿把筷子重重地往桌子上一放,控诉起来,“爹娘在的时候你不是这样的,那时专挑最肥美的肉块给我,这才多久,你就变了,只给我吃骨头!”
他越说越激动,清俊的脸上浮起一层而愤怒而造成的薄红,人也站了起来,拍着桌子大喊:“你不站着伺候我吃饭也就罢了,连布菜都这么敷衍!我是个读书人,还是个秀才!!!”
苏婉容用眼神示意杜若去关门,然后冷静地看着叶锦鸿表演,表演一个公子哥是如何发脾气的。
“别跟我说骨头上也有肉的话,让一个秀才老爷啃骨头,亏你想得出来!真是有辱斯文!”叶锦鸿气得胸膛起起伏伏,那一脸冤屈的模样,窦娥见了他都得甘败下风。
“哦,哪个读书人不是斯文有礼的?就你这大喊大叫的样子,说你是条疯狗你服不服?”苏婉容依然坐着,只是身子微微有些后仰,仗着四大金刚在手,她哪里还怕这只小弱鸡?
正面杠他!
叶锦鸿闻言,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他指着苏婉容,牙齿都在打颤,声音也在发抖:“你、你骂我是疯狗?”
玉竹皱着眉头,挡在叶锦鸿身前:“少爷,有话好好说,别伸手指人。”
其他三大金刚都围绕在苏婉容身旁,警惕地盯着叶锦鸿,防着他出黑手,伤害少奶奶。
叶锦鸿被气笑了,收回手指又丢了句狠话:“我不吃了,吃不下!”然后扭头就走。
“少爷,你真不吃啦?”苏婉容含着笑意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你还没挑丫头呢?她们四人你看中了哪两个?”
“我一个也不要!”叶锦鸿头也不回,梗着脖子,扬长而去。
“走了好,我正好落得清静自在。”苏婉容毫不在意,拍拍手,指着那几块鸭脖子,吩咐玉竹,“我也不耐烦啃它,你拿个碗把它们挑出来,然后送到厨房去,吩咐明早就用这几块骨头熬一锅粥。”
她才不惯着叶锦鸿呢,十九岁的人还挑食,真当全天下都是他妈啊!他既然不肯吃,就那饿他一顿。
一顿饿不乖,那就饿两顿!
苏婉容用过饭,小桃满脸为难地从外面走进来,小心翼翼地问她:“少奶奶,少爷还在书房呕气呢。要我说,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我去厨房煮一碗细细的鸡丝面,少奶奶你给送过去,保管少爷吃了就好了。”
“今天都没买鸡,哪来的鸡丝面?”
小桃一愣,想了想道:“那就切些鸭丝铺在碗里。”
“呵呵。”苏婉容面不改色的撒谎糊弄小桃,“少爷不是在呕气,那会儿你不在,所以听岔了。今天少爷说起自己自从下了考场,就再也没摸过书本,心里甚是惭愧,羞得连晚饭都没脸吃了,正在用功呢!”
第25章
苏婉容三言两语就将小桃给糊弄过去,小桃感动极了,连声念佛:“少爷真是刻苦努力,这样上进的姑爷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
苏婉容笑笑,让小桃下去吃饭,然后带着四大金刚去了书房。
叶锦鸿在书房里坐着,越来越感觉肚饿,不过他还能忍住,因为他要等着苏婉容来求他。
他压根不觉得这是一种妄想,做妻子的,哪怕性子泼辣了一点,凶悍了一点,但从其本心来说,对自己的男人还是很不错的。
毕竟,男人就是女人的天,男人要是不好了,女人能讨着好?
于是,他忍着肚饿,开始幻想,如果苏婉容亲手提着饭菜来找他,他应该怎么回应。
他想,他应该一把将饭菜拂开,趁此机会好好教训苏婉容几句,等她几次赔罪央求之后,再勉为其难地原谅她。
趁着这股势头,正好一举收服她,顺便把洞房给补上。
这真是一个美好的梦想,为了它,叶锦鸿觉得自己挨一会儿饿是很值得的。
叶锦鸿向来吃饭很定时,此时早已过了快一个时辰,他饿得如猫抓,小厮平安又一次问他:“少爷,要不我去厨房拿些饭菜,您先垫一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