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莲心吓了一大跳,拍着门喊:“少爷,你怎么了?”
“没事,他不小心踢到桌角了。”苏婉容帮他回答。
“哦。”莲心松了口气,默默退回去。
叶锦鸿用右手一把扯掉嘴里的手帕,整个人气急败坏:“你!”
“你什么你,小声些。”苏婉容满脸坦然,她手里仍然抓着他左手的无名指,使劲往外头挤血,右手则托着喜帕来接,生怕浪费了一滴。
“你听我说,我这也是为了你好。娘说了,今晚要是看不到喜帕,明天她就不走了。”苏婉容手里忙个不停,嘴里也不停,“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我们夫妇一体,圆房是迟早的事,只是明天要早起送行,所以今晚绝对不能折腾。不然,我明天爬不起来,公婆出门都不来送送,能是孝顺媳妇?你也该为我着想一下,你说对不对?”
叶锦鸿几次三番听她说“夫妇一体”这个词,疼痛使人清醒,在头脑清醒的状态下一回想,总觉得每次她只要说了这个词,就会发生不怎么美妙的事情。
他都快要对这个词产生阴影了!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扎自己的手?”叶锦鸿又不是真的傻子,此刻他回过味,就明白苏婉容在搞什么名堂。
“你看看,看看,仔细看看。”苏婉容举起自己的一只手,在叶锦鸿眼前晃了又晃,“它是不是很白,很嫩,一看见就想啃上一口?你舍得把它扎破血?”
叶锦鸿郁闷地看着那只纤纤玉手,脸色很难看。
苏婉容又笑嘻嘻道:“反正你的手已经扎破了,男子汉大丈夫,不要太计较这些细节,我和你的目标是一致的,让公婆走得无忧无虑。”
叶锦鸿能说什么?事已至此,他只能破罐子破摔了,先把爹娘应付走,到时这个家里就成了他的天下,他再慢慢报今日之仇也不晚。
苏婉容成功地将喜帕制作出来了,她并不急着派人送到正院去给叶太太过目,而是耐着性子等了一个时辰,估摸着公婆快要歇下了,喜帕上的血迹也渐渐发干了,她这才把喜帕交给莲心,吩咐她送到正院去交给邓嬷嬷。
邓嬷嬷收到喜帕,打开看了看,然后卷起来,喜滋滋地去禀道太太。
叶太太正准备吹灯安寝,听见邓嬷嬷的声音,立刻披上衣裳走到外间。
邓嬷嬷恭恭敬敬地捧着喜帕,笑道:“太太,这是莲心刚刚送来的。”
叶太太一时跟不上她的思路,没听明白,问:“什么东西,哪来的?”
“少爷床上的。”邓嬷嬷挑眉挤眼,这动作充满了暗示性。
叶太太立刻笑了,亲手接过来看了看,然后交给邓嬷嬷,她双手合什拜了拜,感叹道:“幸亏成了,我再也不用担心了。婉容这丫头是个好的,只是吃亏在从小没了娘,平时也没人教导她这些。罢了,你好生收起来。”
邓嬷嬷应了声“是”,不敢打搅主子睡觉,立刻退下了。
叶太太回到卧房,对还没睡着的叶老爷说:“老爷,你瞧我们新娶的这个儿媳妇怎么样?”
“容貌不错,配得上鸿儿,性子也还温顺,又肯孝顺我们。”叶老爷凭着苏婉容站着伺候了几顿饭,就得出这么一个结论。
叶太太连连点头:“我和老爷的想法一模一样。婉容这丫头虽然才十五,头脑却是个聪明的,管家这么复杂琐碎的事情,她一点就透。等将来老爷致仕,我再亲手带她两年,保管咱们家越来越兴旺。”
说完,叶太太有些激动,取了钥匙去开自己的箱子,弄得屋里一片响声。
叶老爷皱眉问她:“大半夜的,你又在弄什么。”
“我想过了,”叶太太找到收着下人身契的那个匣子,抱着回到床前,“既然让儿媳妇管家,下人的身契还是一并交给她才好,不然怎么辖制得住。”
叶老爷从不操心后院的这些事情,闻言只道:“随便你,快些把灯灭了,早早睡了明日要早起。”
因着这句话,叶太太本打算现在就让人把身契送过去给苏婉容的,也改了主意,先放到桌子上,明早再说。
……
叶锦鸿心里气苏婉容不分青红皂白,就把他的手扎破,一晚上都不想和她讲话。
他气鼓鼓的,背对着苏婉容躺下,打定主意要晾一晾她。
同时,心里还暗暗想着,只是取些血而已,不论鸡血鸭血都是可以的,再不济,院子里这么多丫头,谁的不能取?
看来,是我这几天表现得太过稀罕她,才让她蹬鼻子上脸,以为能骑在我头上了。
他越想越不愤,恨不能立刻和苏婉容大吵一架,好好理论理论。只是又担心会惊动爹娘,到时节外生枝,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苏婉容才不理他,不搭理更好呢,正好睡个清净自在觉。
次日,天还未亮,府里的下人们就提前起来了,烧火做饭,伺候主子梳洗,一片忙忙碌碌。
用过早饭,叶锦鸿领着苏婉容一路把爹娘送到码头,依依惜别了很久,看着船渐渐远去,这才打道回府。
刚进家门,叶锦鸿陡然间觉得天更蓝了,水更清了,花儿也更红了,就连家里的这些下人们也更加可爱顺眼了。
他搓搓手,满脸跃跃欲试地看着苏婉容:“虽然是白天,我俩也没什么事可干,不如回屋补补觉?”
补觉是假,圆房是真。
苏婉容才不上当,当即呵呵一笑:“少爷要是困了,只管去歇着,我还有正事呢。”
叶锦鸿感到奇怪,问她:“你能有什么正事?”
苏婉容瞥了他一眼,也不在乎此刻还有下人在跟前,当即训斥道:“我怎么就不能有正事了?如今家是谁管的?我不处理这些家事,午饭你喝西北风吗?”
苏婉容说这话是很有底气的,因为今天刚起床,邓嬷嬷就小跑着来给她送下人的身契。
有了身契在手,她哪里在意这些下人的看法与想法。
叶锦鸿没料到苏婉容会突然翻脸,又是当着下人的面,他脸上挂不住,当即就黑了脸,眉毛一扬,眼睛一瞪,嘴巴一张,就要骂回去,谁知……
苏婉容立刻赶在他开口前,抢先打断他:“爹娘才刚走,你就胡搅蛮缠,一点也不知道体谅我管家的辛苦,要不然你来?还是要我去追上爹娘,请他们评评理?”
叶锦鸿瞬间秒怂,因为苏婉容的眉毛扬得比他更高,眼睛也瞪得比他更大,就连那语速也如断线的珠子一样,噼哩叭啦一顿倒下来,砸得他脑袋昏昏的。
他才不想管家呢,这活儿多辛苦,当然,他更不希望爹娘刚走又返回来,不认输还能怎么办呢?况且,周围的这几个下人,竟没一个敢站出来帮他说句话的。
苏婉容人多势力大,叶锦鸿只能忍气吞声。
不是下人们不想帮他,主要是少奶奶现在手握着下人们的身契,这道命门被人捉住了,谁有那个胆子敢撩虎须?
虽然少奶奶嫁进来没两天,都还不太了解她真正的脾性,也不知是和顺的还是威严的。
不过,光看眼前这一幕,少奶奶骂起少爷都面不改色,他们这些下人的脸面难道比少爷还大不成?
万一惹毛了少奶奶,被她提脚卖了怎么办?
下人们都唯唯诺诺,他们能帮少爷的也就是拼命缩胸低头,不去看他此时的难堪与窘迫。
唯有小桃与旁人不同,她悄悄地把苏婉容的衣袖扯了又扯,拼命使眼色,眼睛都快抽筋了。
苏婉容早就放弃了改变小桃的想法,因为小桃的某些思想是土生土长的,男尊女卑早已刻入她的骨髓,轻易难以撼动。
她只能假装听不见也看不见小桃的这些小动作。
第17章
“哼!”
好半天,叶锦鸿才从鼻子里喷出一口冷气。
他先扫了一眼身边的两个下人,见他们都垂着头,自己身上那股难堪也因此消散了一些。
算他们识趣,敢看少爷我的笑话,迟早收拾你们。
叶锦鸿又看向苏婉容,苏婉容还是那副微笑的模样,看上去娇美又动人,实则急了就是个爆炭性子。
这一点,是叶锦鸿刚刚领悟出来的。
到底有些气不平,不圆房也就罢了,了不起他等到晚上再说。不过,这会儿他却想出去走一走,约上几个好友,喝喝小酒,再叫几个伎子在旁边吹拉弹唱,真是人生一大美事。
“给我些银子,我要出去走走。”叶锦鸿伸出手掌,问苏婉容讨钱。
苏婉容看着伸到自己眼皮子底下的那只宽大的手掌心,她笑了。
红唇微微弯起,露出几颗洁白整齐的牙齿,她抚了抚发鬓,然后眨着眼睛,笑眯眯道:“少爷在说笑呢?我哪来的银子?”
叶锦鸿听得怔怔的,还傻呼呼地反问她:“我那一百两不是你收着的?”
苏婉容娇羞一笑,做出一副难为情的模样:“那钱我已经收起来了,连同我的那份,藏在一个很妥当的地方。平时最好轻易别去动它,留着将来应急,比方说少爷你突然得了重病,需要大笔银子救命的时候。”
“咳咳!”叶锦鸿连咳两声,以示自己不满意她这个比喻。
苏婉容只看着他笑,笑得眉眼弯弯。
两人就这么僵持不下,叶锦鸿没什么耐心,只好厚着脸皮最后再问一次:“放哪儿了?我自己去拿,不敢劳动你。”
“嘻嘻,不告诉你。”
叶锦鸿深吸一口气,突然间,他发觉天没那么蓝,水没那么清,花儿也并不是很红,就连这些见死不救的下人们,依旧是那么的可恶!
他不敢再冷哼,只甩了甩袖子,然后大踏步往书房去了。
叶锦鸿以前买了不少闲书,包罗万象,足够他消磨掉这一整日的。
苏婉容看着他去了书房,这才吩咐平安:“去通知所有下人,庭院里集合,我有话要讲。”
平安飞奔着去了,苏婉容这才施施然地抬脚走了。
小桃刚才险些把自己憋坏,趁着这会儿身边没了其他人,她赶紧劝道:“少奶奶,你也该顾着些少爷的脸面,夫唱妇随才是长久相处之道,你这样做,不怕冷了少爷的心?”
“少啰嗦。”苏婉容脚下不停,“我一会儿还有正事,有什么话回头再说。”
小桃知道她要见下人的,因此也只能抿紧嘴巴,暂时不再多话。
苏婉容站在庭院里,等了一会儿,只来了稀稀拉拉的几个人,而且站没个站相,歪歪扭扭的。
她也没说什么,过了两刻多钟,最后一名下人总算出现了——掌管厨房的王姓妇人,人称王大娘。
叶太太这一走,把正院里几个伺候她的丫头都带走了,只留下年老不便出远门的邓嬷嬷看守院子。叶老爷也带走了几个小厮,所以如今站在这里的,总共也就十个下人。
这些人里头,包括叶锦鸿身边的两个小厮,两个看守前大门的,一个守后门的婆子,厨房里除了王大娘还有一个打下手的丫头,以及莲心和小桃,还有邓嬷嬷。
人总算齐了,苏婉容冷冷地看了大家一眼,哼笑道:“我是个刚过门的年轻媳妇,年纪没你们大,进叶府的时间也没你们长,所以……你们这是不拿我当回事儿呢,三催四请都不肯来,难道要我派轿子去接你们么?”
王大娘嘻皮笑脸地接话:“少奶奶这话有些过了,大家伙儿都正忙着呢,手里都有事情,一时丢不开。比如说我,刚才正在给鸭子拔毛,一听见少奶奶有请,我倒是恨不得立刻能飞过来,只可惜那只鸭子它不肯放我走。哈哈哈!”
她一笑,有几个人也跟着哄笑起来,只有刚才见识过苏婉容训斥少爷的下人们不敢笑。
庭院距离书房不远,叶锦鸿特意打开了书房的窗户,悄悄伸出半个脑袋,躲在那里看热闹。
苏婉容静静地看着他们,小桃气不过,大声骂了一句:“少奶奶说话,你们不好好听着,笑什么笑!”
王大娘摇头叹气:“小桃这丫头……唉!往常太太见了我们都是有说有笑的,怎么到了你这里,偏偏就不许人大口喘气了呢?”
她一抬出太太,小桃的气势顿时灭了,缩着脖子往后退了一步。
苏婉容慢悠悠地从身上掏出众人的卖身契,薄薄的一叠,一共十张,她迎着风,抖了抖手里的纸张,哗啦乱响,声音清脆,就像黑白无常勾人时使用的铁锁链。
这下子,下人们顿时安静如鸡,只剩下最后一名敢死队员王大娘还挣扎奋斗在前线。
王大娘深吸口气,看到自己的身契在少奶奶手里,她心里有些慌。不过,转念一想,又舍不得就此低头,那多没面子。
王大娘虚虚地笑了一下,对苏婉容说:“这是太太信任少奶奶呢,少奶奶您也别担心,太太在时,把家里管得井井有条,您只需按照旧例,一一分派下去就完了,累不着您不说,太太回来见到家中和她走之前一模一样,太太也会夸少奶奶一句孝顺的。”
呵,她这是担心苏婉容会大刀阔斧地改革呢!
只经过这么一小会儿,苏婉容就深刻地意识到自己手底下没人的痛苦。
小桃虽然忠心,只是一对上主子,比如说叶锦鸿,那她就变得比鹌鹑还要老实。
苏婉容即使手里握着下人们的命门,可双拳难敌四掌,蚁多咬死象,再加上……叶锦鸿这个人渣,只知道像只老鼠似的在旁边看热闹,压根没想过站出来帮她压阵。
苏婉容沉思完毕,根本不搭理王大娘,大声对众人说:“念在今天是头一回,你们这些迟了的,我也就不追究了,下回再犯,直接扣掉半个月的工钱。”
她又抖了抖手中的纸张:“你们也看见了,现在这个家由我来管,往后只要是我吩咐下去的事情,你们只管执行,不要问为什么,也不要推三阻四,更没必要找各种借口,我不听那些的,你们要是不能胜任这份活儿,趁早说出来,大家好聚好散。”
王大娘面子上挂不住,感觉自己的老脸被人踩在脚底下了。
王大娘掌管着厨房的所有事情,又做得一手好饭菜,往常太太见了她都是客客气气的。她自诩和那些只会端茶递水的普通下人不同,她可是会一门手艺的。
王大娘在下人中间一向威风惯了,冷不丁在苏婉容这里讨了个冷脸,她不说小心谨慎,反倒被这股火气促使着,又开始挑衅苏婉容。
“少奶奶,别动不动就说扣工钱的话。我们在老爷和太太手底下伺候了半辈子,尤其是太太,从来不苛刻我们这些下人的,太太心善,又信佛,平时的赏赐就不必提了,逢严寒酷暑还要关心问候我们几句呢。”
偷听的叶锦鸿忍不住在窗户后面咯咯地笑,活像只偷着油的老鼠。
王大娘的这篇话,换了其他任何一个注重名声的媳妇听了,也只有自己找个台阶下的份儿,可苏婉容她不。
名声是个什么东西?
她看上去像是图这种虚名的人吗?
她人生的首要目标,就是自己过得好,吃得好,穿得好,住得好,玩得好,要是被你们这些下人给拿捏住了,将来,她还有什么快乐可言?
“姓王的,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主子要怎么做,轮得到你一个下人在这里指手划脚,说三道四?你那么能干,你怎么不上天呢?”
苏婉容板着脸,瞪视着王大娘,语气很凉:“既然你不想在我手底下做事,还惦记着太太,那也行,现在收拾好你的东西,出门左拐,路上赶一赶,没准能在半道上追上太太的船呢!”
王大娘被噎了好一阵子,缓过气来,张嘴就要反驳,却又讪讪地闭上了嘴。
太太自然是心善的,轻易不会同下人们计较,可是老爷不一样,老爷最不耐烦理会这些后宅的琐碎事情。
她要是这么莽撞地找过去,老爷必定会觉得家里的下人告状都告到衙门来了,害他在同僚面前出丑。况且,官衙那头又不缺厨子,她去了能做什么?
最终的结果,恐怕是不等太太|安抚她,她就先被老爷给发落了。
其他九人俱都低着头,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王大娘在这一刻是孤立无援的,她心里越发着急,便哭喊起来:“少爷,少爷你要为我做主啊!”
回应她的,是窗户呯的一声被关上的声音。
叶锦鸿躲了。
他连苏婉容受老奴要挟的时候都不肯出现,更别提王大娘了。
“呵呵。”苏婉容笑了起来,笑完又把脸一板,吩咐平安,“平安一会儿出去请牙婆下午进府,我要挑几个懂事又听话的。”
众人对她的畏惧又更深了一层,说买新人就买新人,他们这些旧人再不好好表现,真的要被扫地出门了啊。
王大娘脸上没了刚才的威风,她抖着身子,笑容十分谄媚,正打算讨好吹捧苏婉容几句,苏婉容却懒得看她这张脸。
“先这样吧,你们都下去,做好各自的分内事。”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乌鸦扬名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下人们纷纷散去,王大娘犹豫了一下,就要去追苏婉容。
邓嬷嬷一把拉住她,劝道:“我不管你是想继续挑刺还是赔罪,这种时候少在少奶奶眼前晃。把厨房里的事情做好,只要少奶奶吃得高兴了,府里总有你站脚的地方。”
王大娘抿了抿嘴,谢过邓嬷嬷,然后回厨房去了。
苏婉容进屋喝了一盏茶润喉,然后把莲心叫过来,问她:“洗衣裳的时候,是用手搓还是用棍子捶打?”
身为一个只会用洗衣机的人,她有点拿不准这些古人的洗衣方式。
莲心:“主子们的衣裳布料都很金贵,只能拿手搓。下人们的衣裳就没那么多讲究了,多数都是用洗衣棒,呯呯呯一顿捶打,立刻干干净净。”
“嗯。”苏婉容点了点头,“你去拿过来,我要瞧瞧。”
莲心虽然心里觉得奇怪,也并不敢多问,转身就去拿了一根过来。
苏婉容接到手里,掂了掂,洗衣棒约摸有半臂长,把手的位置做得稍细些,很适合抓握,轻重也刚刚好,反正她拿在手里挥了两下,觉得很顺手。
“这东西不错,就是旧了点。”苏婉容感慨道,“你去前院随便找哪个小厮,让他立刻买根新的洗衣棒回来。对了,多买几根,留着备用。”
莲心应了声,立刻去了。
小桃满脸疑惑,问苏婉容:“少奶奶要洗衣棒做什么?”
苏婉容似笑非笑,忽悠她:“屋子里时常有臭虫跑进来,用脚踩吧,又怕弄污了我的绣花鞋。下回再让我看见,我就一棒子打上去,保管叫它脑袋开花。”
在书房里猫着看不健康的闲书的叶锦鸿,突然间打了个寒战。他只当自己冷了,赶忙披了一件外衣。
小桃还以为屋里真有臭虫,她笑着说:“府里景致好,有花又有树,自然招蚊虫。下次看见了就叫我,我一脚踩死它。”
苏婉容笑笑,捧起茶杯不说话。
小桃趁着莲心不在,又开始语重心长地劝苏婉容了:“少奶奶别嫌我话多,你实在是不应该那样对待少爷。少爷是男子,不论人前人后都得敬重着,事事以他为先……”
“停,停。”苏婉容真是怕了她的唠叨,“趁着这会儿有空,我们去理一理我的嫁妆。”
苏婉容的嫁妆并不多,虽说苏满仓把叶府送的聘礼都拿出来了,其中有大部分都是吃食,所以能让苏婉容带走的也就只有一套头面,几匹布,两套床上用品,以及压箱底钱。
这就导致了她走到隔壁屋子一看,只有孤零零的两只箱子摆在墙角。
一只箱子里放着叶府送去的几匹名贵布料,另一只箱子里则放着她出嫁前的八成新的旧衣裙。
苏婉容稍一琢磨,把自己从叶锦鸿手上赚来的东西,一股脑儿地塞到那一堆旧衣裙里面,然后仔细锁上,钥匙自己捏着。
铺子的房契以及下人们的身契都锁在匣子里,匣子又锁在箱子里,这算是双重保障,可保不准叶锦鸿这个贼人,会趁她睡着或没注意的时候,把钥匙偷了怎么办?
苏婉容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好地方能藏钥匙的,她先把另一只箱子的钥匙交给小桃,说:“往后你替我看着。”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小桃人是个好人,也足够忠心,但两人的理念实在合不来。
她不想常常带着一个爱说教的人在身边,并且,将来万一她和叶锦鸿起了争执,小桃绝不会偏帮她的,只会一个劲儿的劝她要贤良。
等下午牙婆进了府,只要苏婉容挑中了合心意的丫头,小桃就得往后靠了。
毕竟是自己从娘家带来的,又是个忠心的,得给她安排一个体面的差使,才不至于让别的下人瞧不起她。所以,把嫁妆交给小桃保管,这是最好的办法了。
小桃小心翼翼地接过钥匙,感动得不得了,连声保证:“少奶奶放心,我一定好好看着,保证连一根丝都不会少。”
“嗯,你去厨房看看午饭好了没?要是能摆饭了,就请少爷进来用饭。”
苏婉容独自进了里间,东摸摸西看看,终于给她发现了一个绝佳的地点。
许多人喜欢在卧室里藏贵重东西,比如说床后面的墙壁上掏个空,又或者在床底下挖一个浅坑,埋好东西后再把砖头一填,很难从外面看出什么来。
苏婉容只想藏一把钥匙,掏墙挖坑未免阵仗太大,她蹲在床边,细细摸了一遍,发现在铺板与床柱之间竟然有一道小小的缝隙,刚好能塞进一把小钥匙,还能再往里推一推,取的时候只需用指甲轻轻一勾就出来了。
苏婉容放好钥匙,站起身,拍了拍手,感觉自己真是聪明极了。
苏婉容从里间出来,恰好叶锦鸿刚从外面走进来,两人打了个照面,谁也没先出声,反倒是不约而同地在饭桌前坐了下来。
叶锦鸿心里生气她不给自己银子,害得他都没法出门去玩。苏婉容则是公婆都走了,她也懒得再演戏,想说话了她才说,不想说了,谁也不值得她开尊口。
一片沉默中,王大娘领着丫头过来摆午饭。
苏婉容屁|股粘在凳子上,一动不动,叶锦鸿看了她一眼,最终也没说什么。
等饭菜一一摆好,丫头们都退下去了,王大娘还舍不得走,站在旁边絮絮叨叨地介绍着菜色。
“禀少爷少奶奶,这道咸水熟切鸭是专门买的熬州鸭王,它的肉质最是鲜美,价钱也比本地鸭子贵了三倍。这时节,正是吃鸭的好时候,少爷少奶奶若是吃着合口,明天还做这道菜。”
王大娘大概是想替自己找补找补,虽然话里话外提的都是少爷和少奶奶,可她的眼睛却一直看着苏婉容的。
毕竟,她的卖身契在苏婉容手里。而且,刚才散会后,她也从别人那里打听出来了,这个少奶奶可不得了,教训起少爷都毫不含糊。
她哪里敢再故意找事?尾巴夹得紧紧的,脸上也挂满了讨好的笑。
苏婉容没搭理她,只盯着那盘鸭子看得很仔细。
漂亮的白瓷盘子,一边摆着鸭头,另一边是并排的两条鸭腿,中间则是切开的一块块鸭肉,错落有致地拼成了身子。
粗粗一看,摆出来的似乎是一整只,可苏婉容是谁?早在她跟着叶太太学管家,亲眼看过账本以后,就发现这些下人们要是想捞油水那可就太容易了。
比如说厨房,主子和下人们的伙食向来是分开的,叶太太定下的规矩,下人们每天的肉量是两斤猪肉,叶府一共就十几个下人,每天两斤猪肉,算是待下很和善的了,毕竟这时候的肉非常贵。
乡下人,十来天都未必能吃一次肉。城里有一些人家,对待下人很普通,也是十天才给一次肉吃。像叶太太这样,就属于是菩萨心肠的。
主子们一天的伙食呢,则是鸡、鸭、鱼、猪排骨或羊肉之类的轮流替换,就算加上叶老爷和叶太太,叶府一共也只有四个主子。
就这么四个主子,厨房每天报上来的采买都是需要买整禽,从来没有只买半只的说法。如果是买猪蹄,那一定是四只四只的买,也不管吃不吃得完,反正到了第二日,又是其他几种荤菜了。
苏婉容观察过了,别看叶老爷最胖,其实他吃肉还真不怎么行,往往只夹上一两片,尝个味道就罢了。
叶太太的食量也不大,唯一能吃的只有叶锦鸿。
叶锦鸿身材瘦得像竹竿,他的能吃只是相对其他三人而言,再加多五个人,只怕一天也吃不完买回来的这么多菜。
那么,多余的肉去哪里了呢?
叶太太心善,体恤下人,每回从饭桌上下来,她都要吩咐一声:“你们把这些菜分了吧。”
日积月累,导致这些丫头们也不爱吃肉了,因为吃腻了啊。
剩下来的饭菜就会被送回到厨房,王大娘会捡那些看起来还算整齐的,装上两大碗,然后用篮子提着,拿回自己家。
不论是自家人吃,还是送给她同等身份的亲戚朋友,一碗上好的肉菜都是很体面的。她不花一分钱,就给自己做了一份人情。
刚进叶府的那一年,王大娘还是很小心谨慎的,得了叶太太赏下来的饭菜,她都会感激涕零。
随着伺候的时间越久,了解到太太是一个心善又不怎么计较的人之后,王大娘的胆子肥了,一同肥起来的还有她的身材以及她的家人。
她已经不再满足于拿些剩菜剩饭回家,要是能变现折换成银子,那该多好啊。
于是,每天退下来的饭菜,如果她也不想吃的话,就全部倒进泔水桶,绞尽脑汁地思考,怎么样才能使自己的荷包更鼓一点。
最初,她只敢在价格上做功夫,比方说买一只鸡需要三十个铜板,她就跟叶太太说这鸡如何如何了不起,得花五十个铜板才能买回来。
慢慢地,见叶太太像个瞎子一样,毫无所查,她的手脚更加放开了,整盘整盘的肉菜端上去,又大半盘子地端回来,王大娘也心疼啊。
这么好的菜就这么倒进泔水桶,真是太可惜了,要是能变成更多的银子进了自己的腰包那才好呢!
于是,王大娘在保持虚高价格的同时,又开始在份量上大做文章。明明报上去要买整只鸡,她偏偏只买回来半只,在拼盘的时候动动手脚,很容易就把主子给糊弄过去了。
王大娘在叶府已经呆了十来年,靠着管厨房的这份差使,她们一家子肥得流油,她的女儿也养得像个富家小姐一样,身上穿金戴银,每天都打扮得妖妖娆娆的。
旁人问起来,她就说是太太看她女儿乖巧,特意赏的。要么就说是自己两口子咬紧牙关,用好几个月的月钱替女儿置办的。
水至清则无鱼,苏婉容是知道这个道理的,但是像王大娘这样,不止把主子当成傻子糊弄,甚至连自己这个少奶奶,她也敢跳着脚来挑衅。
苏婉容能忍她?
才怪!
第19章
苏婉容只顾盯着那盘鸭子发呆,并不动筷子,叶锦鸿挨不住饿,拿起筷子就要去夹鸭腿来吃。
苏婉容伸手拦住他,很认真地问:“急什么,你没发现这两只鸭腿大小不一样?”
“……”叶锦鸿目瞪口呆,吃个鸭子而已,怎么还观察得这么仔细?
王大娘心中一突,脸色顿时就有些不好了。
苏婉容拿起筷子,先把摆在鸭腿处的一朵劣质胡萝卜花给拔开,这朵花摆放的位置很巧妙,把鸭腿都挡住了一大半。
接着,她又把那些摆放得高低错落的鸭肉一块块移开,像玩拼图似的,按照刀口的位置,一块块地重新拼接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