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给。”叶太太含笑道,“刚给了你两间铺子,往后你手里就不缺银子了,稍微忍耐一下吧。”
“掌柜的到了月底才盘账,我现在手里就没钱了。”叶锦鸿苦着一张脸,可怜巴巴地央求。
“你又想哄我,昨天你爹不是给了你红包?足足一百两呢。”
叶锦鸿实在不好意思说这钱被苏婉容给收着了,唯恐夫纲不振的帽子盖到自己头上。
他难道就不要脸面的么?
他抿了抿嘴,知道他娘虽然好说话,但在有些事情上极有自己的原则,只好叹了口气,认命道:“我说着玩呢,我这就到园子里逛逛去。”
“嗯,去吧,趁着这时候的日头不晒。”叶太太笑眯眯的,完全不懂儿子心里的苦。
……
叶宅很大,前后院分明,叶庭光和叶太太住在正院,叶锦鸿小夫妻俩则住在东边的小院,西边还有一处院子,目前闲置。
苏婉容一路走来,处处都是绿树红花,那些树上还挂着成亲时的红灯笼,并未摘下,娶亲的喜气就这么被延长了。
苏婉容先把整个后院逛了一圈,大致了解了自己的家,最后才去到园子里欣赏景致。
绿树红花,分布错落有致,这里风景优美,再加上不冷不热的天气,使人心旷神怡。
苏婉容的表情还算自然,毕竟她在原先的世界里看到过比这里更美的地方,小桃就不一样了,她一直处于震惊状态,惊叹得嘴巴都合不拢。
早就知道叶府富贵,但没想到宅子大成这样,里面铺设华丽,处处都透着银钱的味道。
小桃这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丫头,在这一刻深深地意识到了自家姑娘果然是高攀了,同时又暗暗叮嘱自己,在叶府一定要好好表现,用心伺候好少爷和少奶奶,不让旁人说闲话。
墙边几株海棠开得正好,小桃多么想过去摸一摸那些漂亮的花瓣,但她死死地忍住了,眼神却控制不住一直朝那头飘,整个人看起来就有些别扭。
苏婉容坐在石凳上,看了她一眼,慢悠悠道:“想看就过去看个够,要不然拿把剪刀,剪下来戴在头上也行。”
“不行,不行。”小桃连连摆手,“这么好看的花儿,长在土里能看很久呢,剪下来不过三两日就败了,实在是太浪费了。”
乡下只有野花,小簇小簇的,开得满山遍野,不值钱不说,小桃也早就看腻了,不像这株海棠,它长在漂亮精致的陶瓷花盆里,被花匠精心养育着,哪怕一片小小的绿叶都让人觉得雍容华贵,不敢亵玩。
苏婉容:“我同意了的,你喜欢就剪。”
“不敢不敢。”小桃拼命摇头,“就让它好好地呆在那里吧。”
苏婉容快被气笑了,这丫头的胆子实在太小,她只好道:“闲坐无聊,有些口渴了,你去拿壶茶,再配几样点心。”
小桃深深吸了一口气,花香进入脾肺,让她充满了干劲,脆生生应道:“我这就去。”
“你记得路不?别回来迷路了。”
“记得,刚才来的时候我就在心里记下了。”
不多时,小桃泡了一壶香茶,又从厨房里拿了几碟点心,一一摆在石桌上,苏婉容轻摇团扇,喝着茶,吃着点心,再看两眼风景,惬意极了。
叶锦鸿从正院出来,直奔园子里,他穿着一身新衣,补过觉后气色恢复正常,黑眼圈也没了,整个人面如傅粉,神采奕奕,挺鼻薄唇,这么打眼一瞧,是个人模人样的翩翩佳公子。
小桃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第二眼,因为姑爷实在是太英俊了,让她不敢直视,等行了礼,就急忙退到一边去。
苏婉容仿佛没看见他似的,也没听见小桃行礼的声音一般,神情自若地吃着点心,目光看向别处。
园子里又没旁人,她正坐得好好的,谁耐烦起来给他行礼?
“你倒是自在,躲在这里享清闲。”叶锦鸿一边笑,一边挑了张凳子坐下来。
“少爷来了。”苏婉容咽下嘴里的点心,同他打招呼,然后欠了欠身,作势要起来行礼。
叶锦鸿平常不缺人给他行礼,因此理都没理,伸手捏了一块点心,送进自己嘴里。
苏婉容的屁|股只抬了一小半,立刻又放回去,笑吟吟地喊小桃:“给少爷添杯茶。”
小桃低着头走过来,从托盘里取出一只新茶杯,倒了茶放在少爷面前,看到他在吃了,小桃就有些不安,问道:“我再去拿几碟新的点心过来吧?”
桌上一共摆着三碟,每一样都被苏婉容试过,摆盘漂亮的图形已经缺了几个角,小桃觉得让少爷吃少奶奶吃剩下的东西,这是一种不恭敬,会被人责骂的。
叶锦鸿不理会这句话,他是无所谓的,拿也可,不拿也可。
苏婉容不高兴地看了小桃一眼:“还拿什么呢,已经有这么多了,还让不让少爷吃晚饭了?”
小桃不敢再多说,退回去老老实实地站着,倒是叶锦鸿听了这话,发出一声轻笑。
苏婉容看向他,温声细语道:“虽说家里有钱,可这一切都是公公婆婆的功劳,我就不用提了,是个乡下来的穷鬼,少爷你虽然有秀才的身份,偏偏又没个一官半职,连半个铜板都赚不回来……”
“说什么呢。”叶锦鸿听得刺耳,什么叫他赚不回半个铜板?他都考上秀才了,难道这还不是天大的本事吗?
苏婉容被他大声地打断了自己的话,当即就想翻脸,想着公婆还在府里,便忍住了。
忍字头上一把刀,等公婆一走,你就等着瞧吧,不收拾得你哭爹喊娘,我就不姓苏!
小桃顿时慌了,少爷这是发脾气了啊,怎么办?怎么办?
苏婉容故意抖了抖身子,就像被吓坏了一般,又在桌子底下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眼圈立刻就红了。
她眨了眨眼,委屈巴巴地问:“你凶我?”
苏婉容这副红着眼圈,泫然欲泣的模样,击中了叶锦鸿的心,在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就是个罪人,还是罪不可恕的那种。
怎么能把美人弄哭呢?还想不想顺利圆房了?
他见过苏婉容盛妆打扮后的艳丽模样,为之着迷;也见过苏婉容拿着簪子恐吓他的样子,像只刚下山的母老虎。
这会儿苏婉容一示弱,看着她要哭不哭的表情,整个人异常柔弱,叶锦鸿立时感觉自己的身形拔高了两米,这样的小娇妻,应该抱在怀里好好呵护着才对。
“你千万别多想,我只不过声音大了些,并不是在吼你。”叶锦鸿忙笑着赔罪。
紧张不安的小桃,刚刚往前跨出半步,见状立刻收回脚,暗暗地松了好大一口气。
苏婉容见好就收,用帕子揉了揉眼角,很认真地同叶锦鸿商量起来:“娘不肯和公公一块儿走,主要是担心我不会管家,所以这两天先委屈委屈你,等我学会了,那时公婆也走了,家里就只剩下我们两个……”
叶太太以前最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成了亲的男人才是大人。叶锦鸿受她管束,行动很不自由。
这个世界上,最盼望叶老爷和叶太太快些离家的人,非叶锦鸿莫属。
长辈不在家,他这只猴子就可以充大王了,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哪里玩也不需要同任何人报备。这种自由自在的日子,他可是梦想了很久的。
对自由的极度渴望,暂时压过了圆房的欲|望,左右也就这两天的功夫,他还是等得起的。
因此,叶锦鸿点点头,看向苏婉容的目光中充满了鼓励:“你多用些心,尽早学会,我保证不给你拖后腿。”
第11章
因为两人有着共同的目标,都一心想尽快把叶老爷和叶太太送走,叶锦鸿与苏婉容倒彼此相安无事了几日。
转眼就到了三朝回门的日子,这一天,苏婉容和叶锦鸿早早地就起身了,换上出门的新衣裳,梳洗打扮之后去正院用早饭,顺便同长辈们辞行。
因为苏家在乡下,叶太太提前租好两辆双马拉的大马车,一辆给儿子和儿媳妇坐,另外一辆则坐随行的下人以及要带去的各种礼物。
叶太太是个厚道人,准备了一大堆回门礼,点心十盒,猪肉二十斤,羊半只,两大盒上好的茶叶,以及适合男子的布料六匹。
这么多东西一搬上马车,瞬间就塞得满满当当,小桃只能将就着蜷缩在角落里,连手脚都伸展不开。叶锦鸿的小厮平安则坐到了车辕上,和车夫挤在一起。
马车哒哒哒地开动了,出城之后就提高了速度,跑了近一个半时辰才到达苏家所在的大溪村。
这马车一看就非富即贵,虽然是租来的,但那也代表对方有钱,不然坐牛车就好了,要不然坐轿子也比这省钱。
马车一进村,就吸引了村民们的目光,纷纷停下了手里的活儿,看着马车直奔苏家而去,村民们啧啧称赞:“今天是苏家姑娘回门的日子吧?那姑娘真是个有福气的,这下子,苏满仓要发达了。”
“马车真漂亮!要是能让我坐一回,死了也愿意。”
乡下人说话不懂得轻声细语那一套,叶锦鸿在马车里听见了,掀开车帘子朝外看了一眼,笑着说:“啧,这些人真是没见过世面。”
苏婉容觉得他这话很刺耳,刚想反驳两句,又觉得就要到家门口了,吵起来也没意思,便一声不吭,只板着脸冷冷地散发寒气。
叶锦鸿眉梢一挑,没人附合他,也觉得有些没劲儿,便放下帘子不再多嘴了。
小桃只离开了三天,苏家就大变样,苏满仓和苏栋俩父子这三天换下来的衣裳没人洗,扔得到处都是。院子也没扫过,地上还残留着成亲那日放喜炮留下来的红纸碎。
家里没个女人,两个糙汉子就把日子过成了这样。
好在,这俩父子还是知羞的,知道女儿要回门了,从昨晚上起,他们就各自分工,洗碗的洗碗,扫地的扫地,好一阵洗洗涮涮,忙活到大半夜总算把家里给收拾干净了。
至于脏衣服,那可来不及洗了,反正就算洗好了也没地方晾。
苏家往日晒衣裳,就是在院子的两个对角牵一根绳子,总不能让姑爷一进来就头顶着湿衣裳吧?
于是,他们心安理得的把所有的脏衣裳一股脑儿的塞进衣柜里。
马车还没走到苏家门口,就有热情的村民跑到前头去通知苏满仓。
苏满仓和儿子今天是不会下地的,一直在家里头等着,瓜子花生糖果各自装成碟,提前摆到了桌子上,只等着客来。
听见说人来了,父子俩赶忙迎出来,等马车慢慢停下,叶锦鸿先下了马车,给岳父和大哥行礼问安。
叶锦鸿的态度礼貌有余,恭敬不足,在这一点上,他和他爹叶庭光的意见一模一样,都觉得苏家是配不上自己的。
要不是看在苏婉容长相漂亮的份上,他一定会赞同他爹退亲的提议。
苏满仓也没指望过这个女婿会给自己三叩九拜,只要他能对女儿好,这就足够了。
苏满仓笑着把叶锦鸿往屋里请:“一路上累了吧?快进来,我专门为你们准备了好多东西呢。”
苏婉容在后面下了马车,小桃走过来扶着她,苏栋见他爹已经在招呼妹夫了,他便落后两步,走到苏婉容跟前,先细细打量她的气色,然后小声问:“妹妹,叶家待你可好?”
苏婉容微笑回答:“好着呢,婆婆说要把家交给我管着。”
“这就好,这就好。”苏栋满脸喜色,肯让妹妹管家,这说明妹妹在叶家站稳脚跟了吧?
“哥哥,后面那辆车上是我带回来的礼物,小厮会搬下来的,你去看着点,看看要放在哪个屋里。”
叶锦鸿像个甩手掌柜一样,下了马车就什么都不管了,苏婉容只好自己安排了。
苏栋笑道:“回来就好,用不着带东西,家里什么都不缺。”
苏婉容才不相信他这句话,苏家这回嫁女,为了让她尽可能的体面些,不仅花光了家里全部的存款,还在大伯家借了五两银子呢。
“妹妹先去歇着,行李有我看着。”苏栋说道。
苏婉容点点头,让小桃留下来帮忙,然后抬脚进了院子。
苏家是典型的乡下普通人家,除了厨房、厕所和堂屋以外,另外就只有三间屋子,一间住着苏满仓,一间是苏栋的,剩下那间则是苏婉容和小桃原先的住处。
房子都是土墙堆砌而成,房梁低矮,完全称不上美观,院子也是泥土地面,角落里还围了一个竹篱笆,里面圈养着几只鸡。
叶锦鸿这是第二次上苏家的门,第一次是跟着他父亲过来提亲。
当时,这个小小的土院里摆满了叶家送来的提亲礼,身边又围绕着媒人以及一众看热闹的村民,这些人左一句右一句的恭维奉迎他,使这简陋的房屋都增色了不少。
这一次,院子里没了媒人,没了村民,回门礼又还在马车上,叶锦鸿直面感受到了什么叫贫穷,这是他以前不敢相象的。
苏满仓在前边领路,叶锦鸿跟在他身后,眉头微皱,一想起自己还要留在这个破地方吃一顿饭才能回家,他就有些闷闷不乐。
苏满仓不知道女婿正在嫌弃自家,一进了堂屋,他就热情地招呼叶锦鸿坐下,又把桌上提前准备好的几盘零嘴往他面前推了推,笑着说:“饿了吧?快吃快吃。”
叶锦鸿的心里掀起巨浪,这就是岳父嘴里的好东西?不过是些寻常的花生瓜子而已,就连那些糖果,光看外面劣质的包装就知道不是最上等的。
他早就过了爱吃糖的年纪,更别说这样的次等货。叶锦鸿勉强笑了笑,道了声谢,然后看着桌上的茶杯发呆。
苏满仓平时不喝茶,因为茶叶金贵,喝它不如喝白开水。不过有了女婿就不一样了,这些额外的用具总得准备上一套。
受银钱限制,他只买了一套普通的土黄色陶瓷茶盏,没有花纹,更没有描金边,朴素得如同院子里的泥土地面。
叶锦鸿嫌弃它太不上档次,配不起自己这张从小就吃香喝辣的嘴。可是,岳父一片盛情,自己总不能一直不吃不喝吧?
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发现杯盏还算干净,里面的茶水也很清澈,他这才勉为其难地端起来,带着试毒的心情,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
唔,茶叶的味道不错,应该是自己上回过来提亲时送的那几盒。
苏婉容走到堂屋门口,把叶锦鸿这番扭捏的作态看了个全程。很好,她记在心里了。
“婉容,快进来坐。”苏满仓一抬头看见了门口的女儿,顿时喜形于色。
并不是他不关心自己的女儿,只是女婿是客,总得招呼周到。只有女婿高兴了,才会待自己女儿更好。
苏婉容进屋,甜甜地叫了声爹,然后坐到苏满仓身边。
这时,苏栋大踏步走进来,笑着问苏满仓:“爹,剩下的那些瓜子和糖在哪儿?是不是在柜子里?门口围着几个孩子,我抓一把出去分给他们。”
叶锦鸿端着茶盏,惊得嘴巴都张开了。
不过是些瓜子和糖果,竟然需要当成宝贝放在柜子里?
苏满仓乐呵呵道:“在柜子里,没锁,你抓上几大把,别让人说我们小气。”
叶锦鸿的嘴又张大了一些,平时还要上锁的?实在是匪夷所思。
苏婉容一直注意着他,趁着爹和大哥没看这边,悄悄扔了一颗花生过去,正好打中了叶锦鸿的嘴角,然后掉下来,落在他面前的桌子上。
叶锦鸿这才意识到自己失仪了,赶紧闭上嘴,冲苏婉容讪笑了两声,然后低头拿起那颗花生,剥开,慢慢地送进嘴里。
苏满仓吩咐完儿子,就听到女婿在笑,一扭头,他正吃着花生呢。苏满仓以为他喜欢这花生,便笑道:“喜欢就多吃点,去年家里的花生收成不错,等走的时候给你们装上半筐,拿回去下酒吃。”
叶锦鸿当着苏婉容的面,不敢再做妖,忙笑着道谢。
苏栋把马车上的东西搬完,又去厨房倒了两碗热水给两位马车夫解渴,然后才回到堂屋,坐着陪妹夫说话。
小桃一回到苏家,立刻变身田螺姑娘,不需要人指点,她熟门熟路地找到塞着脏衣物的柜子,一阵挑挑拣拣,然后找了个大盆先泡着。
小桃现在还没功夫洗衣服,她得先做饭。招待少爷的这一餐饭,总不能指望苏家父子俩吧?
他们最多就是把东西煮熟,味道就不要指望了。
苏婉容陪着坐了一会儿,一直安安静静的,没怎么插话,等听到厨房传来涮锅的声音,她便起身对苏满仓说:“爹,我去厨房瞧瞧。”
苏满仓是舍不得让女儿进厨房受那份烟熏火燎的,不过当着女婿的面,他不能这样说,反倒还得帮着女儿建立“进得了厨房”的贤妻人设。
苏满仓笑着点点头:“去吧,叫小桃帮你烧火。”
他一点也不担心会穿帮,因为像女婿这样的读书人,最不可能进的地方就是厨房,他们以此为耻。只要不抓现行,谁知道饭菜是谁做的呢?
明明烧火做饭都是小桃来的,苏婉容拼命忍住笑,神色如常地出去了。
第12章
小桃感激苏家对她的救命之恩,况且她也没地方可去,虽然在苏家她要洗衣做饭兼扫地,可是这些活儿并不累人,因为苏家人少,加上小桃也才四个而已。
并且,苏家人待她很和气,从来不需要她下地干活,这么多年,一次也没有打骂过她,吃饭都是和苏家人同桌,从不苛扣她的伙食或者故意作践。
小桃很感恩,对苏家有一种深深的归属感,因此一回来就心甘情愿的四处找活儿干。
苏婉容走进厨房,装模作样地看了一圈,问小桃:“中午吃什么?”
小桃已经把火生起来了,灶里燃得旺旺的,锅里添满了水,正等着水开。
她正在清洗羊肉,一边忙活,一边笑着回答:“还有一个半时辰才到正午呢,正好先煨个羊肉锅出来,然后再切几盘猪肉,炒几样热菜。地里有自家种的小青菜,这又是一盘子菜了。老爷还买了鱼,养在桶里的,我打算拿它红烧。这一顿有鱼有羊有猪肉,足够丰盛了。”
“嗯。”苏婉容点点头,对乡下人家来说,这样一桌大鱼大肉,已经是招待贵客的最高规格了。
“我能做些什么呢?”
苏婉容不好意思闲站着,只是烧火灶这个活儿她从来没干过,怕把火越烧越小。至于炒菜,不好意思,她在原本的世界里就没有点亮过厨艺这项技能,还是不要糟蹋东西了。
“用不着你帮忙,我手脚快着呢,保证能准点开饭。你回屋歇会儿,我看过了,床单、被子、枕头都是新换过的。”
苏婉容并不觉得自己需要躺着休息,她看了看四周,最后拿起角落里的一个竹篮子,对小桃说:“既然这样,那我去地里摘些青菜。”
“哎,别去,留着我一会儿去摘。”
苏家虽然穷,苏满仓和苏栋两人把苏婉容宠得如同大户人家的小姐。
苏婉容还小的时候就不用提了,没人会让一个小孩子干活。等她渐渐长大,容貌越来越出众,像朵花儿似的,众人怜惜她从小没了娘,何况家里已经有了小桃这个能干人,更加用不着苏婉容伸手了。
苏婉容现在嫁进叶府做了少奶奶,小桃哪里肯让她碰这种粗活,即使她需要在少爷面前表现一下。
“前几天刚染好的指甲,别让青菜汁给弄脏了。我刚才去地里看了一眼,老爷和少爷今天一定起得很早,园子里的青菜已经浇过水,湿哒哒的,你脚上的绣花鞋可比一篮子菜值钱多了。”
听她这样说,苏婉容也就不逞强了,绣花鞋再美也是布鞋,确实不适合去湿地里。
没事情可干,她又不想回去堂屋看着叶锦鸿那张脸,于是只好回了自己原先的屋子,和衣倒在床上,闭目养神。
苏婉容在床上躺得很舒服,叶锦鸿在堂屋里却感觉如坐针毡,度日如年。
土房子低矮狭小,透光性也不好,大白天都让人感觉有些阴暗,他很不适应,非常想现在就走人。
环境不好,陪着说话的两个人也不好,苏家父子一张口要么是问婉容在叶府如何,请他多多担待,要么就只能说说地里的庄稼了。
叶锦鸿对地里的活儿是一窍不通,更不喜欢像个多嘴妇人似的说后宅的琐碎事情,他勉强应付了几句,脸上就显出不耐烦的神色。
苏栋忙对他爹说:“妹夫赶了这么久的路,一定累了,不如请妹夫先去休息一会儿。”
叶锦鸿端着架子,矜持地点了点头。他宁愿找间土房子独自枯坐着,也不想再对着这么两个话不投机的乡下粗汉子。
苏满仓连忙起身,笑道:“早就预备着了,屋里都是重新换过的,保管让女婿歇得舒舒服服。”
叶锦鸿扯了扯嘴角,没有吭声,他对这位岳父嘴里所谓的好东西,已经不敢抱任何指望了。
苏婉容只是闭目养神,并没有睡着,听见外面人声渐近,还有脚步声,她急忙从床上爬起来,然后坐到桌前,把一面小镜子拿在手里,做出一副正在整理头发的模样。
叶锦鸿一进来,看到苏婉容就笑:“还以为你在厨房呢。”
苏婉容脸色不变,镇定答道:“你没闻见么?羊肉锅已经炖上了,我正好回来理理头发。”
院子小的好处就是煮点什么东西,味道飘得到处都是,叶锦鸿自然也闻见了炖肉的味道,丝毫没觉得自己的小妻子是在撒谎。
他点了点头,四下打量了一眼,幸好他之前就不抱期待,所以没再针对这间简陋的闺房而大发高论。
苏满仓笑着吩咐女儿:“女婿累了,请他休息一会儿,等饭好了再来叫醒他。”
“爹,哥哥,你们也去歇着吧,我来照顾少爷。”
苏家父子俩走了,叶锦鸿走到床前,先伸手试了试床铺,明知下面垫的是棉絮,故意开玩笑,问她:“这底下铺的不会是稻草吧?”
苏婉容呯的一声,把手里的小镜子扔到桌子上。
叶锦鸿吓了一跳,不敢再多说,和衣倒下来,闻着土房子特有的泥土味,怎么躺都觉得不舒服,连着翻了两个身后,嘀咕道:“床板太硬了,怎么不多垫一层?”
“你够了。”苏婉容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知道我家这情况实在是委屈少爷你了,等吃了午饭就能走,你心里再不满,连这点面子功夫也不肯做?大不了下回我自己回娘家,不要你陪……”
“婉容。”苏满仓站在院子里,突然喊了一声。
苏婉容心里很生气,本想趁机狠狠数落叶锦鸿一顿,听见苏父在叫她,她只好打住话头,低声道:“把你的少爷脾气收一收,别再让我说出更难听的话来。”
叶锦鸿是个脸皮很厚的人,此时根本没有被训斥的难堪感,他只觉得苏婉容发脾气的样子很鲜活,就像画上的美人突然走了下来似的。
他掩着嘴偷笑,道:“这会儿我真觉得岳父是个好人了,多亏有了他,才让我少挨顿骂。”
“别贫嘴,你自己歇着,我出去看看,爹找我有事。”
“我要躺一会儿,昨晚本来就没睡好,乡下的路又难走,马车颠得人难受极了,开饭了再喊我。”
苏婉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扭头出去了。
苏满仓正站在竹篱笆旁边,随手抓了一把粗糠扔进去喂鸡,苏婉容走过去叫他:“爹。”
“你跟我进来。”苏满仓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朝堂屋走去。
进屋后,两人坐下,苏满仓看着她,问道:“你在叶家过得怎么样?女婿待你好不好?叶老爷和叶太太有没有挑你的理?”
“公公不怎么和我说话,婆婆正在教我管家,等他们走了,就要把家交给我管的。少爷待我很好,拜堂时公婆给的红包他都交到我手里了。”
苏婉容才不会告诉他,那个红包是自己抢来的。
苏满仓听了这话,黑瘦的脸上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这样我就放心了,我生怕他们嫌弃你。说起来也是当年没考虑周全,现在两家不对等,要是早知道他们家会升官发达,我就不把你许给他们了。你长得这么好,村里的年轻人还不由着我随便挑?嫁得近些,我们也好就近照顾你,就算小夫妻吵起嘴来,我和你哥哥也不会干看着,总是要帮你的。”
苏婉容心里暖暖的,突然想起了前一世的事情。
上一辈子,原主吞金自尽了,苏满仓和苏栋大怒,两人来到叶府,一定要他们给个说法,还请人代写了状纸,击鼓告状,告叶家虐待女儿。
叶老爷慌了,急忙拿银子四处打点。知县为了讨好叶家,再加上仵作验明了苏家女是自尽,于是,苏家父子被判了个讹诈,再加上没有银钱打点那些差役们,被人下重手痛打了一顿。
苏满仓因为年纪大,身上棒疮发作,瘫在床上呻|吟了十天就一命呜呼了。本来苏栋年轻,还能慢慢将养好的,见父亲和妹妹都死了,他一时火气攻心,突发高热,后脚也下了黄泉。
至于小桃,随后就被叶家人给远远地卖到了外地,从此不知音讯。
一想到这,苏婉容就想跳起来骂原主了,瞧你死得多不值当,没让叶家人有半分后悔不说,还把整个苏家都给搭进去了。
“你呀,虽然我和你哥哥愿意护着你,可是两边门不当,户不对,你要知道,我和你哥哥说出来的话并没有多大份量,人家未必肯听。日子是自己过出来的,只要笼络住女婿,早日生下一男半女,这才是真正站稳了脚跟呢。”
苏满仓一片真心话,苏婉容也不反驳,只点头说好。
苏栋从外面走进来,看到妹妹还坐在这里,便笑着问:“妹夫都去歇着了,妹妹怎么不歇会儿?”
苏婉容摇摇头:“睡不着,陪爹说会儿话,哥哥坐。”
苏栋坐下来,慢慢剥着瓜子吃,苏婉容解下腰间的荷包,取出几张银票,然后递给苏满仓。
“爹,这二十两是给你的,先把大伯家的五两还了,剩下的你拿着零花。”
“这不行。”苏满仓连连摆手,满脸严肃,“这是我给你的压箱底钱,你自己留着,我和你哥哥有手有脚,银子慢慢就挣回来了,你快拿走。”
苏栋也跟着劝:“是啊,妹妹你进了叶府,我们又离得远,你手里没钱怎么行。”
第13章
苏婉容拿出来的银票一共有三张,一张十两,另外两张五两的,都是由户部所出的官票。
二十两,如果是银锭子,粗略估计接近一斤半了,谁没事装这么重的东西在身上?
所以,苏满仓才特意把给女儿的压箱底钱都换成了官票,这三张他非常眼熟,坚决不肯收下。
苏婉容强硬地塞到他手里,笑道:“爹,别担心我手上没钱使,还有公婆给的红包呢。况且,我在叶府有吃有穿,又住得好,哪能眼睁睁看着你和哥哥拼命找活儿干,赚些零碎铜板来还债呢?你要是不肯收,我回到叶家也不好意思吃香的喝辣的了。”
苏栋闻言,立刻卷起袖子,露出他结实有力的胳膊:“妹妹你看,哥哥一身都是力气,欠大伯家的五两,我很快就能赚回来的。把你的嫁妆收回去,哪能再送回娘家呢?妹夫要是知道了,也会不高兴的。”
苏栋今年二十岁,只比叶锦鸿大一岁,两人的体格却迥然不同。
苏栋生得眉目端正,皮肤是乡下汉子特有的黑黄色,身材高大,肌肉结实,一看就是庄稼活儿的好手。
而叶锦鸿呢,白净倒是白净,只是和苏栋站一起,他不仅个子矮了一头,再加上瘦竹竿的身材,很容易就被衬成一只小弱鸡,手无缚鸡之力形容的就是叶锦鸿这种文弱读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