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莽古尔泰有赫赫战功,这就是他的底气,所以当众也敢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心里也是有气的。
皇太极继承汗位,他心里也是有气的,论战功,他比皇太极多,论年纪,他比皇太极大……凭什么?
阿敏心里也不满,可他到底没说话。
他的身份,他心里清楚,他的父亲虽是努尔哈赤的亲弟弟,当初却想谋叛努尔哈赤,遭到了努尔哈赤的囚禁,一直到死都没放出来。
他从小跟在伯父身边,养成了能屈能伸的性子。
落在后头的多尔衮与多铎没有说话,等着渐渐与众人拉开了距离,多尔衮才道:“多铎,今日你说的太多了,如今父汗和额娘都不在世,十二哥也被大汗囚禁,若真的有什么事儿,没人能帮得了我们。”
“我知道,哥,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我们才要崭露头角,现在我们能靠的只有自己。”多铎在这方面和多尔衮有不同的见解,“人人都是捧高踩低的,大汗看重我们,纵然有人会不喜,可对我们而言却是利大于弊的。”
其一,两白旗上下都知道他们兄弟两人并不是没有靠山;其二,皇太极也想培养出自己的得力助手来,这也是他们建功立业机会,唯有战功才能服众。
想及此,他的声音低了低,“况且莽古尔泰也好,还是阿敏也罢,连大汗都未说话,他们没了规矩,你觉得大汗会忍得了他们吗?哥,我们得把握住机会!”
多尔衮觉得这话有道理归有道理,却是太激进了些,莽古尔泰也好,还是阿敏也好,都不是会吃亏的人,他们落了面子,不敢去与皇太极理论,只怕会将气撒在他们兄弟二人头上。
他果然是没说错。
到了晌午时,镶白旗就有人开始闹事,闹着要脱离镶白旗,加入莽古尔泰所在的正蓝旗,正蓝旗本该是有历代大汗亲自统领,可皇太极却将正蓝旗交给莽古尔泰带领,可见莽古尔泰战功有多么显赫。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也是人之常情,从前镶白旗中的将士们从没有闹腾的这般厉害过,上百人在军营之中高声呐喊,直说若不能脱离镶白旗便求一死。
多铎听到这消息时,惊愕不已,顾不得马上要用饭的,骑上马匆匆去了军营。
金国的江山是在马背上打下来的,女真族人不会走路就已经上了马,多铎身为一旗统领,骑术自然精湛。
等着多铎赶去军营时,已聚集两百余人在军营闹事——老子加入你们金国,本就是为了建功立业,当初老汗王在世时将老子分到镶白旗,老子就不愿意,如今老汗王死了,老子也不怕了,老子要加入正蓝旗!
对,我们要加入正蓝旗!
留在这里有什么前途?不过是送死罢了,早死晚死都是要死,还不如搏一搏!
……
在场的有很多是努尔哈赤在世时攻打八大部落时的俘虏,本就对金国心存不满,如今努尔哈赤死了,也没什么顾忌。
多铎坐在马上,并没有靠近,他正在看到底是哪几个人在领头闹事。
其实他也能理解这些人,受人挑唆是一回事,可不想送死也是真的。
金国的江山是八旗的将士打下来的,每一旗都是一位旗主,可出兵打仗时却不会因为你这一旗的旗主年纪尚小,连带着整个旗的将士都不比出征,该出征还是要出征,该打仗还是要打仗。
将士在外,都是要听统帅的,一般打仗都是以四大贝勒为首,大贝勒指哪儿你就得打哪儿,若是违抗军令,那就是死路一条。
打仗的将士也是分为三六九等的,最倒霉的就是冲锋打仗的马前卒,大汗所率领的正黄旗和镶黄旗自然是不会当马前卒的,三大贝勒也不会允许自己的将士去做那等危险之事,欺负的就是他们这些没靠山、说不上话的镶白旗。
他们的这位旗主啊,小小年纪,要啥啥没有,留在镶白旗,岂不是等死?
况且今日他们听到消息,说是正蓝旗愿意接纳他们,只要他们能顺利离开镶白旗就行。
此时不冲,更待何时?
多铎发现闹得最凶的是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看着有三四十岁的样子,满脸凶相,若是他没记错,这人该是当初尼堪外兰部的俘虏,不得以这才加入镶白旗的。
这人在军中似乎很有威望,说话是一呼百应——大家都知道,当初老汗王在世时,咱们的小贝勒是受宠,从前有谁想要让我们当马前卒,也得看看老汗王答不答应。
如今老汗王去世了,大汗连自己的位置都坐不稳,拿什么保咱们?难道大汗会为了咱们小贝勒得罪其余三位大贝勒?
况且,谁都知道,当初大福晋的死有蹊跷,你们要是大汗,会任由咱们小贝勒长大找他报仇……
多铎直接驾马驶入人群之中,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多铎这是第一次数千男人堆中出现,一个个眼神凶神恶煞,说是一点都不怕,那是假的。
他强撑镇定,居高临下看着那个络腮胡男人,道:“你想离开镶白旗,加入正蓝旗?”
“正是。”那络腮胡男子倒也磊落,跪了下来,道:“还请小贝勒成全。”
他这一跪不要紧,身后跟着跪了数百人——还请小贝勒成全。
场面很壮观,可这事儿发生在自己身上,多铎就感叹不起来了。
他笑了笑,道:“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担心我没了父汗的庇佑,护不住你们是不是?担心大汗针对我们是不是?担心自己性命是不是?你们担心,我又何尝不担心?”
“你们一个个皆是家境贫寒,别无选择这才加入军营,为的就是出人头地,过的是刀口上舔血的日子,已看淡生死。”
“我从小得父汗宠爱,从未过过一天苦日子,比你们怕死,甚至怕过不上好日子……我比你们要害怕,就是我不为你们想一想,也得为自己去争一争!”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是人之常情,可是你们想过没有,五哥膝下大将无数,你们去了哪有什么立足之地?”
“就算是你们真有过人本事,但你们觉得五哥会相信一个弃主之人吗?你们今日背叛了我,谁知来日会不会背叛于他?”
“若你们是他,敢重用这些人吗?”
他的话说的是开门见山,当即便有不少人神色已有几分犹豫。
这些人靠的都是一身武力,很多人连大字都不识一个,一受挑唆就被人牵着鼻子走,可这并不代表他们是傻子,话说清楚,他们会想明白的。
第6章
果然,多铎此话一出,在场不少人的脸色都变了。
为首络腮胡的男子更是脸色一变,“呵,听小贝勒这么说,我们留在这里才是最好的选择?小贝勒,您这话说的……是将我们当成傻子?”
“若你们是傻子,今日我何必站在这里说这样一番话?”多铎坐在马上,看着底下乌压压的人群,一双双期待的眼睛望着自己,他突然有一种厚重的使命感。
他身上背负的太多,“你们一个个都是死人堆里打过滚的人,自不是贪生怕死之辈,求得不过是个前途,如今你们去了镶蓝旗,并没有什么前途。”
“从前父汗在世时,就曾有位将军仗着劳苦功高,要加入镶黄旗,他最后落了一个什么下场,相信你们比我清楚,父汗直接将他斩首示众。”
“此事若是闹大了,可不是五哥一个人能说了算的,说不准你们还会因此丢了性命,不如留在这里一搏,挣个功名。”
他知道这些人在想些什么,若数百人上千人真闹着要脱离镶白旗,难道真的全部斩杀吗?
如今正是需要用人之际,皇太极断不会答应。
所以,这些人在赌。
他也在赌。
不过片刻,便有不少将士起身离去,就用多铎所言,横竖都是一死,晚死不如早死来得好。
到了最后,只剩下以络腮胡男子为首的十几个人侯在这里。
多铎道:“该说的我都说了,若你们执意如此,那就随你们吧。”
顿了顿,他更是坚决道:“不过我话说在前头,要是有朝一日你们没了去处,想要重新回来,我这里可不是菜园子,不是你们想走就走,想留就留的。”
话毕,他更是毫不犹豫就转身离去。
不过多铎可不会放心,他派了自己的贴身随从那满随时随地盯着军营的动静。
那满是多铎三岁那年,努尔哈赤亲自为他挑选的贴身随从,人聪明,也很本分,如今看来,努尔哈赤看人还是很准的,当初在多铎病重的时候,就有不少人曾劝过那满去别处当差,甚至还有权贵已经抛出了橄榄枝,却都被那满拒绝了。
那满如今也不过十五岁的年纪,长得高高大大,肤色黝黑,一口就答应下来,却还是有些不解,“小贝勒这是何意?将才就应该让那些人走的,到时候自有他们的苦头吃!”
他们都是心知肚明,络腮胡为首的这十几个人是收了好处,在挑事儿,今日不除掉他们,改日一样会生出事端来的。
“我知道他们就算不走,留在这里也是心有所属,可那满,你想过没有,有些先例是不能开的,到时候不管是他们被杀,还是真的去了镶白旗,都成了八旗的笑柄!”多铎坐在马上,会骑马是一回事,可骑马肯定是比不上坐车舒服,摇摇晃晃的,颠簸得很,“况且我说话做事不仅仅只对着他们那十几个人,还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在看。”
“镶白旗上下本就军心不稳,若真将他们十几个人赶走,岂不是寒了其他将士的心?得让他们看看我有容人之量,让他们有朝一日是心甘情愿跟着我!”
这一番话说出来,让那满是心悦诚服,看了他半天,只觉得自家这位小贝勒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谁知他还没看出什么端倪来,却又听到多铎道:“可这不代表我就要纵容他们,国有国法家有家规,那满,你派人盯着他们几个,若他们再闹出什么事情来,按照军法处置,不必留情。”
带兵打仗其实是一门很大的学问,要软硬兼施,若太软了,旁人觉得你太好说话,好欺负,若是太硬了……得,多铎知道,现在自己根本就没有硬气的资本。
唉,一切慢慢来吧!
多铎有自己的打算,将士之中虽有很多军流子,可也有很多老实、上进、可用之人的,得靠自己慢慢去挖掘、提拔。
一路上,多铎与那满说着话,优哉游哉回去了。
对于自己这个小随从,多铎还是很满意的,那满是大福晋阿巴亥娘家的族人,乌拉部几年前被努尔哈赤所灭,因那满的关系,那满一族都得到了赦免,因为此事,那满对努尔哈赤于大福晋阿巴亥感激涕零。
如今,他一心全系在自己身上。
多铎今儿也累了一天,回去吃了饭,洗了个澡就睡下了。
叫他没有想到的是,今日他的举动已经落在了所有人眼里,多尔衮十分欣慰,皇太极五味杂全,不知道多铎的突然改变到底是好还是坏,就目前的形势看来,对他似乎是利大于弊。
可莽古尔泰却是食不知味,气的连晚饭都没吃。
莽古尔泰找来了阿敏与济尔哈朗,可商量来商量去都没商量出个结果来。
莽古尔泰因行事太过冲动、莽撞,所以在八大贝勒之中,一直不如其他儿子得努尔哈赤喜欢,所以他与堂弟阿敏走的倒是挺近的,“……你说这小兔崽子怎么像变了个人似的?”
“我记得从前我不过是当着他面说阿巴亥是乌拉部人,没安好心,那小兔崽子就蹦起来要跟我拼命。”
“我今儿下午等了他大半天,都没等到他,派人一去打听,没想到他都睡下了?这小兔崽子向来是有仇必报,受不得一点委屈,如今怎么成了这样……莫不是鬼上身呢?”
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这小兔崽子如今做派有点像阿巴亥,受得了这等委屈!”
提起这位大福晋阿巴亥,的的确确是个厉害的,当初她十几岁刚嫁给努尔哈赤,努尔哈赤后妃有十几个,她手段心计了得,两年后就被册封大福晋,当初被努尔哈赤休弃,众人都以为她再无转圜的余地,谁知道没过多久努尔哈赤将她风光迎回……风光时人人谄媚阿谀,落魄时众人纷纷踩上一脚,不可谓不厉害!
阿敏嗤笑一声,“世上哪有什么鬼神之说?她阿巴亥活着的时候都无力回天,如今死了,难道还想扭转局面?”
“多铎要真是阿巴亥的魂魄附身上去,要怕的也不是你,而是皇太极!”
“叫我说,多尔衮和多铎两兄弟还是有些真本事的,要只会一味讨好谄媚父汗,父汗怎么会那般疼他们……”
他们几人讨论来讨论去,都没讨论出个结果来。
莽古尔泰的计策也落空了,他的计划还是挺好的,不管那些人脱离了镶白旗旗籍,多铎就会成为八旗的笑柄,依多铎那性子,是忍不下这口气的,定会来找他算账……到时候就算是闹到皇太极跟前,多铎也是站不住脚。
没想到啊没想到!
多铎却没他们想的这么多,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他刚睁眼,那满就过来了,“小贝勒,大福晋那边差人过来了!”
第7章
大福晋是大汗的妻子,如今宫中的大福晋是来自蒙古的博尔济吉特氏,名字叫做额尔德尼琪琪格,身份显赫,多年前嫁给皇太极一直颇受努尔哈赤与皇太极的看重。
受电视的影响,多铎从前一直以为这位大福晋名叫哲哲,实际上哲哲是后宫妃嫔对她的称呼,其有姐姐的意思。
多铎连忙迎了出去,来的是大福晋身边的一个丫头,只笑着道:“……大福晋那儿刚得了鹿肉,想着小贝勒爱吃,便要奴婢给您送些过来。”
鹿肉算不上什么稀罕东西,可重要的是这份心意。
多铎笑着接下,要丫头替他与大福晋道谢。
说起来鹿肉并不算美味,时人一般以烤为主,偏偏佐料不全,烤出来的味道也就一般般。
到了中午多铎吃了两口就没再用。
他原本打算再去军营中看看,没想到皇太极传召。
多铎在书房也看到了多尔衮,可也仅仅只有他们兄弟二人,多尔衮与他一样,面带惊愕。
皇太极的桌前累着一摞厚厚的折子,他更是神情疲惫,却还是对着昨日多铎所言所行做出了评价,“……多铎当真是长大了,带兵为人已有了自己的方式方法,我见了很是欣慰,你放心,八旗的将士都是金国的将士,我自不会厚此薄彼。”
这种话,别人说了,听听也就算了。
多铎与多尔衮耐心听着,没有表态,只听见皇太极缓缓道:“我今日上午收到了明朝来信,说是袁崇焕已经在来盛京的路上,过不了几日就该到了,到时候自是要有人出面招待的,这个人,你们觉得谁合适?”
这个话题就很敏感了。
多铎猜的没错,不管皇太极面上话说的再漂亮,可私底下还是不希望三大贝勒同分政权的。
所以啊,皇太极私底下不仅要对三大贝勒打压,也希望提拔提拔他们这些小贝勒,让自己为他所用。
如此也算是各取所需了。
多尔衮没说话。
纵然面上没表现出什么来,可他心底里对皇太极还是有怨气和恨意的。
多铎认真分析道:“袁崇焕一个兵部侍郎,官职并不高,可此人阴险狡诈,不得不防,朝中莽古尔泰等人打仗还能与他敌对,但若论起这些弯弯肠子来,只怕不是他的对手,至于代善哥哥,他乃是大贝勒,是大汗的兄长,若要代善哥哥出面招待袁崇焕,只会让明朝以为我们怕了他们。”
他想了想,道:“可四位小贝勒之中,我们和济尔哈朗年纪太小,阿济格太过于冲动……所以在我看来,贝勒之中似乎没有合适的人选。”
“没有吗?”皇太极眼眸之中,对多铎的欣赏之意更是明显,“我觉得你们兄弟二人倒是不错。”
“你说的没错,你们兄弟二人的确是年纪尚小,但却是一旗之主,身份尊贵,出面招待区区一个明朝兵部侍郎还是绰绰有余的……”
他这话还没说完,多尔衮就扬声打断了他的话,“大汗,我兄弟二人只怕不能胜任,父汗去世不久,两白旗军心不稳,只怕没有过多的精力去接待明朝使臣。”
他也有他的打算,众人对努尔哈赤极为拥戴,如何会对间接杀死努尔哈赤的凶手有好感?皇太极真是个老狐狸,将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丢给他们兄弟二人!
对于他的说辞,皇太极是一点都不意外。
皇太极看向了多铎,“你哥哥的话不是没有道理,那你是如何考虑的?你虽身份尊贵,但却年纪尚小,只怕不是袁崇焕的对手……”
“我愿意!”多铎像是没看到多尔衮那愕然的眼神似的,正色道:“袁崇焕此人诡计多端,我们在他手上并没有讨到太多的便宜,因为我年纪小,从未见识过此人,正好想借着此次机会讨教一二,也免得日后战场相见对他不了解。”
“哈哈哈哈……”这一番话说的皇太极是心花怒放,他从前怎么就没有发现这个小弟弟有如此抱负,他拍了拍多铎的肩,道:“我原本想着安排人一起协助你接待这位明朝使臣,既然你如此有抱负,那就你独自一人去会会这个袁崇焕!”
多尔衮忙道:“大汗,多铎年纪尚小,只怕应付不来袁崇焕,不如我与多铎一起……”
“我心意已决。”皇太极冲着多尔衮摆摆手,道:“我知道你们兄弟之间向来感情很好,可是多铎所言不是没有道理,他总是要长大,不能一辈子活在你的呵护下。”
“昨日镶白旗军营有人闹事,此事可大可小,若是多铎一直这般,怎能服众?到时候小事就变成了大事。”
在场的三人中没有蠢人,略一想就能想明白,其实多铎和多尔衮才是最合适的人选,毕竟袁崇焕来盛京是何意,谁都知道,不过是为了打探局势,看是谈和合适还是打仗合适。
若皇太极真派出一个大贝勒迎他,就显得太将袁崇焕当回事儿了!
多铎是满心期待,想着一展拳脚。
可多尔衮却是一肚子火气,只觉得皇太极没安好心。
在他看来,此事费力不讨好。
多铎却道:“哥,你不必担心我,我是真的想要见见那袁崇焕,不管是阿敏也好,还是莽古尔泰也罢,带军打仗可以,一个个却是胸无城府之人。”
“我一直听说汉人聪明狡诈,正好想讨教一二,难道哥你想一辈子屈居莽古尔泰之下,被别人叫一声小贝勒?”
“昨日我去军营,感触很深,便是我们不带兵不打仗,每日什么都不做,也能锦衣玉食,可那些将士们都指望着我们!”
这一番话说的多尔衮也是心里极不痛快,自父汗死后,正白旗中也有骚乱,虽不如镶白旗那些将士闹腾的那般厉害,可也不能小觑。
汉人有句话说得对,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多尔衮学着父汗在世时摸了摸他的头,低声道:“多铎,你真的长大了……可我希望你这么快就长大!”
特别是多铎几乎是一夜长大,更是叫他心里不好受。
多铎却没什么感觉,他只想着快点建功快点立业,只想在旁人挤兑他的时候能够为自己说上几句话。
转眼间,明朝使臣就来到了盛京。
多铎一大早就进宫,皇太极曾与袁崇焕交过手,如今悉心嘱咐:“……袁崇焕此人诡计多端,你一定要小心对待,若他问什么话,你不知道该不该说的,一律不要说,若是能打听出明朝的事情来,那就最好不过!”
他只觉得这次对多铎是一场历练,并没有报有太大的希望。
毕竟多铎如今才十二岁,袁崇焕已是身经百战的大将军!
第8章 (改)
多铎是跃跃欲试,对于即将见到比他大三十岁的袁崇焕还是很期待的,“大汗放心好了。”
多尔衮的眼神一直落在多铎面上,好像怕他长翅膀飞了似的。
没多久,就有一位面留长须、身形清瘦、约莫四五十的男子缓缓走了进来,纵然被所有人虎视眈眈注视着,却是神色不改,身子挺得笔直。
这人就是袁崇焕。
多铎只觉得这人和自己想象中有点不一样,看着是个刚正不阿的文官模样,实则是个很聪明的人,用皇太极的话来说,就是阴险狡诈。
袁崇焕福了福身子,道:“兵部右侍郎袁崇焕见过金国大汗,大汗万福!”
“袁将军不必多礼,快快起身!”相较于莽古尔泰等人的虎视眈眈,皇太极则是笑容可掬,仿佛他见到的不是害死自己父亲的凶手,而是亲人一般,“我金国几乎是人人都听闻过袁将军的威名,却不是人人都有幸见过袁将军,如今袁将军来到盛京,可要多住几日才是。”
袁崇焕笑着称好。
寒暄几句,他则道:“……老汗王突然去世,皇上悲痛万分,特命我前来吊唁,不知道我可否去祭拜老汗王?”
带兵打仗不光讲究的是实力和拼劲儿,也是讲究策略的,当日努尔哈赤在宁远城一战中受了伤,他们是知道的,却是怕其中有诈,万一努尔哈赤炸死,转过头来再带兵攻打明朝,这可如何是好?
这种事,总要亲眼瞧过才能放心。
皇太极微微颔首,“父汗的陵墓在城郊,如此便让我的弟弟亲自带袁将军过去……”
他这话音还没落下,一直握着拳头的莽古尔泰又蹦了出来,“大汗,万万不可,若是父汗泉下有知,见到此人只怕不能瞑目啊!”
这事是早就说好的,皇太极不明白莽古尔泰为何又来这么一出,只扬声呵斥他。
若莽古尔泰脾气上来了,当初连努尔哈赤的话都不一定奏效,如今兄弟二人在大殿之上你来我往,把皇太极气的够呛。
多铎就是这个时候走出来,看着袁崇焕,躬身道:“袁将军,请吧!”
他才十二岁,说话时声音中还带着几分孩童的稚气,面上却是与之声音不相符的沉重气质。
袁崇焕一愣。
一旁的那满忙解释道:“这是是十五贝勒。”
袁崇焕微微颔首,实则心底对多铎根本就瞧不上,几位大贝勒的名号他曾见过,也曾见过努尔哈赤几个儿子,可皇太极派出一个十几岁的毛娃娃来是什么意思?
不过今日他来盛京一趟早就是心有准备,倒也不意外,“如此,那就麻烦小贝勒了。”
努尔哈赤的棺木早已葬入城郊的陵园之中,多铎带着袁崇焕一干人等上了马,直接去了陵园。
一路上,两人并没有什么交集。
想想也是,一个正值壮年、颇受皇上看重的将军,一饿无依无靠、尚未成人的小贝勒,实在没什么可说的。
多铎觉得尴尬。
很尴尬。
这种感觉比他单独与莽古尔泰在一起还要尴尬,毕竟莽古尔泰是个直性子,想什么就说什么,不像袁崇焕,脸上看不出喜怒来。
就连他们一行人穿过街头,袁崇焕也是目不斜视,似是什么都不关心,仿佛真的是前来祭拜努尔哈赤一般。
还是多铎率先打破了僵局,“袁将军,不知道明廷皇上最近身子可好?”
袁崇焕正色道:“托大汗和小贝勒的福,皇上最近身体并无大恙,只是当日听闻老汗王去世的消息,倍感悲痛……”
多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些人太假了点吧!
若比较起来,女真族人这一点上比汉人要直接很多,“倍感悲痛”这种话就连皇太极都说不出口。
袁崇焕止住了话头。
多铎面上是藏不住的笑意,微微咳嗽了一声,才道:“袁将军,这种话不必说了,你我都心知肚明,只怕明廷皇上听闻我父汗去世的消息晚上都高兴的睡不着觉,又何必这般说这种话?”
他坐在马上,见着身侧的袁崇焕并没有跟上来,扭头看向他,正色道:“袁将军怎么呢?难道我这话说的不对?我们女真人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从不藏着掖着,还请袁将军不必介意。”
“自是不会介意的。”袁崇焕只觉得自己这张老脸被这个小娃娃打了一巴掌,还挺疼的。
他正欲开口缓解尴尬,只听闻这位小贝勒又缓缓道:“明廷皇帝兢兢业业,勤于政务,只是得注意自己的身子才是。”
如今明朝的皇帝便是大名鼎鼎的木匠皇帝朱由校,这人是个昏君,若不是因为他宠幸魏忠贤与客氏,明朝也不会亡的那么快。
说着,他更是低声道:“今日由我招待袁将军,不妨与袁将军透露一二,明年你们明廷国土将有大旱,还是提前做准备的好。”
这件事他在历史课上听老师讲过,若不是这位木匠皇帝太过于昏庸,宠幸阉党,明朝也不会落得那般田地……
所以,多铎印象很深刻。
袁崇焕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只道:“多谢小贝勒提醒!”
他这是把多铎的话当做胡言乱语,这小娃娃去都没去过他们的地界,哪里知道会有大旱?难道是未卜先知不成?若真是如此,那他有没有算到自己的额娘殉葬一事?
多铎就知道他不相信,不相信就不相信吧,时间会证明一切的。
等着到了城郊,袁崇焕果然祭拜时虔诚得很,跪地磕了三个响头。
多铎知道此人是个人物,最起码此时祭拜时的神情不像是装出来的。
袁崇焕更是正色道:“……我与老汗王您有幸交过几次手,您的为人,您的本事,让我实在钦佩得很!”
说着,他更是掏出怀中的酒壶,将壶中的酒倒在墓碑前,只道:“这酒是老汗王您在宁远城喝过的高粱酒,听闻您爱喝,便给您带了些来!”
盛京并不适合种高粱,所以也鲜有高粱酒,就冲着袁崇焕不远千里给努尔哈赤带来的这一壶酒,多铎就忍不住多他高看一眼。
不管是真心也好,还是虚情假意也罢,此人都不是个简单的。
多铎道:“袁将军,我很好奇,在您心里,我父汗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们女真族人向来是直来直去,从不绕弯子,我知道,在你们明廷很多人看来,我们是强盗,是蛮夷之辈,不屑与我们为伍。”
第9章 (改)
袁崇焕一愣,没想到这位小贝勒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来。
他斟酌片刻,道:”你的父汗,他是位枭雄,便是我朝人对你们金国人评价不一,可有不能否认这个事实,你的父汗出生不显,如今能一统各部,实在是个人才。””
他没说,当初皇上与明朝官员听闻努尔哈赤去世的消息,几乎是人人长吁了一口气。
两人说着话,翻身跃上了马。
回去的路上,两人熟悉多了,一老一少也有几句话来说。
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多铎问,“……不知道你们明廷那位九千九岁最近可还好?”
扫了袁崇焕一眼,他又道:“不过袁将军是东林党,当初九千岁害了你们不少人,只怕你也不喜欢他对吧?”
这位九千岁则是魏忠贤,实际上魏忠贤自封的是九千九百岁,距离皇上的万岁就差一步,可见他胆子多大。
对于这号人物,他也就在史书上看到过,不过对于魏忠贤他还是挺好奇的,一个阉人能将皇上哄得团团转,也是有个有本事的!
连这些,这个小娃娃都晓得?
袁崇焕有些笑不出来了,这就是赌钱似的,最开始他很瞧不上这个小娃娃,没想到三言两语之间却看出这小娃娃的本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