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晴古德白赞赏道,她倒真是个特别的人,希望以后大家还是朋友,而不是敌人。
武赤藻只是呆呆地望着他,不太理解为何古德白的思绪一下子滑向远处,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酸涩,小声道:老板,难道我不算是这个特别的人吗?
特别要是能够随意替换,又怎么叫特别。古德白见他十分难过,对这腔呈到眼前来的年轻热血可谓满怀笑意,你还不明白这是什么,刘晴却已经清楚了,何必非要相提并论。
武赤藻失落地垂着头,他当然知道自己没办法跟刘晴相提并论,不禁满腹委屈,沉默道:他们都以为电人很坏,可是他们都是好心的,我其实并不是生他们的气,我只是觉得觉得好像不应该是这样的。
你是觉得,善良不应当是存在偏见的,对吗?
这句话一下子将武赤藻堵塞的心里话说出来了,他点点头表示赞同,不太明白为什么好的东西也有不好的一面。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武赤藻当然见过人情冷暖,知道有些人好,有些人坏,可说到底,农家只一个穷字要命,不涉及钱时常有互相照应的,同学之间爱炫耀,爱虚荣的,大多也是为了钱。
如同电人跟单克思这样与性命相关的事,并不常发生。
你挨过小混混的打吗?
挨过。
你觉得要是天底下的坏人,都是小混混那样的,他们是不是很好抓?
武赤藻犹豫片刻道:是吧。
可这世界上的恶,很多时候都没有这么简单,对不对?邪恶若想发展,必然有序;而父母甚至情人之间的爱,有时候都会畸形扭曲,你奶奶一定待你很好,否则你也不会放弃读书的机会,巴巴跑来打工,可是她眼里始终只有自己的孙子,真正的武慈朝,是吗?
武赤藻没法否认,只能点头。
既然是这样,善良有庸俗、偏见、刻薄的那一面,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这样一番道理,人人都知道,人人却也都不知道,太阳底下没有什么新鲜事,就连古德白自己也不认为说得好话,认得清事实,就能活好这辈子,只不过这时候拿来应付武赤藻却是绰绰有余了。
他见武赤藻皱眉苦思,实在想不通的模样,不由觉得一阵好笑,倒也并不在意,自己慢慢盘算起现在手头的筹码来了。
电人的确去过小连山的地下基地,刘晴说他多次失控,而那陆虞又提到情况一致,说电流集中在杏仁核附近。不断电击杏仁核会让人发怒致死,想来当初的实验只怕惨无人道,而且受害者不单单电人一个,也不知道其他人又遭到什么毒手。
且不管这群人是逃出来的,还是被故意放出来的,这波人都毋庸置疑是活下来的小白鼠,应当是被放弃的。
这样有恃无恐,想来这些小白鼠所知的事情也很有限,甚至很可能只知道小连山的地下基地。
这就又变成了古德白的麻烦了,要不是单克思已死,哪怕只是重伤,他都敢走一趟去问问杜玉台有关这位精神病少年的异能,这件事绝不可能是巧合。不过这会儿要是上门挖人家的伤疤,古德白只怕被捅一刀都不足为奇。
不过运气好在还不算全无线索:余涯现在算半个嫌疑人,而米琳那里的线索需要等,陈芸芸的约会已经定下。
那莫名其妙的长生项目不一定跟电人的实验有关系,可绝对跟古德白有关系。
天下果真没有免费的午餐,更何况是偷去人家的一条命。
古德白叹气将前后事情想了一番,他自然没有跟刘晴亲近的打算,对方辗转商业宴会之中,恐怕早也看中钱袋子。如刘晴这样的理想主义者,谈不上绝对理智,哪怕古德白将全部身家送给她,只怕一有证据,最先来勒脖子的就是她本人。
带刺的美人只可远观。
武赤藻竟还没有出去,他毫无眼力地深思熟虑完了自己的想法,也不知道得出什么结论,眼神在古德白身上打量了一番,忽然慢吞吞吐出一句话来:陈小姐的生日晚会是什么样的?
不过就是老一套,你昨天去也看见了。
武赤藻先是摇头,又很快点头,他眼神游移,轻轻道:我是看见了,可没有看很清楚,就觉得人好多,很亮,到处都是东西,有吃的喝的,大家都穿得很好。我以前参加过同学的生日晚会,他妈妈做了很多很多菜,到处都是彩带,还有很大很大的蛋糕,只是大家都很挤,只跟自己喜欢的人说话。
你的生日是不是快到了。古德白忽然道,我看身份证上,你出生在十二月,大冷天,正适合吃火锅。
武赤藻一顿,狼狈不堪地沉默下去,好半晌才道:那不是我的生日,我随便写的,以前我跟武慈朝过同个生日,奶奶会煮面。
这不在古德白的考虑范围内,他挥挥手,眼见武赤藻这只股日渐水涨船高,是该给些甜头,否则三言两语被人骗走就不好了,便道:那以后你就过十二月的生日。
武赤藻一惊,抬起头看古德白,又听他道:陈芸芸的生日除了大些,说话的人多点,其实跟你同学的情况差不了多少,无非是他妈妈变成特级大厨而已,有钱人的花样也逃不开吃喝玩乐,充其量花样多些,倒是有杂技跟厨艺表演之类的东西,还有跳舞。
对了,你会交际舞吗?
武赤藻窘迫地揪紧裤子:我什么舞都不会。
我不喜欢热闹,杂技表演之类的东西,你就不要多想了,乐队也懒得请,客厅里的唱片机暂且还可充数。古德白对这种事实在深恶痛绝,更何况他要是请了乐队,等同宣告天下要举办个宴会,八成要递来一大堆请帖。
武赤藻对生日的妄想并不多,倘若有人记得,有一碗面,最多奢求再增个蛋糕,尽管他不知道那东西有什么用,可似乎人人都有个,点上十来根细细蜡烛,一口吹灭,是极富有仪式感的行为跟物品。
他对古德白所说的一切都没有任何期望,可听一桩桩、一件件被否决时,仍然觉得心凉。
这种东西,原本没想过倒也罢了,一旦被提起,难免就滋生出点心思。
至于交际舞嘛,倒很应该要学一下。古德白仔细打量着武赤藻,微微笑道,你往后还不知道是什么人生,说不准也要出席那样的宴会,我亲自教你好了。
武赤藻还不明白古德白只将自己当做看望异能世界的一扇窗,心中不由暗想:我的未来大概是去读书认字,多学点知识,好让老板以后有什么任务可以多想到我。这交际舞又是什么,是一种舞蹈吗?
他满脑子胡思乱想着,忽然听见古德白凑近,声音带着点笑意:你将手放在我的腰上吧。
什什么?武赤藻只觉得古德白冰冷的手将自己的手牵到柔顺的布料上,他正握着老板的腰肢,这滋味原先是冷,而后是热,再然后,他的大脑就罢工了。
唱片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运作的,大概是在古德白方才起身贴近时摆弄好的,旋律似阳光一般倾泻下来,将地毯铺满,颤动的音符随着武赤藻的心跳一道起伏,将他的生命融入每个节拍。
他们往日或坐或站,并没特别亲密地靠在一起过,武赤藻挨近了古德白,才意识到自己是要比老板矮一点儿的,不算多,只不过他还在长身体,再过段时间说不准就比老板高了。
当古德白将手放在武赤藻掌心里时,年轻人总算回过神来,只是也不多,他看见对方的嘴唇在说着许多话,可却听不太明白。手指窸窸窣窣地动弹着,轻柔滑过肌肤,不经意触碰到手腕,武赤藻天生就擅长学习,是个顶聪明的孩子,纵然一句话没有听见,可仍跟着古德白的步调起舞,竟也协调。
古德白絮絮叨叨说了不同的舞种,从礼仪到亲密,大致介绍演练一遍,到最后时,他与武赤藻贴得过于密切,便也学陈芸芸那样,将脸枕在年轻人的肩头附耳说话,如同爱侣一般:交际场合大多是说些废话,毕竟场合不便,不过你要是想说悄悄话,跳舞倒是掩饰,只是小心旁边。
武赤藻只觉得恍恍惚惚,肩头微微发沉,他不敢动头与脖子,只将眼睛往下瞅。
便见古德白轻轻侧着脸,似笑非笑地说着话,神情仍带有半点漫不经心的模样,并未正眼看回来,却不知道怎么回事,竟被琢磨出几分温顺的意味来。
千万别踩着人家女孩子的脚。
那口热气吐在武赤藻的耳垂上,又好似烟雾般落在他心头,
武赤藻只觉得全身被灌了铅水,一下子走不动了,古德白没他力大,猝不及防被原本配合的身躯带回原地,不慎踩在他的脚上。年轻人浑然不知痛,倒把古德白一下子惊起,他撤开身体,低头一瞧,顿时挪开脚,无奈道:是你突然停了,这可不算,千万也别跟刚刚那样扯人家姑娘。
原本热乎乎的脖颈忽然发冷,胸膛前似有若无的温度也骤然散去,古德白的手轻巧从他身上滑落,武赤藻仍掐着那把腰,隔着一层布料,只觉得又柔又韧,好似一使劲就能轻松提起来。
武赤藻是被泼过水的烟花,火已经烧到眉睫,悄无声息地灭在湿漉漉的灰土里,他竟觉得喘不上气,胸膛跳动的心脏擂鼓般咚咚直响,喉结滚动,一口唾沫咽下干涩的喉咙。
他想自己是睁开眼的,否则这满屋亮堂,怎么看得清楚;可他又想自己大概是闭着眼的,否则既无汗水滴落,怎么视野一片模糊。
武赤藻?
唱片机的旋律突然停了,古德白不明所以地转头看了看,忽然感到腰上一松,武赤藻正垂着脸猛然往后退。
我,我还有作业。武赤藻艰难地从咽喉里挤出这几个字,飞也似的逃跑了。
纵然是古德白再如何聪明,也想不到自己心血来潮教人跳舞竟会将人吓成这样,见着门几乎被掀翻,不由哑然失笑:就算是脚被踩痛了,也没必要这样慌张吧,
不过他对交际舞所涉不多,本来也就是靠原主人的记忆,跟大学那会儿参加舞会时残留的一点片段罢了。
想来百来多斤的人不慎踩脚还是有些痛的,古德白对无关紧要的小事想来宽容大方,难得自我反省起来,不好意思地碰碰自己的鼻子,对自己解释道:初次教学,难免遇到这种小意外。
当即心安理得,古德白信步走去检查留声机出了什么问题,黑胶唱片当然无事,唱针却好似被什么东西割断,不知掉到哪里去了,难怪发不出声音来。
这种情况既不可能是唱针质量太差,也没可能是鬼怪作祟,那只剩下一个怀疑对象异能了。
古德白将留声机关闭,若有所思起来。
这小子跑这么快,是做贼心虚吗?
作者有话要说:写的时候突然觉得枣就像吃瓜吃到了石锤反转,结果网络还没完全反应过来的憋屈吃瓜群众x
第44章
杜玉台刚刚处理完单克思的丧事,身心俱疲, 他枕着手沉默地坐在桌子前, 有条不紊地梳理着近日发生的事情。
桩桩件件都让人猝不及防。
他已经将公寓退了, 房东是个好心人, 可怜单克思的死,并未对公寓被破坏的地方说些什么,甚至还安慰了杜玉台一句。
这几日来, 杜玉台都住在疗养院里,里头空旷凄清,许多房间都没有点灯, 愈发显得昏沉。
其实单克思的异能出现得不算早,是这两年来的事,让他变得越来越难以控制,除了药物根本没办法用物理手段控制。
当时跟余涯一同制服发病的单克思时,杜玉台接住松脱的绳子,差点心脏都停了半秒钟, 好在余涯并未细看,没能发现。
杜玉台特意买下疗养院,就是希望单克思能有个好的环境,慢慢好转起来, 没想到他甚至都没来这座疗养院看看他喜欢的花海跟城市,就离开了。
生老病死,其实是人间常态,杜玉台早已习惯, 精神崩溃的病人、有教养之恩的老师、宛如弟弟般的单克思甚至是不知所踪的神秘情人云山栖。
他只是仍然觉得痛苦。
杜医生。
在苍冷的月光之下,玻璃应声而碎,女人踏着夜色慢慢走来,身上仿佛还萦绕着花海的香气,她身形苗条,初时极远,如凄凄鬼影般,不过片刻,竟直接抵达窗边。杜玉台闻声抬头,只见她无比娇憨地靠在了窗框上,一双眸子晶亮如天上的星辰,柔声道:你是不是想见云山栖?
你是谁?杜玉台不为所动,冷冷看她。
这陌生的女人有种天然的妩媚与婀娜,她穿着黑色的紧身皮衣,将充满诱惑力的曲线完全暴露在月光之下。
你可以叫我莎乐美。
是代号?
嘻,你想知道我的真名?莎乐美轻盈地落坐在窗上,那狭窄的窗口将她完全束缚起来,如同一张诡艳的壁画,漆黑的长发落下,嗓音比风中吹拂的发丝更撩人,有种懒洋洋的绵软,恐怕要看看你的本事。
杜玉台镇定自若地整理了下手边的资料,目光暗沉:我没有兴趣。
你难道就从来没有好奇过,为什么在黎明昏黄时,那个女人见着古德白就被吓死了?莎乐美显然不怕杜玉台不上钩,她翘起一根小指轻轻捏了捏,自问自答道,只因为被吓死,都好过落在古德白的手里,你以为云山栖能躲过去吗?
杜玉台沉着脸,一句话都不说,莎乐美知他已经动摇,不由流露出些轻蔑的意思来。
你的老师死在电人手里,电人又死在古德白那位小朋友手里,你就真的一点都不怨恨他们没有救出单克思?
莎乐美不知道何时从窗口来到杜玉台的身前,她速度快得惊人,叫人不免有些恍惚,指尖在医生胸前画了个小圈,好似能打开窗户那样轻轻戳了戳:你看见了,那些人知道电人是异能者了,他们怎么说的,他们怕得要死,他们吓得要命,要建一座牢房,把我们都关进去。
杜玉台烦躁地打开莎乐美的手:这种话对我没用,如果你想找我合作,还是说清楚来意吧。
莎乐美歪头轻笑起来:古德白手里有张名单,你将它拿过来,我就把云山栖还给你。
这女人神秘无比,她说每句话似乎都只是在暗示、恐吓,试图让他心神动摇。
纵然杜玉台完全不知道莎乐美的来历,也知道深更半夜敲门的只有鬼,与她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然而栖的下落又
杜玉台如今一无所有,只剩下云山栖,要他割舍,无疑心头剜肉,如何能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