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止一次将这小王爷抱入怀中,每每免不了身体一僵。
太软了,太嫩了。
一个不注意,就能捏的他肌肤多了块红印子。
影一常听洛禾念话本,曾听过一个异邦公主,说这公主天生丽质,肌肤异常娇嫩,便是十层棉被下的一粒豌豆,她都能感觉出来。
影一觉得这种人是活不长的,哪有这么娇嫩的人呢。
嫩的人死的也格外快,皮糙肉厚的要动刀子杀,这种只要一根筷子就能轻而易举穿透她的脖颈,要了她的命。
但小王爷往他怀里一窝,影一就知道了。
原来真有这么娇嫩的人啊。
那小王爷一定很好杀,他得保护好这个天真烂漫的蠢家伙。
小王爷洛禾不知道自己在亲爱的小暗卫心里就是这样的,他看着影一发红的耳尖,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什么,提笔蘸满墨汁就要往影一脸上画。
影一条件反射夺了笔,墨汁甩了两人一身。
刹那间,影一脸色变得比墨汁还黑。
“王爷,容属下稍作洗漱。”
洛禾摸了摸鼻子,鼻尖上一团墨汁被他抹开了,他苦着脸眨巴着眼,像只任人揉捏的小兔子。
“一一帮我一块洗了?”
影一养过一只兔子。
后来被他做成了烤全兔,刷了影四偷来的蜂蜜,又香又酥。
影一突然想到那只好吃的兔子,就连脸上的墨汁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
他打了水,用皂子和布巾一点点擦洗,墨汁难洗,小脸擦的发红才洗干净,洗完了影一为他发红的皮肤涂上脂膏,这才自己动手洗。
洛禾也要为他洗,一双小小的手,生怕伤了他,生疏的拿着皂子擦过那些墨点,再用手指一点点磨蹭干净。
那珍重的表情,就像在给他父王的那块玉玺洗澡一样,挠的影一心里痒痒的。
好不容易洗干净,洛禾完成什么大事般笑起来,一双琥珀色眸子似盛满了金色日光,却丝毫不显得炙热,暖的想让人搂紧了,蹭蹭他的热度。
他踮起脚摸了摸影一的头,哄小孩子般:“一一真乖,洗干净啦。”
自从来到小王爷身边后,影一无时无刻都感觉到,他家主子确实是长得不一般的好看。
他知道别人家的主子是什么样子。
皇子大多把暗卫当私军用,也不会要皇上送来的这么年幼的,认为是皇上安插进来的眼线,只有他们自己培养出来的才值得他们信任,皇上赐下来的多安排去做些危险的事,能死完最好。
洛禾是完全不一样的。
他不像个皇子,像个不知世事的少爷。
影一很开心。久违的这么开心。
他认定了洛禾是个好主子,不会随意惩罚,阴郁的气质都仿佛变得亮堂了些。
洛禾喜欢他这样的变化,他不喜欢影一死气沉沉的板着脸,小小年纪就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他说到做到,当真每日教影一读书写字,又把自己写过的作业拿去给影一用做临帖,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影一对他左一榔头右一棒子的教学毫无意见,他进步飞快,最后字练出来,和洛禾的字摆在一处,是能叫阿茶分不出来的地步。
洛禾叫他抄话本儿。
什么公主爱上状元状元却爱着青楼花魁,什么读书人差点饿死被只兔子精救了,影一每每抄的头都大了,不明白这些人有这功夫为何不好好读书争取一个敞亮前程,偏偏要纠葛于情爱之中。
情情爱爱,乃害人害己。
作为影卫,他是不能娶妻的,最好也说服他家小王爷不要娶妻。
他家小王爷这般娇嫩,离不开人伺候,娶个女子回来只怕是女子来照顾他而不是他照顾女子,那岂不是阴阳颠倒了。
影一天资聪颖,洛禾会的都教了,索性给他找了个由头,跟着自己一块听羿安先生授课。
这下子,又从保姆变成陪读了。
教书先生是大家,洛禾唤他羿安先生。
羿安先生之前在洛都城的宫里,负责给所有皇子授课。
他桃李满天下,学富五车,受世人敬仰,南辰王敬重他,皇子们再顽劣也不敢在他的课上吵闹。
后来,嫡长子封太子,其他皇子封王,前往封地。
昔日宫中的一堆皇子,转眼间只剩了太子一个。
羿安先生在宫里又教了两年,告老还乡,途径昌池城,曰此处风景秀丽适合修身养性,在城中住了下来,又开始给洛禾授课了。
一众皇子,羿安先生最爱十三皇子洛禾,却也最无力洛禾的不争上进。
南辰王曾对洛禾说:“皇儿,你可知羿安先生怎么评价你?”
洛禾:“儿臣不知。”
南辰王大笑:“先生说你聪明但不求上进,游手好闲,是个富贵闲人的命!”
次日洛禾上课,便朝羿安先生拱手行礼,一本正经道:“昨日里得知先生的评价,今特来多谢先生夸奖。”
把羿安先生气了个仰倒。
洛禾一如既往的不求上进,但影一求上进啊。
他认定自己这辈子不娶媳妇,小王爷肯让他读书,还是这么好的先生教的书,他恨不得时光过的再慢一点,让他能将这世事百态都研磨透彻。
羿安先生爱才如命,洛禾又是个心宽的,影一学的好他非但不嫉妒,还常常给影一赏赐,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记得给影一留一份。
阿茶回来时还幽怨自己不受宠爱,假惺惺的哭鼻子,“爷有了新人就不爱旧人了。”
好像洛禾把他怎么了一样。
阿剑则抱着木剑,说:“阿茶说得对。”
洛禾哭笑不得,“爷怎么会生疏了你们,阿剑最近是不是习得了新剑术,来比试比试?”
阿剑眼睛一亮,又陡然暗了下去。
他说:“还是算了,把爷打哭了不好。”
洛禾这就不服气了,再怎么说他也是跟吸血鬼打过架的人,他是这种不争气的人吗!
他是。
阿剑天纵奇才,木剑能削石,一刀一个洛禾完全没问题。
只要一个回合,洛禾就能躺在地上让阿剑求他快点起来。
但是,不要小瞧一个王爷。
洛禾搬来了影一。
一个回合,阿剑输了,影一的剑架在他脖子上,再进一寸便能要了他的命。
阿剑没想到自己会败得这么惨,握着剑的手都在抖。
影一说:“你练的是剑,我练的是杀人的功夫。”
洛禾给他装的这个逼打一百一十八分,满分一百制,多出来的十八分送他三个六六六。
洛禾过生辰那日,影一给他送了一卷佛经。
那是他抄的,他听说心诚的人抄的佛经送出去,是能保佑人的。
他对这些话并不信,也不信世间是有神佛的,但在阿茶阿剑讨论怎么给王爷办生辰宴时,影一莫名想到了这个说法,寻了佛经来,夜夜在洛禾卷着被子睡着后点灯抄写。
抄的时候,心也没那么诚。
有的时候飞虫循着光,兜头闯进灯罩里,撞出细微的噼啪声响,下一秒便化成灰了。
影一有时候会想飞虫死了还剩什么,有时候会想羿安先生身体越发康健了,想的最多的还是小王爷。
小王爷叫洛禾,字子谦,私下里,他允他直接唤他的名字,可以叫他洛禾,也可以叫他洛子谦。
影一喜欢叫他子谦。
子谦。
这两个在舌头上咂摸一圈,蹦出来的便都是暖洋洋的回忆,似把猫摊在太阳底下晒,舒服的让人直想打盹。
他抄着佛经,想子谦以后会平安喜乐一世——这是当然的,他会保护他一世,只要有他在身边,子谦就不会受伤。
而且那之后他也克服对水的恐惧,学会泳了,再有什么意外,定能护得子谦周全。
又想到子谦现在已经生得这般美貌,再长大些该是什么模样,怕是世间最美的女子都敌不过的吧。
他上次跟着子谦出门,还看见那些人对着子谦的脸目光发痴,十足的可恶。
他也不想看到阿茶和阿剑围着子谦打转,跟嗡嗡的蜂子一样,看得人心里烦。
明明从洗漱到读书到练武到玩乐,他一个人就能样样都陪着子谦,平白无故多了个絮絮叨叨的阿茶,子谦总是听他念叨,还与他说笑,很是亲近。
听说子谦还有两个侍从,叫阿书与阿酒,四人取茶书剑酒四字,阿书与阿酒打小被送去山里学艺了,本来阿剑也该去的,他说要跟阿茶一起照顾那时还是小皇子的王爷。
影一就连嫌弃都不能直接表明,若论先来后到,他才是该被嫌弃的那个。可这方面他又霸道极了,恨不得想把小王爷当猫似的养,圈在自己的小窝里。
纷纷杂杂思绪翻涌,抄了佛经送去,还怕洛禾不收。
——洛都城里的贵族从不收下人礼物,觉得是腌臜的玩意。
洛禾收的很高兴,他对自己生辰不太看重,这才想起问影一的生辰,一问才知道,居然比他小了三个月,已经过了。
第75章 影一,你大胆!【4】
那是影一第一次过生辰。
补的。
洛禾说礼物先欠着,寻到合适的再给他。
影一那一天晚上没睡觉,大半夜陪着洛禾坐在屋顶看星星。
洛禾酒量浅,三杯下肚人就东倒西歪了。
他看着星星跟影一说故事,前言不搭后语,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眼皮子也合上了,只眼角下的泪痣还醒着似的。
抽条了也是娇娇软软的少年往他怀里一倒,他抱宝贝似的把人搂住,把住洛禾逐渐有棱角感的肩,才恍然发觉他的小王爷似乎是长大了。
比第一次见到时高了两个头,也不像那时候一掐一把细细软软的白肉,有了少年郎的风姿意气。
依然不着调,依然嘴上能跑马脚下踏四方,出去玩时姑娘们会送花给他了,她们看着他脸红,有大胆的会上前来搭讪。
能挡的,影一都给他挡了去。
他不乐于见他交那么多朋友。
影一听过洛禾很多歪腔邪调,最认同的却是所有人的心都是一样大的。
有的人能放进家国大义,有的人却只能看到蝇头小利,往心里塞人也是这样的。
心里塞得下一个国家的人,最重要的人于他而言也只占一小块,眼里只有蝇头小利的人,最重要的人可能就占了心的一半。
小王爷认识的人太多,放进心里的越多,他能有的位置就越小,这是影一光想想都不能容忍的事。
他是敢对天发誓的,他心里只放了小王爷一个人。
影一解开他束发的发带,少年未着冠,只用发带绑着长长的金发,露出一张精致的脸来。
平日里不甚讲究的扎了个高马尾,偶有几缕漏网之鱼垂落颊边,总被他不耐烦的又要扎进发带里,以至于弄的所有头发都散下来,扎不上。
他就该唤他了,用拖长的无意识在撒娇的口吻叫他。
“一一,”他握着青色发带,满脸无辜,“它又掉了。”
说得像是他没作怪,那发带自己会掉了似的。
影一喜欢为他束发,束发时洛禾很乖,无聊了也只敲着桌子唱歌。影一新学了什么辫子织法,给他织上两根,洛禾也不反对,乖巧的任他施为。
镜子里只有他们二人,像被框下了一个世界。
影一着实迷恋这种感觉。
但此刻解开他的发带,顺滑的金发淌了他一怀,像捧住了阳光拢入怀中,也令他生出莫大的满足感。
也许只是因为这个人是小王爷。
是谦小王爷。
是洛子谦。
也是洛禾。
是他的小主人。
南辰国北辰国都找不出这么可爱的有趣的主人。
影一愿意为他当一辈子暗卫。
他把自己找到的信物藏了起来,当初带着他逃跑的奶娘买了个庄子好生养着,彻底摒弃了自己那个尊贵的身份,心甘情愿留在洛禾身边。
这是可以用手握住的阳光,他经历了那么多黑暗才能得到这样至高无上的赏赐,实在舍不得放开。
夜寒露重,影一抱着洛禾跳下屋顶,洛禾醒了,仍懒洋洋摊在影一的怀里。
“一一,你困吗?”
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呼吸间带着浅淡的酒味,眼睛蕴了水雾,朦朦胧胧,如常年笼盖在云雾里的高山。
而这些,组合成一个一颦一笑动人心魄的他。
影一温声道:“我不困。”
他给小王爷盖了件袍子,小王爷窝在袍子里不挣扎不动弹,乖的像只不会跑的长耳兔子。
洛禾又问他:“一一,你开心吗?”
影一心里一热,“开心的。”
这个小醉鬼真可爱。
洛禾便笑了,唇红齿白,看起来不同以往,有些憨乎乎的。
“高兴就好,我看你总是很少笑……我不想你不开心……”
影一顿了顿,罕见的露出个温软的笑意来。
“你醉了,快睡吧,一觉睡醒,明天就是个好日子。”
“好日子……好呀……睡到日上三竿起……”
洛禾嘀嘀咕咕又睡着了。
影一把他抱回卧房,放在柔软的大床上,为他脱了鞋,为他擦身,洗脚,换了里衣,最后将这只两颊绯红的软兔子小心翼翼的塞进被窝里,听他绵长平稳的呼吸声?
他坐在床边看了洛禾一夜。
洛禾凌晨时半梦半醒,把他拽上了床。
“守了我一夜?来睡一阵。”
“属下……遵命。”
他仍旧是没睡的,心中饱涨着诸多情感与想法,最后却又像被针扎似的漏了气。
后来,他常常夜里在床边守着洛禾。
洛禾说他像黑脸门神。
——
“爷,喝点水……”
甘甜的水流细细流入口中,脸色苍白的少年眼角发红,嘴唇干渴却未起皮,全靠阿茶时时刻刻拿湿布巾擦拭着。
他双眸紧闭,眉头微蹙,在睡梦中也不甚放心的模样。
阿茶担忧的心都要从嗓子眼蹦出来。
王爷不喜他人近身,他便给王爷擦身,才发现王爷身上那些暧昧又放肆的痕迹。
王爷自小在蜜罐子里泡着的,哪里吃过这个苦!
若让他找出那人来,定要千刀万剐了给王爷赎罪!
虽大夫说已经退烧,但王爷到现在还没清醒,不论吃用都是昏昏沉沉的,几日里人瘦了一圈。
王妃原想帮忙,阿茶对她有些戒备,找借口说莫过了病气给她,王妃不知是否听懂,待在院子里不出来了。
阿茶絮絮叨叨念着这几日里的大事小事,一边给王爷擦身体,擦至手肘,忽然被一只冰凉的手握住了。
洛禾睁着发红的眼睛,笑了笑,“……阿茶,我想吃辣的。”
阿茶落下两行泪来,“王爷,你可算醒了!”
“我……”洛禾惊觉自己声音如此嘶哑,“醒了就好了,别哭了啊。”
阿茶哭着点点头,“可是,爷,你现在不能吃辣的。”
洛禾:“之后再吃便是。”
这一场大病,去了洛禾半条命。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王爷醒来的消息传开后,整个死气沉沉的谦王府瞬间活了过来,丫鬟仆人做事手上都有劲了。
他们都想看见自家主子像以前那样生机勃勃上窜下跳,只没想到一场高烧,烧坏了洛禾的身体底子。
本就娇嫩的身体失了原本的活力,又逢酷暑时节奔波一路,洛禾醒来之后便止不住的咳嗽,治了半月,咳嗽稍好,但仍会是不是咳上两声。
洛禾在昌池城的谦王府养病时,派人前去他当初迷晕影一放过去的庄子看了看,落了一层灰,早就没有人影了。
初秋,昌池城早早的刮起了凉风,卷起院子里的枯叶哗啦啦的响。
那一地叶子,是阿剑练剑时打下的,现在他正在认真的打扫,阿茶在池心亭为洛禾泡茶。
芮冬与洛禾对弈。
洛禾封了她的去路,却又被她五子连成一线,连连摆手。
“不玩了不玩了,我就没一把赢的。”
芮冬说:“王爷分明没用心。”
洛禾笑:“也不必这么给我台阶下,输了就是输了,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阿茶奉上茶,茶中泡了驱寒的姜片,洛禾苦着脸吹了吹,抿了一口。
他现在养生到有一种他已经是七八十岁老人家的错觉了。
只是阿茶深深认为那次王爷发烧是因为他没照看好,现在是怎么打发都没用,万万不准洛禾不在乎自己的身体。
南辰国北辰国连年打仗,自洛禾有记忆时便在打。
偏生两国国力差不多,南辰国文人为主,北辰国骁勇善战,打起来北辰国占了上风,但南辰国也没让北辰国得了太大的便宜去。
初秋,军情急报快马加鞭送入洛都城,驿站的马憔悴不堪,几天就要跑死一匹。
昌池城位于南辰国腹部,城池不大但水土丰美,物产丰富,是文人吟诗作赋的好地方。
洛禾原不担心的,若是打到昌池城来,那洛都城也不在话下了。
直至深秋,边境城池被北辰国连下十三座!
难民涌向各个城市,就连昌池城都能看见一部分,洛禾才愕然的发现事件的严重性。
北辰国势如破竹,破了易守难攻的百纳关,生擒南辰国大将,又往前进了两城。
至此,南辰国四分之一国土沦丧,北辰国的大军如一柄利剑,直指南辰国心脏——洛都城!
洛禾安排城主修建了难民营,每日派粥,并在核实难民身份后安排去做工。
昌池城内涌入难民数量不多,好好安排后很快安定下来,并未引起暴动,但也给昌池城带来了不好的战况,一时间人心浮动,想逃的多得是,却又不知该往哪儿逃。
若国破,还能往哪儿去。
洛禾给父皇修书一封,不等回复便带着自己丰厚的私库前往洛都城。
临走前,他已然看到了南辰国的结局。
他对芮冬说:“我送你回家吧。”
芮冬摇头:“臣妾当初来,就必须嫁,幸好遇见你,享受了一段好日子,现在臣妾也不能走。”
“傻姑娘。”洛禾无奈道。
离开昌池城那日,洛禾掀帘上马车,忽觉一点冰凉落在脸上,他抬头一望,天上苍茫茫的下起了雪。
阿茶在与阿剑说话。
阿茶:“北辰国的八皇子寻回了,那可是个恶鬼,先杀兄后逼北辰王退位,现在北辰国的jūn_duì说是要捅了洛都城给他们的新皇当贺礼。呸!我看他们真是异想天开!”
阿剑抱着削铁如泥的宝剑,“阿茶说得对。”
他抬头眯了眯眼,“阿茶,下雪了。”
第76章 影一,你大胆!【5】
北辰国jūn_duì的铁蹄,比洛禾车队赶路的速度还快。
一路上,天气越发寒凉,洛禾捂的严严实实整日抱着汤婆子,却还是生病了。
今年的雪下的早,下的大。
行至半路便已天地间一片白皑皑的,北辰国连破城池,打的南辰国士气衰败,甚至主动开城门投降的坏消息连连传来。
洛禾没收到父王的回信。
待他行至洛都城下时,收到了最新的消息。
昨日,北辰大军兵临洛都城下,南辰王和王后自尽于宫中,泣血成书,命丞相投降,恳请北辰国保他皇子一命。
从今往后,再无南北二辰之分,只有一家独大的北辰国。
洛禾踉踉跄跄出了马车,洛都城下守卫的将士均身着北辰国黑色铠甲,如黑压压的乌云圈住了洛都城的城墙。
一批士兵从后包围了洛禾的车队,为首的将军打量洛禾片刻,忽然下马问道:“前方可是谦王?”
洛禾紧紧握着阿茶的手,心神不定,一声闷哼,哇得呕出一口血,惨白着脸倒了下去。
“宿主!这只是攻略任务!”系统着急大喊,“你太代入了!”
洛禾已听不见了。
车队被jūn_duì护送到宫里去,将军使人快马加鞭往宫里送去消息。
他们的皇帝特意吩咐了,若是遇到谦王,莫要动手,生擒了送去,有大赏,但若是动了他一根汗毛,哪只手动的就剁掉哪只手去。
新皇残暴铁血,登基之日,老臣不服,大骂他祸害妖孽,夺刀自刎,血溅三尺。
新皇一脚踹开了那尸体,穿着一身血染的龙袍登了基。
还有不服的,当殿杀了,他说臣子们送的这份礼倒是别致。
此后,没人敢违抗新皇的命令。
洛禾躺着被抬进宫,御医全在焦急等候着,一放下,这群老头几乎喜极而泣的抢着给洛禾诊断,待到诊断完毕,那张因逃过一劫的笑脸变成了哭丧脸。
“谦王身体底子已坏,这体虚不好调养啊……”
“不就是费银子么,用奇珍药物温养个几年,饮食起居多注意,也能给养回来。”
“你傻啊,谦王现在哪有钱温养身体,马上就要沦为阶下囚了!”
“作死啦你,这话是能直说的么!先把烧退了,至于北辰王给不给他用药,咱们如实禀报便是。”
盛长渊处理了事务急急赶来,御医们如实禀报给他,盛长渊三步并作两步到了床边,洛禾面白如纸双眸紧闭,他心中一痛,用力闭了闭眼。
“要什么药就去领,没有的报上来,朕让人去找,把他的身体给朕治好了,治不好你们都吃不完兜着走!他的烧什么时候能退?”
御医中站出一个,战战兢兢道:“退热药已在熬了,等会送来喂谦王喝了,再发身汗,烧就能退了。”
“那你们还杵在这里干什么?”盛长渊声音不怒自威。
御医们鱼贯而出,盛长渊附身连着锦被抱住洛禾,靠在洛禾颈项间呼吸,闻见的却不是熟悉的香薰味,而是几乎浸入皮肤里的淡淡药香。
——成婚后,回城路上突发高烧,半月才退,彻底损坏了身体底子。
从之前恨不得能上天入地的少年变成了药罐子,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吹风着凉又是卧病在床。
以前一口下去是甜的,现在一口下去是苦的。
盛长渊,也就是影一,不知道在他离开之后,他放在心窝子里的小主人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阿茶,阿剑都是吃干饭的么?!
还是被人陷害了?!
兜兜转转,盛长渊陡然想到自己离去前的那一夜强占。
莫非……是他造的孽?
盛长渊亲吻洛禾的眉眼,一路吻到嘴唇,被这异常的温度烫的嘴唇微麻,却怎么也比不过心里的苦。
他终于能将这个人彻彻底底的拥有了。
但是是用他完全不想要的方法。
“子谦,是你逼我的。”
盛长渊蹭蹭洛禾鼻尖,声音沙哑。
他从离开洛禾身边,没睡过一夜好觉。
小时候他自认为情情爱爱害人害己,他是要一辈子一个人逍遥自在的,只要护着他家小王爷就够了。
大了才知道,当真是害人害己。
每一夜他要入睡时,总在耳边响起洛禾绝情的话语。
“不过是一场风流韵事罢了。”
他的一颗心,被娇宠的小王爷碾进尘埃里。
他甚至是在他和别人成亲的婚房里与他说这句话。
何其讽刺,何其绝情,又何其悲哀。
盛长渊头一回有那么大的气性,怒火和嫉妒冲昏了他的头脑,他直接强上了洛禾,然后带着一腔不服输的火来到了北辰国,踩着尸山血海往上爬。
他走向登基的路,是一步一个血印子走出来的。
他想过怎么折磨他的小王爷,或者是关起来用镣铐锁住,再也不能为外人所窥视,但这样他会伤心,折翼的鸟儿会死,他舍不得小王爷伤心。
他争取来这么多,最后所要的,仍和当初一模一样。
他要小王爷属于他,开开心心和他在一起,然后一辈子平安喜乐,每天都能过的多姿多彩。
只是无权无势的他无法做到的事,现在的他都可以做到了。
洛禾呼吸愈发滚烫,唇齿间残留着血腥味。
盛长渊怒喝:“退热药怎么还没好?!”
宫女连忙去催,而后端着冒热气的药送进来。
盛长渊命她测了毒,才挥退她,扶起洛禾靠在床头,轻轻捏了捏他的脸。
“子谦,起来喝药了。”
洛禾毫无反应,眉头紧锁。
盛长渊将他靠在自己怀中,一手端着药碗,一手拿着汤匙,准备喂他。
药刚熬出来,烫得厉害,盛长渊吹冷了,往洛禾紧闭的唇里送。
勺子碰上牙关,便进不去了,褐色的药汁顺着嘴角流出,盛长渊连忙收回勺子,凑过去舔吻干净那些苦涩的药汁。
他拿着现在这种情况十分苦恼。
洛禾身体娇嫩但元气十足,从小到大就没生过几回病,偶尔感冒了甚至用不着吃药,被子里捂一宿次日泡个热水澡就好了。
盛长渊实在是缺乏照顾生病的脆弱的洛禾的经验。
他捏开洛禾牙关,又舀了药喂进去,一半咽了一半流出,衣襟给弄脏了。
最讨厌皮肤弄脏的盛长渊这下像是变了个人,一点都不嫌脏的把流出的药汁舔吻掉,吃了满嘴的苦涩,却比喝了蜜还甜。
这样下去一碗退热药能喝下去半碗就不错了,盛长渊叹了口气,亲了亲软绵绵滚烫烫的洛禾。
“咱们是夫妻,你生病了,为夫本就该这么照顾你。”
盛长渊喝下一口药,对着洛禾的唇一点点渡过去。
这下,倒是没有药汁溢出了。
一口一口喂洛禾喝完,又把人赶紧裹回被子里安放好,盛长渊看着洛禾安静苍白的眉眼入了神。
良久,他扯了扯唇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和一声叹息。
“快点好起来吧,我的小王爷。”
门外传来喧哗打斗声,阿剑破门而入,手上拎着阿茶,在他身后无数闪着寒光的箭支和利刃对准了他。
阿剑丝毫不惧,只将跳脚要骂人的阿茶拉在身前,用后背挡住了那一切危险,两人对上了正从殿内持剑而出的盛长渊。
一时间,三人都愣了。
阿茶最先回过神来,“影一,怎么是你在这里?!你怎么穿着北辰国的……”
他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鹅,声音戛然而止。
阿剑警惕的看着盛长渊,他不确定现在的自己和盛长渊相比谁更厉害,但他能感觉到,盛长渊身上的血气更加厚了。
他杀了很多人。
很多很多人。
阿剑说:“影一,你是北辰国的新皇帝,你是盛长渊。”
“对,我是盛长渊。”盛长渊说道,“放下你的剑,我不想让子谦知道你们因为鲁莽而死在他不远处。”
阿茶涨红了脸,“你……厚颜无耻!王爷对你那么好,你就是这么对王爷的!你是不是早就潜伏在王爷身边窃取信息!”
阿剑收了剑,拉了拉阿茶,对盛长渊说:“我们要见王爷,王爷他身体不好,先前吐血晕倒,我们很担心他。”
盛长渊并未理会阿茶,皱了皱眉,还是带两人进入殿内。
“他以前好生养着朕,现在朕只会对他百倍千倍的好。等他醒后,你们自然能再来服侍他,现在看完了就回院子去,别再闹事。”
阿茶犹不甘心,然而人在屋檐下,连主子都被人捏在手里,只得低头,被阿剑拉回去了。
盛长渊像以前那样坐在榻边,仿佛回到了当初还是影一的那段岁月。
说起来恍如隔世,实际上也才过半年而已。
盛长渊伸进被子,寻到洛禾渗了一层薄汗的手,像个孩子似的委委屈屈的趴在床上,听着洛禾的呼吸声,心里翻涌的情绪也跟着慢慢平静下来。
他的小王爷呀。
以后就真是他的了。
窗外雪越下越大,整个洛都城裹上了一层崭新的银装。
瑞雪兆丰年。
该是满街喜庆欢歌笑语,文人雅士题诗作画,却是满城寂静,家家户户门窗紧闭,黑色铠甲的士兵十步一岗,白雪覆盖了黑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