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扶若便有些期待了,她历来情绪多变,计划易变,常常一天一个计划变四五次。
就像中午她还在纠结是否不与扶珏争,这会儿想到他背后的那个人,却冒出了期待。
人生在世,棋逢对手,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不提扶珏对她做的事,倒不如,她现在就等着扶珏出错,然后步步紧逼,与那人对上。
上辈子她只听说过那人,可从未正面对上。
其实她担心的,从不是扶珏,而是……他暗地里的那人。
上辈子到死,她都不知道扶珏背后的人是谁,这辈子无论如何,她都要把那人逼出来。
想到这里,扶若脑海里兀的闪过一抹青影,勾着冷意的眸子,渐渐掀起波澜。
还有这个人,更是她最致命的对手。
两个,旗鼓相当的对手……呵
若羽听完吩咐立即领命,然后又把其他重要事务,挑挑拣拣了些紧要的,禀报给扶若。
等到事情说完,最后他突然的问了一句,“主子,易公子以后怎么办?”
扶若正蘸着墨的毛笔重重在砚台里一压,动作顿住半天都没有回答,怔忪的看着宣纸,眼里情绪复杂。
带小傻子回公主府的那天,她并没有想那么多,只是因为她觉得,自己好不容易能够改变惨剧,所以去救。
只是为了报易丞相的教导之情,更为了抚慰自己心中的愧疚感。
但今天这半天的相处下来,扶若清楚的意识到,若是她不好好对待易清,易清真的没有半点自卫能力。
她不能救他逃出生天,又放任不管,这对小傻子来说,太残忍了。
这样想着,扶若重又换了只毛笔,在折子上批改,淡然的回答道,“本宫想护住他。”
没有别的想法,只希望他总是脸上带着甜甜的笑,眼里有着亮亮的光,走路蹦蹦跳跳的,从不会忧愁烦恼。
“属下明白了。”若羽默了一瞬,继而十分坚定的声音响起,于是有些事情,就在这短短两句话里,成了定局。
临渊阁里的易清,又试着与许木沟通了一阵子,但无奈每次结果都是不尽人意。
还是没有醒吗?
小木头,你太贪睡了吧,想想我当年,那可是每天早上六点半起来的人,一天就睡七个小时,害,可累死了。
即便易清心里那股不好的预感越加强烈,他依然这样安慰自己。
负责照顾他的下人,都退下了,有两个守在外厅的榻上,易清就躺在床上,脑子里面回想这一天的事。
稀里糊涂睡一觉,就从自己家里那个小床上,穿越到了古代惨遭灭门的丞相嫡子身上。
嫡子原身还没有完全死掉,但是现在却联系不上他的魂体。
然后还遇到了颜值贼高的长公主,以及府里的下人,颜值也都还可以。
白富美……长公主。
不止,还很强,会武功。
太绝了,易清活了十六年,头一次觉得自己的生活这么丰富。
诶?易清突然想到一件事,在现代的他,不过才是一个即将高二的学生,年纪也就十六岁。
而小木头好像是十八岁,害呀!突然就长了两岁,但是并没有经历成长的烦恼,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哎……做人太难了,在现代要学数学,在古代要练演技。
明天还得去看看小木头的侍卫,真怕那个侍卫会发觉他的不对劲儿。
还有,他以后得改口,不能叫姐姐,叫殿下,说起来殿下什么的,听起来就好威风呀。
……
易清想着想着便睡过去了,嘴里咕哝着话,很有些活在当下的洒脱。
他这时还不知道,让他后来有些意外的事正在发生,比如,他和许木,错位的人生。
当然,这是后话了。
*
第二日,易清直至午时一刻才醒,他刚一睁眼,就与床边站着的两个下人对视,他一时忘了身处何方,下意识问道,“现在什么时候了?”
其中一个下人拿着毛巾,赶忙回答他的话,“回公子,午时了。”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剧情呢,之后小可爱没理解的地方可以问我!
虽然我智商也不得行,我写的很抽象,但是自己写的什么玩意儿,我还是可以的!
爱你们~么么啾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可爱:hyy514 1瓶(才看到营养液涨了,谢谢宝贝啦)
第7章 姐姐一定有办法
午时?
易清在心里琢磨了好一阵子这两个字的意思,然后发现凭借自己贫瘠的语文知识,无法理解。
没理解之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哪,不是自己的小破床上,而是……大雍长公主的府里。
“公子,可要洗漱?”下人见他久久不作声,先开了口。
“呃,不……唔要的。”
易清正想说不需要,他自己可以,忽然想起自己的“人设”,是个心智不全的人,及时改了口。
下人于是走近他身边,穿衣的穿衣,擦脸的擦脸,手法专业的一批,易清觉得这个技术,放在现代按摩院,起码也得是月工资六千往上。
下人动作很快,没花多久就给他洗好了,然后其中一个就说是要带他过去用膳,易清哪能说不行,傻颠颠的让下人带路。
出了房间,看到外面亮堂堂的天,易清才知道原来都快中午了。
想想昨晚自己为了吐槽小木头,说自己每天六点半起床,此刻他忍不住摸摸脸,有点疼。
侍女带着他过去,路上遇到的下人对他都很恭敬的行礼,易清笑嘻嘻的对他们点头挥手。
这样,应该算是符合傻子的行为吧。
易清本来就很好动,走路也是蹦蹦跳跳,这边看看,那边摸摸,弄得带路的侍女,还得时不时回头看他两眼。
他经过的院子,虫鸣阵阵,花香四溢,连路感觉都比以往要轻便些。
下人们不禁低声讨论,易公子这性子真是闹腾,咱们府里可好久没这么热闹了。
易清到饭厅的时候,扶若早已等在桌边,坐姿端正,一丝不苟的样子,饭菜铺满整个桌子,色相俱佳。
听到动静,扶若淡淡掀起眼帘,看向门口的人,幽深如古井搬的黑眸闪过一丝涟漪。
“殿下!我来啦。”易清特别懂眼色的先开了口,殷殷的挤在扶若身边坐着。
易清原本有些担心自己这个动作,会引起扶若的不适,没想到扶若并未移开身体,只是稍稍皱了一下眉头,而后对他说道,“清清,昨晚睡得好吗?”
“……好呀,床又大又软,一点都不热,被褥也很轻呢。”易清连连点头,掰着指头给扶若数自己睡得有多好。
奇怪,小姐姐明显就不是那种很能与人亲近的性子啊。
难不成是因为,把他当傻子,所以就不太防备着?
“那就好,好了,快吃饭吧,吃完饭去看你的侍卫。”
扶若并没注意他在发呆,起身为他布粥,又夹了些清淡的小菜,放了几块精致糕点到他碟盘里。
易清一看到碗里的小菜和糕点,顿时就把脑子里面想的事情抛之脑后。
不管了不管了,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早膳易清还没起来,扶若本就是不重口腹之欲的人,一个人坐在桌边,更是没有胃口。
原想着按照易清睡觉的架势,午膳还要送到他房里,没想到人自己醒了。
这会儿看到易清大口大口的吃东西,扶若不知怎么的,食欲突然就有了,于是依照易清吃的东西,看样又挑了一点,放到自己碗里。
扶若尝了一口糕点,发觉并没有什么绝佳的口感,反倒因为放的有些久,失了原本的鲜味。
她吃东西向来刁钻,往日用膳时,总会把味道不好的菜点出来,从此那些菜就不会出现在府里的餐桌上。
炊事房的几个下人,一看到她动筷,心都揪起来,天知道,因为公主这个口味,现在他们做菜的可取范围,那可是越来越少了。
没想到的是,扶若并未把这几个菜点出来,甚至连一点情绪都看不出来。
哦,不好意思,公主本来就总冷着脸,怎么都看不出来神情波动。
但他们都没想到的是,扶若竟然在易清用完膳,侍女带着他下去洗手时,对着炊事房的几个下人说道,“刚刚清清吃的菜,都记着。”
“是,公主。”
……合着是在记这个呢。
不对!还好只是记这个。炊事房集体松了口气。
易清去洗手,厅里便恢复了安静,扶若坐在位置上等着易清回来,等到小傻子甩着满手的水珠,“噔噔噔”的跑进来,打破一室寂静。
“殿下!看我的手,洗得特别干净呢。”他举着手放到扶若眼前,炫耀又嘚瑟的小模样,骄傲的不得了。
十指纤长白皙,水珠沾在上面像是蒙了一层保护,润泽又净然。
扶若心神不定,鬼迷心窍似的伸手捏住他指尖,而后眼里带了点笑意回他,“是,可干净了。”
易清嘚瑟的心思,被这一碰弄得歇了下来,总感觉自己被撩了,错觉吗?
扶若不知怎么想的,捏住了小傻子的手,就没松开,索性往下探去,圈住了易清的手腕。
“去看你的侍卫,好吗?”
扶若略微靠近了些易清,声音低着调子又勾起了一点,一句话问的温柔极了。
易清心神猛的一震,感觉自己有被扶若的动作撩到,但是强行故作淡定,“好,殿下肯定是要陪我一起吧?”
“自然。”
易清心里的纠杂想法,扶若自然无法得知,她拉着易清的手,稍微走在前面一些,经过院里园子的花圃,思绪纷飞。
她一向是果断坚定的人,有恩必报,有仇必还,小傻子的出现,是意外,也是意料之中。
她既已说了护住他,那么便要妥善做到,当做是养了个七岁的弟弟,倒也不算是坏事。
小孩子走路,不就是喜欢被牵着吗?
承德帝宠爱长公主,这是大雍共知,以至于公主府的面积都比别的皇子府大,极为豪华奢侈。
因此这公主府偏院客房可不是一般的多,带易清主仆回来的时候,管家根本不需要多盘算,毕竟这府里安置一个下人的地方,绰绰有余。
而宋亦昏迷几天清醒后,才知道自己进了什么地方。
然后下一秒,他又晕过去了。
昨儿个醒来,宋亦知道后,心里瞬间冒出一个念头,“才出龙潭,又入虎穴”,在他看来,公主府的凶险程度,跟那颜柳阁可是不相上下。
颜柳阁会失身,公主府会掉头。
……这么一对比,他宁愿在颜柳阁,但是他现在没有选择权。
其实公主府说不准,也会失身。
依照他家少爷傻不愣登的样子,那不得被吃的骨头都不剩了,毕竟他家少爷倾国倾城,只长脸不长脑子。
陆见,哎,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儿?
地下角斗场,听名字就不是好地方。
这时大雍地下角斗场擂台上,一个满脸是血,浑身带伤的少年半跪在台上闭着眸,似是没了生息。
台下的观众喝着倒彩,叫嚣着让这少年下去,他对手是个大汉,身宽体壮长相凶狠,体形几乎有三个少年的身板。
大汉趁着陆见闭眼,使出全身力气汇聚到左拳,猛喝一声往擂台这边冲来,行动之间擂台几乎都在颤抖。
下一刻,似要了无生息的少年突然暴起,鬼魅似的绕到了大汉身后,膝盖如铁块抵在大汉的脖子上,只一下撂倒了比他壮三倍的大汉。
陆见舌尖微微抵了抵下颚,眼眸里满是嗜血的冷意,对着地上痛苦翻滚的大汉冷冷道,“你爹终究是你爹。”
公主府里,宋亦一直僵硬躺在床上无法动弹,为了打发时间,只能想些事情转移注意力,没过一会儿,他突然听到外面有声音躁动。
“参见殿下。”
“参加易公子。”
……
透过不甚清晰的窗户,宋亦这个角度,只能勉勉强强看到外面人影攒动。
他正急着想看易清,但是怎么也看不到,门却“嘭”的一声被打开,然后他听到自家公子清朗的声音传来,“小亦!你醒了真是太好了!”
话音刚落,人已经窜到床边,有些不管不顾的往宋亦身上扑,宋亦顿时心里叫苦,“我的小少爷啊,小的这会儿动弹不得呢。”
你这一下子扑过来,又得让我养多久啊。
易清一进院里就跑得快了,所以待扶若进房,正好看到他往床上的人扑去,她知道这个下人身上的伤势如何,小傻子这不知轻重的一下子,一会儿该把人又给压晕了。
扶若连忙喝止道,“清清!”
出乎众人意料的是,在扶若出声的前一刻,易清自己停了下来。
“嗷,我现在不能跟小亦闹,小亦肯定跟我一样背很痛的。”他戳了戳床,自言自语道。
语气很认真,表情很诚恳,内心自己在鼓掌。
这个演技,他妈的,太牛批了。
为自己爆灯!
扶若和宋亦不约而同松了口气,宋亦喉咙被火烟熏狠了,现在还不能张口说话,只能睁着大眼睛和床边的易清对视。
“小亦,你怎么不说话呀?”易清发出真诚的疑问,他是真不知道为什么,难道是……不会?
小木头可没说过有这事呢,而且那天着火的时候,他喊的还很起劲呢。
扶若缓缓走到了他身旁解释道,“他现在说不了话,喉咙伤了。”
“嗷,这样啊。”易清恍然大悟,下一秒又皱了皱眉,“可是这样我就不知道小亦想说什么了。”
扶若罕见语塞了一下,小傻子能有什么跟这个侍卫说的?自己都记不清发生了什么。
念头刚落下,就对上易清眼巴巴期待的样子,“姐姐一定有办法吧。”
作者有话要说:怎么感觉没几个人在看,都在养肥吗(°o°)
顿时更新没动力了呜呜……
第8章 奶什么奶,我超a
扶若挺想拒绝的,但一看到小傻子亮闪闪的目光,满脸期待的神色,到嘴边的拒绝就说不出来了。
罢了。
“识字?”
扶若这话不是对易清说的,而是问向宋亦,她也没正眼看着宋亦,只是微侧着身子看着易清。
话里话外,动作表情,都透着冷漠。
要不是宋亦听出这话里的冷淡,也想不到是在跟他说话。
宋亦说不上话,背还疼的厉害,只能伸手比划,以示自己还会写字。
易清却以为是在问他,连忙正对着扶若拍拍胸脯,骄傲的不得了回答道,“当然,我还会写字呢。”
扶若状似无奈摇摇头,声音瞬间就柔了些许,“好好好,清清最聪明了。”
宋亦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睛,眼里尽是惊恐,长公主对他家少爷态度有点古怪!居心叵测!
肯定是被少爷的脸迷倒了,害呀!他还想着长公主不近人情,对男色不感兴趣,没想到!
哎,是他低估少爷的样貌了。
宋亦心中“悲凉”一片。
扶若随后唤鸢折进来,带了笔和纸板,然后让人把宋亦扶起来,靠在床头,让他自己写。
易清看着床上的宋亦艰难的写字,眼珠子机灵的骨碌碌转了一圈,看了眼自己空荡荡的手,又看向身旁背着手的扶若,突然瘪了瘪嘴,也不说话闷闷低下了头。
扶若一直注意着他,不太明白是怎么了,于是凑近了些小傻子,矮身与低头的易清对视。
“怎么不高兴了?站累啦?”
小傻子闷闷摇摇头,指着宋亦手里的纸板,“我为什么没有这个东西呀?”
扶若看清他指的东西后,眼里顿时多了笑意,“清清可以说话,不用写字的,他现在不能说话,才要用。”
易清还是不说话,从鼻腔里低低哼了一声,嘟囔道,“别的小朋友都有,就我没有。”
“小朋友?好好好,委屈我的清清了,拭央,再拿一份纸笔。”
扶若话里带着的明显笑意,听得屋里屋外的下人们一阵惊讶。
也让搞人设上头的易清突然惊醒,卧槽,太入戏了,忘了自己原本是五讲四美三热爱的好少年。
撒娇什么的,要不得!
都怪前桌那两个女生老说他是小奶狗,害得他后来路线都走崩了,妈的,他明明就是狼狗!
奶什么奶,他超a!
扶若觉得易清这个小朋友用的很可爱,又觉得他这样耍小脾气的样子确实很像小孩子。
她轻轻勾起易清的下巴,眼尾微挑带着笑意,“我记住了,以后,别的小朋友有的,我家小朋友也要有。”
易清呆呆傻傻的盯着扶若,刚说自己是小狼狗的某人,僵硬一秒后,脸红得要冒烟。
卧槽艹艹他妈的!!!
明明这个长公主看起来一脸性冷淡,但是说话撩的要死!
害得他孤单十六年的少年心躁动的不得了。
哼哼唧唧,外婆!有人撩我!
宋亦在纸板上写好话,半天没办法打断两人之间的氛围,满脑子想着他现在无法保护少爷,少爷要被长公主这匹狼给吃了。
“啪嗒”一声,宋亦把纸板推下了床,声音清脆,易清瞬间回神,连忙看向他。
人回了神,也就从扶若的手上移开了脸,扶若不自觉碾了碾手指,淡淡收回了手。
扶若倒没有觉得是宋亦故意打断,一方面觉得宋亦没这个胆子,另一方面,她只是逗逗小孩子,确实没有什么情爱的心思。
“嗯……小亦,你是说,等你伤好了,我们去把小陆接回来吧。可是,我不知道他在哪里诶,地下角斗场,是不是打架的地方呀?”
易清勉强辨认出宋亦写的东西,宋亦背上有伤,牵扯到写字也不太方便。
扶若背对着两人,听到地下角斗场的时候,眼神瞬间变暗,气压低了不少。
易清又把纸板递给了宋亦,宋亦歪歪扭扭写了个“是”。
“小陆会武功,打架应该会没问题吧。”易清看到“是”字,心里咯噔一下子,仍装作天真的样子回答。
地下角斗场,光听这五个字,他都心惊,不管是小说还是电视剧,这种地方都很血腥暴力。
闻言,宋亦眼神霎时暗淡了一点,双拳难敌四手,陆见进角斗场是被易家对敌送进去的,怎么可能会有好日子过。
扶若声音没有变化,气压慢慢恢复正常,侧着脸对易清说道,“清清,你先出去吧,到时候我带你去找那个小陆,好吗?”
有的事情小傻子不懂,这个侍卫比他看得明白。
易清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要让他出去,刚想指着宋亦说什么,扶若转过身正脸看着他,眼里聚了点柔意,“乖,我跟他谈,你出去玩儿。”
宋亦淡敛着眼睫,放在里侧的手紧了一瞬又放松,琉璃似的眸子被睫毛挡住,眸中深色暗涌。
易清看这个架势,估摸着可能是话题涉及到朝堂之争,依照他这个身份,好像确实不太适合待在这。
于是点了点头,抱着自己的纸板捏着笔,蹦蹦跳跳出了门,拭央和鸢折也跟在后面退了出去。
屋里一时只剩下扶若和宋亦,气氛有些低沉静默。
宋亦说不了话,扶若则是寡言少语。
扶若坐在床对面的桌边,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扣着桌沿,没了旁人,她身上的暴戾恣睢也便不做遮掩。
“你意欲何为?”
原本躺在床上病恹恹的人,兀的坐的笔直,长手一伸,勾过一旁的纸板,恣意的狂草跃然纸上。
“长公主应该明白,少爷对易丞相的重要。”
扶若视线凝到纸板上,漠然的扫了一眼他,继续道。
“本宫自然知晓,你故意提到陆见,想提醒本宫什么?”
救陆见回来是一方面,那另一方面呢?
宋亦眼里倒映着屋里的陈设,白色单衣下的身躯丝毫不显单薄,目光直直看向扶若,手中动作大气转折。
“易家满门被灭,背后的真实原因,殿下该是心知肚明的。”
扶若看到这话,敲桌的动作便顿住了,如狼似的凶狠眼神看向宋亦,宋亦不闪不避,与她对视。
良久,扶若兀的笑了一声,笑里尽是冷意和杀机。
“你在威胁本宫?”
易家果然卧虎藏龙,除了小傻子之外,身边的下人都比常人聪明的紧。
宋亦也笑了笑,继而摇摇头,神色自若的信笔写下,“小的不才,想跟殿下做个交易。”
一炷香时间过后,扶若漠然开门,无甚表情的走了出来,看到兴高采烈在院里石板上搭桥的小傻子,心里的冷意渐渐回暖。
看着易清自娱自乐,心里回想刚刚宋亦的话,眼里神色复杂。
同时一个想法坚定,去找陆见,必须得等到宋亦完全恢复才行。
否则,有些事会变。
几步之遥的屋里,宋亦确认扶若已经出了门,瞬间脱力似的倒在了床上,脸上冒出冷汗,手不住抖着。
他背上的伤还没好全,与长公主对歭一番,差点没绷住。
但他不能不强硬,即使对方是长公主,他也需要有一定的本事与底气。
上位者,不怕有威胁,但弱者必然会被看不起。
所以,少爷,小的定会尽心竭力,保护您。
易清原本就是打发时间搭石子,实则一直注意着屋里的动向,看到扶若连忙喊道,“殿下!你出来啦,小亦怎么样了?”
扶若思绪这才收住,挤出一点笑意回答道,“没什么问题,过段时间带你去地下角斗场,把陆见接回来,好不好?”
威胁本宫,就得吃点苦头。
易清连忙点头,“好呀好呀。”
毕竟是小木头从小到大陪着的侍卫,早点接回到身边,他也算是为小木头帮点忙。
扶若走到他身边,易清就指着地上四不像的墩子,炫耀自己搭的是公主府。
她哑然失笑,原来她公主府长的是这样吗?
今日的天气正好,温度适宜,扶若便没有催着易清回院,而是吩咐下人带了躺椅吃食,就在这偏院里坐下了。
公主府里气氛融融,静好安然。靖城里可是翻了天了。
打从长公主三千铁骑扫平雁州叛乱,再把易清从颜柳阁接回府,不光是世家大臣,连百姓都不淡定了。
雁州叛乱烦扰了大雍一年有余,派去的将军帅才,一个手都数不过来,就是没能平定。
可长公主仅仅用了三月,便平定成功,这是个什么水平?
第9章 大蝴蝶冲啊!
承德帝不消多说了,喜得整日里上朝都对扶若赞赏有加,直言扶若巾帼不让须眉,气得其他几个皇子牙齿都要咬碎了。
尤其是扶珏,怂恿承德帝派扶若去雁州的人里,他可是狠狠出了一把力的。
连雁州城的事,他也掺和了不少。
哪里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扶若从前最疼爱他这个弟弟,现在态度也疏远了不少。
还有易清。
易家唯一的血脉,是承德帝对易家叛敌的最后一抹仁慈。
可现在,扶若竟然把这个罪臣之子带回了公主府,她是在挑衅皇上,还是在警告自己。
这个疑问,不只是扶珏的想法,朝里的大臣都是这样想着,扶若一派的大臣们,战战兢兢,不理解长公主的想法。
事实上,他们向来不懂长公主的作风。
说她暴戾恣睢,可各世家的小儿,向来敬她。
说她冷酷无情,可这易家被灭,只有她敢主动去找易清。
说她好大喜功,可雁州叛乱,皇上的奖励她全赐给了属下。
但无论怎么样,他们确实不敢得罪这位长公主,究其原因,是天横贵胄,还是她本人的优秀。
大雍的臣子们,无法客观评价。
因为他们立场都不同,所以只能主观。
而百姓们想的显然没有这么深,而是围绕易清到底长得有多好看,能让不近男色的长公主带回府。
“我知道我知道,听我以前在易家当差的远方表亲说,每回易少爷生辰宴,送客的时候,易府下人都是把客生拉硬拽抬出去的。”
靖城昌乐路口,一个撇胡子黑短衫汉子,箕踞着靠在的大榕树底下,周围侯着一圈人,挤在树荫里,个个耳朵伸着老长,听这人讲。
路口另一端停着一辆马车,青黑帘子麻布料子,朴素的很。车里坐着一个女子,腕上带着翡翠玉镯,青里透着股子亮。
车里静悄悄的,没有旁人,因此那些百姓的话,就直直的传到她耳朵里。
一个绑着粉布条的年轻姑娘,不解的问道,“为什么要抬出去?喝醉了吗?”
短衫汉子嗬嗬笑了两声,扬起破蒲扇扇了扇,“那些人为了看易少爷,猫在偏院小园子里,死藏着不肯走呢。”
这话一出,周围听着的人更来劲了,又觉得短衫汉子在夸张,又觉得好像有这么回事,“嘿呦!那易少爷真有这本事?那怕是天仙下凡。”
“你们不懂,易少爷长得……”那男人顿了一下,像是在组织语言,突然想到了什么,猛拍了一下大腿。
“这么来说吧,就跟你们说漂亮女人是狐狸精似的。”
众人一时哑口无言,狐狸精这词,怎么听都不像是好话。
短衫汉子也看出了众人的意思,奈何想表达的意思,窘迫于词汇量不足,大字不识一个,半天憋不出来。
“祸国殃民。”
蓦然的,这四个字传到短衫汉子耳朵里,声音透着丝低哑,像是女子的,又有些像少年的调子。
“对!就是祸国殃民!”他突然激动起来,周围一圈人顿时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却又疑惑了,这跟狐狸精有什么区别呢?
不还是骂人的吗?
但那汉子可不管这事,在他听来的见闻里,易清确实就是这样。
谁见了都被勾了魂。
另一边,“大人,小的适才去问,客栈已备好了。”马车旁边多了个下人,低着头弓着身子禀报给车里的人消息。
马车里半点声响也无,片刻后车帘被掀起,一女子身着青蓝绸服窈窈而出,墨黑长发丝丝缕缕,白皙的手腕上翡翠镯子显眼的很。
“既已备好,那便去休息吧。”
声音有些低哑,不太符合她这外表窈窕倩倩的模样,站直起了身才发觉,这女子原是个高挑的身形。
路口另一端的百姓还在讨论易清,池栖抬手拂开颊边的细发,边往着客栈走去,边在心里想。
易家嫡子,男生女相,祸国殃民之姿,蛊惑人心之态。
这话该是有理的,年少曾见过一次,姿容昳丽,她一个女子都自惭形秽。
幸好,她倒不是珍爱容貌如同生命的女子,只是对这易少爷,她总有些莫名的好感。
即便,世人皆知,他是个傻子。
池栖又回想起刚刚那些百姓的话,扶若,易清,八竿子打不着一块的人,竟是到了一条船上。
天上骄阳昭昭,路边青树葱翠,池栖抚着手腕处的玉镯,眼瞳深沉,不见一点光影,唇边笑意盈盈,看不出真意。
三年了,靖城,许久不见。
长公主,咱们,来日方长。
*
正是六七月光景,色彩艳丽,摇曳生姿的紫薇花铺满整个长公主府里,除却少数偏院,几乎从正门到后门,一路都映着娇花的姿态。
扶珏身边跟着侍卫,被公主府管家引进来,却不见要见的人,心下顿时了然,看来这次雁州的事,果然引起了扶若的怀疑,他今日算是来对了。
“陈叔,长姐是否正在忙碌,怎的不来接孤,难不成孤来的不是时候?”
他的容貌偏俊朗阳光,配上圆溜溜的大眼睛,说这话时又娇憨着神情,就跟与人嗔闹似的。
丁点看不出东宫太子的羁傲,和一个世家小公子一样。
陈管家上了岁数,就喜欢这样眉眼弯弯笑得没心眼的,不像现在府里那位,长得妖里妖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