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没有比让一个中年守寡的妇人什么也不干更残忍的了。
“我想着六小姐自己一个人出门坐车怪冷清的,徐太太未必放心,干脆套了车把她从家里接过来,我们两一路上说说话吃点瓜子糖,这不转眼就到了!”
宋氏笑得像揭开盖子的螃蟹,连声道:“好好好,蝉云想的周到,哟让我好好看看,这十几日未见,到更漂亮了!”
徐惜屏行了礼后便给安排在宋氏身旁坐了,没有徐太太在,她显然自在活络许多,“我给老太太带了一尊象牙观音,开脸慈祥极了,是请了因果巷的牙雕大师傅雕的”
宋氏惊喜道:“快拿来看看!”
说着小厮抱着一个锦盒进来放在桌上,打开来便见着黄丝绒上躺着一尊一尺高的滴水观音像,神态确实很安详,孟蝉云低头细看一眼,双手合十,“真是慈悲!看着看着我都想哭了……”
说着拿了帕子出来擦眼睛。
徐惜屏有些意外,也不知该不该劝,毕竟孟氏守寡好几年了,她一个未嫁姑娘也不方便多说。
宋氏忙笑着岔开话题,“那个盒子怪好看,里面放着什么?”
徐惜屏道:“那是我准备送给成哥哥的琉璃文昌塔,预祝他高中榜首的!”
“拿来!咱们先悄悄开开眼”
东西贵重又应景,看后少不了一通赞美,三代女人在厅里越说越热闹,从家长里短到美容养生最后又回到孟续成身上。
宋氏道:“成哥儿读书从来没叫他老爷操过心,家里原本没指望出读书人,我们孟家大房才靠读书做官,二房三房管着产业经营,是当年祖太爷定的,谁知他就是有天份,也拦不住……如今大房的安大爷去湖北上任了,成哥若再去了京城,家里可就冷清了,所以啊,这家里就得儿子多,只可惜老爷的两个姨娘都生的小姐,永哥儿成了独苗苗了……”
笑着问徐惜屏:“之前不曾问过,你有几个兄弟啊?”
徐惜屏说:“两个哥哥,两个弟弟”
“啧啧!好……可都是太太生的?”
她摇头:“我大哥哥是娘生的,其余的都是姨娘生的”
她大哥哥便是徐邦宁,也是城里有名的公子,人品高傲,因为这个性惹出过一些小风波,苏州各大家族里都有耳闻的。
徐惜屏去洗手更衣了,孟蝉云抽空和宋氏说几句私房话,“我弟弟在家里?”
宋氏道:“昨儿是在的,今天不知道”
“这几天家里可还太平?”
宋氏瞥她一眼,“看怎么说了,太平间里最太平,你可是听了什么了?”
孟蝉云和母亲坐在一张太师椅上,宋氏低声道:“前个儿去那院子里逮人了,结果可好,要说你那外甥女也挺厉害,一路哭到郗氏院里,后来也不知怎么弄的,一个个又什么事没有似的出来了,你道奇怪不?”
孟蝉云不悦道:“那人到底算谁的?难道就给了成哥儿?”
宋氏嗯了一声,“给……都给了,还有什么可纠的,天底下妙龄女子多了,难不成都比不上桂小伴?再找一个不就好了”
孟蝉云道:“不是这个道理!我看不过这风气,长辈安排的事情那便是天理!当小辈的一个个都敢偷龙转凤,你放过这一桩,以后便收不住了,到时候家风也要败坏的”
宋氏总不能说是自己把桂小伴送上门的,只能说:“成哥儿身边没人,这个与他年纪相当,既然他说要,我这个当祖母的也不能太小气!哎呀……你别管了,你没养儿子这个你不懂!”
这话算是伤了孟蝉云。
她生了两个女儿,没有儿子,是她一生最耿耿于怀且挺不直腰杆的事。
但这时候伤感也于事无补,叹了口气说:“那你这般积极撮合徐小姐,你又怎么同她说,成哥儿一眨眼功夫妾都有了”
宋氏满不在乎道:“这有什么,妾还能压过正妻去?我把桂小伴叫过来好生服侍着未来的主母,就算成哥儿在也不怕,到哪儿都说得响”
孟蝉云在心里哀叹母亲的糊涂,“人家徐小姐未必想看见她,娘可别多事了”
宋氏摆摆手,“这是她该受的,既爬进了我孙子的屋子,如今叫过来伺候也是应该,我看她日子过的太悠闲了,上次叫她给我理个线弄得一塌糊涂,我还没空摆布她呢……哎呀别说了”
徐惜屏进来时听见理个线,便笑着问:“理什么线?”
宋氏道:“我那一团彩云丝的线,丫头手笨给弄废了,如今一想起还心疼的很”
“那个线,好像是买不到了,不过我娘小库房里说不定还有,我叫人各色都送点过来”
宋氏摇头,“不用不用!我没什么要用的,不过随口说一句”
晚饭前丹凤来通知孟柿,去秋霭园里伺候晚饭。
芦花婆问:“伺候谁吃晚饭?老太太?我们姨娘手跌坏了还没好,昨儿又受了风寒,怎么伺候?”
丹凤心想,这有点麻烦,宋氏肯定忘了她有伤,但人若请不过去她也难交差。
便道:“是老太太那里有客,请姨娘过去坐坐而已,用不着手”
芦花婆直接道:“不便过去,也不用姑娘为难,我这里过去说一声”
丹凤瞪大了眼,这婆子疯了吧?她至于为了保护桂小伴得罪老太太嘛。
孟柿想了想道:“那我就去一趟吧”
孟续成大约明天能回来了,还剩最后几个时辰,挺一挺就过去了,何必节外生枝,况且,她也想去看一看徐惜屏,这位徐家颇有名声的六小姐,之前就有耳闻从未见过。
她叫芦花婆替她打了个吊绑,简单装扮了一下便去了,丹凤直接带了她进去,到了饭厅已经闻到精致饭菜的香气,客人座上坐着一位面容清秀衣饰华丽的姑娘,宋氏拐了她一眼道:“你胳膊还没好?”
孟柿答:“伤了骨头,因此好的慢”
“这位是徐六小姐,苏州数得着的大家闺秀,你来见一见吧,既有伤,那就意思意思,用小酒壶给她斟点酒!”
孟蝉云觉得不妥,好歹是她舅母,“斟酒就算了吧,左手是不方便的”
宋氏却似憋了口气般,“壶那么轻,有什么不方便的,今日见了记在心里,他日再见便是好日子了”
从所受的教养来说,徐惜屏觉得不应该问,但她实在看不透这诡异的一幕,这年轻女子又是谁,便问:“请问她是”。
孟蝉云低头假作理衣裳,宋氏轻飘飘道:“成哥儿屋里头的,他不在,理当她来侍奉一下”
第42章 四儿
徐惜屏顿时无语。若不是清楚的知道老太太极力想两家结姻, 她都几乎要怀疑她的居心了。
第一眼看见她的吊绑没顾上看脸,待再看时不禁一愣,这容貌显然是迷人的, 再看身段,也颇为傲人, 若换身衣裳打扮一下,她都不敢往下想了,如今这么娇艳的人也肯做妾了?那让正室情何以堪?
一想到孟续成床畔有个这样的人,也许夜里曾来回翻滚过, 心里便泛上酸味,再看她的目光便带了些尖利。
徐惜屏敛了笑容正坐,只能从地位身份和妆扮上压过这小姨娘去。
丹凤将酒壶递给孟柿, 似好心吩咐, “姨娘便随手斟些,小心莫要洒在徐小姐裙子上了”
孟柿尚未伸手,便听得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说:“可叫我好找,你不在房里等着迎我,怎么跑到祖母这里来了?”
孟续成带着些风尘慢慢走进来, 宋氏第一个站起来惊喜道:“成哥儿回来了!啊?我的成哥儿”
站的太急连筷子都碰掉了,几步上前, 伸手去摸他的双臂,“怎么这时候回来?不是明儿吗?你没有同其他学子好生聚一聚,交几个新朋友?考的可好?”
孟续成站的笔直道:“考完便回来了,先到祖母这里报个平安”, 又对孟蝉云行礼,孟蝉云笑着道:“这几日怕是瘦了,得好好补一补”
宋氏格外开心, “嗯……好好!那考的可有把握?”
孟续成答,“尚好尚好,我也不紧张,把想说的都写下来就是了”
听孙子这么说,宋氏也不多问了,毕竟她最关心的也不是这个。
“那坐下一起吃饭,六小姐也在,特地来祝贺你乡试高中的!”
孟续成对徐惜屏颔首一下,说:“我一身灰恐脏了饭桌,要沐浴了再吃,而且还要去给父亲母亲请安,祖母既然有客,我就不打扰了”
宋氏还在说什么,孟续成却似未闻看着孟柿,一眼滑到她的吊绑,皱眉问:“手怎么了?”
“在这里弄的?”语气里已有问罪之意。
丹凤忙答“可不是这里,姨娘的手伤了十几天了,是二爷走那天”
“伤了还跑出来做什么?怎么伤的跟我回去说清楚”,嫌她站着没动,孟续成伸出两个手指拈起她肩头衣裳,“走吧,我东西不都是你收的,你不去别人找不到”
孟柿腹诽,你的东西全是香草收的,关我什么事?
不过,身为二爷的“妾”,自然要乖乖跟回去的,宋氏几个就看着孟续成像母鸡带着小鸡崽一般的孟柿走了,后面跟着另一只母鸡芦花婆。
徐惜屏脸上青红交杂,自打他进门她就一直看着他,而她仅得了他清淡之极的一瞥。
宋氏干笑了一声,“不过一个小妾,新得的稀奇两天,由他去,明儿我叫他来陪你在花园里逛逛,我们家里有个伏波桥,上百年了……”
徐惜屏面上点头听着,心思却飘到孟续成那两根洁白纤长的手指上,若那手指不是拎着小妾的衣裳,而是拂着自己的脸,该是什么滋味?
她知道自己,要先喜欢一个人,必定要先馋他的身子,好看兼好吃,如若不是,身份再高也不能要!比如之前伯父推荐的祁东候世子,精瘦黢黑的,她看了一眼就跑了。
一路上孟续成走的很急,几次要停下来等孟柿,一进院里,他直接叫孟柿去他房内,对着芦花婆和正在整理的香草道:“你们先出去!”
香草丢了东西便往外走,芦花婆显然没那么放心,她觉得今天孟续成一回来就有点奇怪,脸上有一种沉痛的神色,她知道他很倔强,而且特别护内,比如以前的四小姐,他简直当作自己女儿般疼,就连屋里的下人也是高出其他下人的待遇,这表情像要做什么大事一般……
他到底要说什么话?
香草拉芦花婆一起出去。
从孟柿搬进这院子,孟续成从未单独和她共处一室,相当君子了。
他看着她,足足有小半盏茶时间,身上那件外出回来还没换掉的衣裳有明显的褶皱,衣角还带着点灰,胡子也长出来一些,但身姿仍是挺拔。
“是你自己说,还是我问?”
孟柿走到他偷看他神色,心跳加快,这个样子是不是明白什么了?
“那好,我来问!”
他走到箱笼旁翻了几下,拿出一双鞋,摆到她面前。
“你做的?”
孟柿看了一眼那双她新做的鞋,样式精致,鞋帮上绣了漂亮的兰草,孟续成最喜欢的纹样,点头。
孟续成惨淡一笑,转身去西窗旁,从窗台上拿来另一双,虽然很旧了,却洗的干干净净,香草还撑了鞋楦在里面,两双鞋并排摆在孟柿面前,几乎一样!这还不算,鞋底绣着平安如意,字迹也一样。
“你到底是谁?”孟续成拿着两双鞋,眼底赤红,嘴角抽动,顿了顿又问。
“告诉我,你是谁?我想,不会有这么像的两个人。”
孟柿的泪哗啦啦往下淌,就是不说话,孟续成放下鞋,两手按在她肩头锲而不舍的问:“你到底是谁?必须告诉我!只有告诉我,你才有将来可期。”
孟柿终于崩溃了,一把抓住他的袖子,“二哥哥,二哥哥,是我,是四儿!”
孟续成浑身一震,很快的闭了闭眼,脸色瞬间苍白。
“那……再给我一点证明,让我相信你是四儿”
孟柿哽咽道:“你吧,这人身上小毛病多了,外面人不知道,只觉得你体面,其实,你喜欢吃的东西并不高级,什么臭豆腐蒸毛豆,咸菜炖小黄鱼,烤得脆脆的锅巴,用苋菜汤蘸了吃,最怕听刮梳子的声音,说很肉麻,喜欢淋雨喜欢踩水,练剑的时候讨厌有人看,还有”
她哭着吸口气。
孟续成一把拥住了她,把她的脸摆在自己肩头,“够了够了,不说了,不说了,回来就好,哥哥知道,你受苦了……你回来了!”
两人静静的靠在一起,同时消化这个看起来不可思议的事实。
孟续成又问了一些有关她重生到桂小伴身上的问题,孟柿细细描述一番。
孟续成终于道:“如今我知道了,还好不算太晚,必当好好安排你的未来,但是父亲和母亲,恐怕很难相信,还是暂时不说的好”
孟柿点头,“这个我也知道,还有祖母也是不便说的”
“那么你自己可有什么打算?毕竟你的身份有些尴尬,不过庆幸的是,不管是父亲的姨娘还是我的,都不曾报到大房族老那里,外人是不知道的,到时候也有办法可想”
“哥哥”
孟柿忽然唤他。
“你说,只要我能做到”
想了想补充,“做不到也想办法做到就是!”
孟柿带了几分羞,双眼涟艳,“我久慕七爷”
“啊?”
孟续成倒退一大步。
“什么时候的事,这个这个……当真有点难,他自己可知道?”
孟柿忸怩道:“我也不清楚,我重生回来碰见他好几次,就觉得,觉得他甚好……”
孟续成为难道:“他当然是好的,不然小姑姑也不会看上他,这城里想和他结亲的大有人在,只是,你们这年纪、身份悬殊太大了!他,好像说过目前不要家不要女人”
“哥哥!”孟柿嘟起了嘴。
他拍了下桌子站起来,眉头皱着。
“谁都好办,唯独他不好办,两家关系这么密切,邓太太同咱们祖母又一意撮合他和小姑姑,爹爹又还不知道你的身份,将来……你自己想想,邓括的妻子,怎么不可能不到这家里来?”
一看孟柿泫然欲涕的样子,又不忍心了,只好违心说“呃……若他有意,便好办一些了”
“可是哥哥”
“还有什么?”
“不要叫他知道,我先思慕于他”
“嗯?……那是一定的”
最好他永远别知道。
孟柿站在窗前看外面,“无论我多喜欢,也要他主动来找我追求我才行,我不能像娘亲,当年便是太就着爹爹,太袒露情意,太主动了,如今是这么个冷淡的局面,我不能这样,我想与他长长久久的相爱”
孟续成内心复杂,既不愿孟柿选这个人,又怕她为情所伤,又发现自己还真是不懂女子的心,看似不可能的事,还存了憧憬,终于道:“明白”。
“真明白的话,青州刘家,你可要上心,刘姨母也许心有芥蒂,不过黎初姐姐不会的,她心胸豁达,是个难得能文能武的好女子!”
孟续成说:“这个……等我放了榜,若是成绩好,自然会去的”
“不放榜也可以去,成绩不好也要去!”
孟柿说:“女子不是男子功成名就后的点缀或摆设,而是不论平步青云还是粗茶淡饭都愿意陪你走下去的伴侣,得意或失意都在你身边,什么时候你都不能因为身外之物忘记去牵她的手!黎初姐姐尤其是这种人,我心里,这世上能配得上她的,也只有哥哥!”
孟续成失笑的刮她鼻子一下,“就你这么死命吹捧你哥哥”
孟柿道:“哥哥是这世界上第一好的男子!”
“那你的七爷呢?”
“他尚未对我很好,不过我给他机会,让他觉悟要爱我宠我,不能比哥哥差!”
孟续成掩面摇头,“不害臊!”
果然在宠爱里长大的女孩儿就是缺不得爱,但她也知道要爱别人,这大约可算是幸福的。
第43章 抱紧
“你那手臂是怎么弄的?”
孟柿把吊绑从脖子上拿下来, 动了动,“没那么严重,吓唬祖母看的, 你走那天,娄姨娘在台阶上推了我一把, 摔成这样”
“她敢?”
眼看孟续成眉毛竖起来了,大有要去算账的样子,孟柿赶紧拉住他,“哥哥稍安勿躁, 我已经盘算好了,她欠我一个大人情,日后定然会还我!再说了, 还看着小七的面子呢”
孟续成胸脯起伏几下锵声道:“不用说, 定是听了那人的挑唆!她这辈子要吃几回亏才算完?蠢人!”
又道:“罢了,我知道你喜欢小七,这样,我叫娄姨娘带她来玩儿!”
“她才不敢来”
孟续成哼了一声,“这个, 我说了她不敢不来,她不来可以, 小七得送过来”
从这里也能看出郗氏厚道的地方,她是嫡母,两个庶女名义上归她管教,但也没有割断姨娘和女儿们的情意, 她们可以一日隔一日去看孩子的。
孟柿想起什么,问:“哥哥,我样子完全变了, 你觉得奇怪么?你多久前开始看待我不同的?”
孟续成看着她,“面庞身段是不同,但态度神情语气行事方法却和以前一样,看着多了,便忘却面容,只觉得还是四儿在眼前,我多少次都有这样的错觉,尤其在母亲屋里那次,你受了委屈那样子,我心里看了难受”
兄妹两久别重逢,在屋里说了好久的话,只听香草在外叫:“二爷可要沐浴?再不去水都凉了”
孟续成这才开门出去,芦花婆再看二人,眼眶都还有点红,神情却是开怀的,雨过天晴的感觉,不知都说了什么,孟续成洗澡回来换了家常衣裳,又去给父母请安,一圈回来夜都深了。
进门第一个问:“四,姨娘睡了吧?”
香草耳朵尖,打趣,“什么时候变四姨娘了,二爷那前三个在哪儿?”
“睡了,屋里灯都暗了,二爷,你这次可能高中?”
孟续成笑而不答,“怎么,若不中你还懒得伺候我了?”
香草给他把被子拉开一角,“不伺候你我还伺候谁去?”听了这话孟续成忽一想,“你今年多大了?”
香草拍拍枕头转身,“十七了,怎么了?”
“哦”,孟续成点点头。
“没什么,我睡了,你也去吧,我夜里不会叫茶水的,累死了!”
……
第二天巳时孟续成起床穿衣,听得门丹凤在问,“可是二爷起了?总算起了,我都等好些时候了”
香草道:“他醒了还要有一会儿呢,这时候别去打扰他,他脾气不好!”
孟续成便知一准是宋氏又来叫他去陪徐惜屏了,本来他对两个长辈推荐的人都无所谓,但是现在不同了。
洗漱完毕出门一看,丹凤一脸的焦虑,她小心陪着笑道:“二爷,老太太那里请呢”
“我吃了早饭就过去,你先回去”
丹凤只得点头,宋氏那里早饭早吃过了,总不能让二爷饿着肚子去,而且,孟续成答应过去自然会去,本来还以为要费一番口舌看他脸色,没想到还算顺利。
三个女人坐在八角凉亭里吃茶聊天,其实够无聊的,徐惜屏手托腮凭栏,一眼便见着孟续成慢慢从小径上走来了,她在高处俯瞰,看见他黑发束冠,平整的额头下挺直的鼻梁实在是漂亮,心里忍不住的欢欣,仿佛他真为自己而来,不曾怠慢,却忽略了她们等他近一个时辰的事实。
“成哥儿,上来吧”
宋氏在凉亭里唤他,孟续成站在花丛旁,绣球花在他膝盖开着,他抬头看过来,“孙儿不上了,祖母那凉亭太小了,我一来便要塌了”
宋氏哈哈的对着徐惜屏笑,“你看,就是这么会说风趣话,不是个书呆子吧?”
“成哥哥,那里是哪儿?”
徐惜屏扶着阑干指着南面那一片。
“蒸露园”
“听说是有个伏波桥?桥下池中开满荷花?”
宋氏道:“你好生下去,叫他带你转转,想去哪里跟他说,午饭记得一同回来吃”
徐惜屏行个礼便下了台阶,孟续成站在原地看着远处的天空,不知在想什么“成哥哥,有劳了!”
姑娘的声音里带着甜蜜,孟续成岂会听不出来,他之所以没有拒绝带着她去走走,是有些话要单独和她说,没有旁人在场,也不会让她太难堪。
但是有了冬娘骗刘黎初去他院子的前例,他也留了心,特地带了阿良和丫头隔开几米跟着。
……
这头邓括刚得了见水带回来的消息,说有了桂小伴妹妹的下落,把事情经过简单说了一遍,邓括便匆匆来到青茂居,一进院门就看见令他惊讶不已的画面。
如果他没有眼花的话,小姨娘居然领着小孟杞在踢毽子?旁边居然还站着娄姨娘?这倒是一幅不赖的秋日双女嬉戏图。
三色的鸡毛毽子飞上天落下来,那手臂还没好的人穿着镶鹅黄小绒球的青色绣鞋,稳稳的接着了再踢出去,偶尔还来个燕子腿花式,旁边小孟杞拍手跳脚数数,娄姨娘先看到邓括,忙侧身一福,孟柿一看他来了,飞起的这一脚力气大了,毽子过肩远远落在地上。
小孟杞跑过去捡起来,三根羽毛在她手里飘动,惋惜道:“哦哟,四十九个,要不是七叔叔来捣乱,肯定就五十个了,五十个可厉害了……”
听得这可爱的孩语,孟柿看一眼邓括没说话,却去抱了抱孟杞,喜爱之情毫不掩饰,孟杞对她也不抵触,任由她用脸颊碰碰自己的小圆脸,倒是一旁的娄姨娘有些紧张。
孟柿道:“七小姐真聪明,都会数到五十了!”
孟杞瞪大眼道:“什么什么呀,我早就能了,我还会背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呢”
娄姨娘乘机拉过她的小手,“小姐玩了一好会儿了,该回去吃炖蛋了”,孟杞自己记得时候,她午饭前半个时辰要吃点牛乳炖蛋,便抗议着摇头,“再玩一会儿,还没吃呢”。
娄姨娘道:“差不多差不多了,桂姨娘她,还有事情,我们后日再来”,邓括这时候过来不管过来什么事,她都不便在场就是了。
邓括慢慢踱步进来,孟柿站在院中闻到一点点他衣裳的熏香,有点像松针又有点菖蒲的气味,很是清淡,原本是拒人千里之外的调调,但融和了他身体的气味,就变得厚而丰富,有了辨识感和侵略性,她回忆了一下,之前很少闻到他熏香,那么,这是特地熏的?
银白的长袍镶了蓝色的宽边,整个人显得精致,他进门前脚步匆忙,进来了反而慢了,开口第一句更是很不紧要,“唔,我那两条鱼怎样了?可还活着?”
孟柿不悦道:“自然活着,我照顾的好着呢,长胖了,活泼的很!”
“怎么个活泼法,会爬树还是会踢毽子?”
孟柿瞪眼看他。
他这才一笑,“空说无凭,我去看看”
孟柿犹豫了,鱼盆在她屋里,她的屋子没男人进去过,就连孟续成都没进去过。
“怎么了,骗我?”
孟柿只好说:“在我屋里”,言外之意是你就别看了。
“好”他居然老实不客气往厢房走去。
我不是邀请啊,难道你不觉得失礼吗?
推开竹帘的那一刹,邓括就觉得这是间与众不同的屋子了,可能因为小的缘故,到处满满当当放了东西,每一处都有可赏玩的地方,看得出是精心布置的,屋里还有很特别的香味。
想起床上还扔着件早上换下的粉色小衣,孟柿发现自己那里更丰腴了,原先的小衣穿了有点紧绷才换的,心里一惊想去藏起来,谁知进了门的邓括这时候突然一停,她的肩膀就撞在他左臂上,短促的“呀”了一声。
他急急的转过身子问:“有没有碰到手?”
孟柿红着脸摇头,邓括看她侧脸隐隐透出的杏红,费力的挪开眼睛,压低声音问:“你急什么?这屋里东西多我未必一下看到,你这么兴师动众的往里跑,我还……真看见了”说着还瞟了一眼。
嗯,颜色粉嫩,绣的几支白色樱花也很俏皮,带子细细的,似乎轻轻一勾就会断似的……他右手指不由自主动了一下。
孟柿脸更红了,这个坏人!看见了也该假装没看见,却这么厚颜无耻的说了出来,坏人!指着窗下的金鱼盆赌气道:“你的鱼在那里,去看啊!”
语气里不觉带了点娇嗔之气,听得邓括心里一漾,两人同时迈步,一个要往左一个要往右互相挡着,孟柿往前一步想绕开他,就华丽丽的被他圈在了左臂弯里。
她惊呼一声,推他,纹丝不动,这人的手臂健壮似车轴一般!
“放我过去”她又急又慌。
邓括的呼吸洒下来,声音厚而沉,“你为什么不从右边走啊”,孟柿猛地清醒过来,是啊,右边离着桌子还有一尺距离,是可以的啊……刚往右边迈了一步就彻底的落入他准备好的怀抱,给紧紧抱住了。
那一瞬她傻了!他抱的那么紧,可以感到彼此身体的轮廓。
作者有话要说:新书【陪太子读书我成了太子妃】
赵家儿子比女孩儿还娇气腼腆,女儿只好比男孩儿还飒还拽了。
十年作精路,来看赵初琳是怎么被太子宠上天的?
第44章 见他
她必须要抗拒的, 再喜欢也不能随便让他轻薄!而且是在这个屋里。
可邓括觉得自己是疯了!香软的身体挣脱起来简直是折磨,热血上涌神志不清,将她箍紧在胸前, 两人急促的呼吸混杂在一起,他低头看着她, 从额头到鼻梁再到红唇,眼光像带倒刺的舌头,孟柿有被舔掉一层皮的感觉。
“放开我”孟柿快哭了,他会不会不顾一切亲自己, 他真亲下来可怎么办?用力掐他,他充耳不闻,手掌却极慢的摸上她的脊背和腰肢。
“姨娘呢?方才还在这踢毽子的?”门外清晰可闻的声音像一盆冷水从头浇下, 邓括搂着她迅速转个个儿, 将人放在床上,自己快步走到金鱼缸前,孟柿迅速把小衣塞在被子后,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起身拉了拉衣裳, 走到门口用手背按了按脸,若无其事打开帘子, 对着发问的芦花婆说:“泡一壶好茶到二爷书房里,七爷马上过来”
芦花婆唉了一声去了,孟柿看向金鱼缸边的邓括,脸上红晕尚在, “你快出去啊!”
邓括不慌不忙伸手撩了把水草,引得鱼儿争先恐后的逃窜,“急什么?这么怕?”
孟柿瞪他, “废话,你想害死我?”
邓括走过来眸子带火半开玩笑半正经道:“那我干脆从成哥儿手里抢了你去!”
哪知孟柿听了神色大变!像被冰雹砸过的花朵一般,一摔帘子走了出去,邓括也隐约觉得是失言了,却不明白如何这么严重?忙跟出去,孟柿站在院子中央肩膀抽动,在哭,感到邓括向她走来,立刻往前几步,他再来,她又向前……
邓括四处看看压低声音说:“我,不是那意思……只是开个玩笑,莫要多心了”
孟柿红着眼猛的转头瞪他,“这是玩笑?这不就是你心里想的么?”
邓括舔了唇一时不知怎么接,“我,心里不是这样想的,你不知道,我已经同老太太去”
孟柿捂住耳朵往屋里去,香草正好从孟续成屋里出来,看邓括似乎要追孟柿,讶异道:“七爷已经来了?可我们二爷还在老太太那里”
邓括只好站定,手动了一下,“我……有事同你们姨娘说”
香草看一眼脸上红白交加泪珠挂着的孟柿,竟然气得这样?她会生邓括的气?邓括怎么气着她了?
再看邓括,貌似镇定却有些无措,这倒是很少看见,想了想道:“可以去二爷书房去说”
孟柿甩了一句:“我才不去”便进了屋子。
蒸露园里,孟续成陪着徐惜屏走了大半圈了,她此处是个僻静地,两边都是矮树遮了人腿,前面空旷,她忽然站定回身看他说:“成哥哥,我娘对你有些不满,但你是我一眼看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