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计时最后10秒——
此时钱萧已经明显体力不支,但他是一万个不想打加时,他咬咬牙,使出了强悍有力的扫踢,直冲江漾小腿,威胁非常之大。
观战区的嘉宾们除了程希果,其他人都站了起来,秦越两手攥拳,替江漾捏了把汗。
然而江漾早已做过预判,他灵活地以侧手翻避过,钱萧的扫踢踢空了。落地之时,离比赛结束仅剩2秒,裁判员都已经准备要吹哨了。
令所有人没想到的是,就在2秒钟时间里,江漾再一次轻盈地跃起,腾空后旋,有力地出腿,动作相当麻利,只听得“咚”得一声,钱萧应声倒地。
ko胜。
裁判的哨声也随之响了。
解说兴奋地带头鼓起掌:“让我们恭喜江漾晋级!天哪,最后一秒ko,太惊艳了!”
“没人能想到,这位叫做江漾的……模特选手,居然在第一场就淘汰了去年的第5名。”
台下的呼声持续沸腾,再也不是沉寂如死水的状态了。弹幕也瞬间刷满了屏。
【卧槽。7号牛逼!我服辽!】
【啊啊啊啊啊啊啊!漂亮弟弟腿精!那两条长腿我能玩一年!】
【漂亮弟弟就是首期表演空翻击破的那个,超厉害】
【我在家也试了试击破,差点没离开这个美丽的世界】
【惊了,这小花瓶武力值还真可!】
【有毒?干嘛叫人家花瓶?你懂不懂礼貌】
【弟弟的腿不是腿,是塞纳河畔的春水】
【弟弟的背不是背,是保加利亚的玫瑰】
【喂!刚才嘲笑7号的那群人,就问你们脸疼不疼!!】
比赛结束,江漾摘了拳套,跟台下的观众鞠躬,又和钱萧行了个碰拳礼。
主持人带着妈妈粉的慈爱笑容走上台,将其拦下,问他这一刻有没有什么话想说。
“很开心。半决赛会继续加油。”江漾笑笑。气息还有些不均,滚落发梢的汗滴,在他漂亮的锁骨附近滑出一道若隐若现的透明痕迹。
“那,有没有立刻想要做的事。”主持人追问了一句。
“想把这个开心的消息分享给……他们,虽然我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在看我。”
……
另一边,盛谭大楼的总裁室中,男人坐在办公桌旁,静静地注视着面前的平板电脑。
助理王鹏过来敲门:“谭总,8点钟跨国视频会议,其他人都已经准备好了。”
“嗯。”男人淡淡地应了一句,视线却丝毫未偏,“等两分钟。”
“好的,谭总。”王鹏知会,为他关上了门。
屏幕中闪现过江漾的侧影,英挺的鼻梁,精致的下颚线,卷翘的长睫毛微垂,如蝴蝶羽翼般眨动出两道柔美的弧线。
下一秒镜头切到正脸,感觉又不一样了。唇下的梨涡若隐若现,微扬的桃花眼含着风情,眼角那颗泪痣,与他的少年气息巧妙融合,在那股纯澈中又增添了几分勾人的情·欲。
谭屹凝视着画面中的漂亮人,眼睫的眨动比平常快了几分。
主持人的问题还没完,她八卦地眨了眨眼睛,看着江漾:“分享给他们?他们是谁?”
“家人,我的奶奶。”江漾笑笑,望向镜头,俊美的脸上透出一抹浅浅的桃花飞红,“还有一位……嗯,哥哥。”
他不能说出和谭屹的真实关系,想想,便用了个暧昧的称呼,含糊带过。
哥哥?
他叫他哥哥?
谭屹看着屏幕,下意识在心里重复了一遍,那双清冷淡漠的黑瞳,不知不觉间漾起了一丝极为罕见的微澜。
这两个字入耳,他感觉就像有只猫咪在无形中伸出一只猫爪,在他的心尖上轻而慢地挠了一下。
第20章
首场搏击赛结束,江漾在艺人休息室中做肌肉排酸,防止出现延迟性酸痛。系统恰逢其时上线:“检测到爽剧情,恭喜宿主获得【痛感屏蔽】【肌体不适消除】奖励卡,两卡都属于身体呵护类……”
听系统介绍完,江漾笑着调侃:“统统哥真贴心,伦家感动得都想娶你了。”
“……这倒也不必。”系统顿了顿,跳开话题,继续说,“宿主,是否现在使用?”
要说今晚这场搏击赛,艺人们是完全将它当成了常规赛,为了冲进半决赛不遗余力,江漾赢了钱萧,却赢得并不算轻松。这会肌肉酸疼,特别是上臂和小腿。
这两张呵护卡来得很是时候,绝对比肌肉排酸效果好得多,只是……
他狭长的眼尾轻轻一眯,几幅不怎么和谐的gif悄无声息地在脑中勾勒成马赛克的形状:“我就不暴殄天物了。有人比我更需要它。”
这话说得颇有深意。
“?”系统听得云里雾里,不解问道,“什么意思,谁更需要?”
“谭屹啊。”江漾一边享受医师的排酸按摩,一边沉浸在颅内高·潮中,慢悠悠地解释,“总裁大人早晚要被我压。虽然我没有实战经验,但也知道做0的第一次会很痛苦。而他又比较特殊,属于设备故障被迫做0。这身体呵护卡,我无私出让了。作为他的猛1,我要扛起呵护他身心的大旗。多一层保护,多一份安心,你说对吧。”
系统:“!”
“其实呢,我也是有私心的。”江漾持续意·yín,在脑子里开party,“只有第一次爽了,才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我才能把总裁大人死死地吃进肚子里。上了漾哥这车,想下可就难了。”
系统:“……”
崽子,又开始了是吧!
几个菜啊,给你醉成这样……
它无奈又无语,连吐槽都懒得吐,直接闭麦下线了。
离开体育场再次回到医院,江漾直接去了奶奶的病房,谭屹也已经回来了,站在走廊跟主治医师说话。
江漾跟他打了个招呼,两人一同进了房间,奶奶刚看完《星冠军》直播,一见他回来,赶忙招呼他到自己身边来。
老人家轻轻拉起他的袖子,戴上花镜仔细瞅他有没有受伤,刚刚看孙媳妇在台上打,她高血压、心脏病、心绞痛,差点一块都犯了。江漾垂着眼睫,有些不好意思:“奶奶我没事,这不是真的比赛,就是一个综艺。看着挺凶残,其实就是一帮艺人打着玩的。”
奶奶撇撇嘴,自然不相信,她转过眼,看着谭屹不满地说:“小屹,我听说这个什么冠军节目是你让漾漾去的?我们谭家缺那区区几百万嘛……”
江漾一听,赶紧拉着奶奶解释;“奶奶,不关屹哥的事,是我闲得无聊,想去节目上玩玩。”
男人没说话,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奶奶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扫过,面色柔和下来。
她拍了拍江漾的手背,温和地说:“下次别再上这么危险的节目了。觉得无聊,想打拳,让小屹陪你。他是你老公,你别怕麻烦他,也不用不好意思。”
江漾挠了挠头,咧嘴笑笑:“好,我听奶奶的。”
从谭老夫人的病房里出来,两人并排走在走廊,回他们的房间。
夜很静,明镜似的满月在云层与星河中穿行,淡淡的月光透过窗子照进来,洒在两人的脸上。
走到一半,江漾忽然碰了碰谭屹,问他有没有看《星冠军》今晚的直播。谭屹迟疑了一瞬,点头,淡淡道:“看了几分钟。”
“哦?就是我那几分钟吗?”江漾转转眼珠,一扬眉。
男人不语,等同于默认。
领会到这层意思的江漾顿时喜上眉梢,笑得眼角都弯下来,半晌,他忽然间像是想到了什么,快走了几步横在谭屹面前,一边往后倒退着,一边看着对方说:“你看了直播,那么,也听到我最后说的那句话了吧。”
他指的是叫谭屹“哥哥”这件事。
“听到了。”谭屹下意识停住脚。
“唔,我叫你哥哥,是应付主持人的。在我们的私人关系中,我不会这样称呼你。”江漾眨动着澄亮的眼珠,脸上带着认真的表情。
谭屹扑闪了两下睫毛,一时间没明白他想要表达什么,下意识开口问:“为什么。”
“因为我们是夫妻……夫夫啊。”青年漂亮的眼尾轻轻一勾,唇角很微妙地翘了翘。他小步往前挪了挪,像块软糖糕似的黏上对方,仰头暧昧道,“总裁大人,虽然奶奶说你是我老公,但我觉得吧,可能……在某些方面来说,我来作老公更合适,以后,我就叫你老婆,好不好?”
他一边说一边拉起男人的西装袖口,捏在拇指与食指之间,轻轻晃了晃。
像是撒着娇地商量。
谭屹愣住,喉骨紧跟着一动,再次看向他的眼神涌动着一抹复杂的情绪。顿定片刻,他从江漾的掌心里抽回自己的衣袖,微皱眉心,沉沉地说:“不行,不好。”
*
次日,江漾在鸟儿的晨鸣中醒来,抬头看了眼钟表,发现6点刚过。他在床上辗转了一会儿,便掀开被子坐起来。
对面那张床上,谭屹还在熟睡,他定定地望着他的睡颜,不知不觉间陷入了沉思。
昨天护士通知他们,奶奶的检查报告今天可以拿到。没有大问题的话就可以出院了。
江漾为奶奶感到开心,但同时,心里也稍微有些不是滋味。
奶奶住院的这段时间,拜隔壁“土豪住院团”所赐,他和谭屹每晚都睡在一起。后来,“土豪团”离开了,护士长特意来告知陪护套房都已经空出来了,随时可以安排,他记得谭屹当时说的是“算了,不折腾了”。
之后这10天时间,他们一直是“同睡”模式。想到明天回去后又要各奔各床,他感觉这颗心酸酸涨涨的。
也不知为什么。或许是不甘心?他猜。
从开始到现在,他始终坚定不移地怀揣“翻身做主压谭屹”的远大理想,可共处一室这么好的机会他却一次都没实践。不光没实践,就连欣赏一下对方的胴体都没。
淦!
这一什么战斗力啊。逊毙了有没有。
江漾揣着一肚子意难平下了床,拿了浴袍到浴室中洗澡。
40分钟过去,他洗完澡,用无声吹风机吹干了头发,谭屹居然还没醒,大概是最近忙跨国并购太辛苦了,缺觉。
百无聊赖的江漾在偌大的房间中转了几圈,然后,鬼使神差地走到了谭屹的床前。
男人的呼吸平稳均匀,英俊的帅脸半侧着,长睫毛垂在眼睑之下,看久了,竟能感觉出几分柔和。
由于是侧卧的睡姿,他睡衣的领口敞开了些许,领口下露出一片白皙的肌肤与凹陵有致的锁骨。
相当之诱人。
江漾一错不错地盯着他看,眼珠像是涂了502胶水似的,刚洗过澡的身体感觉又有些燥。
他闭了闭眼,掐着指尖,在心里默念“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背了n遍核心价值观,他才勉强把身体里那股呲呲上窜的小火给压下去。
再一睁眼,床上的谭屹稍微动了动,他还以为对方要醒,赶忙踮着脚尖像只花栗鼠似的跳到一边。
然而谭屹只是由侧卧改为了平躺。江漾倾着身体观察了几秒,又花栗鼠上身,跳回来了。
还不忘给自己找了个理由——床上的人是我老婆,暂时睡不到他,我就看看睡美男总可以吧。
这也算一种精神激励,让自己振奋精神,向着星辰大海,前进!前进!
忽然,他眼珠一偏,目光凝在谭屹白皙的脖颈,像是发现了什么。
他的锁骨附近似乎有什么东西,浅浅一道,若隐若现的,被睡衣领口遮挡了大半。
是伤疤还是纹身?
江漾咽了咽喉咙,好奇心瞬间被激发出来。犹豫了许久,猎奇的欲望终究战胜了理智,他抿紧嘴唇,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又往床边挪了几步。
他只看一眼,其他什么也不干。
谭大总裁行行好,千万别这时候醒过来。他双手合十,虔诚祈祷。
就在他慢动作回放似的弯腰,俯身,胳膊刚刚抬起来,原本睡着的男人忽然醒了,他睁开眼睛,沉沉地开口,不带一丝情绪道:“你要做什么。”
江漾吓得一机灵,心脏险些裂开,差一点就要扑倒在他身上。
我勒个大去!
怎么又他娘的翻车辽!
床上的谭屹坐起身,下巴微微抬起,一双黑瞳将眼前人凝进那片海底礁石般的幽深中。江漾与之四目相对,两个眼皮像是装了弹簧式的突突直跳。
空气安静得仿佛凝固,窗外忽然罕见地飞过一只乌鸦,落在窗台,冲着屋内尖声大叫:“鸦——鸦——”
江漾咬牙,忍住把那乌鸦拔毛的冲动,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他虽然也尬,但感谢上苍,赐予了他一副雷打不穿,箭射不透的厚脸皮。
“啊哈哈哈。总裁大人……”他咧了咧嘴,强迫自己发出几声清脆的尬笑,软下语气说,“那个,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喜欢你这睡衣很久了,过来瞅瞅它是什么牌子滴。”
谭屹:“…………”
第21章
二十几分钟后,谭屹从浴室洗过澡出来,头发半湿,穿着白色浴袍,清爽的沐浴露将空气染上了淡淡的木质香。江漾在沙发上托腮而坐,脑中一直盘桓着刚才的疑问,目光追随着男人,再次落到他的脖颈,他实在没忍住好奇,走到他跟前,说道:“那什么……我坦白,刚才不是为了看睡衣,而是我看到你锁骨这里……”他顿了顿,稍微咽了咽喉咙,伸手指指自己脖子附近相似的位置,“这里,好像有……”
“小时候留下的疤。”谭屹没等他问完便回答了他。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他浴袍的领口微敞,转过身的时候,江漾刚好看清楚了。
那个伤疤大约三、四厘米长,浅浅的一道,横在男人凹陵有致的锁骨下方,时间似乎已经挺久,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他扑闪了几下睫毛,刚想问这是怎么弄的,就在此时门铃响了,护士的脸出现在人脸识别大屏上。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门边。
“谭少,江少,早。谭女士的检查结果出来了,主治医让你们过去一趟。”她站在门边说。
几分钟后,两人一起来到主治医的办公室。
“二位,先坐吧。”医生指指沙发,茶几上摆着刚给他们沏好的茶。随后他自己也拉了张椅子坐下,开门见山,说,“最新检查结果出来了,谭女士的冠心病没什么问题,但是……”他略微一顿,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看着两人说,“胆管癌细胞,已经开始向其他脏器扩散,情况,很不乐观。”
“脏器转移?不是已经引入了细胞疗法吗!”谭屹罕见地情绪起伏,接过检查报告的时候,他的手腕在发抖,差一点碰翻桌前的水杯。
“谭总,您别激动。”主治医将杯子移到旁边,细致解释道,“美国的特效药物和细胞疗法我们都已经尝试过,细胞疗法可以说是目前最先进的治疗手段。之前谭女士的情况的确控制得不错,但你也明白的,肝内胆管癌是所有恶性肿瘤中最凶险的一类,无法治愈,也最容易发生转移……”
之后,医生又解释了一通,混着各类医学名词术语与治疗方式,江漾听得似懂非懂,但中心意思他听出来了:奶奶的时间可能真的不多了。
从主治医办公室出来,两人谁也没说话,空旷的走廊只有脚步声,听上去有些沉重。
窗外此时飘起了雨,卷着迟来的秋意,打在玻璃上,也打落了窗边树梢泛黄的叶子。
两人走到奶奶的病房,隔着小玻璃窗往里看。
护士说,奶奶凌晨忽然发起烧,这会才退,刚睡着。谭屹原是想推门进去的,掌心都已经按在了门把手上,然而几秒钟过去,他的手却又慢慢地放下了,一种无力感悄无声息地压下来。
他别过头,转身朝电梯走过去。
江漾的目光追随着那抹落寞的背影,却没有去追,半晌他收回视线,推开了病房的门。
他在奶奶的病床前静静地坐着,看到老人家紧锁的眉头,听着她不时发出痛楚的低哼,他的心像是挨了重重一拳,酸胀得难受。
刚刚主治医告诉他们,癌细胞扩散脏器后,患者身体的各种不适会比以往更重。
高热寒战、腹水加重、进行性黄疸,都是一般人难以忍受的折磨……
其实奶奶之前也时常感到不适,但她依旧是笑着的,眼睛弯下来的时候,皱纹里都藏着温柔。
她选择自己咽下那份痛苦,把安心留给他们。
思绪回归,江漾浅浅吸了口气,在心里呼叫系统:“统哥,把【肌体不适消除】给奶奶用上。”
这张呵护卡的时效期是一个月,虽然治标不治本,但终归也算有点用途。
思索了一会儿,他抬眼看着奶奶,继续说,“我还有【有求必应】对吧。”
“对。”系统沉默半晌,明白了他想要做什么,“宿主,你这是要当雷锋啊?”
“你别打岔。就告诉我【有求必应】能不能让奶奶重新成为一个健康的人。”江漾说得一脸认真,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有求必应】仅可以满足合理诉求。肝内胆管癌是最为凶险的恶性肿瘤,目前无法治愈,所以即便你使用了,也不能彻底治愈。”
“靠。我要你何用。”他咬着嘴唇,将眼底涌上来的层层水汽逼回去。
“虽然无法治愈,但暂时控制癌细胞扩散,延长2年生命还是能做到的。”系统想了想,补充说。
“2年?”江漾猛地抬头,心中亮起了一丝火光,虽然微弱,却也能让人看见希望。他十指紧握,重重点头,“2年就2年。2年我也要用。”
“宿主,奖励卡来之不易,而且,即便你为谭屹做了这件事,短时间内他不会知情,你确定要使用?”
“确定。我不是为了谭屹,是为了奶奶。”江漾皱眉,纠正说,“我舍不得让那么好的奶奶离开我。”
系统:“好,奖励卡已为指定对象使用。”
从病房中出来,江漾一路走到主楼后面的小花园才找到谭屹。
雨依旧在下,由刚才的急雨变为了温柔的薄雨,裹挟在微凉的秋风中。
谭屹没有打伞,一个人站在喷泉旁边,双手低垂,背影蒙了浓浓的一层孤寂。
江漾迈着大步朝他走过去,在他头顶撑起了伞。他比对方要矮,需要将胳膊举高才能撑起来。
“难过就说出来,肩膀借你。两个人扛总也好过你自己。”他看着他,相互碰撞的目光就像缠绕的纽带,在此情此境之下,将他们紧密地系在一起。
谭屹看了眼头顶的雨伞,从他手里接过来。伞上,是轻快蹦跳的雨滴,伞下,是互相凝视的两人。
气氛有过片刻的沉默,半会儿,谭屹移开视线,转过身,看着前方的远山,哑声说:“死亡面前谁都无能为力。扛也没有用。奶奶她早就看开了,是我看不开,我一直,拒绝想去想最坏的结果。我总还抱有一丝希望,希望她可以……”
话到此处,没了声音,也没了下文。
江漾和他并排站着,他扯了下男人的袖子,伸手往喷泉池一指:“看见那个小天使了吗?”
谭屹神色微顿,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在医院的喷泉池中央,立着一个纯白色天使雕像。
“那个天使不是个摆设,他能明白你的话,懂你的心,他会帮你,让奶奶多看看这个世界。”说完,他从口袋中翻出了一枚硬币,抬手一抛,硬币“咚”得一声落入了喷泉池。
池中还有很多硬币,水波混着它们的影子,倒映出逐渐消散的乌云与开始放晴的天空。
“奶奶是你的家人,也是我的家人。我和你的心是一样的。”江漾认真地看着谭屹,干净的瞳膜上映出两道明亮的细光。他翘起唇角,抬起胳膊圈住他的肩,动作轻柔地给了他一个拥抱。
“一起加油吧,家人。奶奶会好的,相信我。”
第22章 (捉虫)
当江漾的臂弯抱过来的时候,谭屹的身体有过瞬间的僵硬,平日里,他一向极少与别人肢体碰触,但这一次,他站在原地没动。
鼻息间,是对方头发上洗发水的味道,淡淡的,像是茉莉花香。他闭了闭眼,原本垂着的胳膊下意识动了动,然而还未等抬起来,江漾就松开了他。
次日,中德两国医生多方会诊,结合最新检查报告,得出的方案是建议入院治疗。
奶奶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她说凌晨发烧纯属偶然,现在感觉一身轻松,前所未有的舒适,她一心想要马上回家,不想再在医院里耗着了。
谭屹拗不过奶奶,只好让管家去办理了出院手续。
为了迎接老人家出院,谭父特意从新加坡飞回来,为奶奶准备了“康复宴”,这一次,始终没露面的谭母也回来了。
她是个非常漂亮的女人,五官轮廓很有立体感,可以看得出,谭屹大部分面部特征都遗传于母亲。
江漾此前听闻谭父谭母的关系并不算好,根源在于谭裴名年轻时一夜风流,弄出了谭大禹那个私生子,这自始至终都是横亘在二人心中的结。
虽然但是,这对夫妻第一次见到儿媳妇的反应倒是一毛一样。
“你就是那个张……张什么来着?”谭母抱着她的宝贝泰迪,边打量着青年边问。
无论台词、表情、语气,和几天前谭父与他初见时的反应迷之重合。
“江漾。春江的江,荡漾的漾,阿姨好。”他也复制了一遍之前的话,大大方方地做自我介绍。
“哦,江漾啊,好名字。”谭母顺着泰迪的小卷毛,冲他微笑说。
晚上6点,家宴开始。
厨子们将精心准备的餐品一一端上桌。谭母拿出了她的私藏柏图斯,每箱售价在2万英镑以上。
开餐没多久,江漾忽然感觉脚底下好像有什么东西,他低头看了一眼,结果发现那只小泰迪,不知什么时候钻到了他和谭屹这边。
因为熟知泰迪犬的秉性,他麻溜收回了腿,并稍微向后撤了撤椅子。再一看,那小玩意果然撅着屁股走到了谭屹那头,抱着那条长腿,做起了不可描述的动作,一前一后,一前一后,动地那是相当澎湃了。
噗~
他忍着笑,偷偷拿手机拍了个gif。谭屹此时也察觉到不对,往桌子底下看了一眼,紧接着男人紧紧皱起了眉,猛地把腿收回来。他让管家赶紧将狗抱走,自己则放下餐叉,上楼去换裤子。江漾翘着唇角,心说总裁大人可真不是一般矫情。
公主病严重。
趁着奶奶给谭父谭母上课,他点开微信,将刚拍下来的限制级发给了谭屹。手指飞快地敲了几个字——
【它馋你的身子】
没一会儿,谭屹回复了——
【恶趣味】
江漾捏着手机,肩膀小幅度抖动,他在拼命憋笑,腹肌都快憋出来了。
说起来,这还是两人第一次在微信上聊天。他转转眼珠,想了想,然后点进小破孩撩撩撩的表情包,挑了个略略略jpg想给对方发过去。
谁料手一滑,戳歪了,把旁边那个肚兜小丫给送了上去。
晚上一起睡jpg。
屏幕上两个羞羞耻耻的小娃娃撞入瞳孔,江漾眼角一抽,飞快地将表情包撤回来了。然而几乎就在同一时间,谭屹,再次回复了——
一个句号。
聊天终结符号,没有之一。
阿西吧!
天大的误会!
江漾的心在咆哮:手滑是特么的原罪!
半晌,谭屹换好衣服从楼上走下来,江漾咽了咽喉咙,将尴尬化作脸皮的铠甲,他安静地吃着沙拉,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厨子们端上了五份刚出炉的炭火神户牛排。奶奶见了,刻意清清嗓子,以眼神示意谭屹。
在孙媳妇刚来谭家时,她就教育两人要学会彼此关怀,为了推着冷漠的孙儿往前走,她吩咐以后但凡家里吃牛排,江漾的那一份都由谭屹来切。
这些谭屹也都记着。他默默地将对方那份端过来,用特制餐刀细致地切好,又递了回去。
这一幕被谭父谭母看在眼里,他们木讷地张着嘴唇,难以置信。
他们的儿子,对别人冷酷得连话都不愿多说,现在却在给一个年轻男孩切牛排?!
这是——幻觉吧?!
“谢谢,屹哥。”江漾的脸上带着软乎乎的表情,像只小白兔似的。但是他却没有马上开动,而是冲管家作了个手势,示意给自己添酒。之后,他扯扯谭屹的袖子,乖巧地说,“屹哥,我是第一次参加家宴,你带着我,给奶奶,还有叔叔阿姨敬杯酒吧。”
谭屹闻言一愣,眼底闪过片刻的迟疑,这些年,一家人像今天这样聚在一起吃饭都少见,敬酒就更不用提了。
他的生活圈向来只有奶奶,与父母为数不多的交流,也基本是围绕公司、商业、竞争、盈利模式。
“你们看吧,我就说漾漾这孩子懂事,善解人意。我真是太喜欢他了。”奶奶笑得眉眼弯弯,唇边的皱纹都仿佛被冲淡了。她示意管家也给自己斟了一点红酒,然后开心地举起杯子,“小屹,你还愣着干什么,没听见漾漾说话嘛。”
男人瞬间回神,应声举起酒杯,五只杯子碰在一起,让这顿家宴终于有了几分家的味道。
奶奶抿了一小口红酒,看了眼左边的谭父,又看看谭母,说:“现在,这两个孩子的感情很好,你们吵了这么多年,闹了这么多年,离婚协议签了不下10次,也终究没能各奔东西,既然如此,当年的那些破事,该放下的就放下吧。”
谭父谭母谁也没说话,沉默着把世界名酒柏图斯当扎啤喝,干了一杯又一杯。
气氛沉寂了半晌,奶奶轻叹一口气,继续说:“这次住院,我想了很多,想的不是生死,而是当你们到了我这个岁数,到了躺在病床上的那天,身边会不会有个人陪。”
“是在家人的关怀中安然入睡,还是一个人强撑着眼皮打点滴,就怕药水输完了,自己睡过去了都没有人发现。”
“年轻的时候,一天能同几十人,甚至上百人说话,可到了弥留之年,你还会不会有个可以说话的人?”
“我是很满足的,有小屹和漾漾陪我。现在,我只希望你们的小家庭都能和和睦睦,这样,我才能放心……”
谭父谭母彼此对视了一眼,嘴唇很轻地抿了抿。
“奶奶,我会一直陪着屹哥。你放心!”江漾看看奶奶,卷翘的睫毛上带着甜软的笑,他捏起酒杯,转向谭屹,“来,屹哥,为了我们的小家,碰一个。”
水晶杯碰在一起的清脆声响,在沉寂的空气中听上去格外好听。奶奶看着眼前两人,眼圈忍不住红了,她能明显感觉到,冷漠的孙儿在这个阳光少年的影响下,似乎真的开始变了……
江漾的酒量不好,加之柏图斯后劲又大,几杯下肚,他几乎是强撑着精神坚持到家宴结束。
——然后漂移着回到卧室中,倒在床上不动了。
书房中,谭裴名和谭屹例行交流商业,他对盛谭的实景娱乐架构又有了些新想法,两人聊了一个多小时才结束。
之后谭屹上楼,朝着自己的卧室走。经过江漾的房间门口,他下意识往门上看了看。
就在此时,里面忽然传来“咚”得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谭屹蓦地停住脚,折回来,迟疑了两秒敲响了门,然而里面静悄悄的,一点儿声音都没有,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等待了两分钟,他刚准备离开,忽然,里面又传来了声响。
这次绝对没错,就是从江漾的房间中传出来的。
谭屹抿了下嘴唇,没再犹豫,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房间中没开大灯,只有一盏床前灯亮着,但此刻床上却没有人,男人疑惑地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在大床之下,看到了不知该如何用语言形容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