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爷爷上下打量着他,狐疑地问:你是小春儿?这小脸儿,这胳膊腿儿倒是对着,怎么肚子胖成这样了?解春潮笑了,握着老人遍布着老人斑的手,亲热地搓了搓:因为我肚子里有您的重孙子了。他怀孕的事,大约已经跟老人说过不下一百遍了,但是每次老人忘了,他都不厌其烦地再说一遍。老人嗬嗬地笑了起来,又去看方明执:小春儿不生你的气了?方明执规规矩矩地挨着解春潮坐下,小心翼翼地揽着他,回答方爷爷:嗯,他不生气了。老人的目光透出孩子一样的晶亮:你可别再惹他生气了,小春儿这样的宝贝,你上哪儿也找不出第二个了!这话方爷爷也反复叮嘱过方明执了,方明执很认真地嗯了一声。解春潮看老人的样子像是一时半会明白不过来,开始轰人:你俩都在这围着干嘛呢?去厨房帮忙吧。方明执巴巴地看着他舍不得走,解云涛却更能领会解春潮的意思,劝方明执:走了走了,这家伙怀着孩子嘴巴挑得厉害,除了你做的饭什么都不爱吃,我和我爸都不行。你在这儿守着他,还不如进去给他弄两道菜。方明执这才松动了,跟着解云涛进了厨房。解妈妈不是特别会做饭,正忙着给解爸爸打下手,见解云涛他俩进来,松了一口气:涛子,这个粉丝怎么一盘上就散了啊?解云涛过去帮解妈妈团粉丝,方明执就大致看了下厨房里还没来得及处理的食材,立刻就开始动手了。解爸爸吃过几回方明执做的饭,的确是年轻人中难见的好手艺,而且他做饭一吃就不是照着菜谱做出来的,很有些自己的心得。他看着方明执给玉米粒过水,手法熟练又迅速,不由亲切地笑了笑:那小子难伺候吧?从小嘴巴就叼。方明执把玉米粒的水沥干净,有点腼腆地说:他胃不好,吃东西要注意的就是会多一些。解爸爸赞许地看着他:你费心了。方明执做饭很快,一会儿就做好了几样清爽的时蔬,和之前解家父母做的那些硬菜一起端上了桌。方爷爷和解春潮一老一孕,是全家的重点保护对象,解春潮还扶着老人上饭桌。解云涛让方明执别插手,方明执就一直僵硬地紧紧把解春潮盯着,满手心都是汗,生怕这俩行动不便的再磕着碰着。吃上饭的时候,已经过了阿兹海默症的活跃期,方爷爷的眼睛慢慢就清明了,还跟在座的祝了酒。解春潮不能喝酒,杯子里是方明执给他煮好的热牛奶。他一边挨着方爷爷一边挨着方明执,正眼巴巴地瞅着解云涛跟前那碟中秋肥蟹:哥哥,我想吃那个。解云涛故意装听不懂,把旁边一碟贵妃鸡的鸡腿夹给他:这个啊?吃吧。解春潮气哼哼地说:我想吃螃蟹。解云涛夹了个螃蟹给方明执,冲解春潮说:那你问明执要,他给你吃你就吃。孕夫吃什么好吃什么不好,方明执几乎倒背如流,平常一点寒凉的东西都不给解春潮沾,怎么可能让他吃螃蟹。解春潮瞪了解云涛一眼:算你狠。解家父母都是本分善良的人,他们知道方明执过中秋不回自己家,却让解春潮带着自己回解家,肯定是有些不好过问的原因。他们也不提别的,只是让方明执多吃。解春潮吃不着螃蟹,就一直愤愤不平地挖松仁玉米,硬是把一盘松仁玉米挖出一个大坑来。方明执自己吃饭吃得不大用心,一直盯着解春潮,看他光可着一个菜吃,低声提醒:别吃太多玉米了,不好消化。说完就夹了一筷子家常豆腐给他。都是家里人,解春潮比平常就任性一些,他还在为不能吃螃蟹不高兴,撇开他夹过来的豆腐,别别扭扭地吃起了另一盘洋葱炒蛋。解妈妈咬着筷子头,幸灾乐祸地看着解爸爸:老解,你儿子已经彻底抛弃你了,你看看人家爱吃的几个菜,全是明执做的。解爸爸倒是不介意:那不正常嘛!一个人一个口味,春潮开心就行。吃过饭,解春潮就轻车熟路地靠进了方明执怀里,等着他给自己揉肚子。解春潮本来胃就不是太好,怀孕以后肠胃愈发的娇气,吃完饭都得揉着帮助消化,不然很容易胀气烧心。方明执正抱着人替他顺胃,解爸爸就从厨房里提出两袋月饼来:哎,今天过节呢,一年咱家也吃不了几回甜食,一人来一块吃着玩玩吧。解春潮兴兴头头地扎进月饼袋子里,看见莲蓉蛋黄也想吃,看见金丝枣泥也想吃,可是他也就兴致高,其实根本就吃不了一两口。方明执见他实在想吃,就说:你挑一个,吃不了剩下我吃。解春潮哪个味儿都想尝尝,也就无所谓挑哪个了,所以就问方明执:你想吃哪个?方明执有些赧然地没说话。解春潮皱了一下眉,有些难以置信地问他:你没吃过月饼?方明执摇了摇头:收到过一些礼盒,没打开过。解春潮痛心疾首地说:暴殄天物啊方明执,你不吃我喜欢吃啊!一边的解云涛把一个五仁月饼吃了半块,拆穿他:你可拉倒吧,我就没见过你吃一个整月饼,哪回不是咬两口就不吃了。解春潮假装听不见,从月饼堆里捡出一个榴莲味的,递给方明执:吃这个。方明执听话地拆开了,递给解春潮。解春潮咬了一小口还给他:好吃,吃够了。解云涛嗤笑了一声:解春潮,老奶奶过街我都不扶,我就服你。解春潮才不吃这套:那是你人品问题。解云涛看着方明执默默把解春潮剩下的月饼吃了,有点于心不忍:你不愿意吃不用吃完的,你也别太惯着他了。方明执把解春潮往怀里捞了捞,很平静地说:吃得完,很好吃。解云涛看着执迷不悟的方明执,不由叹了口气:爱情这东西真是害人不浅。解春潮折腾了一会儿就老实了,方明执看他话少了,就跟解家二老打了招呼:我带春潮回去了,他得早点休息。解爸爸解妈妈也看出来解春潮累了,没留他们。解春潮扒着方明执的肩膀:我们送爷爷回家吧。解云涛看他眼都快睁不开了,冲他摆了摆手:明执操心你一个就够了,爷爷一会儿我去送。回去的路上,满月已悬上了中天。解春潮靠在座位上,手搭在方明执的手上轻轻摸了摸:明执,以后的每一年,我都要你与我团圆。第71章过了中秋,解春潮那颗惴惴不安的心反倒慢慢有了依托。所以不久后的某一天晚上,当方明执告诉他蜘狼已经在回国的飞机上时,他的心里说不上是恐惧,而是升腾起一种斗志。他也知道会很难,他也能看见一个方明执看不见的后果:如果这一次他们失败了,那一切就真的结束了。但是他希望方明执可以拥有真正的自由,更甚于他想拥有一段安乐无忧的人生。所以哪怕前途未可期,他也不允许自己在这种时刻有一丝一毫的退缩。宝京入了夜,秋虫都沉默着。方明执蹲在地上在给正准备给解春潮泡脚,盆里的水已经加好了。他先握着解春潮的脚踝仔细看了看,拇指轻轻一按,脚踝上就有了一个浅浅的小坑,半天上不来。他叹了口气,五指并拢用手舀了一掌心水淋在解春潮的脚背上:烫不烫?解春潮一只手拄着下巴,一只手搭在肚子顶上,很温柔地笑了:你每天都用一个温度,还每天都要问一遍烫不烫。方明执没像平常那样回答他,沉默着把他的脚泡进热水里。方明执的手法很轻柔,托着他的脚就像是托着这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一丝不苟地从脚踝洗到脚趾。解春潮靠在沙发上,安静地把方明执看了一会儿,突然就无由来地觉得很心疼,他探着身子就要去拉方明执。方明执看他有些费力地弯腰,连忙朝他凑了凑:你慢点,别压着孩子了,他闹你怎么办?解春潮一手扶在腹侧,一手把方明执拉到了自己身边:你过来陪我。方明执轻轻甩着手上的水,眼睛没看他:怎么了?没不舒服吧?解春潮从旁边抽了几张面巾纸把方明执的手擦干了,拽着他在自己旁边坐下,又去扒拉他的腿。方明执看着他不太顺畅的动作,呼吸都顿了顿,轻柔地拢住他的腰:要干嘛呀?你慢点,别乱动了。解春潮抱着方明执的腿,把他的脚往盆里泡:我要和你一起洗。方明执怕他伤着他自己,顺着他的力也踩进热水里。两个人挤挤挨挨的,解春潮笑嘻嘻地看他:热乎吗?方明执抄过他的膝盖微微一用力就把人抱到了自己腿上。解春潮配合地转身搂住他的脖子,软乎乎地叮嘱他:你可抱紧了啊,摔了我你麻烦就大了。嘴上这么说着,他动作上可没一点担心方明执摔了他的意思。他用脚轻轻踩着方明执的脚,还用脚趾一拱一拱地抓他,玩得不亦乐乎。方明执一直很小心地照看他的饮食,虽然他是怀孕只胖肚子的体质,但到底还是比怀孕以前稍微长了一点肉,而且他怀孕以后体温一直偏高,抱在怀里软软的很温暖。解春潮感觉到身后抱着他的胳膊慢慢环紧了,他知道方明执是在紧张,紧张明天那场正面对决,紧张自己控制不好会伤害到他。解春潮没说话,搂着方明执轻轻拍他的背,两个人静静地互相偎依着,对于彼此都是温暖的来源。水快凉了,我给你擦擦。方明执把解春潮从腿上抱下来的时候,情绪明显好多了。方明执自己随便把脚上的水控了控,去浴室拿了条毛巾回来,垫在膝盖上给解春潮擦脚。解春潮温和地看着他,轻声说:明执,你看看我。方明执顿了半秒才抬起头来:嗯?解春潮漆黑的眼睛里像是撒着细碎的星光:这只是个游戏,还记得吗?这次有我陪着你一起跟他玩。第二天一早,方明执跟解春潮吃过早饭,就一起回了方家的宅子,方明执并不希望让那人染指解春潮住的地方。方家父母都在国外,也不知道是不是方明执的外公压根就没通知他们,他们并没有特地回来。方明执有些焦躁,解春潮在他身边给他读着一本笑话书。其实解春潮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念些什么,只是希望能出点声音,让这座空荡荡的大房子不至于太安静。方家这座宅子本来是方家父母特地为他们结婚准备的,里头的摆设一应是名家名手。靠墙一座高大的落地钟,仿着博物馆里的西洋钟,走起来有一种咔哒咔哒的轻响。等到九点的时候,钟摆当当地敲了起来,一只珐琅小鸟从钟面底下的百叶双开门里飞了出来,婉转地啁啾着一首《致爱丽丝》。只不过九声钟响,解春潮突然就感觉到了肾上腺素的一阵飙升,紧接着门铃就响了。叮咚。女佣朝门口快步跑过去,方明执却把她拦下了:我自己去。解春潮亦步亦趋地跟在方明执身后,等着他把门打开。门外是一位非常和气的老绅士。他的身形异常高大,只比方明执略矮一点,穿着海军蓝的细条纹西服,银灰领带上是逆织的锚状花纹。他一只手里提着一只橡子色的小皮箱,一只手里握着一只鸡翅木手杖,身上撒着老派的古龙水,整个人看起来优雅又谦和,让人提不起防备。解春潮从没想过,吃人不吐骨头的蜘狼竟然看起来如此和善。啊,mitchell,这么久只能在视频里和你见面,你居然又长高了。他把小皮箱递给女佣,非常亲切地拥抱了一下方明执。方明执对他很尊敬地称呼了一声:外公。紧接着他就注意到了站在一边的解春潮:那这位,一定就是mitchell的珍宝了吧?解春潮迎着他的目光:很高兴见到您。老人低头一笑,撇动嘴角的样子和方明执如出一辙:年轻人,我也很高兴见到你。解春潮微微仰起头:我叫解春潮。老人有些讶异地看着他,越过方明执,扶着解春潮的腰带着他往里走:我当然知道你**潮。我们进去说,你这样站着,太叫人心疼了。他那副从容坦然的样子,俨然他才是这个地方的主人。mitchell,老人一落座,就打开了自己的小皮箱,那里头是一整套的手磨咖啡机和手冲壶,他一边数着咖啡豆一边很随意地问方明执:上次你在视频里跟我说过的那些商案,最终通过了吗?方明执看着他手里一粒粒慢慢拨动的咖啡豆,神情看不出紧张,他跟着老人的节奏,规矩地回答:很顺利,几个案子都已经拿下来了,价格是预期的三分之一。老人乐呵呵地说:我跟你说过,这些事情都是游戏而已,你只要能按住自己不轻易露出底牌,敌人就很难察觉出你的实力,他们只会盯着你的筹码,你就可以一点一点地让胜利偏向自己。其实但从我的角度观察你说的几个商案,你都可以拿出更好的成绩。mitchell,你总是差着那么一点。他一边说着一边很轻地转着手摇机,咖啡豆缓慢的摩擦声像是冲击在解春潮的神经上,让他很难集中注意力。方明执恭敬地点点头:下次我就会做得更好了。老人摇摇头:下次,mitchell,你不能总是把希望寄托在下一次。你看这六十颗咖啡豆,我希望他们每一颗都粗细均匀,包住香气。一旦我的力气没把握好,它们就被我毁掉了。或许我还有六百颗六千颗六万颗这样的豆子,但是至少这六十颗,再也没有下一次了。解春潮正被他这一番慢条斯理的咖啡经念得头疼,就见他转向了自己:春潮,你爱喝咖啡吗?解春潮很坦诚地回答:我不懂咖啡,更爱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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