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桦自以为得了先机,也不跟方明执计较这些枝枝叉叉,挽着余晴的手就进了餐室。餐室里面是传统的矮桌榻榻米,童桦看着方明执小心地扶着解春潮坐下,嗔怪道:表哥你真是不体贴,表嫂身子不方便,你还挑这种地方。她若有所指地说:我看你呀,还是只学了个皮毛,不懂好男人的精髓啊。如果解春潮还是前世的解春潮,或者如果他不知道这一切都是方明执刻意为之,童桦这三言两语,也就无异于尖刀利刃,直插他的软肋。哪怕现在他什么都知道,甚至也明白童桦的思维已经完全被方明执带着走,也还是难免感到心气难平。那个余晴不太爱说话,只是安静地坐在一旁,好奇地把方明执二人打量。伊藤很快端了刺身上来。玫瑰色的深海金枪和橘白相间的三文鱼中间拥着灰粉色的薄切寒鰤,艳丽地绽放在晶莹的碎冰上。却只有三客。童桦带着些狐疑看着解春潮身前空荡荡的桌子,颐指气使地用日语问伊藤:为什么这位先生没有?伊藤不卑不亢地微鞠一躬:请稍候。没几分钟,伊藤双手捧着一只精致的漆碗回来了。他恭敬地把碗放在解春潮面前,揭开碗盖,里面是最平常不过的白米粥,只不过米都在煮之前就被人仔细地碾碎,不知道熬了多久,碎米粒都已经煮化了,看起来晶莹软烂,入口即化。童桦看着解春潮碗里的粥,不由看向方明执:表嫂都这个月份了,应该已经可以吃日料了,你怎么就让他喝这种东西。解春潮像是急于维护他和方明执之间的关系,比方明执更早开口:我胃不好,明执也是为我好。这其实是实话,他想吃生鱼片方明执也不会让他吃,这粥是方明执提前了一晚上亲自用砂锅熬的。但是这话在童桦听起来就有些欲盖弥彰的意味了,她笑了笑,不乏深意道:表哥可真是体贴啊。后面的几道料理虽然精致,但大家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饮食不知不觉间就过了半。方明执不经意地看了一眼解春潮的碗,见里头的粥只少了浅浅一层,他放下筷子,口气淡淡的:怎么吃得这么少?解春潮手搭在肚子上,低声说:它闹我,不让我吃。方明执连着自己的坐垫朝解春潮挪了挪,手臂环过他的腰,在他腹侧轻轻地按揉起来。解春潮立即很依赖地向他怀里靠了靠,方明执一边替他揉着,一边重新拿起筷子对两个女士说:你们吃,别管他。话是没什么温度的话,可是他和解春潮两个人之间的那种默契,绝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培养出来的。童桦心里漫出一片浓雾,她不禁有些狐疑:方明执平日里对解春潮的疏远,难不成是装的?他只是不想让别人,或者说不想让外公注意到解春潮。解春潮是真的吃不下,他总是忍不住地看余晴。中间余晴起身用过一次洗手间,解春潮看着她离去时的腰身款摆,几乎觉得噩梦已经站在了他的鼻尖上,随时要将他吞噬。方明执的拥抱缓解了这种恐惧,但是冷汗还是一层一层不住地出。童桦发觉了解春潮对余晴不同寻常的关注,也注意到了他的不适,再次开始试探:表嫂脸色不好,是哪里不舒服吗?方明执仿佛躲闪得有些刻意:他怀了孕,爱出汗而已。但是手上的筷子却又放了下来,两只手都护在解春潮身上,一看就是无心吃饭了。童桦更坚定了心中所想,认定了今晚的一切都是方明执的一出戏,不过就是要让她传达一个他对解春潮没感情的讯息。只可惜,哪怕是戴了一辈子面具的方明执,也终究英雄难过美人关。本来她带余晴来只是想借机刺激解春潮,没想到居然有如此之大的意外收获。也好。童桦的算盘打了起来:如果经此一役,可以让外公失去对方明执的信任,那自己和童家才有真正称霸商海的机遇。退一万步,就算是外公不肯放弃方明执,而是坚持要把他扳回正轨,那她最起码也要弄掉方明执的孩子,不然对于她而言,就永无出头之日了。而毁灭一个解春潮,也是她喜闻乐见的。她讨厌这种明明出身低微,却总是能被万众瞩目的平民,尤其是漂亮如斯的平民,都该死。想清楚之后,童桦也放下了筷子,看了看手表,很轻松地说:既然表嫂不舒服,时间也已经不早了,不如都早点回去休息。方明执像是没看出她的愉悦,慢条斯理地说:都可以,不过今晚我已经把这里全部包下来了,这边的温泉很棒的,不试一试吗?童桦甚至没有过问余晴的意见,冲着方明执挤了挤眼睛: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解春潮和方明执的房间被单独设计在别馆深处,四周只有寂静的竹林和微凉的月色。其他的房间都是铺设的榻榻米,但是方明执考虑解春潮的身体,怕他睡不惯,还是让伊藤在房间里设了床。解春潮一进房间就忍不住软倒在了方明执怀里,方明执早有准备,一把把人捞住走到床边,抱着他坐下。方明执不知道解春潮关于前世的记忆,但也知道他这一晚过得辛苦。他心疼地替解春潮揉着后腰放松:累坏了吧?春潮做得很好。解春潮掩饰着情绪,低声问方明执:她相信了吗?方明执替他托着胎腹减轻腰上的负担,让他在自己怀里躺得更舒适一点:看样子应该是相信了,不然她不会同意在这里留宿。但是要等到她给蜘狼送信才能真正确认。解春潮无力地点点头,很疲倦地闭上了眼睛。方明执抱着他缓了一会儿,轻声跟他商量:我帮你洗洗好不好,你出了挺多汗,这样睡觉不舒服。解春潮没反对,任由他解开自己身上的布纽,把衣服一件一件地剥落下去。解春潮坐在方明执怀里,只是配合着抬抬手脚,就把衣服大致脱干净了,方明执最后用贴身的长衣将他裹严了,抱进浴室里洗澡。六个来月,解春潮的肚子已经规模不小了,他的皮肤白,身前就像是挂了一颗圆滚滚的汤圆。可能是他情绪有些起伏,他肚子里的小东西动作也比平常多,这一处那一处地鼓小包。方明执起初只是觉得他累了,但是慢慢就觉得有些不对劲,解春潮太萎靡了,不像是单纯的疲倦,除了显而易见的低落,甚至还透着一种很压抑的悲伤。方明执珍重地拢着解春潮,在热水下慢慢地顺着他的后背往下捋:春潮,你是在为什么事情难过吗?他想了想又说:今天的每一句话,虽然都是我们一起推敲斟酌过的,但是我知道这依旧很难。今天要是能够拔除童桦,接下来我们就只剩下蜘狼了。解春潮知道方明执说的是对的,他也相信方明执,但是有些事情他没办法跟方明执说明白,他安慰自己,只要等这一切都过去,前世的阴影就自然会烟消云散。他把脸贴在方明执肩头,声音没什么力气:明执,我好困,我想睡觉了。方明执把他的全部重量移到了自己身上,一边替他擦干一边轻声地哄:再坚持一小会儿,马上带春潮去睡觉。第68章 (二更)解春潮的确是身心俱疲,一躺下就浑浑噩噩地半睡着了,但是肚子里的小东西一直拱来拱去地安生不下来,他就有些睡不踏实。方明执一开始还在用短消息向徐成吩咐一些事情,但是他看解春潮睡得不大安宁,就暂时把手上的事放下,专心安抚解春潮。解春潮的肚子压迫着腰椎,让他只能侧躺。方明执从身后环护着他,手托在他的腹底缓缓打圈。背后是可靠的温暖,肚子里的孩子也被方明执恰到好处地安抚着,解春潮浮动的心绪慢慢被抚平了,呼吸也逐渐绵长起来。方明执没有休息,一来解春潮今晚的状态不是很好,他不敢不守着他。二来他安排了技术部监视童桦的信息网,他在等徐成的消息。大约晚上十点多的时候,方明执的电话震动了,他看了一眼床上熟睡的解春潮,捂着电话走进了浴室,透过玻璃墙看着卧室,他接起电话:是我。解春潮手里牵着一个很小的孩子,在公园门口等方明执。小孩子比解春潮的膝盖高不出多少,像是个小男孩。他仰着头,看不太清容貌,他奶声奶气地问解春潮:爹地,爸爸怎么还没来?解春潮看看表,也有些奇怪:是呀,爸爸都迟到十分钟啦!小孩子抱着他的腿蹭了蹭,很乖很懂事,口齿不清地说:爸爸开车遇上堵车啦,一会儿就到了,我们先不给他打电话。解春潮笑了:你倒是会给他解释。小孩子的身体柔软又温暖,又因为天气热,有点汗津津的,像是一块刚出锅的小奶糕。时间过得快得离奇,解春潮和小孩子在公园门口不知道等了多久,天色都暗了,举着气球和五彩风车的人群渐渐也散了,方明执还没有来。小孩子等得有些犯困了,解春潮弯腰把他抱进怀里,正准备拿出手机来给方明执打个电话。这时候一个粗壮的男人从人群中挤了过来。解春潮记得这个人,也记得他满手的金戒指,这是前一世杀死过他的人。他顾不上害怕,抱着孩子转身就跑。但是那个金戒指的目的很明确,他远远比解春潮快得多,三两步就追上了他:你是解春潮?解春潮很惊恐地否认,紧紧捂着手中的孩子一步步向后退:不,你认错人了。那男人嘿然一笑:我就随便问问,你别紧张,我给你看个东西。说完他拿出一个破破烂烂的平板来。这个平板解春潮也认识,他试着喊方明执的名字,却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音来。他求助地看向路人,却发现所有人都没有五官,脸上光秃秃的,如同一张张恐怖的面具。那个金戒指拿出尖刀来,强迫着他:你看看,方明执喜欢的人是什么样的?解春潮满眼的眼泪,啪嗒啪嗒地落在平板上,他看不见,但是他知道画面里是什么。你等的人,永远也不会来了,你还等吗?他永远也挣脱不了,你也永方明执看见解春潮突然在床上挣动了起来,他飞快地挂了徐成的电话,跑回解春潮身边,却见他脸上几乎没什么血色,十指深深地陷在被子里,无助地抓紧又松开。春潮,春潮。方明执半跪在解春潮身边,轻柔但是迅捷地把他抄抱进自己怀里,才发现他身上几乎已经被汗浸湿了。方明执懊恼不已,恨自己不应该把他一个人留在卧室里。解春潮在噩梦里听见了方明执的声音,下意识地把他紧紧抓住,却始终醒不过来。方明执把他冰凉的双手拢进胸口,扶着他的背轻轻地拍:春潮,醒过来,是我,是明执。解春潮一个激灵,满头大汗地醒了过来,发现自己靠在方明执怀里,很迷茫地看着他,眼神里沉沉浮浮的都是惊惧和防备。方明执心疼得无以复加,他把解春潮搂紧了,不停地安抚:嘘都是梦,春潮不害怕,我在这儿,不害怕了,啊。解春潮的眼睛逐渐有了焦距,泪水却不断地涌了出来,他控制不住地哭泣起来,他指责方明执:你为什么总是不来?你为什么每次都不在?你为什么总是留下我一个人?方明执以为他是在说刚刚做的梦,或者是说刚才自己没在他身边守着他,很乖巧地认错,轻声哄着他:我错了,我以后绝对不留你一个人了,不难受了,好不好?解春潮的情绪不太稳定,前生今世的千头万绪一股脑地涌上心头,他从来没有跟方明执倾诉过他的委屈,但是那并不代表着他就不会为此难过。解春潮哭得像个小孩子一样停不下来,方明执怕他难受,把他整个人抱到自己腿上,完完全全地环护起来,轻轻给他顺着背:有我在,没人可以伤害你。春潮不哭了。他一面拍着他轻声哄,一面用拇指蹭掉解春潮的眼泪。解春潮揪着方明执的衣服,低低的声音里有几分痛苦:别,呃,别离开我。方明执手贴着他的胎腹,发现他的肚子起伏得厉害,明显是他的情绪波动带起来的。他护着他的腰腹,轻柔地向下捋着:我不会离开你,春潮不哭了啊,把我们宝宝吓坏了。他心疼解春潮,一边替他缓解胎动一边焦急地问:是不是很难受?要不要我把孙玮叫过来?解春潮慢慢清醒了,这个时候在外面和孙玮接触风险太大了,他不能在这种关头添乱。他按着方明执的手:没有难受,只是动得厉害嘶肚子里的孩子像是嫌他说谎,不满意地在他肚子上戳了个小包出来。方明执知道他的心思,不想让他担心,更耐心地安抚着他:那就不叫孙玮,你别着急。噩梦的阴影逐渐散了,大哭一场之后解春潮反而觉得心里好受了许多,他还反过来安慰方明执:我好多了只是做了个噩梦而已。方明执很内疚:我不应该去接电话的,我在这儿你就不会做噩梦了。解春潮脸色还很苍白,却不由被他逗笑了:你是食梦貘吗?紧接着他又问:是徐成的电话?方明执点点头:童桦给蜘狼发了消息,内容很简单,大致就是说我试图掩盖对你的情感,还说我明显失控了。她已经进套了,蜘狼很信任她,大概近几天就会回国。解春潮微微眯起了眼睛:明执,你害怕吗?方明执诚实地点头:我当然害怕,只有愚蠢的人才不知道害怕。但是有春潮在我身后,我并不觉得我会输。方明执身上散发出来的力量并不是一种单纯的自信,而是运筹帷幄者对局势的掌控。解春潮攥着他的手指,依偎在他怀里,脸贴着他的脖颈,暴露出了自己的脆弱:明执,孩子一直在动,我睡不着。方明执想了想:我们门口有一架秋千,我带春潮去荡秋千好不好?解春潮有些讶染地看着他:现在吗?去荡秋千?平常方明执对他的作息问题一向很固执,事情再多,也不会让他比十一点晚睡。现在已经接近午夜了,方明执居然愿意带着他去荡秋千。而且他来的时候,可能是太累了,也没注意到哪儿有个秋千。方明执往解春潮怀里放了一条薄被,把他从床上抱起来,在他发顶亲了亲:春潮今天都没送礼物给我,不祝我生日快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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