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大第二食堂门口。
正午的阳光穿透空气照在地面上,地面热得发烫,也间接加快了学生们的脚步,急匆匆地投身食堂的怀抱。一些人的眼睛扫过食堂门口站着的年轻男人。
男人笔直地站在食堂侧门口,清冽隽秀的脸轮廓分明,白皙的脸上挂着几分笑意,额头冒出了细汗。他的白衬衫的领口被解开了,露出了修长的脖颈。
倏忽,一滴汗珠颤巍魏地从他松软的发梢滴落,描绘着他的侧脸,经过完美的下颌线,落在了细长漂亮的锁骨上见有人看过来,他笑弯了眼睛:“嗨,你是我的女朋友吗?”
被问到的女生红了脸,结结巴巴:“不不……我不是。”
他“啊”了一声,抬了抬下巴:“谢谢。”
啊啊啊啊啊!陈炽学长!
为什么有人耍流氓也这么好看?
“哎,陈炽,又在等你女朋友啊?”
陈炽听到有人喊他,应了一声:“是啊,我女朋友太忙了。”
“你打电话啊!”
“她不接。”
“你发短信!”
“她不回。”
“你连这样的女朋友都不分手,留着过年吗?”
陈炽沉默了两秒,粲然一笑:“对啊。”
跟他搭腔的孟冬被噎了一下,也不急着进食堂了,跟陈炽站在一起,居高临下地看着拥向食堂的人,问:“陈炽,这里这么多女生,你一个个问,要问到哪一年啊?”
陈炽眨眨眼睛,见有女生走到他面前,照例笑眯眯地开口:“嗨,你是我的女朋友吗?”
女生咬牙跺脚:“我是!”
得到肯定的答案,陈炽有点意外,他抱起胳膊打量眼前的女生,说:“我女朋友笑起来有酒窝,你笑一个给我看看。”
女生笑了笑,有酒窝:“你信了吧?”
谁知道陈炽摇了摇头:“不对,如果是我女朋友,现在应该已经在打我了。”
女生:……
孟冬笑着捶墙:“我们学校的女生都疯了吗?你是脸盲又不是智障,居然想冒充林喻言来骗你,哈哈哈,笑死我了!”他一把勾住陈炽的脖子,又很是不解地叹气,“你说你,你的女朋友长得那么好看,你怎么连她长什么样都记不住?”
陈炽躲开他的胳膊,与他拉开距离:“这位同学,你离我远一点,我是有女……啊啊啊!”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揪着衣领向后扯去。食堂里的冷气和饭香扑鼻而来,他回过头,眼神晶亮,梨窝浅浅:“女朋友,你忙完了?”
林喻言觉得很头疼,下周古代文学要交论文,她牺牲了午休时间狂写论文,哪想才敲下第一个字,就有人冲到教室喊道:“林喻言,不好了,你男朋友要被拐跑了!”
林喻言冷漠道:“哦。”
她继续敲字:魏晋南北朝文学的觉醒……
“是真的,他今天站在食堂门口,逮着一个女生就问人家是不是他女朋友,你说我们的小太阳是不是被你逼疯了?”
“哦……也许吧。”
她继续敲字:与独立。
“万一有人说是他女朋友,那你俩不就吹了吗?”
敲……林喻言敲字敲不下去了,连标题都没有的论文宣告夭折。她将笔记本一合:“我去看看。”
食堂里。
“我是谁?”林喻言戳着碗里的米饭,“我长什么样子?”
作为每天都要复习的功课,陈炽应该对答案倒背如流,但是他充分发挥了勤奋好学的良好品质,将林喻言的小脸捧在掌心看了又看。
他边看边说:“你的脸很小,眼睛很亮很清澈,皮肤很白,特别讨人喜欢,长发是黑色的,发卡是一个小樱桃。”他抿抿唇,继续说道,“我女朋友的唇角有一颗特别特别小的痣,我看不太清,得尝尝。”
他俯下身,整张脸就要覆下来了。
眼看耍流氓就要成功,林喻言侧过头,避开了他,她清了清嗓子:“满分,吃饭!”
陈炽被拒绝惯了,没有丝毫不适,回归原位,低下头开始吃饭。
没消停两秒,他又开始说话,林喻言随口应付着,又想起他害她没写成论文,一脚踩在他的脚上:“我不是跟你说了今天不一起吃饭了吗?”
陈炽的眼睛往上瞟:“……说了吗?”
林喻言说:“你翻聊天记录第十三条,你问我一起吃饭吗,我说不。”
陈炽果断转移话题:“你这不是来了吗?”
“我听说,某计算机系系草站在食堂门口,逮一个女生就问人家是不是他的女朋友。”林喻言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汤,说,“我就有点好奇,想看看是谁这么不要脸。”
陈炽就当女朋友在夸他了,觍着脸说:“你看到是你男朋友,是不是很骄傲?”
林喻言果然被呛了一下,连连咳嗽了几声,正要开口怼他,便见他忽然张开了手,手上稳稳当当躺着一块提拉米苏,小巧可爱,可可粉上卧了一颗殷红的草莓,一看就让人食欲大增。
陈炽将提拉米苏往前递了递,说:“女朋友,这个给你吃。”
他不故弄玄虚问她想不想吃,只想把所有她想要的都一股脑地给她。她嗜甜,见到甜的就走不动了,他便变着花样给她送吃的。
果然,林喻言吃得眉开眼笑,哪里还有半分高冷的样子。陈炽看得心痒痒,下意识舔了舔嘴唇,觉得她一定比蛋糕更甜。他正胡思乱想,便听到她说:“我下午要去话剧社排练,你不准逃课。”
陈炽很乖,喝了一口汤,说:“好。”
然后他在心里补充:反话,我一定得逃课。
林喻言见他这么听话,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见他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心想:他又在胡扯。
“林喻言,你告白的时候脸太僵了!你是在告白还是在告状?啊,你跟陈炽告白的时候也这样吗?他怎么答应你的?”社长拿着台本大喊,“你赶紧琢磨一下情绪,十分钟后再来一遍。”
社长的暴脾气是出了名的,一点就炸,林喻言早就领教过了,所以她的神情并没有太大的异样。她点了点头,十分严谨地纠正:“是陈炽先跟我告白的。”
社长:……
这是在变相秀恩爱?就你被系草追过?
林喻言秀恩爱成功,眼里浮现了一丝小得意,低头“认真”地看起了台本:看在上帝的分上,在这场爱情里,我多么卑微,如献祭的少女,不顾生死,cheney,求你爱我!
林喻言翻了一个白眼:看在上帝的分上,让这场话剧见鬼去吧。
她真是鬼迷心窍,为了能提前修满学分,主动从幕后编剧走到台前,在话剧社为校庆准备的节目中出演女主。
而这一切,只是她为了能提前放假,跟陈炽去看极光。
男主角孟冬凑过来,说:“言言,我们来对对戏,找找感觉。”
林喻言闭了闭眼,调整好情绪,深情地看向孟冬。无奈孟冬天生一副搞笑的样子,哪怕穿着西装,也颇有斯文败类的风范,林喻言还是出戏,好不容易才磕磕巴巴地念完了台词。
她的演技这么烂,也难得孟冬能入戏。他扶着林喻言的肩膀:“哦,我的天使,我怎么能不允许你爱我……”
林喻言一心两用,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东西破空的声音,下意识地回过头,还没看清是谁,身后孟冬惨叫:“哎呀,我去,谁偷袭我?”
陈炽站在台下,见林喻言看过来,把手上的矿泉水往前递了递:“你渴吗?”
孟冬跳脚:“陈炽,是不是你偷袭我?”
陈炽转头看去:“这个同学好眼熟。”
“我是你室友!”
很眼熟的室友孟冬的手腕被砸出一个红印,脚边躺着一个可疑的瓶盖,滚了滚。林喻言扫了一眼瓶盖,挪步,把它踩在脚下。
孟冬已经跳下了舞台,要重新跟对床的兄弟陈炽认识。林喻言眼疾手快,把矿泉水抢过来,淡定地看孟冬“蹂躏”陈炽,毫不意外地看到陈炽的头一低,利索地躲开了孟冬的魔爪,气定神闲地坐了下来。
孟冬:……
孟冬:“陈炽,作为一个技术宅,我不允许你有这么好的身手。”
陈炽抬起头,终于确定眼前的人是认识的人。他对孟冬笑了笑,连眼角那颗小泪痣都显得无比真诚。孟冬张了张嘴,实在骂不出口,重重地哼了一声:“你不要这样对我笑啦,我再也不想原谅你了!”
陈炽说:“你今天没戴标识,我没认出来。”
孟冬大叫:“哇,那个标识那么丑,你还想让我天天戴着吗?我不要面子的吗?”
因为陈炽的脸盲症太影响社交,好不容易跟他相熟的几个人便请他的好友阮归期设计了一系列的标识。阮归期向来看孟冬不顺眼,给孟冬设计了一顶绿帽子。孟冬本来没那么敏感,戴了几天才反应过来,大怒,冲到隔壁的美院要把阮归期揍一顿。
阮归期跑得别提有多快了,他说再给孟冬设计一个标识,结果到现在标识还没有影子。
以至于孟冬天天在陈炽眼前飘,陈炽一脸茫然也就算了,他还理直气壮:“我不认识你,你不能怪我。”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看着林喻言。林喻言坐在舞台的边缘,两条长腿轻轻晃荡,一边喝水,一边听他们两人斗嘴。听着听着觉得好笑,她扑哧一声笑了,水溅出来,打湿了袖子,她毫不在意地抹了抹嘴,还未有动作,手腕便被人攥住了。
林喻言一怔,陈炽站在她面前,盯着她袖上的水渍,目光炽热,小心地拿纸擦了擦。
林喻言把手腕抽出来,说:“没事。”
陈炽抬眼看她:“你最怕脏了。”
林喻言拿手捏了捏他的脸,说:“你说的是哪辈子的事情了,我不是早就改了吗?”说完,她把矿泉水往他怀里一塞,说,“我马上要彩排了,你在这里等着,不准捣乱。”
陈炽说:“我能捣什么乱啊?”
林喻言扫了一眼被她踢飞的矿泉水瓶盖,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起身喊孟冬上来。孟冬习惯了他们两个秀恩爱,早就练出了抵抗力,跳上台继续刚刚的练习。
“哦,我的天使,我怎么能允许你不爱我……”
孟冬深情地扶住林喻言的肩膀,说着深情的话,林喻言却不为所动,走神了,眼睛向观众席扫去。
正值午后,大片金色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陈炽坐在光影中,面容有点模糊,只能看出点清瘦的轮廓。他靠着椅背,仰头看着台上,目光没有焦距,像是在看她,又像是没有。
“你如果不爱我,我的心便像被千万只蚂蚁踩过……”
林喻言心想:如果这个时候是陈炽攥着我的肩膀,我该怎么回应呢?直接说“对,我就是不爱你”,陈炽应该也不会生气吧?毕竟他们两个还没到说爱你爱我的地步。
林喻言一想到如果哪天她跟陈炽互相倾诉爱意,你一句我爱你,我一句舍不得你,就浑身打战。这场景太美,她完全不敢想。
别看林喻言整天一副冷淡自持的样子,其实自从接触了编剧这个行业,她的联想能力就与日俱增,看到一件小事都能脑补一出戏。甚至为了解决前辈说她感情戏写得不好的毛病,她看到成双成对的情侣都要脑补一下。
有时候这是好事,毕竟是灵感来源。有时候则是坏事,比如此刻,由于她想太多,等目光投向孟冬身上时,发现孟冬刚念完台词,正巴巴地等着她回应。
她张了张嘴:糟糕,我忘词了。
好在她向来淡定,忘了词还能一脸坦然地看着孟冬。孟冬用眼神示意她说台词,她眨眨眼,说:“对不起,我忘词了。”
孟冬眼前一黑,大喊:“社长!我不演了!”
社长不知道前因后果,见他原地撒泼,立马就火了,拿着台本气势汹汹地冲过来。林喻言一看情况不对,心虚地说了一句“我去卫生间”,然后转身淡定开溜了。
孟冬:“哎——”
还没说下一个字,社长已经到了孟冬跟前,不由分说地开骂:“孟冬孟大少爷,当时是谁要死要活要演主角的?男主角都给你了!你知道我拒绝了谁吗?我拒绝了徐遇安!我让你来演男主角,你想不演就不演?嗯?咦?”
社长骂得正欢,目光扫到观众席上的陈炽,眼前一亮:“这不是陈炽吗,来看言言排练啊?”
孟冬被社长骂得有点蔫:“对啊,不然他来看你吗?”
陈炽坐在位置上纹丝不动,像是没有听到两人谈话一样,默不作声地摆弄着手机。
他冷冷的,像春日里让人感觉不到暖意的一道光。
社长大大咧咧,见搭讪没有回响,又瞪了孟冬一眼,低声问:“陈炽是不是被你惊人的表演吓傻了?”
孟冬说:“怎么可能,你没看林喻言不在这儿吗?他能搭理人才怪。”
“啊呸!”社长提高声音,“在f大,谁不知道陈炽是一个小太阳,整天围着林喻言转,超可爱超黏人,怎么可能这么冷淡?”
社长越说越激动,眼看下一秒就要掐着孟冬的脖子,让他不要诽谤f大的小太阳。陈炽突然站了起来,粲然一笑。
社长惊呆了:“我就……我就说吧。”
孟冬脱离了魔掌,往回一看,果然是林喻言回来了。只见她慢吞吞地拿纸巾擦着手,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们一眼,问:“怎么了?”
社长问:“你们两个对好词了吗?现在马上来一遍,陈炽还等着你呢!”
林喻言“嗯”了一声,跟孟冬退到了幕后。社长盯得紧,彩排也没人敢放松,一幕幕地过,林喻言的发挥还算稳定。
林喻言的目光偶尔扫过观众席,就见陈炽支着下巴津津有味地看戏,见她看过来,他还对她笑了笑,眼睛弯起来了。
林喻言心想:他还真像一个小太阳。
彩排完,社长的脸色好了点,把个别没发挥好的人拎过去单独教育,时不时传来几声怒吼。孟冬身子打战,说:“如果是徐遇安的话,不知道咱们社长还会不会这么暴躁。”
林喻言说:“不会吧,她不是遇安的后援会成员吗?”
孟冬嗤笑:“她那个脾气,如果徐遇安不是咱们社团的,她早就被逐出后援会了。哎,其实我也好奇,你说徐遇安一个大明星那么忙,怎么还有空参加社团……”
他的话戛然而止,剩下的话卡在了喉咙里。林喻言看了他一眼,他讪讪一笑,说:“我还有事,先走了啊!”
林喻言说:“你跑什么?”
说话间,孟冬已经大步走到了门口,一出礼堂的门,立刻松了一口气,腹诽:我能不赶紧跑吗?再多跟你说两句话,你家小可爱陈炽就能把我吃了!
此时,小可爱陈炽正眨巴着大眼睛,问:“女朋友,我们去哪儿?”
女朋友淡淡看了他一眼,抱起手臂:“我们要不要好好说一下,你答应我不逃课的事情?”
02
陈炽往后挪了几步,说:“你又不是不知道,那门课的书我都背下来了。”
他显得理所当然,还带了几分“快夸我快夸我”的骄傲。
林喻言心里都是自己要交的那集剧本,根本分不出心思夸他,十分不走心地“哦”了一声,脚步依旧往他要上课的教室迈进:“那你也得去上课。”
陈炽站在教室门口不肯进去。他当年以第一的成绩考进了f大计算机系,人天资聪颖,不用多努力,就可以轻易地取得别人艳羡的分数。
他三天两头翘课照样招老师喜欢,让林喻言这位努力型选手看着就来气。
陈炽说:“我可以修满分。”
林喻言说:“你去上课。”
陈炽委屈:“你是不是不喜欢我黏着你,你是不是想跟我分手,你忍心把我送到这一屋子的陌生人里去吗?”
林喻言微笑着说:“你是不是今天晚上不想出校门了?”
陈炽立刻闭嘴,临进教室前嘀咕:“你太凶了,一点也不温柔,还不如以前呢。”
林喻言作势要扬起手打他,他在原地转了个圈,凑过来抓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笑眯眯地说:“你打吧!”
他笑起来时,像盛了整个夏日的风,小泪痣藏在眼角弯起,极有少年意气。轮廓分明的脸被她捧在掌心,仿佛在碰触金灿灿的阳光。
林喻言顺势捏了捏他的脸,说:“行了,旁边又没人,你腻歪个什么劲,赶紧去上课。”她顿了顿,又说,“微信联系。”
陈炽一步三回头,好不容易在铃声打响前进了教室。
林喻言见他进去了,抬眼看了看手表,她今天要交一集剧本,晚上又要去参加阮归期的生日会,排练已经耽误她很长时间了,陈炽要是在她身边,她肯定自己一个字都写不出来。
林喻言想,为什么她记得当初答应跟陈炽在一起,是为了减少应付追她的人,多点时间来学习呢?
林喻言刚走出去两步,陈炽就给她发来消息。
男朋友:微信联系。
男朋友:我开始联系你了。
男朋友:旁边的同学我一个都不认识,老师我认识,但是我记不得她的样子了。
陈炽又趁她不注意给自己改备注了,她随手改回“陈炽”,脚步不停,一只手操作手机回他。
林喻言:不重要。
林喻言:反正你连你女朋友的样子都记不住。
林喻言:你别想这么多,好好上课。
陈炽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晒太阳,看到林喻言发了最后一条消息,抿了抿唇,迅速打开一个名为“阳明学渣光芒万丈”的群。
陈炽:女朋友太热爱学习和工作了怎么办?急,在线等。
是七七不是期期:……
徐遇安:……
陈炽:……
陈炽:为什么徐遇安会在群里?
徐遇安:因为只有你们两个就不叫群。
陈炽:哦,我拉一个小号进来,你出去。
是七七不是期期:有话好好说!
徐遇安:呵。
是七七不是期期:@陈炽?言言又不理你了?要不你换个人喜欢?
陈炽看着阮归期发来的话,眼眸微动。
他设置的聊天背景是林喻言的照片,十七岁的林喻言脸上还有婴儿肥,洁白整齐的牙齿衬得薄唇殷红,下巴微扬,水亮亮的眼睛没看镜头,像在眺望远方。她这副模样给这张照片又添了几分灵性。
林喻言的长相是极其讨人喜欢的,哪怕她总是一副淡淡的样子,但只要一笑,仿佛远方美丽山峦上的雪都融化了,叮咚叮咚敲着每个人的心房。
陈炽的心房被敲得咚咚作响,响了……嗯,四年了。
他还在发愣时,群里阮归期的话忽然被撤回了,随即发来一条:当我没说。
陈炽敲字:你知道就好。
他一字一句回复,笃定却不安。
他和林喻言已经在一起九个月零十一天了,她就在他身边,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他的。可是他的手指突然蜷缩了一下,指关节泛白,眼神晦涩不明:自己不满足,还是不满足,心里像是空了一大块,怎么也无法满足。
她不属于他,哪怕别人认为她是他的,他还是没有得到她。
已经暗掉的屏幕亮了,林喻言说:你怎么不回消息,认真听课去了?
陈炽眼中的阴霾迅速散去,换上干干净净的笑容,他回:我在想,回复什么你才能确定我想你了呢。
言言:这才多大久,你去上课吧。
陈炽乖巧:好。
过了一会儿,他垂下眼帘,把手机反手扣在桌上,听她的话,好好上课。
五月的阳光笼罩在他瘦削的背上,不至于瘦到了极点,却莫名让人想起形销骨立这个词。在单薄的白衬衫下,隐隐能看到突起的漂亮的蝴蝶骨,窗没关严,和风拂来,衬衫微动,像一幅从炙热到冷淡的画。
但凡见过陈炽的人,第一印象都是两个字:漂亮。是极其惹眼的漂亮。
如果他再笑起来,则像在无边黑暗中的烟花,经火柴猛然擦亮,眼瞳刹那间明媚起来,仿佛把整个夏日的阳光都藏进了那一双眼眸中,璀璨生辉。
某个女同学在后排小声尖叫:“我这辈子还能看到陈炽笑的样子吗?我能吗?嗯?”
另一个女同学惋惜:“你是没福分了!今天,林喻言没陪陈炽去吃午饭,陈炽就在食堂门口找女朋友,好几个女生跟他搭话,他都对人笑了!”
有人羡慕:“陈炽也太迷人了吧!只要林喻言一在场,他立马眼睛弯弯,笑得可爱得不行。只要林喻言不在,他立刻冷淡到三米内不能近人,呜呜呜。”
有人在酸:“这是心理有问题,可惜我们言言看不清他的真面目!”
众女生循声望去,见说话者是追过林喻言的人,齐齐翻了一个白眼:“人家郎才女貌,天生一对,轮得到你说三道四吗?”
该男生咬牙切齿,说不过她们,重重地哼了一声,把书往桌上一甩,发出一声巨响,把讲台上的老师吓了一跳:“你干什么,造反啊?”
男生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动静,刚低下头就感到一道冷冷的目光扫过来,他打了个激灵,抬眼看去,正对上陈炽微冷的双瞳。
大夏天的,男生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连忙避开陈炽的眼神,又觉得没面子,嘟囔道:“你能耐什么啊,还不是有病,哪里配得上林喻言?”
是的,陈炽有病。这事不光该男生知道,整个f大计算机系的人都清楚。他们的系草有脸盲症,又称面孔遗忘症,这种极其影响社交的症状,一般人都会藏着掖着,可陈炽偏不。
你前一天刚认识他,第二天熟络地去和他打招呼,他便一脸无辜地看着你:“啊,不好意思,我不记得你的样子了,你是?”
这还算是好的结果。一般情况下,陈炽都是冷淡地看一眼来搭讪的人,然后毫不留情地转移目光,口都不张一下,用气场就把人逼退了。
自陈炽进校第一天起,便有人前仆后继地倒追他,队伍能从北门排到南门。有人很纳闷,问这些女生图什么啊,这个人连你的样子都记不住。众女生则表示,只要能跟他在一起,哪怕只有一天,死也值了。
众女生的内心:夸张一下。
然而大学两年,无人能近陈炽的身。
大学第三年,林喻言作为学生会主席在开学典礼上致辞,被本系一位才子当着礼堂三千四百名新生的面告白,玫瑰花瓣从屋顶上撒落,缠缠绵绵地落在每个人身上,也落在正在致辞的林喻言身上。
据说,在才子告白结束后,林喻言仅仅愣怔了两秒,又把剩下的稿子念完了,语气平稳缓和:“祝愿各位同学在f大度过愉快充实的四年大学生活。”
在离场前,她停顿了一下,弯腰,淡色的唇靠近话筒,沉静悦耳的声音通过音响传到礼堂的每个角落:“请玫瑰花的主人记得留下来打扫卫生,谢谢。”
她旋即站直身子,转身下台。
两秒钟后,全场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据知情人士透露,当学生们一个劲儿鼓掌的时候,坐在后排的陈炽离开了座位,绕到了后台。具体细节没人知道,只知道没过多长时间,林喻言的个人微博就更新了。
她的微博更新了一张照片,一双十指交缠的手。
这张照片和微博截图在f大的论坛上被标上加精贴,一直顶在首页,时时刻刻提醒着f大的同学们,他们同时失去了男神和女神。
“你是不知道,我男朋友跟我说,当时他们宿舍有个喜欢林喻言的人哭了一晚上,抱着酒瓶子冲到阳台上,大喊自己哪里不如陈炽。结果对面楼有个哥们回应他,两人隔着楼号啕大哭,太惨了!”
“哪里不如陈炽,他心里没点数吗?”
“你这算什么?我们宿舍一个姑娘追了陈炽一年半,每天刮风下雨送早饭。陈炽恋爱后,她就开始跟人赌陈炽和林喻言什么时候会分手,结果赔光了。现在她整天忙着打工呢,哭都没地方哭!”
“那他们俩什么时候分手啊?”
“分什么分?你没看陈炽多喜欢……”
“多喜欢什么?”
……
听到有人又在讨论自己跟陈炽大半年前突然公开恋情,林喻言表情淡然地从两个人身边路过,内心略微有点不爽:这事都翻篇多久了,怎么还有人在八卦?
归根究底,还是陈炽太耀眼了。林喻言在心里下了结论,他又黏人又爱卖萌,性格好得一塌糊涂,难怪那些女生会喜欢他。
所以在开学典礼致辞结束后,陈炽来后台找她,提出要跟她在一起,她猛地被吓了一跳。
当时陈炽的目光一片赤诚,说:“言言,你肯定很讨厌别人这样追你吧?特别耽误学习是不是?我也特别讨厌!不如我们在一起吧,我们恋爱了就会有很多人死心,可以省好多事儿!”
陈炽跟她说话时,儿化音干脆利落,却略微有点甜腻,像在撒娇,直把人的耳根子听软了。
林喻言仔细一想,觉得这主意不错。她跟陈炽以前就是同学,知根知底,她又无心恋爱一心学习,可以省很多事,当即点头答应了。
陈炽朝她伸出手。
她疑惑:“怎么了?”
陈炽笑了笑,眼角弯起来:“公开呀!”
不等她反应过来,陈炽已经将她的手放在掌心,张开五指缓缓地扣住她的手。干燥温暖的手骤然贴近她的掌心,她忍不住心悸了一下。
是心悸。时至今日,林喻言都记得那一下心悸,是二十年来从未有过的陌生感觉。
当时,陈炽打开她的微博发了句什么来着?林喻言一边往宿舍赶,一边想着。阮归期给她发来消息,说晚上吃饭的时间地点。
末了,阮归期说:“虽然你跟陈炽在谈恋爱,但是礼物我绝对不赞成只送一份。”
林喻言弯了弯唇角:“两份。”
在将手机重新塞回兜里之前,她看了一眼手机的屏保,以碧空如洗的天空为背景,她的美短猫棉花糖被两只手高高举起,表情懵懂地看着镜头,这像极了陈炽本人。
林喻言乐了,与此同时,她想起了陈炽替她发的微博:恋爱了@陈炽。
03
等林喻言把剧本修改好,发给总编剧的助理时,已经将近下午六点。她伸了个懒腰,喝了口凉透了的咖啡,登时被苦得眉头一皱。刚刚她太投入,泡咖啡的时候忘了加糖。她从抽屉里找出几个糖包,一股脑地倒进去。
再喝一口咖啡,林喻言愉悦地弯了弯嘴角。嗯,很甜。
现在的天黑得晚,天际还有夕阳,隐晦地投射在某一处墙上,划过一道斜斜的浅红色光影。她忍不住拍了一张照,保存了下来。
qq有头像跳动。
助理说:我看了一遍,没什么问题,我转发给李老师了!
林喻言说:好。
正要关电脑,助理又说:对啦,忘了恭喜你,上次那个本子拿了玉白兰最佳编剧。李老师很看好你哦。
林喻言:……
她对着屏幕无语了一会儿。去年暑假她接了个活儿,跟几个编剧一起写了一部家庭喜剧,结果今年,片子一播出来,他们才发现编剧一栏里只有总编剧李尚庭的名字。她找到了导演,导演为难地搪塞了她两句,让她拿了钱就不要乱说。
她不知道李尚庭知不知道她找导演这事,但这次新接的活儿是李尚庭指名要的她,摆明了想要提携她。但林喻言却不这么想,打心里防备着对方,在接活之前把合同仔细看了一遍,确定了署名权才肯签。
现在李尚庭的助理来夸她,怎么看都有种讽刺的意味在里面。
林喻言咬牙,再次打字时,手指都有点僵硬,回了一句“谢谢”便迅速地关了电脑。
林喻言关完电脑缓了一会儿,从手机登上qq,截了聊天记录的图发到微信群里,说:帮我骂她解解气。
然后她点开陈炽的头像,问他忙完了吗。
陈炽回得很快:在你们宿舍楼下啦。
林喻言随手拿了件外套往外面走。今天是周五,宿舍里的其他人都回家了。她锁了门,回陈炽:什么时候来的?
陈炽:下了课就过来了啊。
林喻言在心里算了一下,那来了有将近两个小时,他就这么闲吗?
下了楼,林喻言看到陈炽站在树下等她。许是等得无聊了,他正低着头按节拍跺着脚,嘴里还嘀嘀咕咕地念叨着什么。
林喻言喊:“陈炽!”
陈炽的动作一顿,扬头朝她这边看来,他问:“是你吗,言言?”
林喻言规规矩矩地站到他面前,说:“是我。”
“啊?”陈炽嘴一撇,埋怨她,“你就不能跟我玩个游戏?你说不是你,然后我拆穿你,然后你恼羞成怒,接着你不理我。”
林喻言说:“你不去当编剧都亏了。”
陈炽伸出手拍了拍她的后脑勺,说:“不过你放心,我记得你的樱桃发夹,永远都不会认不出你。”
林喻言有时候觉得陈炽有种魔力,跟他说说话,就能把人心底所有的阴霾都扫荡干净。她觑了他一眼,问:“然后呢?”
陈炽歪了歪头:“什么?”
林喻言耐心地重复:“我不理你,然后呢?”
陈炽拉住她的手,细长的手指与她的交缠,说:“然后我就要把你哄回来啊。他们都说,女朋友是一定要哄的,我学了好几招,可惜没有用武之地。”
林喻言任他抓着手,随口应付:“你别学些没有用的东西。”
陈炽乖巧地点了点头,手指却丝毫不停,试探着林喻言的底线。见她一直没有抽回手,他勾了勾唇,眼中闪过一抹小得意。
枕琴阁靠近市中心,毗邻临溪市著名景点三月街,店面气派、有排场,得提前一个月才能订上位子。当时阮归期说要在这请客时,所有人都惊了一下。说好的大家一起穷,你却自己发了财?
阮归期发誓:“是我姐姐跟饭店的老板认识才订到的!”
然而没人信他,放出话要宰他一顿。
宿舍楼外停了一辆黑色、低调的迈巴赫,林喻言远远看见车旁边立着个身材挺拔的人,挑眉:“谢管家回来了?”
陈炽说:“昨天刚回来。”
谢嘉是陈家的管家,正宗的荷兰国际管家学院出身,三十多岁,成熟稳重。陈炽转学过来时就跟着他,虽然自诩不需要他的陈少爷很嫌弃。
准确来说,但凡是陈家出来的,陈炽都很嫌弃。
林喻言曾笑他:“陈家出来的你都嫌弃,你自己也嫌弃?”
当时陈炽怔怔地看着她,漆黑的眼眸里像有一抹化不开的浓雾,转瞬清明澄澈。他低声说:“你嫌弃吗?”
林喻言说:“嗯,我也就偶尔嫌弃一下。”
陈炽喉咙微动:“那不偶尔呢?”
林喻言没察觉到他的不对劲,想也不想就回答:“我觉得你可爱呗。”
陈炽怔了怔,干净的眼眸里登时盈满了笑意,满满的幸福险些要溢出来。
谢嘉笔直地站在车旁看着走近的两人,心里却笑着摇了摇头。他们家小少爷的性子从来都是寡淡甚至是冷厉的,也只有在这位林小姐面前,才能化身小可爱。
两人走近后,谢嘉弯腰打开后车门,林喻言说:“谢谢。”
谢嘉微微一笑。
车子开上路,陈炽说:“还有一会儿才能到,你睡会儿吧。”
林喻言忙了一天,早就累了,打了个哈欠闭上了眼睛。车里温度适宜,不同于其他车子里空气清新剂的味道,陈炽的车里若有若无地飘着香味,像森林里松木与檀香结合的味道,醇厚、深邃,有点坚定从容的气质。
跟陈炽的性子还真的一点也不符。睡过去之前,林喻言是这么想的。随即,她便毫无防备地跌入了黑暗的梦中。陈炽往她那边靠了靠,扶住她的小脸,让她靠在了自己肩头上。
谢嘉看向后视镜,陈炽递来个略带威胁的眼神,他立刻放缓了车速。
半晌,谢嘉开口:“少爷。”
陈炽专注地看着林喻言的睡颜,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随口问:“陈念先又干什么事了?”
谢嘉沉默片刻,说:“陈总在找人。”
陈炽不怎么感兴趣,懒懒地问:“陈寂?”
谢嘉说:“是的。”
陈寂是陈念先在和陈炽的妈妈结婚前和别的女人生的,这在陈家是大忌。当时,陈念先还不是继承人,所以毫不留情地抛弃了这对mǔ_zǐ。
陈炽说:“不是很好找吗?打开体育频道,随时都能看到他。”
谢嘉说:“听说是陈先生不愿意见陈总。”
陈炽挑了挑眉:“我这位哥哥还是那么有个性。”
谢嘉:“少爷和他很熟?”
陈炽“嗯”了一声:“小时候他来找过我,我很喜欢他。后来……”
谢嘉:“后来?”
陈炽:“后来他走了。”
谢嘉欲言又止,陈炽却彻底不理他,专心去看自家女朋友了。他只好把想说的话咽在了肚子里。
陈炽和他的父亲陈念先的关系原来并不是这样的,至少在谢嘉刚到陈家时不是。那时陈炽是陈氏集团唯一的继承人,天之骄子,虽然陈念先忙于工作,并不经常陪伴他,但陈念先还是很重视儿子的。
直到陈炽被确诊面孔遗忘症。
谢嘉至今都记得那天陈念先的表情,他先是震惊、难以置信,最后变成了嫌恶。接着,他把鉴定报告砸在陈炽的脸上,啐了一口:“丢人!”便头也不回地摔门走了。
谢嘉也记得当时陈炽的表情,陈炽看着因用力过大而微微晃动的门,没有绝望,没有失落,而是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
果然,他的父亲就是这么薄情寡义。果然,这件事一旦被父亲知道,肯定会放弃他。
果然,没有人真心地爱他。
那一年,陈炽才十五岁。
“不要停车。”陈炽略显冷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谢嘉对他的指令无条件地服从,根本没有过脑子,车子便顺势掠过了枕琴阁。
谢嘉望去。
嗯,果然,林喻言还没醒。
而等林喻言醒过来的时候,车子已经绕了枕琴阁三圈,稳稳地停在门口。
“唔……”她坐起身,问,“到了?”
她的声音中带了点鼻音,软软糯糯的,还没彻底清醒,茫然地看向陈炽。
陈炽笑了笑:“刚到,下车吧。”
林喻言下了车,看了眼时间,眉头微皱:“从我们学校到这儿需要一个小时吗?”
陈炽面不改色:“堵车了。”
林喻言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他立刻跳起来:“你要相信我!恋人之间要互相信任!不信你问谢嘉!”
谢嘉唯陈炽是从:“是的,堵车。”
……
林喻言说:“可惜你在我这里的信任额度早就用完了。”
陈炽委屈,陈炽不高兴,陈炽不想上楼了。
陈炽说:“我生气了,你要哄我。”
林喻言无奈:“我没学过这项技能。”
陈炽鼓了鼓嘴巴,比她更无奈,说:“那我教你吧。”
林喻言一脚踢过去,走进电梯,干脆拒绝:“不学。”
陈炽紧跟着进去,小声说:“不学就不学,凶什么啊?你这样,我就要跟你分手了,女朋友!”
林喻言:“哦!”
林喻言转过头跟他对视,她是随意带笑,他是委屈带气。那副模样极像她家的棉花糖,立刻把她逗笑了。她伸出手拍了拍他的头,说:“好啦,别生气了。”
这是什么男朋友啊,还要让人哄?
林喻言心里觉得好笑,摇了摇头,手还没收回来便被陈炽拉住了,攥在手心不肯放。林喻言也没挣脱,随他去了。
两人到的时候,菜已经上席了,寿星阮归期不满道:“你们两个迟到了!”
徐遇安敲着筷子:“言言先不说了。陈炽,你自罚三杯。”
陈炽愣愣地看着他:“你是谁?看着好眼熟。”
“你大爷!”徐遇安笑骂了一句,把手上的筷子扔了过去,“赶紧喝!”
陈炽的脸微微一侧,躲开了他的袭击,恍然般“啊”了一声:“徐大明星啊!”
徐遇安是他们的高中同学,跟阮归期一样是学艺术专业的。艺考的时候,因为长得好看,他被星探一眼看中,接了部网剧后,便一炮而红。
当初上学,他就跟陈炽不太对付,明里暗里总要讽刺对方几句,又碍于林喻言和阮归期的关系,没有撕破脸。后来又发生了几件事,两人的关系缓和了些,但拌嘴的习惯却保留了下来。
眼看两人又要互怼起来,林喻言一阵头疼,说:“先吃菜,等会儿再喝酒。”
原本正在用眼神厮杀的两个人飞快地坐下,拿起筷子,各自夹了菜,身体力行地执行着林喻言的命令,看得孟冬目瞪口呆。
林喻言睡醒没多久,还没缓过来劲儿,闷闷地靠在椅子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跟阮归期说话。
陈炽给她盛了碗甜汤。她伸手碰了碰瓷碗,垂下眼,说:“谢谢。”然后低下头,小口小口地喝汤。汤有点烫,霭霭雾气飘上来,打湿了她的睫毛,轻轻颤动。
陈炽看得一阵眼热。
阮归期说:“言言,你都不知道,明明我过生日,他们非要趁机宰我一顿,把所有的招牌菜都点了一份。我要破产啦!”
林喻言笑了笑,说:“让我给你主持公道啊?”
阮归期说:“那当然了!”
刚说完,放在桌上的手机亮了一下,是陈炽发来的消息:我结账,不准跟她撒娇。
阮归期:……
至于吗?
阮归期下意识往陈炽那边看了看,陈炽坐在林喻言的另一边,正殷勤地给她夹菜,面容一派纯真,全然没有聊天框里的生硬冰冷。
论演技,陈炽认第二,徐遇安这个正经演戏的都不敢认第一。
徐遇安说:“行了,没看到人家忙着谈恋爱,没空搭理你吗?”
阮归期低低地“哼”了一声,说:“对了,言言,你在群里发的截图,那助理什么意思啊?李尚庭什么意思啊?你写的剧本标了他的名获了奖,怎么你还得对他感恩戴德的?”
孟冬不在群里,问:“怎么回事?”
林喻言把她跟李尚庭的事简明扼要地说了一下。桌上都是好朋友,她也没藏着掖着,说:“导演说让我拿了钱,别那么多事。这根本就不是钱的事。我本来想跟几个编剧商量一下,看能不能找到解决方法,谁知道那几个编剧齐齐把我拉黑了。”
林喻言喝了口汤,勺子碰到瓷碗叮当作响,继续说:“我能理解他们。我不也是?我现在接的活儿,李尚庭点名让我过去,我也不敢开罪他。”
她已经尽量把这事说得轻描淡写了,语气中却仍有掩盖不住的委屈。
放在桌下的手忽然被人攥在了手心。
林喻言微怔,想把手抽出来,陈炽却不肯放手:“让我牵着手嘛。”
林喻言坚持把手抽了出来。
陈炽的手在空中虚晃了两下,才收了回来。他垂下眼帘,手指无意识地搓动着,刚刚拉过林喻言的指尖开始发烫。
阮归期见状,捂着眼:“哇,他们又在秀恩爱!孟冬,你快离他们远一点!”
孟冬见怪不怪:“看得多了,我早就瞎了。”
徐遇安的眉头皱了皱:“李尚庭在圈内的名声一直都不是很好,但他后台硬,而且能言善道,最会编派人,到时候添油加醋一说,你的名声全坏了。你能绕着走就绕着走吧。”
林喻言无奈:“我也想啊,一时绕不开。”
陈炽说:“不如把他封杀了。”
场上的空气停滞了两三秒。
“行啊,陈炽!”徐遇安揶揄了他一句,“这句话非常有霸总范,能不能提携一下小明星?”
阮归期跟着起哄:“再提携一下我这个落魄的画家吧!”
孟冬不甘落后:“我呢我呢!投资我,百分之三百的回报。”
所有的人目光一起投向他:“富二代没资格说这样的话!”
孟冬立刻就蔫了。
林喻言说:“好了,七七的生日呢,说这些事干什么,吃饭吧。”
林喻言都说翻篇了,其他人也没有再提,五个人说说笑笑,分享些近期发生的趣事,一顿饭吃得也快。结完账,众人立刻转战ktv,并要了一箱啤酒,作势要不醉不归。
阮归期豪爽地喝了一口,立刻被呛得直咳嗽:“喀喀……遇安,你能不能……喀喀,能不能喝啊?”
徐遇安喝得比他潇洒、恣意:“没事,我经纪人说了,今晚不管我。生日快乐!”
阮归期跟他碰杯:“祝我在新的一年里,不再单身。”
徐遇安笑着摇了摇头,转眸,看向坐在一旁看林喻言唱歌的陈炽。
ktv的灯光光怪陆离,不停地变换颜色,打在陈炽精致的侧脸上,一时看不清表情。但不用看也知道,那眼神是从骨子里透出的认真和执拗。
陈炽察觉到徐遇安的目光,神情微微一顿,才漫不经心地看过来,问:“怎么了?”
徐遇安说:“说好了罚酒三杯,你还没喝呢。”
陈炽眼眸微眯,意味不明地看了他好几秒,说:“等言言唱完这首歌。”
林喻言唱的是一首粤语歌。陈炽再次把目光落在她身上时,她正好唱到“喜欢你”三个字,声音很轻,咬字清晰。粤语版的这三个字有种缠绵的甜腻,让他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忍不住往口袋里摸了摸。
他要怎么才能抑制住此刻的心动?
他受虐般地看着林喻言,将她小小的、模糊的身影纳进漆黑的瞳孔中,又唯恐她跌入深渊,只好浮出些许笑意,眼瞳中似乎有火苗在摇摆。
一首歌终于停了。
孟冬眼明手快地抓起话筒,说:“快快快,切下一首歌。今天谁都别跟我抢,我要唱《光辉岁月》!”
林喻言给他切了歌,说:“我也会唱,一起。”
“我想自己唱!”
“想都别想!”
“你去看看你家陈炽在干吗,你还不赶紧拦着?”
林喻言正想说“关我什么事”,又骤然想起陈炽是自己男朋友,纡尊降贵地往那边看了一眼,正巧看到徐遇安把杯子递给陈炽。
陈炽抬眸,撞上她的目光。
林喻言的眉头皱了皱,一时间竟想不起来陈炽到底会不会喝。
应该……会吧?
她记得高考毕业吃散伙饭,陈炽比她喝得还多,最后硬是把她背到了家门口。
陈炽举起杯子贴在唇上,眨眨眼看向她:“女朋友,我倒了,你要照顾我。”
林喻言刚想说“你哪里那么容易醉”,陈炽就一饮而尽。
一杯,两杯,三杯。
三杯入肚,陈炽丝毫不含糊地倒了。
林喻言:……
阮归期:……
孟冬:……
徐遇安:“我不信!”
04
林喻言没见过这样的陈炽,瞧着好玩儿,歌也不唱了,坐到陈炽面前跟他说话。
她伸出一根手指放在陈炽眼前晃了晃,问:“这是几?”
陈炽直愣愣地盯着那根手指,浸了酒的唇水润潋滟,殷红得像林喻言发上的小樱桃。盯了一会儿,他忽地露齿一笑:“是手指饼干。”
林喻言说:“什么?”
话音刚落,陈炽“啊呜”一口将她的手指含进了口中。
林喻言愣了有两三秒,提高声音:“陈炽!”
这一喊把其他人吸引过来了。阮归期一抬眼,马上捂住眼睛:“我的天啊,你们太过分了,为什么要这么对寿星!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徐遇安:“……陈炽,你是不是有毛病?”
孟冬:“今天只有残留的躯壳,迎接光辉岁月,风雨中抱紧自由……”
阮归期:“等等!孟冬,你怎么还在唱歌?!”
孟冬冷笑:“你们这群凡人,见识得太少,这点秀恩爱算得了什么!”
林喻言终于反应过来,触电般地缩回了手。
陈炽困惑地“嗯”了一声,看向她,歪了歪头,略带委屈地控诉她:“为什么不给我吃饼干!”不等林喻言回答,他踢掉鞋子,往沙发里面缩了缩,抱着膝盖,埋下脸,一副被欺负惨了的样子。
林喻言:……
徐遇安目瞪口呆,拿手在陈炽眼前晃了晃:“真的?”
林喻言说:“八成是真的。”她擦了擦手,推了推陈炽,问,“哎,陈炽,你看看我是谁!”
陈炽低着头不理她。
林喻言又问:“你女朋友长什么样啊?”
陈炽还是不说话。
林喻言总结:“绝对是喝多了。”
在正常情况下的陈炽,绝对不会不理她的。
原来陈炽喝多了是这个样的。林喻言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陈炽,他低着头数着自己的手指玩,一根一根地来回数,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长长的睫毛湿漉漉地黏在一起,整个人像个乖巧的少年郎。
林喻言觉得他太可爱了。她清了清嗓子,对围观的几个人说:“你们去唱歌吧,别耽误玩。”顿了一下,补了一句,“我的男朋友我自己照顾。”
孟冬说:“就是就是,徐大明星,快过来我们来合唱一首,让我发个朋友圈炫耀一下。”
徐遇安被孟冬拽走了,阮归期则缩在角落里玩手机,试图忽视这两个秀恩爱的人。
见没人打扰了,林喻言又伸手戳了戳陈炽,破天荒地,语气像个孩子:“喂,陈炽,你要怎么才肯理我啊?”
陈炽侧过身,躲掉她的手指,一本正经地说:“我女朋友说了,不准别的女生碰我、动我。如果你动我,我就打电话告诉她!”
林喻言说:“我没说过!”
陈炽说:“我女朋友说过!”
林喻言问:“你是不是在外面有别的女朋友了?”
陈炽又不作声了。
林喻言想着,反正今晚本来就是来放松的,便更想逗陈炽了。她盘腿坐在他身边,问他:“我动你,你就告诉你女朋友?她能把我怎么样?”
陈炽说:“她把你写到剧本里,把你写死。”
林喻言:……
她在陈炽心里是这样的形象吗?
林喻言斜眼看他,发现他也在偷偷看她,而且是一眼一眼地分开看,看完就撤,然后再忍不住瞟一眼。那怯生生的样子,仿佛真的怕她凑上来一样。
林喻言被这一眼眼挠得心痒痒,凑过去,在陈炽的脸上“吧唧”了一下,说:“我动你了,你告状去吧!”
陈炽捂住脸,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你你你……”
林喻言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她跟陈炽只是名义上的男女朋友,偶尔牵牵手,虽然这样的事情从未做过,但亲亲脸颊,在朋友之间也不算什么稀奇的事情。
毕竟人家外国人见面就要亲一下呢。
林喻言想得豁达,哪想到眼前陈炽的脸迅速地红了起来,浸了酒意红扑扑的,整个人都蒙了。好一会儿之后,他才从口袋里摸出手机,边拨号码边控诉她:“你等着!”
林喻言忽然想起一个词:奶凶奶凶的。用来形容此刻的陈炽最好。
林喻言正想着,放在桌上的手机嗡嗡作响。她拿起手机,按下接听键放在耳边:“喂?”醉”,陈炽就一饮而尽。
一杯,两杯,三杯。
三杯入肚,陈炽丝毫不含糊地倒了。
林喻言:……
阮归期:……
孟冬:……
徐遇安:“我不信!”
04
林喻言没见过这样的陈炽,瞧着好玩儿,歌也不唱了,坐到陈炽面前跟他说话。
她伸出一根手指放在陈炽眼前晃了晃,问:“这是几?”
陈炽直愣愣地盯着那根手指,浸了酒的唇水润潋滟,殷红得像林喻言发上的小樱桃。盯了一会儿,他忽地露齿一笑:“是手指饼干。”
林喻言说:“什么?”
话音刚落,陈炽“啊呜”一口将她的手指含进了口中。
林喻言愣了有两三秒,提高声音:“陈炽!”
这一喊把其他人吸引过来了。阮归期一抬眼,马上捂住眼睛:“我的天啊,你们太过分了,为什么要这么对寿星!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徐遇安:“……陈炽,你是不是有毛病?”
孟冬:“今天只有残留的躯壳,迎接光辉岁月,风雨中抱紧自由……”
阮归期:“等等!孟冬,你怎么还在唱歌?!”
孟冬冷笑:“你们这群凡人,见识得太少,这点秀恩爱算得了什么!”
林喻言终于反应过来,触电般地缩回了手。
陈炽困惑地“嗯”了一声,看向她,歪了歪头,略带委屈地控诉她:“为什么不给我吃饼干!”不等林喻言回答,他踢掉鞋子,往沙发里面缩了缩,抱着膝盖,埋下脸,一副被欺负惨了的样子。
林喻言:……
徐遇安目瞪口呆,拿手在陈炽眼前晃了晃:“真的?”
林喻言说:“八成是真的。”她擦了擦手,推了推陈炽,问,“哎,陈炽,你看看我是谁!”
陈炽低着头不理她。
林喻言又问:“你女朋友长什么样啊?”
陈炽还是不说话。
林喻言总结:“绝对是喝多了。”
在正常情况下的陈炽,绝对不会不理她的。
原来陈炽喝多了是这个样的。林喻言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陈炽,他低着头数着自己的手指玩,一根一根地来回数,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长长的睫毛湿漉漉地黏在一起,整个人像个乖巧的少年郎。
林喻言觉得他太可爱了。她清了清嗓子,对围观的几个人说:“你们去唱歌吧,别耽误玩。”顿了一下,补了一句,“我的男朋友我自己照顾。”
孟冬说:“就是就是,徐大明星,快过来我们来合唱一首,让我发个朋友圈炫耀一下。”
徐遇安被孟冬拽走了,阮归期则缩在角落里玩手机,试图忽视这两个秀恩爱的人。
见没人打扰了,林喻言又伸手戳了戳陈炽,破天荒地,语气像个孩子:“喂,陈炽,你要怎么才肯理我啊?”
陈炽侧过身,躲掉她的手指,一本正经地说:“我女朋友说了,不准别的女生碰我、动我。如果你动我,我就打电话告诉她!”
林喻言说:“我没说过!”
陈炽说:“我女朋友说过!”
林喻言问:“你是不是在外面有别的女朋友了?”
陈炽又不作声了。
林喻言想着,反正今晚本来就是来放松的,便更想逗陈炽了。她盘腿坐在他身边,问他:“我动你,你就告诉你女朋友?她能把我怎么样?”
陈炽说:“她把你写到剧本里,把你写死。”
林喻言:……
她在陈炽心里是这样的形象吗?
林喻言斜眼看他,发现他也在偷偷看她,而且是一眼一眼地分开看,看完就撤,然后再忍不住瞟一眼。那怯生生的样子,仿佛真的怕她凑上来一样。
林喻言被这一眼眼挠得心痒痒,凑过去,在陈炽的脸上“吧唧”了一下,说:“我动你了,你告状去吧!”
陈炽捂住脸,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你你你……”
林喻言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她跟陈炽只是名义上的男女朋友,偶尔牵牵手,虽然这样的事情从未做过,但亲亲脸颊,在朋友之间也不算什么稀奇的事情。
毕竟人家外国人见面就要亲一下呢。
林喻言想得豁达,哪想到眼前陈炽的脸迅速地红了起来,浸了酒意红扑扑的,整个人都蒙了。好一会儿之后,他才从口袋里摸出手机,边拨号码边控诉她:“你等着!”
林喻言忽然想起一个词:奶凶奶凶的。用来形容此刻的陈炽最好。
林喻言正想着,放在桌上的手机嗡嗡作响。她拿起手机,按下接听键放在耳边:“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