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代善道:今日卢大人到我府上送卷宗,微臣已经看过了。微臣此来,是有一句话想请教皇上,是否已经派人去北直隶抓胡博达?
景和帝笑道:人犯一招供,江大虎就飞鸽传讯传出去了,直接由破晓在北直隶的人行动,省得京城派人过去,舟车劳顿,又叫人逃了。
贾代善听了,一面摇头,一面对景和帝使个眼色道:皇上,此事事关重大,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须得马上派人前去将胡博达捉拿归案。
景和帝和贾代善配合多年,只略一思忖就明白贾代善的意思,点头道:破军此言极是,依破军看来,谁去北直隶比较合适?
贾代善道:微臣举荐京营校尉王子腾。
景和帝听了,点头道:破军举荐的人,总是不会错的,就是如此安排。于是叫戴权进来,命其即刻去传口谕。
贾代善一直认为王子腾是日后新帝的人,这次派王子腾大张旗鼓的去北直隶,有自己的用意。左右王子腾的速度快不过鸽子,等王子腾到青山县的时候,破晓的人应该已经拿下胡博达了,胡博达是否和这些杀手有关,抓回来便知。王子腾此行,对捉拿胡博达的行动毫无影响。
而建议景和帝明面儿上大张旗鼓的派一队人马去北直隶,是因为贾代善怀疑景和帝身边有对方的人。且不说五年前菩提寺一案,对方能得到消息先一步将恻隐善堂和悦来牙行烧干净;就是前几日金水街的事也十分蹊跷。
那日景和帝突然宣贾代善傍晚入宫,贾代善得贾琏提醒知道景和帝是为了通灵宝玉的事要问自己的话。当时贾琏想明白的事,贾代善在路上也想明白了,早猜到会有人会趁自己入宫去昌和玉器铺灭口,只是皇上口谕宣自己,自己不敢抗旨不尊,所以贾代善虽然满心焦急,还是快步进了上书房。
景和帝照例免了贾代善的礼,贾代善根本没有跟景和帝细细解释通灵宝玉的事,直接将一钱袋通灵宝玉倒在景和帝书案上,直陈贾家被人陷害,背后小人有可能借自己入宫这段时间去灭知情人的口,向景和帝用项上人头担保自己先对通灵宝玉的事会有合理的解释,请景和帝准许自己先去救人。
景和帝和贾代善是共患难的交情,信任不比常人。见了那一桌子的通灵宝玉,虽然一头雾水,也知道事有蹊跷,当即借了贾代善三百护龙卫,让他带人先去救知情人。
即便如此,贾代善也是满心焦急,怕昌和玉器铺已经被人灭口,一路拍马狂奔的赶到金水街。金水街离皇宫并不算远,贾代善从入宫到带着护龙卫赶来,也没花多少时间。但即便如此,贾代善还没赶到金水街,就有人放了让杀手们撤退的响箭。是谁能在极短的时间内知道景和帝不但没有迁怒自己,还借了兵给自己?
也亏得有景和帝的信任,那日贾代善才能及时赶到金水街,否则那日贾琏一行虽然救出了郑盛,但要在许多杀手的围追堵截中成功脱身,却是难上加难。
当日从金水街回来,贾代善就怀疑景和帝身边有对方安插的宫人。
如果景和帝身边有对方的人,那么景和帝派王子腾大张旗鼓的去捉拿胡博达,对方也必然提前知晓,这次正好可以用王子腾来扰乱对方视线。否则,三司会审已经审出胡博达有可能和这些杀手有关,景和帝却按兵不动,反而会引起对方警惕。
次日一早,王子腾就带着五百京营官兵浩浩荡荡的出了城。
而贾琏听贾代善说完王子腾离京的原委,问贾代善:祖父,覃先生什么时候回来?
贾琏问的覃先生就是覃越,贾代善的心腹探子之一。当年忠顺王还势大的时候,推动了巡按团南巡粤海。而覃越则查到王子腾和忠顺王府的暗桩的隆盛银楼。当时为了避免打草惊蛇,贾代善没让覃越继续查京城隆盛银楼,而是南下两湖,查有无隆盛银楼的分号。
覃越去了两湖之后,为了不显得突兀,也在那边开起了铺子做生意,这几年一直没回来,还颇为贾代善打理出几处暗产。但这些年,覃越一直没忘将两湖的消息传递给贾代善,其中就谈到极灵验的一僧一道在两湖现过身。
因为景和帝命破晓头领江大虎听命于贾代善,贾代善暂时不需要动用自己的力量打探消息,便飞鸽传讯让覃越先回京城,现下应当已经在路上了。
琏儿问覃越做什么?贾代善问。
贾琏轻轻的摇了摇头:我现在也不是很明确,只是直觉的觉得这次查这些杀手,会查到隆盛银楼头上,当年覃先生监视过隆盛银楼,他回来,许是对案子有所帮助。
贾琏就是这些让人佩服,无论是相隔多远还是相隔多久的两件事,他总将这些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线索串联起来,事后还往往证明他是对的。
十日之后,王子腾带着五百京营官兵浩浩荡荡到了青山县胡家庄,却见胡家庄人去楼空。而破晓的人已经押着胡博达一家在回京路上了。
王子腾出行前,得了主公指令,若是抓到胡博达,大胆将其家人捉拿回来,只要令胡博达畏罪自杀就行了。王子腾得令之后日夜兼程,谁知还是扑了个空。
而破晓押回的众人中,有个五皇子府的管事。若是被抓回来那些杀手一口咬定自己受五皇子司徒碧指使,景和帝必然是不信的。被派去昌和玉器铺灭口的不过是些底层杀手,和当年的青瑟一样,只知道奉命行事,连自己的顶头上司是什么身份都不知道,更遑论能见到亲王之尊的人。
可是那些杀手只招供了一个胡博达,偏偏又在胡家庄捉到了司徒碧府上的管事。北直隶青山县离京城十几日的路程,王子腾快马加鞭也要了十日才赶到,五皇子府的管事无故跑那么远做什么?
这下五皇子是百口莫辩,在景和帝面前涕泪横流,也是说不清了。
胡博达府上众人被押回京城后,依旧是三司会审。这胡博达倒硬气,除了承认接济过不少江湖人外,什么都不肯承认。
但是他不肯承认,却架不住兵贵神速四个字,这次胡家庄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因为没来得及放火毁尸灭迹。胡家庄内不仅查抄出不少武器、软甲,和那些杀手用的如出一辙,还查抄出了和五皇子府的通信,不过都是数年前的。
景和帝面前摆着一摞信纸,问贾代善:破军,你觉得真的是五皇儿吗?
贾代善摇了摇头道:皇上,我觉得不像。
景和帝抬眼看贾代善:破军此话怎讲?
贾代善只说了七个字:五皇子是聪明人。
景和帝点头道:是啊,五皇儿是聪明人,当年暴王还得势的时候,或许他曾想过有叔父和母族的扶持,可以一争。暴王落罪之后,吴家自顾不暇,聪明人都知道退步抽身,所以这些信都是数年前的。五皇儿现在不问朝堂中事,一心要做个闲王,这些事,应该与他无关。可是明明已经五年过去了,五皇儿府上的管事又去胡家庄做什么?
贾代善摇了摇头道:微臣也不知。皇上,若不,此事暂且按下,待得破晓将其他僧道抓回来了,一并问审。微臣总觉得,这两件事实则一件事。
景和帝听了,点头道:如此也好。于是暂时将五皇子府众人禁了足。
半月后,覃越回京,也有好几地的破晓传回讯息说已经抓到当地的茫茫大士、渺渺真人,正是押解回京的途中。
因着贾琏怀疑胡家庄和隆盛银楼有关,贾琏建议贾代善带着覃越去看看胡家庄被抓回来的众人有没有眼熟的。不出贾琏所料,果然当年一脸三日从清辉客栈楼下经过,妄图引荣国府跟踪的亲王府管事并不在这次抓捕归案的胡家庄众人之中。
贾代善道:暴王落马的时候,覃越还没回来,说不定那人是暴王府的,如今已经问斩也未可知。
贾琏点头道:祖父说得是,许是孙儿想多了。
可是覃越却将此事记在了心上,一连几日都去了亲王府一带假装办事,实则寻人。
这日,覃越急急的回了荣国府,直奔梨香院小书房。贾代善听是覃越在外面,命其进来。覃越道:国公爷,我发现五年前天天经过清辉客栈那个管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胡博达就是第二十一章 的胡善人,他曾经帮助过段达,段达是二皇子府的管事
当年忠顺王想祸水东引,曾经用段达天天来往于二皇子府和隆盛银楼,钓鱼执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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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贾琏听了原本拿着纸笔伏在书案上写写画画,听见覃越这么说,也抬起头来。
覃越接着道:那个管事,是二皇子府的人。
二皇子府?二皇子府怎么也和胡家庄牵扯上了?贾代善皱眉道,不过略一转念,贾代善就明白了:当年二皇子司徒碣在朝堂上就针对太子了,他有取太子而代之的心思,文武百官都能瞧出来。当时正好自己在怀疑忠顺王,忠顺王便顺水推船引自己去怀疑二皇子。因为当时覃越做事谨慎,没有继续跟踪那管事,忠顺王没有得逞,那管事自然也继续留在了二皇子府。
贾代善手指在书案上敲了两下道:其实,二皇子府的管事,和这次在胡家庄拿到的五皇子府的管事,都有可能和当年的青瑟、官先生一样,是被他人所安排的吧。
覃越对这几年京城发生的事虽有关注,但到底人不在京城,青瑟他是知道的,官先生、吕先生等人,覃越就只知道个大概。国公爷,谁有那么大的力量,在许多亲王府和公侯之家都布置了细作?
贾琏听到这里,又抬头看了覃越一眼,覃越这话让他想到后世流传的一句话:天下无人不通共。
贾代善道:这布局之人撒下这么大的网,所需人力、物力、财力不知凡几,能做到如此地步的人,我竟觉得只有皇上和太子殿下可以做到,但皇上和太子好端端的,断不会做这些事。以前忠顺王倒有这个实力,只是后来证明忠顺王反倒是对方手上的傀儡。此人掌握的力量,思之使人毛骨悚然。
贾代善转身对贾琏:琏儿,你对此事有何见解?
贾琏将胡家庄、忠顺王府、二皇子府、五皇子府、宁荣二府都写在纸上,又用线连了,正在思考这些力量之间的联系。听见贾代善问,贾琏抬起头来道:祖父,我觉得与其说对方本身有这么大的人力、物力、财力,不如说他善于驾驭人心。
琏儿的意思是?贾代善觉得贾琏这个说法倒是新鲜,又觉不无道理。
祖父,其实要豢养庞大的杀手组织和谍报机构,有时候需要的不是庞大的银钱,而是抓住人心的弱点。譬如李姑娘,她以前以为她全家为人所杀,凶手却逍遥法外,所以她恨官府无能,心甘情愿为对方做事。再譬如以前菩提寺的杀手,那些都是身犯重罪之人,本就走投无路,只要有人肯给他们一条活路,便愿意替人卖命。
有人将这些人搜罗起来,训练之后就是一把锋利的刀。但凡有野心之人,见了这把刀,终究会生出觊觎之心。刚开始是我想错了,我以为忠顺王谋反,是因为忠顺王先生了异心,才培养出这把刀。而忠顺王被人利用,被这把刀反噬了。但是现在看来,是先有人打造好了这把刀,才递到了忠顺王手上。这把刀是蛊惑人心的魔鬼,谁拿久了,就会生出野心来。
至于这个胡博达,祖父说他祖上三代生不出反骨,但他却做了谋逆之事。琏儿以为,胡博达和菩提寺的杀手一样,他不是想反,而是害怕。
害怕?覃越低声的重复了一声。
是的,害怕。胡家生意做那么大,祖父不妨从胡家祖上的发家史来查一查。若是胡家刚开始发家得的是不义之财,又违法乱纪,为了逃避官府制裁,总要做一些善事。而为了怕终有一日落到官府手里,便会投靠一股不错的势力,胡博达给对方提供豢养杀手的银钱,对方给胡博达保护。若是对方手上掌握胡博达这样的富商越多,便能得到更多的银钱;得到银钱,就可以豢养更多的杀手。贾琏道。
贾代善神色肃然道:琏儿言之有理。又转身对覃越道:覃越,你这就往北直隶青山县去一趟,查查胡家当年发家的底细。
覃越起身应是。
贾琏却摇头道:祖父,覃先生不能去青山县。
为何?贾代善皱眉瞧贾琏。
我不知道,我总觉得有诈。贾琏笔尖在纸上的京城和青山县之间画了一条线。抬头道:祖父,您觉得幕后主使在京城还有杀手吗?
贾代善略一思忖,就明白了:琏儿的意思是对方明明京城还有人,却故意让胡博达从青山县派人到京城灭昌和玉器铺的门,是因为早就做好了有人失手被擒的打算。而且一旦失手,必有后招。
贾琏点点头道:胡博达便和当年的恻隐善堂一样,不过是一个豢养杀手的地方,当年恻隐善堂暴露,对方一把火就烧了,毫无可惜之意,可见这样的豢养场所,对方手上多的是,咱们不值得花太多精力在胡家庄上,仔细中了对方的调虎离山之计。
可是,调虎离山之后,对方会做什么呢?贾代善心中疑惑。
贾琏突然揭过这茬问:祖父,江将军那边的消息,捉拿到几地的一僧一道了?
贾琏的思维有时候很跳跃,往往突然提到风马牛不相及的地方去了,但是贾代善知道贾琏并非无的放矢。因此,贾代善答道:江大虎说,有好几处都抓住了,正在押解回京的途中。
贾琏突然站起来道:狗急跳墙!遭了,祖父,咱们快进宫。原著中,景和帝是被逼退位的,景和帝退位之后,大约还活了五六年才薨逝。景和帝活着那几年,也是荣国府苟延残喘的几年。
但是现在不但贾代善活着,景和帝加强了对地方政权的掌控,破晓的人还拿下了好几对一僧一道。从原著看来,一僧一道是对方的底牌,如果一个野心勃勃的人底牌都被破解了,会不会铤而走险?会不会将逼景和帝退位改成刺杀?
贾代善听了贾琏这话,大惊失色道:他们怎敢?到底不敢大意,也忙起身,衣裳都来不及换,拿了景和帝给了令牌,便急急去马棚牵马。
贾琏也起身道:祖父,我去叫卫先生。说着,也急忙奔了出去,直奔宁荣街尾,去叫卫九。
贾琏内伤刚好不久,虽然不胸闷了,剧烈运动之后还是会咳嗽,跑到卫九舍下,已经咳嗽起来。卫九自从经过昌和玉器铺的事,就知道贾琏的本事,他这么急来,必有要事。因此,卫九也不细问,一把扛起贾琏道:二公子,我们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