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知道贾代善此事进宫,必是要面对一番唇枪舌剑,也不知道景和帝会不会当场震怒,迁怒贾代善。贾琏因此提心吊胆了大半日,刚开始是不住的打发小厮去门口看贾代善回来没有,等到用午膳的时候贾代善还没回来,贾琏干脆自己去了内仪门上等候。
贾代善刚入内仪门,就见贾琏高高兴兴的扑了上来:祖父,您回来了?
嗯,祖父回来了。琏儿在这里等祖父吗?等多久了?仔细站久了腿疼。贾代善看见孙子熨帖,还是很高兴。因为穿着朝服,没有抱贾琏,牵着贾琏祖孙两个往前走。
贾琏见贾代善面色不错,猜朝堂上的事应该还不算糟糕,只是不知道外祖那边如何了。
本朝巡抚一个任期三年,窦充已经在粤海巡抚上任第二个任期,因而贾琏穿越过来之后就没见过自己外家的人。不过即使没见过外祖家人,就看窦氏面上,贾琏也是担心窦家的,更何况因为太子的关系,贾家和窦家是真正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贾代善似乎看出了贾琏的担心,牵着贾琏道:等祖父换了衣裳,等会儿带琏儿去演武场。
贾琏点头笑道:那琏儿也回去换了衣裳,再去梨香院寻祖父。贾代善笑眯眯的说好。
贾琏回东大院换了骑装,由范嬷嬷领着去了梨香院。贾琏早就看出范嬷嬷受过格斗训练,现在更加知道范嬷嬷是贾代善故意放在他身边的。因而,平日贾琏出门都是带两个嬷嬷,去找贾代善的时候,往往只带范嬷嬷。
到了梨香院,贾代善也已经换了骑装出来,一把抱起贾琏道:走,祖父去考校考校琏儿,看这些时日琏儿长进没有。说完,又回身对范嬷嬷道:你在外面候着。范嬷嬷点头应是。
贾琏之前提醒贾代善注意王子腾,今日果然好几位亲王大臣立举王子腾南下粤海,可见贾琏心思缜密,极有远见,心中越发不把贾琏当小孩子了。
进了演武场后,贾代善便将今日朝堂的事简略的对贾琏说了,末了还安慰贾琏道:琏儿放心,只要你外祖奉公守法,定不会让奸人得逞。
贾琏抬头对贾代善一笑道:谢谢祖父,琏儿信外祖父举荐的人。
贾代善听了贾琏这句颇多含义的话,轻轻捏了一下贾琏的小鼻子道:琏儿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信得过祖父举荐的人,倒信不过皇上中意的人选不成?
贾琏脸色微微一暗,自然是信不过的。
如今景和帝定了派王子腾护送监察御史南下巡视文官吏治,又另派史鼎南下巡查粤海防务,若非贾代善举荐了江大虎暗中查访,随时将粤海情况传入京中,贾琏是对粤海境况一点也乐观不起来。
忠靖侯史鼎,金陵保龄侯尚书令史公之后,现任保龄侯史鼐之弟,史湘云三叔。史家原本只有一个爵位,应该传给史湘云之父,只是后来史湘云父母双亡,史湘云二叔史鼐袭了爵位;史鼎的忠靖侯爵位怎么来的?自然是自己挣回来的。
若是史鼎要立功封侯,这次南下不正是个向将来的新帝投诚的好机会么?监察御史南下控制粤海的文官系统;史鼎南下控制粤海的武官系统。若是按原著走向,自己没穿越,贾代善四年多前死于毒杀,京城西北门户平安州早就被对方控制,这次再将粤海势力控制在手,平安州和粤海一南一北,若是以后的新帝还跟西海沿子的南安王府也有勾结,已然架空景和帝的军事大权,的确有足够的资本逼迫景安帝退位了。
这次粤海之行,定然对朝堂格局影响重大,才能让日后的王家和史家都那么荣耀。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原著中,除了史湘云,贾家和史家从来没有走动。按说史鼐史鼎两位侯爷是贾母的嫡亲侄子,两家应该很亲密才是,但原著中史湘云仿佛是两家的唯一联系,而且史家还拿史湘云和贾母打擂台,这边刚接过来,那边又要接回去。以至于每次史湘云回史家的时候,都会哭着让爱哥哥告诉老祖宗,早些接她再来。
史家将来是真显赫啊,一门双侯不说,史湘云同和贾宝玉这样赚在內帷厮混的人一起长大,又是襁褓中父母双亡的命格,竟然能说到卫若兰这样的王孙公子,人家卫家图的是什么?不就是史鼐、史鼎这一门双侯的姻亲么?难道还图史湘云的才貌名声不成?
也是因为史家显赫,贾母才舔着脸接史湘云来养着,保持和史家的联系吧。即便史家两位侯爷刻意疏远贾府,贾母也得借用史湘云常到贾府走动这件事向外界虚张声势:我们贾家还有在朝中得势的亲戚,不是谁都可以上门打秋风的。
可惜:贾家终究是落魄了,不但阉人夏守忠可以随便派个小太监就来打秋风,贾家还落魄到了当梯己度日的地步。
祖父,善妒之心不独王家有,史家也有可能有。这史鼎既然能让圣上在这样的大事上想到他,可见是个能让圣上记住其名字的能人。越是能人,越有野心。史鼎若是自问能力本事在人之上,又如何肯甘居人下?
贾琏这话已经十分给他爹留颜面了,没有直接说贾赦的名字。但是王子腾也好,史鼐史鼎也罢,个个能力在贾珍贾赦之上,如今贾代善活着还罢了,万一贾代善没了,这些人如何容忍贾家为金陵四大家族之首?而原著中,这时候贾代善已经没了四年多了。
贾代善听了,脸上划过一丝凄凉,当年他在外领兵,不忍妻儿吃苦,将贾母和一双儿子都留在京城,没想到贾母就将一双儿子养成了这副德行。早知如此,自己把贾赦、贾政带在身边,经过战场历练,就算不成栋梁之才,也绝不会像现在这样不成器。战场上顾然刀剑无眼,贾赦、贾政都会置身险境,但战场能带给人的历练是任何名师都教不了的。
事到如今,贾代善也怪不得慈母多败儿了,说到底败儿之所以是败儿,还是因为自己先犯了慈父之心。
是啊,但凡有本事有志向的,谁又甘居人下。贾代善感慨道。
贾琏有些同情的看了一眼他的祖父,有些替贾代善心累。日防夜防家贼难防,自己娶个老婆,姻亲是背后捅刀的;娶个儿媳妇,姻亲又是背后捅刀的。大儿媳妇的家人和女婿倒没有背后捅刀,不过一损俱损了。
祖孙两个各怀心事,贾代善抱着贾琏在演武场绕圈,贾琏突然啊~的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原著上贾史王薛四家,明着写的贾家的薛家肉眼可见的江河日下,王家和史家却在一段时间内如日中天。
王子腾前面分析过,不但自己步步高升,保举的贾雨村都能做到兵部尚书;史家也很厉害,保龄侯史鼐袭爵,忠靖侯史鼎的爵位肯定是自己挣回来的。因为护官符上,史家只有一个爵位。
曹公写家亡血史,两家明写,两家暗写,一明一暗,一正一反,虽然面上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但是也借贾探春的口说:必须从家里自杀自灭起来,才能一败涂地,这个家里自杀自灭,自然是大房和二房的自杀自灭,但有没有映射四大家族内部的自杀自灭,相互倾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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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贾代善听贾琏惊呼出声,问:琏儿怎么了?
贾琏方才听说景和帝另派江大虎南下打探消息,突然想到按原著剧情,除了贾代善还活着外,南下的是监察御史褚良和王子腾查文官吏治,史鼎查武官防务,一切皆没有变。
可是前世不但窦充落罪,太子坏事,后来皇位还落在了日后的新帝手中。刚才听贾代善说,另派史鼎南下是景和帝退朝之后自己在上书房提的,其他朝臣并不知晓。如此看来,景和帝非但不昏聩,还有几分为君的精明,知道让臣子相互制衡。
然而十数年后,景和帝还是被逼退位了,证明景和帝在对粤海局势做了双重准备的情况下,粤海依旧落在的他人手中。为何会如此?多半是因为景和帝受到了错误情报的误导。
祖父,除了军机处和都察院,皇上在全国各地有自己的探子网络吗?贾琏脸上带着和年龄不相称的担忧神色,仰头问贾代善。
贾代善听了一惊,肃然点头道:自然是有的。
坏啦。贾琏惊呼:按原著走向,即使没有贾代善,即使南下粤海的依旧是王子腾和史鼎,可是这些人南下做了什么,景和帝应该通过自己的情报系统了如指掌才对,可是日后的新帝逼宫的时候,景和帝退位了,证明景和帝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架空,粤海的情况会在这次事件中脱离景和帝的掌控。
那只能说明,现在景和帝自己的控制的情报系统已经不可靠!
贾代善见贾琏神色越来越凝重,皱眉问贾琏:什么坏啦?见贾琏还在发愣,贾代善还轻轻摇了贾琏一下道:琏儿?
贾琏回过神来,看着贾代善道:没什么,还来得及补救。若是这次粤海之事,皇上自己的探子传回来的消息和江大虎传回的消息是一样的便罢;若是二者的消息有出入,祖父能说服皇上信江大虎吗?
贾代善听到这里,冷汗都下来了。
贾琏的意思,贾代善自然明白,但是景和帝会信江大虎还是信自己多年的探子,贾代善实在没有把握。
贾代善的语气十分不确定:祖父也不知道。
看到贾代善的脸色,贾琏心沉了一下。
顿了一下,贾代善接着道:当年皇上能够顺利登基,离不开忠顺王的全力支持,忠顺王还曾因救皇上身受重伤。后来皇上登基后,便将启明交给了忠顺王打理。别看忠顺王花天酒地爱养优伶,竟是天生做探子的料,当年皇上登基时,建国不久,根基未稳,忠顺王刺探出不少关键消息,不但数次让皇上化险为夷,还帮皇上度过了数次重大危机。皇上对忠顺王的信任,怕是不会轻易改变。
此刻,贾琏才知道景和帝自己的情报系统代号启明。
在原著里,忠顺王无疑也是煊赫一时的人,蒋玉菡从忠顺王府逃出来,忠顺王府不过一个长史到荣国府要人,便吓得贾政战战兢兢的,为了表明立场,还把贾宝玉打了个半死。能不下重手吗?下了重手就是孩子不懂事,结交了不该结交的人;不下重手就是荣国府和忠顺王府作对了。贾宝玉那顿板子不怨。
贾琏略一出神,又听贾代善继续道:忠顺王只有一个独子,不过是常人资质,另有两位郡主,再无别的子嗣。也是因此,皇上并不担心忠顺王会生出别的心思,对忠顺王越发信任。若是江大虎的情报和忠顺王所言有出入,只怕皇上会倾向于忠顺王。
贾代善说到这里,自己也知道形势凶险了,若是忠顺王当真忠于景和帝便罢,若是忠顺王生了异心,即便有江大虎前去粤海,也不能保粤海形势能如实传回京中。
琏儿为何会疑心忠顺王?贾代善忍不住问。
贾琏想了想道:祖父知道,我记得前世学识,而我现下年岁小,不知朝堂局势,对王室宗亲、文武大臣皆无偏见。因为没有偏见,便不会先入为主,不会被固有印象影响我的判断,我也不过是考虑到最坏的结果罢了。江大虎是祖父举荐的,若是江大虎传回的信息和忠顺王得到的信息有出入,皇上难免会疑心祖父举荐江大虎的用意,反而不美了。
贾代善深知此言有理,沉吟了会子,道:琏儿说得有理,不过此事也非全无转圜余地。
贾琏见贾代善胸有成竹,便不再说什么了。即便贾代善已经回京荣养,他身上那种优秀jūn_rén的气质还在,有这种气质的人露出有把握的神色,便是真的有把握。
祖孙两个说了半日的话,贾代善又当真教了贾琏几手功夫,贾琏练了一遍,祖孙两个才各自回了院子。
贾代善刚回梨香院,管事婆子就回话说:老太爷,覃先生来了。
贾代善道:你让他到小书房等我。婆子应是下去传话,贾代善原本吩咐的烧热水沐浴也顾不得了,衣裳都没换,就直接去了小书房。
国公爷!覃越见贾代善来了,立在一旁拱手行礼。
贾代善打了个免礼的手势,覃越跟着贾代善进了小书房,为了避免出现上次贾珠偷听那样的尴尬事,两人干脆书房门都没关。凭贾代善和覃越的敏锐和警惕,普通人也休想接近书房而不让两人发现,更何况偷听。
不过覃越依旧十分小心,进书房之后,直接取过砚台磨墨,然后取过一张纸在上面写道:王子腾时常派人前往昌隆街隆盛银楼。一面写,一面口中道:国公爷,前儿您让我买的东西,我买回来了。
贾代善看到隆盛银楼几个字,心下了然。城北昌隆街店铺林立,其中叫银楼的也有好些家,这些铺子名为银楼,实则是经营珠宝生意。商人贩卖四海货物,最是合适传递消息,因而这些店铺明面儿上是正经商人在经营,背里也有可能是某位贵人的暗产,一面经营,一面打探、传递讯息。
说白了,这些商铺不过是联络的中转站,王子腾将消息传递到隆盛银楼,隆盛银楼开门做生意,整日接待顾客无数,随时能将消息传递出去,覃越跟踪王子腾的人到隆盛银楼,便追踪不下去了,毕竟不能将每个从隆盛银楼出来的客人都跟踪一遍。查不出隆盛银楼是谁的产业,就查不出王子腾究竟投靠了哪位贵人。
贾代善道:覃越你辛苦了,上次你从南方带回来的泥人儿、风炉等物孩子们都很喜欢,以后瞧见这些小物件儿,不放再买几个回来孩子们玩儿。贾代善一面说,一面也提笔在纸上写道:留意忠顺王府。
覃越看到忠顺王府四字,脸上闪过一丝讶异,显然他也没想到贾代善会疑心到忠顺王府头上。当年景和帝争皇位的时候,忠顺王和贾代善可说是景和帝的左膀右臂,三人也算是盟友关系,现在贾代善竟然让他留心忠顺王府?
不过覃越一来受过贾代善的恩,二来,他也觉得贾代善是值得追随之人,是以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贾代善收起字纸,取出火折,点燃了扔入墙角的铜盆中,直至每一寸纸角都燃尽了,才和覃越又说些别的。
与此同时,忠顺王府中,忠顺王也在和其亲信吕先生在议事。
那吕先生面容清矍,留着三缕胡须,看起来颇具高人风范。只听吕先生道:王爷不妨仔细回忆,那荣国公贾代善今日在朝会上当真一言未发?
忠顺王拿出一叠信冷哼道:如今弹劾窦充是因当地士子而起,粤海吏治混乱,便是窦充失职,贾代善是窦充姻亲,自然是要避嫌的。虽然贾代善也是个人物,但正因为他是个明白人,或许才螳臂不能当车,选择了明哲保身。据说他现下只知在家含饴弄孙,且重幼轻长,当年一跺脚京城都要抖三抖国公爷,只怕是借此揣着明白装糊涂了。
吕先生摇了摇手上的羽毛扇,越发显得仙风道骨:王爷此言虽然不错,但是属下总觉得吕先生停顿了一下,接着道:王爷说王校尉那边传来消息说在今日弹劾窦充之前,贾代善已经得到消息,知道粤海有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