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行祭司见刺客已招供,又问道:大人,杀还是不杀?留着吧。巫梵转而走向冰原北面,我素来言而有信。等到众人行至村落,方知晓原来亓风部早已衰微,大多是老弱妇孺。巫梵本也以为,还会有一场恶战,谁知所忧心之事都迎刃而解。无人可用至此,难怪部族少主都亲自上阵刺杀。依照巫燧大祭司指令,不抵抗者只需押入冰川地下溶洞关押。巫梵本无杀心,命祭司押解俘虏归去。镣铐将囚徒串成一行,有幼童怯怯问道:他们会抓我们祭神吗?她的母亲无法回答,只能将女儿搂入怀中。寒冷潮水的地下溶洞,是叛逆者最后的归宿,他们会在这里度过余生。当然,十之八九是不能寿终正寝了,即便侥幸不死于病痛,也会被当作人牲活祭。须弥抱膝坐在囚笼中,冷眼盯着巫梵半晌,蓦然出声:你手中握着的,可是摩罗金刀?巫梵瞥一眼长刀,坦言道:我并不知晓此刀来历。我族壁画上绘有此物,刀环之内的流云纹我绝不会认错。他看着巫梵握在手中的长刀,忽而发笑,我亓风部族人等了一代又一代,只望握有圣物的传承者出现,解救我们于水火之中。今日总算等到,谁料想,等来的却是灭族之灾。巫梵对他们的苦难并无兴趣:我不是什么传承者,更不是救你们于水火的人。你这巫燧的走狗,不配用摩罗金刀! 须弥握着铁栅栏,被愤恨激红双眼。纵使遭人辱骂,巫梵亦无所触动,平静望着他:若说灭族之灾,也是你等咎由自取。亓风部已衰微至此,竟还妄图刺杀大祭司。如你这般的人,哪懂得我亓风族人的信念? 说话间,须弥面露不屑之色。巫梵并不认同此话,只说道:忠于巫燧大人就是我的信念。不,你只是巫燧手中的兵刃,哪晓得信念二字如何写?须弥只恨不能以言辞化刀,将巫梵凌迟。你,不过是一件死物罢了。巫梵本已转身离去,却在乍闻此言之刻,蓦然驻足。他的耳畔猝然回响起那日司烜所言你是人,有血有肉,而非巫燧手中的兵器。巫梵心中矛盾不已,忽然头痛欲裂,渐有冷汗沁出额头。脑海深处,又有诡秘的声音响起你想要背叛巫燧大祭司吗?巫梵捂着头,低声答道:不你是大祭司最虔诚的信徒吗?是,我是。那么,你为什么要质疑!我巫梵颅内钝痛,仿佛血迹疾速涌上头顶,驱散理智,我绝不会背叛巫燧大祭司!此话说罢,他几乎力竭。话音一落,痛楚顿散,仿佛方才脑海内的一切苦楚都是幻觉。囚笼中的少年变了神色,看向巫梵时,仿佛在瞧一个疯子。巫梵匆匆走出地下溶洞,见冰川之中喧闹不止。发生什么事情?他方一出声,四下旋即悄然无声。大人,抓着个来不利不明之人。祭司一面说着,一面将一名少年拖拽上前,他鬼鬼祟祟躲在雪山下,十分可疑。阿枞哥哥!云乔见到日思夜想的人,抱紧了巫梵,怎样都不愿离去。祭司怒喝道:大胆,这是巫梵大人,哪是你能来攀亲戚的?云乔将脸埋进巫梵怀里,抽泣不止:阿枞哥哥,我终于找到你了。巫梵推开少年,冷脸问道:你又是谁?阿枞哥哥又失忆了吗?少年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满眼泪花,我是云乔呀!我不认得什么云乔。巫梵的记忆早被封存,如今与云乔重逢,也只将其当做陌生人,你走吧。我少年死死拽住他的衣袍,不愿松手。巫梵满心厌烦,拂袖而去。而后,随行祭司亮出兵刃,驱逐云乔走出冰川。云乔一步三回头,满是无辜与不舍。他不知阿枞哥哥是怎么了,如此无情,就像是一柄敛着锋芒的刀,危险而冷肃。但巫梵并不在意这位故人的所思所想,事情料理完,立时回银戎城复命。这一回,巫梵几乎是以一人之力平定亓风部,还捉回其部族少主须弥,立下大功。大祭司大悦,问巫梵有何心愿。巫梵却道:除却追随大人左右,再无所求。巫燧遥遥望着跪在神殿中央的男人,仿佛看见一件锋利而称手的兵器就此炼成。日后,这件兵器将在他手中大杀四方,所向披靡。是夜,银戎城处处点燃篝火,无数姑娘小子挽手欢歌起舞,为庆祝巫梵得胜归来。巫梵性情冷淡,经人三请四邀,才勉强走入人群,围着篝火击鼓助兴。偶有胆子略大些的姑娘捧着酒水上来,双手呈至巫梵跟前,红了脸道:请大人赏脸。巫梵生得野性又英俊,站在一众祭司里头,也是鹤立鸡群。早有许多姑娘想借此机会与他敬酒,如今有一人打头阵,其他人也跃跃欲试。偏生此时,亥时的鼓声自承天台敲响。巫梵随即摇头,推拒了这杯酒,转身走出人群。他提着一小坛米酒去往石楼,依旧坐在老地方守着窗。大抵是缘分使然,司烜的身影再度映在窗扉上,侧颜剪纸似的好看。巫梵借着酒劲,终归出声唤道:我回来了。窗内身影一怔,犹豫片刻,才推开窗扉。司烜很担心他,惦念了整整三日,却在相见之时无言以对。巫梵自知不善言辞,一时之间,只能讷讷说道:我我回来了。你将亓风部灭族了?司烜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没有,依照大祭司的意思,人都打入地下溶洞关押。巫梵说完,心底隐约有些不快活,你为何这般在意亓风部?听得此话,司烜暗自松一口气:如此再好不过。难道他的眸光落在司烜下腹,逡巡不去,难道你的情人是亓风族人?司烜听出弦外之音,故意不答,反问道:你很在意吗?巫梵自知没有理由在意,却又无法忽视心中不快,转而道:告诉我,是他们中的哪一个?他的声音骤冷,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怒意。如此,司烜便知晓,在他意识深处,还残存着一丝属于陈川的本性。司烜已经试探道他的弱点,旋即收手,坦言说道:不是亓风部任何一人。那究竟是谁?巫梵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那个人,已经不在了。司烜凝望着他,眸中蓄含千言万语,口中却不能道明实情。但我相信,终有一日他会归来。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依旧是重新谈对象的一章感谢看到这里的你,让我继续有骚操作下去的动力么么哒,爱你们☆、四十二、实在很像偷丿情四十二、实在很像偷丿情巫梵倚坐在横生出峭壁的老树上,与司烜遥遥相对:如果今夜你不急着入睡,就说一说咱们究竟有何渊源吧。司烜很想告诉他真相,但是时间未到,不敢铤而走险。他沉吟片刻,才同巫梵道:你身上的印记是我赐予的。巫梵下意识地捂住左面胸膛,再度感知炙热:为何选中我?司烜并没有回答,转而说起旁的来:当初,你曾经立下重誓,说会誓死追随于神,成为神最虔诚的奴仆。我曾经这样说过吗?纵使巫梵搜肠刮肚,也记不起什么,反倒头颅又开始隐隐作痛。你还说过,永远不会背弃我。司烜并未察觉他的异样,继续说下去,但是如今呢?你只将巫燧奉若真神,却对曾经的神明视若无睹。我曾是你的追随者?只要他心生动摇,头颅之内就仿佛鲜血逆流,太阳穴突突地跳动起来,后脑都似要裂开。脑海中,诡秘的声音再度响起,回旋在意识深处:你相信他所言之事吗?我巫梵竟难以回答。你分明就是相信了!声音咄咄逼人,难道你想背叛巫燧大祭司吗?巫梵呼道:不,我不会!声音盘桓在脑海,反复警告巫梵:既然不会,就好生记住,你的主人,只有巫燧大人。司烜见他抱头自言自语,几近疯癫,顿时大惊失色:陈巫梵,你怎么了?我不会我不会。巫梵也不理睬,只顾反复自言自语。明焱,去瞧一瞧他。司烜忧心不已,不得法,只有让躲在窗台下的雏凤去一探究竟。明焱探出身子飞出去,轻声嘀咕:中邪了,真是中邪了。巫梵倚坐在老树上,抱头闭目,冷汗挂满了额头。明焱小心翼翼飞过去,用爪子勾了勾他的衣袖:喂,你还好吗?巫梵周身一颤,猛然睁开眼,怒喝道:我,不会背叛巫燧大祭司!司烜救我!明焱猛然对上他那双满布血丝的眼,惊得直扑棱翅膀,跌跌撞撞飞回窗台下,只敢探出半个脑袋观望。见得此番情景,司烜终归意识到,如若强教巫梵冲破意识深处的封禁,只怕人也会变得疯癫。他所想要的,是一个完完整整的陈川,而非为人所操纵的疯子。司烜忧戚地看着巫梵,眉宇拧成化不开的结:对不起,是我太心急了。巫梵没有回话,等到脑中痛楚散去,才惊觉衣衫都满是冷汗,已湿了贴身的一层。子夜冷风一吹,他只觉得浑身如浸冷水之中。看来,今夜你已无心再听我说下去。司烜说罢,不待巫梵阻拦,关紧了窗扉。巫梵未及阻拦,空伸出手,却也只能隔着悬崖,在虚空中摸一摸他的侧影。直到窗内烛光熄灭,人影散去。巫梵又在老树上坐了一整夜,喝完了米酒,直至天将明时,才在心烦意乱中睡去。但他并不知晓,司烜亦是彻夜未眠。明焱窝在床褥间,眨了眨豆豆眼,不解地问:人家还想挽留你,你却说走就走?司烜低低叹息:我怕说得越多,他越危险。明焱恍然大悟:你是怕他受刺激发疯?不仅如此,我更怕崇炎会对他不利。对于道明真相这件事情,司烜有自己的考量,他若一直效忠,尚能保全性命。如若从我们这里知道太多,心生疑虑,去崇炎跟前一问究竟,只怕会引得杀生之祸。你倒是用心良苦,可惜他浑然未觉。雏凤苦恼地歪了歪头,唉声叹气,可是时间不等人,你们的孩子要是生在这里,巫燧哪能放过?这也是司烜最为忧心之事。他不禁捂住腹部,合上双眼深深叹息。翌日清晨,巫梵自石楼后离去,快步去往白塔神殿,好似昨夜风平浪静,并不曾有半点异状。谁知更有黄雀在后,巫梵去后,阿烨自暗处步出。她仰头看向石楼,又意味深长地望着巫梵渐行渐远的身影,若有所思。巫梵走入神殿拜见大祭司,隐约察觉今日晨会与平常时候不同,似有暗流涌动。尔后,巫燧屏退闲杂人等,只留巫梵去偏殿问话。阿烨退下之时,与巫梵擦肩而过,蓦然勾唇,留给他一记别有深意的笑。巫梵冷眼一睥,连眉头都不曾皱一皱,全不将她放在眼里。偏殿之内,巫燧只问他道:昨夜你身在何处?巫梵如实答道:属下在石楼周遭。在那里做什么?巫燧只淡淡一问,好似不经意间提及的玩笑话,难道瞧上了守门的女祭司?属下不敢。巫梵不愿说出他与司烜的事情,避重就轻地回答,只不过是好奇。好奇什么?巫燧语调未变,只是眸光渐沉。好奇究竟是谁有这样大的本事,竟能成为大祭司的忧患。在意识深处,他隐约知晓,实情不能告诉巫燧。巫燧不知此话真假,继续试探:他是神明,是银戎王朝顶礼膜拜的火神。但是,这一切都即将成为过去。巫梵不禁惊愕,为的不是囚徒的身份,而是巫燧后半句话:成为过去?他抛弃了信徒,沾染满身脏污,已不配为神。巫燧睥着巫梵,眼眸化作深渊,仿佛要将万事万物拽入其中,不久以后,银戎王朝,即将迎来新的火神。新的火神巫梵知道,新的神明会是司烜的孩子。===巫梵忧心忡忡,心烦意乱了一整日,亥时钟鼓未响之时,便已坐在了石楼窗扉前。都说无巧不成书,今夜巫燧亦是造访此地。巫梵虽未看见他的身影,但凭着过人耳力,早已听闻说话声。你很有本事。巫燧不请自来,兀自寻一处坐下,满含嘲弄地说道,都已沦落至此,还能让我的心腹对你牵肠挂肚。这个心腹是谁,司烜自是知晓,旋即反唇相讥:即便忘记身份、性命、记忆,他仍旧他,不可能彻底被抹杀。是吗,不如我们打个赌?巫燧的眸中笑意阴鸷,兴致盎然地说道,你信不信,哪怕我让他与旁人联姻,他也不会抗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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