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可能就是棺材里太压抑了,我有点喘不上气。祝寻开口。
实际上,这话是往好了说。他从不知道,自己对于这种空间狭小的黑暗,居然会有这种极致的恐惧感。就好像有人死死勒住他的脖子,下一秒就会窒息身亡。
祝寻嘴里回答得轻巧,可本能地身体反应却出卖了他。他不由自主地蜷缩起身子,由于空间狭窄,只一瞬就抵上了宁越之。
宁越之早就将他的痛苦收入眼底,眼中是从未有过的阴鸷。若是他今日不跟着跌入棺材,祝寻一人又该受到何等的痛苦和折磨?!
他收回了发亮的灵力,在一片黑暗中,直接伸手搂住了祝寻,低唤,阿寻。
祝寻感受他的怀抱,又听见这声称谓,骤然一怔。还没等他有所反应,唇侧似乎就触上了一丝温热,转瞬即逝。
乖,合眼闭息凝神。
祝寻抵在他的怀中,早已没了动弹的力气,鼻端传来的清淡檀香让他觉得安定了不少,好。
你听我说,这棺材是用了你的精魄加固,我们不能强行破阵,否则会伤到你。
精魄?祝寻喃喃,恍然间明白了什么。
额间又是一阵轻柔的温热,分散了他的思绪。
宁越之长话短说,我会想办法把这些附在棺材上的精魄搜集起来,重新凝入你的体内。但这缕精魄的完整性我暂时没办法保证,所以过程可能会有些痛苦,你要忍住明白吗?
与其让外侧的鬼物掌握主动权,还不如铤而走险。
祝寻打从心底相信宁越之,想通这点后,他便主动往男人的怀中挪了挪,坚定应话,明白。
宁越之不再犹疑,单手触上棺材壁。
很快地,分散的精魄就断断续续地涌入了祝寻的体内。
铺天盖地的恐惧感袭来,祝寻的身子几乎是不受控制地轻颤了起来。脑海中的记忆一段紧接着地一段,乱到毫无章法可寻。
阿寻?宁越之于心不忍,手中的动作微停。
继续!祝寻攥住他的衣服,牙咬喊道,别让我现在的痛苦白受一场!
好。
辰和二十六年。
祝寻,已经到了瑞河地界了。宁越之望着路侧的界碑,淡然说道。
瑞河地界是祝夫人的娘家。祝氏夫妇两人在预感溪岭出事前,就提早寻了个由头,让小儿子祝澈前往瑞河。说是历练,实则是为了避难。
再往东走三里路,就是我舅舅白家的府邸,不知道澈儿会不会在那里。祝寻眉眼间忧虑深重。幺弟祝澈才过十四岁,分明还是单纯且无虑的年纪。
如今祝氏突遭巨变,消息更是传遍了各大世家和家族。他担心祝澈听闻这个消息后会承受不住,更担心他会遭遇安危。
天色尚早,我们先赶过去看看。宁越之出声。
嗯。
两人只休整了片刻,便又疾步而行。没想到半路上,就遇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来人看见祝寻,连忙走近,喊道,堂兄!
轩朗,你怎么会在这里?祝寻停下步伐,惊讶道。
严轩朗算是他的堂弟,他的母亲和祝鹤龄是亲生兄妹。只可惜严轩朗一出生,他的父亲就在一次历练中意外去世。身为兄长的祝鹤龄不忍自己的妹妹独自苦受家门,就将他们mǔ_zǐ两人带回祝氏。
严轩朗只比祝寻小了一岁,算是一起长大的兄弟。
严轩朗的天资尚可,祝鹤龄也算对他器重有佳。不过在祝寻看来,大概是从小就觉得自己寄人篱下的缘故,他这个堂弟性子有些敏感过度。
祝寻的性子一直肆意洒脱,比起亲堂弟严轩朗,倒是和沈顷岚更玩得来一些。不过,两人总算还有一层血缘关系在,见面还是能聊上几句的。
严轩朗看见一侧的宁越之,眸色蓦然发亮。后者似有所察觉,不咸不淡地朝他行了一个平辈里,严公子。
简单三字后,便移开了视线。
祝寻瞧见他这冷淡反应,低低一笑。这段时间他和宁越之接触多了,差点忘记对方一直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
这声轻笑传入严轩朗的耳中,令他神色微变。祝寻见他又是要误会的样子,不由掩唇轻咳,岔开话题,轩朗,你怎么会在这里?
祝掌门让我保护小澈的安危。严轩朗开了口,眼中涌出几分自责和愧疚。
祝寻捕捉到这个情绪,立刻变了神色,他一把拉住严轩朗的手臂,沉声问话,发生了什么?小澈呢!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严轩朗蹙眉吃痛。
宁越之双眸微变,走近拍了拍祝寻的肩膀,温声劝止,冷静一些,严公子他似乎受了内伤。
轩朗,你把话说清楚。祝寻松开他的手,追问。
小澈早起听闻溪岭出事,立刻就打算返回。可是我们连白家的门都没有出去,就有一群青衣人闯了进来。
白家家主为了给我们掩护,亲自上去对战。我和小澈沿着小路跑了出来,可在半道上碰上了另外一群青衣人。
是我无能,没能保护好小澈,小澈被他们带走了!
祝寻忧虑更重,他们把小澈带到哪里去了?
严轩朗摇了摇头,捂住发闷的胸口,语气难捱,我一个人实在没有办法,正打算回溪岭找你们。
祝寻双手紧握成拳,站在原地没有吭声。宁越之目光紧紧落在他的脸上,眸底晃过一丝忧虑。
严轩朗瞧见这无声的一幕,垂眸时,眼神突然变得狠厉起来。
祝寻,你打算怎么做?宁越之问。
先回白家府邸看看情况。我猜测,这些青衣人都是一伙的。祝寻心底的不安感越发扩大,立即动身。
这群人既然敢对三大世家之一的祝氏动手,恐怕就更不会放过像白家这样的小家族了!
三人才刚到白家府邸,就闻到空气中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祝寻和宁越之对视一眼,快速上前推门而入。满目狼藉的庭院内都是尸/体,地面血流成河,甚至有些仆人临死都还睁着双眼。
舅舅!祝寻疾步搜寻,大喊道,舅舅!你们在哪里!
祝寻,白家主在这边!快过来帮忙!宁越之在侧堂喊道。祝寻闻声,立刻走了过去。白家主身中数十支箭/弩,正躺在血泊之中。
祝寻眼中愤怒出离,却又不得不小心翼翼地将白家主扶起。
你扶稳了。他还尚存一丝气息,我给他输送灵力试试。
好。
宁越之指尖渡出灵力,将其送入白家主的枢门。很快地,后者就有了动静,他艰难睁眼问话,小、小寻,是你吗?
舅舅,是我。祝寻沙哑着声音问话,你忍着点,我们给你疗伤。
不、不必浪费灵力修为。白家主移眼看向宁越之,摇了摇头,这箭上有毒,我活不了多久小寻,那些人实在是、是猖狂至极!他、他们是蓄谋已久的
舅舅,那些人到底是谁?祝寻眼眶已经被逼得泛红,到底是谁在处心积虑!
话落,白家主猛烈呕出几口黑色的脓血来。他顾不上脏乱,握住祝寻的手臂,气息渐弱,小寻,你们要小心、小心
白家主,你要我们小心谁?
严、严轩朗!
此话一出,祝寻和宁越之瞬间反应过来,自从他们进入白府之后,严轩朗就没了踪影!
白家主没了气息,手臂无力垂下。祝寻被激红了眼,还没等他开口。敞开的白府大门骤然关上,青衣人从四面八方的屋顶落下,将他们围了个水泄不通。
而原本不见踪影的严轩朗就站在庭院中间,神情阴鸷地望着两人,阴沉无比。
两位,要乖乖束手就擒吗?
第045章·惧07
宁越之瞥了一眼还沉浸在悲痛之中的祝寻,率先执剑拦在了他的身前, 神色从容, 严公子,为何放着好好的正道不走?
严轩朗盯着他的俊容, 眼中的阴霾稍淡。他举起右手示意,包围着的青衣人全部后撤了半步, 宁越之, 看在往日的情分上, 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祝寻将死去的白家主放在地上,红着眼眶起身。他从纳灵袋中取出自己的黑色弓/弩,不由分说就射出一箭!
祝寻!宁越之低喊。
严轩朗侧身一躲, 带着灵气的黑色短箭堪堪划破他的脸侧, 直接刺破了身后青衣人的喉咙。后者血溅四方, 当场毙/命。
一瞬间, 所有的青衣人又都围了上来。
严轩朗摸了摸脸上的小伤口,低哼一声,祝寻, 我倒是看看你还要嘴硬到什么时候!
祝寻不为所动,仍是举着弓/弩对准他的额头, 一字一句问道,严轩朗, 我祝氏何时对不起你过!
他终于想起来了将试炼会选在临海,最初是由严轩朗提议的!更甚至,祝鹤龄因为信任严轩朗的能力, 还将带人勘察实地的任务交给他!
可祝寻怎么都没想到,祝氏居然养出这么一头白眼狼!
祝寻,你反应倒是挺快的。严轩朗摸了摸指尖上的血迹,高扬语气,不过,祝氏这事可不是我一个人造成的。对了外界都说祝少掌门天资过人。可怎么现如今,你连祝氏一个弟子都救不下?
哦,我想起来了。外界都在传祝氏少掌门丢下一众祝氏弟子,大难临头私自逃跑这是不会是真的吧。严轩朗终于摘下虚伪的面目,讽刺大笑。
祝寻想起祝氏的惨况,眸色再三变化,还没等他有所反应,身侧的宁越之便挥剑一斩。他的佩剑通灵,剑灵快速扫过一圈,将最前侧的人掀翻在地。
紧接着他就丢出几枚符纸设下结界,迅速将祝寻和自己包裹起来。
祝寻默不作声地克制住自己的怒意,意气用事向来不是给他所主张的。更何况,身侧还有宁越之,无论如何都不可以连累他。
严轩朗看见他的一番操作,恨得牙痒痒,却又不得不露出一丝笑意,宁少掌门,你是铁了心地要护住他?
是。宁越之回答得干脆利落,声线照旧清冷,我不记得我和你有过什么交情,所以,更用不着你放我一条生路。
你!严轩朗面色涨红。
他瞧见严轩朗的反应,总算反应过来。他似笑非笑地瞥了宁越之一眼,故意扬声道,所以说,宁少掌门你长得太好看了,也是件罪过。
还能有什么交情?四年前,宁掌门带你来我家做客,你独自路过后山溪涧时,正巧救了溺水的他。祝寻盯着严轩朗,勾唇,怎么着?你看上攸宁兄这位翩翩公子了?
祝寻。宁越之不喜这样的浪言,无奈制止。他没将视线分给严轩朗一丝一毫,反倒想起了什么,低声解释,我记起来了你们背影相像,我还以为是你不小心溺水了。
祝寻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事,不知怎么心底蓦然一喜,眸色微亮,真的?
嗯。
两人的对话虽然很轻,可修行之人的五识一向很好,严轩朗将这段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他察觉出两人间的微妙气氛,更觉恼羞成怒,来人!把他们给我统统拿下!
宁越之眸色瞬间凌厉,手中的清遥灵剑感知到他的灵识,再度腾空而出。阵阵剑影闪过,又有不少青衣弟子倒地。
严轩朗退到最外侧,看着并肩战斗的祝寻和宁越之,露出一个阴狠而残酷的笑容,我倒是要看看,你们还能强硬多久?
话落,他就拿出一支短箫,吹出几个音节。
结界内的宁越之忽然有所感应,捂着胸口猛然呕出一口鲜血。
祝寻眼疾手快,挥出几道符纸加固境界,扶住宁越之,担忧道,越之?你怎么了?
余音未落,祝寻就感觉自己的肺部剧痛,差点一口气没缓上来。宁越之伸手封住自己的几个穴位,祝寻反应过来,照样点住穴位。
是尸毒?
嗯。
严轩朗挥手示意停下攻击,青衣弟子退至两侧,由着他慢慢上前,你们总算反应过来了,我故意留白家主一条狗命,在他身上施下了秘制的尸毒,你们谁接触得多,谁就伤得重。我若是再不给你们一点教训,还真让你们以为能逃出我的手掌心?
这尸毒蹊跷,不是寻常可得的。
方才宁越之向白家主输送灵力,恐怕早已在不知不觉间被这尸/毒反噬,伤得肯定比自己重。
宁越之收回佩剑,努力克制自己体内的剧痛。可祝寻察觉得出来,他的身子分明就在不受控制地颤抖,越之?
我没事,不要露出端倪。
宁越之看了他一眼,无声回复。
祝寻微微颔首,冷眼看向严轩朗,解药呢!交出来!
祝寻,你倒是够厚脸皮的。严轩朗丝毫不惧,视线重新归于宁越之,似乎在替他惋惜,这尸毒若是不催动,顶多三五日就消散了。宁越之,我早说过,只要你不护着祝寻,我能放你一条生路。
可惜啊,你非得不听我的劝。
说着,便一步步走近了两人。
给你们两个选择。第一,把屏障撤掉,丢下你们的灵器,乖乖束手就擒。第二,有本事就一箭杀了我,你们拿不到解药,两日后毒发你们一起死。
严轩朗看着宁越之苍白的脸色,拿捏道,祝寻,我看宁少掌门这尸/毒可不轻啊。他舍身护你,你舍得让他死吗?
祝寻合了合眼,沉住气轻声放下自己手中的剑弩。
祝寻!宁越之见此,下意识地拉住他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