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逐风摇头:越来越油嘴滑舌了。沈清喻也觉得高逸越来越油嘴滑舌了。当初他们初见高逸时,高逸被岳霄几句耍无赖的话呛得语塞,之后也是如此,他一直端着一副世家子弟教养极佳的模样,无论言行举止均是正人君子的风范,倒是头一次见到他逮着人奉承的模样。贺逐风嘴上虽如此说,可心中似乎却颇为开心,也不再多言,他与沈清喻再聊上几句与冯云君有关的话,便起身离开,说要去寻医仙谷主聊一聊,想想用什么办法才能让他帮忙散出火炽木的消息。沈清喻送他二人离去,忍不住皱眉回身,看向岳霄,问:高逸是不是和以前不一样了?岳霄点头 :是不一样。他原先只是贺逐风门下的三弟子,门中事务有师父与两位师兄操劳,与他并无关系,他只需安心习武便好,可如今张修远与张修明二人均叛出师门,甚至对他师父狠下毒手。贺逐风身体抱恙,他担起师门重责,又知贺逐风心情烦闷,对他的病总归有不好的影响,便又开始想着法子逗贺逐风开心。他以往毕竟不曾做过这种事,做得难免有些不够好,甚至还需人从旁纠正提醒,可他已经很努力了,沈清喻不免便想,若不论张修远与张修明,贺逐风真是收徒有幸,能遇到高逸这样的好徒弟。岳霄故意轻咳一声,道:清喻,你方才与贺掌门说什么来着?沈清喻愣了愣:我说什么了?岳霄暗示:出关,归隐,退出江湖。沈清喻反而挑眉看他,问:岳庄主若是有意见没意见!当然没意见!岳霄急忙道,你同我回去,咱们立马就成亲。沈清喻一顿:你说什么?岳霄笑嘻嘻地说:自然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与君永结秦晋之好沈清喻:沈清喻问他:你我是不是许久不曾练刀了?岳霄一怔:什么?过几日我要闭关。沈清喻说,待我出关之后,你若是再出言调笑我,我便来与你比比刀。他要是再闭关,出来时武功应已不在岳霄之下,这虽是他最后一次闭关,可两三年内能有如此进展,已算是难得一见,他如此与岳霄说,岳霄忍不了皱眉,略觉得有些委屈,想自己如今怎么连与沈清喻调笑一句都不可以了。沈清喻见他神色如此,知道自己是说得过分了,他只是因为岳霄忽出此言而略有些窘迫,只好咳嗽一声,道:若你能赢我也不是不可以。岳霄顿悟。他立即便拔了刀,起身到院中,还回身朝沈清喻招手,道:来!我们现在就来比一比!错过了现在的机会,以后再想轻松取胜,可就有些难了。沈清喻:他只好也跟着走到院中。好。沈清喻说,我们来比一比。凌自初原在屋内捣药,听见外头声响,不由推窗去看,岳霄的刀几次从沈清喻的要害擦过,他明明是可以赢的,却仅差分毫偏离,沈清喻的刀锋更是连岳霄的衣摆都没有碰到。瞎子都看得出来他们给对方放了水,这哪儿是在比试,这分明是在打情骂俏。燕阳与阿穆坐在廊下看着,他二人年岁相仿,近来已成了极好的伙伴,恰逢院中岳霄身过竹梢,惊起一树鸟雀,燕阳小孩心性,乐得拍手大叫,岳霄便回首咧嘴同朝他笑,猝不及防腰间便挨了沈清喻一刀鞘。他倒吸一口凉气,嘴上念念叨叨说沈少主果真好刀法,下一剑却刻意撤力从沈清喻肩侧堪堪飘过。阿穆睁大了眼睛看着,皱起眉头,问:他们真的是在比试吗?他的汉话已好了许多,却仍有些咬字不清,凌自初在屋内听见了他们说的话,再看看那院中显是在打情骂俏的两人,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嘟嘟囔囔地说:这酸臭。他关上窗,懒得再看。数日之后,也不知贺逐风究竟是如何与医仙谷主商量的,江湖上果真流传起了火炽木的消息。鬼市那边也传了此事,说是昆仑冰山之上,有一株火炽木已结了果,鬼市主人已派了人去昆仑山取火炽玉,同行的均是鬼市内的高手,显是势在必得。这消息一出,江湖中不少人便都准备前往昆仑山一探,有看热闹的,也有觉得这火炽玉百年一见极为难得,想将火炽玉取回的,一时闹哄哄满江湖风言风语,冯云君起初还算平静,也许是在判断这消息的真假,可这消息越传越凶,再听医仙谷主与鬼市主人均派了人去昆仑,他终于是坐不住了,跑来同众人辞行。沈家立府大宴虽已结束,可众人大多却还未离开。如应正阳说沈府初立,沈睿文与沈清喻二人又年少,许多事做不上手,他便留下来稍作帮衬;而贺逐风干脆连借口都懒得去找,他每日过来和沈清喻说说话问个好,而后便安心养病,要不寻高逸下下棋,反正是不曾离开。冯云君着急了,只说自己云游江湖多年,闲云野鹤惯了,在一个地方呆久了便浑身难受,因而想尽快离开,沈睿文倒还要尽一尽地主之谊,想办法挽留他,应正阳等人自然也出言相留,冯云君没有办法,只好又留了两日,而后便干脆丢下一封信,匆匆忙忙便立了沈府。沈清喻沿途派人观察,知他的确是去了昆仑后,终于松了口气。此去昆仑,少说也有两三月路途,待冯云君到了昆仑,发现那火炽木是假,再回中原出关,去寻真的火炽木的下落,少说也要再过两三月,届时他已出关,关外再遇之时,或许就是决战之日。再两日,江延也收拾妥当,准备出关。他的腿伤已完全好了,他们出毒龙谷之后,凌自初从凤哉处骗了不少温骨圣药,精心医治,生怕江大侠的腿留下什么旧伤,如今他恢复如初,到了报答之时,却不知要如何应对。江延还记得那日凌自初在断崖下说的那些话,他说他治病收钱,救命可不收钱,可江延思来想去也参不透这一句话,最终也只好备了小半箱黄金,离开之前放到了凌自初屋内桌上。凌自初同沈清喻等人一块送走江延,再回自己屋中,便见着了桌上的那一小箱子金条,他有些愣了,弄清是江延的谢礼之后,便忍不住再口中嘟嘟囔囔,道:这江延真是怪人。话虽如此说,他还是笑嘻嘻将那小箱子搬了起来,金子自然是重得很,他搬出满头大汗,又不好意思叫人来帮忙,好歹将东西收到了衣柜底,压在衣服下面,这才美滋滋起了身,回头去看。桌上竟还有一张字条。凌自初走过去,将那字条拿起来了,上边也只有一句「大恩不言谢」,是江延的字迹,凌自初不免摇头,只觉此人真是古怪,便将字条放下了。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沈清喻将要闭关,他急匆匆出门去为沈清喻准备闭关时要的药丹,便未曾注意到字条背面还有一句话。那字迹潦草,显是将要临行之时,江延急匆匆写下的。「珍重」「他日关外再见时,必以命相报」第72章数日之后,众人又送走其余江湖前辈,应正阳也准备回正气堂去了,贺逐风先他一步动身,于是沈清喻送贺逐风出门,走到门外,贺逐风问他:沈少爷可是要去为母守墓了?也许是因此处有外人在场,他未曾言明,沈清喻却知贺逐风口中的守墓便等同于闭关,待应正阳走了后,他是打算要闭关了,于是点了点头,答:是。应正阳在旁大笑,道:清喻的确是孝子。贺逐风也点了点头,微微蹙眉,也只是抓着沈清喻的手,强调道:沈少爷,多注意身体,切要保重。他是见过沈清喻呕血的,只想入歧伤身,心中又觉此番离去之后,沈清喻再闭关出关后,他们也许就不会有什么见面的机会了。二人虽不是好友,但他已将沈清喻当做是一个很好的年轻人,他不知还能再吩咐什么,沈清喻也已点了头,说:贺掌门放心。不明所以的应正阳以为这是江湖前辈对晚辈的关心疼爱,不由又笑,说:逐风啊,你放心,如今沈家已重新立府,沈兄夫妇在天之灵看见了,想必也是很开心的。沈清喻也一揖,与他拜别。贺掌门。他说,前路漫漫,各自珍重。翌日应正阳也离去,凌自初已调好了给沈清喻的药丹,他便收拾好了东西,重新去了母亲墓前的竹屋。岳霄一如既往跟着他,说要陪他闭关。如今天入盛夏,山中却是阴凉,沈清喻闭关之后,岳霄闲来无事,看见了竹屋院中花圃的那几株枯得将死的花苗。两年光景一晃而过,花圃内杂草丛生,沈清喻两次来竹屋也都是为了闭关的,根本无心打理花圃,花苗死了大半,近来无雨,剩下几株也已将枯死了。上一次岳霄跟沈清喻来此处闭关时,沈清喻闭关不出,岳霄也潜心习武,无人去管院内花草,此番岳霄无聊时便注意到了,再想起这竹屋往事,难免心生感慨。多年以前他为人所害重伤时,沈清喻将他带到竹屋之中,那时他意识昏沉,沈清喻也是久病成医,粗略读过一些医书,事发突然,只好亲自为他止血,包扎好了伤口,书童还碎碎念着,担心小少爷救回来的真是什么大恶人。岳霄回关外后,与江延和裴芸说自己在中原见到了神仙一般的人物,可事实他昏迷初醒之时,见到的并非是什么出尘惊绝之景,那时他只隐隐记得有人救了自己,竹屋内空无一人,他便勉强撑着墙起了身,一瘸一拐走到门边去,一推开门,便见着了挽着袖子伺弄花草的沈清喻。美人与花草,这本该也是极美的场景,可沈清喻那时年纪不大,又抱病在身,书童下山替他取药去了,他一人拎着木桶要来浇花,蹭得灰头土脸的尘土,原是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也乱了,他忘了此时屋内还有一人暂住,也没想到岳霄能这么快醒来,四目相对,他一时极为尴尬。可岳霄却觉得他颇为有趣,他根本不懂得照顾花草,那些东西对他而言显又太过沉重了,只是此时的岳霄显然也帮不上忙,他捂着伤口坐在廊下,看沈清喻手忙脚乱地折腾那几株显是刚刚栽下的花,忍不了出言相问:你为什么要救我?沈清喻少年时远不及后来沉静,少年人总是活泼的,他又拎了一桶水,喘着气断断续续说:你倒在路边我总不能见见死不救。岳霄想起自己将昏迷时听见的沈清喻与书童的对话,微微皱眉:你不怕我是坏人?沈清喻反问他:可你若是好人呢?他见到了受伤而需要救治的人,又无从判断对方的身份,第一反应当然是救人要紧。岳霄不在言语,只是支着下巴看沈清喻为花浇水,他初入中原不久便遭人背叛,他自以为的好友陷害他,想要杀了他,却不想路边相见的陌生人却会不顾一切来救他。而后他又眼睁睁看沈清喻跑去拎来了第三桶水。他终于发觉这位小少爷显是从不曾干过粗使活,那水洒得到处都是,将他的衣服都浸透了,淅沥沥往下滴着水,散下的额发浸了细汗,贴在额头上,苍白的皮肤下映出略显病态的红,这幅狼狈样子,却丝毫不显得丑,那时候岳霄只觉得,他是遇到了神仙一般的人物。于是岳霄忍不住出言提醒,说:你再浇,花就要被你浇死了。沈清喻:谁知当夜沈清喻便发了低烧,书童赶回来后吓得不轻,说要带他下山去找大夫,问他是出了何时,怎么突然巨发烧了,沈清喻也不肯说,还朝岳霄使眼色,要他与自己统一口径。好在他烧得不算太厉害,在床上躺了两日便恢复了,几日相处,书童对岳霄敌意渐少,沈清喻便说岳霄伤了腿,得给他削根拐杖,可他与书童显都从未用过刀,一根树枝削得七扭八歪,却还觉得自己是在献宝,岳霄无可奈何,只好自己动手,总算做出了根像样的拐杖来。现今想来,那时候的沈清喻,是真的不会种花。何止如此,许是少年心性,那时也比现在要活泼许多,经常做出些令人无可奈何的举动,岳霄蹲下身动手清除杂草,又觉恍如隔世,想到这些事,还有些哭笑不得。花圃内的花大多已死了,他可不会起死回生,第二日沈府的人上山送饭时,他便让他们带些花种回来,之后沈清喻闭关不出,他便在外练练刀种种花,日子过得极其惬意,像极了他见过的那种无所事事的老头儿,只差再养只猫猫狗狗,亦或是提溜个鸟笼子了。花草照顾起来并不算难,他闲来无事,几乎要数着日子过了,凌自初是个好人,有一回上山送饭时,把沈家其中一只猫带了上来,说是沈睿文首肯,带来给他做个伴,说得凄惨可怜,好似他真是什么孤寡老头一般。只是这下可好,岳霄练刀的心思都没了,每日种种花逗逗猫,日子过得极快,这次沈清喻时间闭关比往日都要长,转眼近三月功夫过去,他才终于出了关。出关之时,岳霄极为高兴,还未有所亲密之举,沈清喻却说要和他比刀。岳霄只好叹一口气,把猫放下,觉得沈清喻这是武功好了便要欺压旁人,拿他下手练刀了。入歧毕竟只能让人在几年之内迅速达到上层水准,再精进变化却小了,沈清喻此番的进步并没有前两次那么大,与岳霄比试时,二人已是势均力敌,只是他对敌经验远不如岳霄,真正打起来,他是吃亏的。岳霄逐渐占了上风,沈清喻对自己如今的水准了解大概之后,便也收了手,不再继续比试,本想问岳霄近来江湖可有大事,可不想岳霄率先开口,直言问:沈少主,你们圣教还缺教主夫人吗?沈清喻一时呆怔,完全不知岳霄这唱的又是哪出,莫名其妙冒出这么一句话来,好半晌才问:你什么意思?岳霄嬉皮笑脸说:我自己刀技拙劣,想去你们教里讨口饭吃。他看沈清喻茫然不解,便又再度强调,道:软饭也可以。沈清喻终于明白了。他瞪了瞪岳霄,无奈道:你又胡说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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