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认得此人是飘渺间的严先生,燕凛之却不知他是何人,不免皱眉打量他几眼,道:阁下的身法,燕某倒从未见过。岳霄笑一笑,也不多说,侧身摆手,请燕凛之进屋。沈清喻早听见了外面的声响,此时起身相迎,不想燕凛之倒半句废话也没有,先抓了沈清喻的手腕,试了他的脉息,方点一点头,满意道:还算有点样子。沈清喻不免蹙眉反问:燕前辈这是自然是看你合不合格。燕凛之松了手,淡淡道,若你是个窝囊废,习不得你父亲十分之一的功力,圣教复兴无望,我有为什么要替你卖命?沈清喻一噎,忽而明白先前的一切不过是燕凛之对他的试探,只怕孟景意欲自顾祺祥手中购得溯阳花时,燕凛之便有所觉察,而后便令焚火宫与他们联系,不过是为了试一试自己的性格与身手,好以此推断魔教是否复兴有望。这么一说,他倒是想通了许多事。燕前辈,您易过容?沈清喻小心翼翼询问,您为顾祺祥办事,可是受焚火宫所托?燕凛之蹙眉看他,忽地笑了一声,道:还好,不算太蠢。孟景试着与顾祺祥接触时候,燕凛之就认出了孟景。他当然知道溯阳花可以用来做什么,而买溯阳花的人又是孟景,那他几乎立刻便可知晓有人在修练入歧,而后再只需稍作观察,很容易便能得知沈清喻的身份。至于焚火宫他见符州对燕凛之身为尊敬,又甘心在焚火宫式微之时,将宫中弟子为燕凛之实施计划所用,那燕凛之与焚火宫的交情自然不浅,只怕燕凛之化身严先生,潜伏至顾祺祥身边,便是为了焚火宫。如今既然话已说明,沈清喻也不知燕凛之是否愿意重归圣教,便只是抬眼去看燕凛之,想先等他一句允诺或是解释。燕凛之却不如此去做。他在桌旁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水,像是在思索该从何处开口说起,沉吟片刻,方开口询问,直言道:顾祺祥将溯阳花藏在何处,我大致是知道的。沈清喻蹙眉询问:大致?有几处地方均有可能,具体在哪儿,还需再等等。燕凛之道,你们此番打草惊蛇,倒也不是坏事,只待看看哪处守卫的中原高手多了,便知溯阳花在何处了。沈清喻正要说话,燕凛之却抬手打断了他,挑眉丢出了另一个问题:你们可知顾祺祥手下这些中原高手,出自何门何派?沈清喻:应当是凌空凌空?只怕他们幕后牵涉的中原势力,比你想象的还要广。燕凛之说,你也看见了,毒龙谷的容家已愿为他们出力,谁又能说得清这江湖上还有多少人牵扯其中。沈清喻听他如此说,不免便询问:燕前辈可是知道什么?顾祺祥以溯阳入药,容乐山又助他钻研,时至今日,已做出了诸多变种。燕凛之侧目看着他们,似有所指,其中一种,服后不会狂化,也不会什么力大无穷,反是会限制住人的内力,严重之时,压制内力,亦可致幻。沈清喻略有疑惑:这药拿来做什么?顾祺祥不会无缘无故搞出这样一种药来的,燕凛之此时提起,当然定有所用。燕凛之看他一眼,却自顾说了下去:此药断服,便会生病,实则中毒甚深,外人却看不出来,只以为是体虚多病,且难以诊治。沈清喻一顿,不免蹙眉看向岳霄。这些症状,他隐约觉得一个人很像。岳霄便开了口,道:燕前辈说了这么多,可是要告诉我们,顾祺祥以此药控制了什么人?不是顾祺祥,而是他身后之主。燕凛之淡淡道,况且,你们不是已经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人了吗?沈清喻敛容正色,小心笃定道:贺逐风。第33章沈清喻原本就觉得有些奇怪,凌空派张修远兄弟二人闹出这样的动静,旁人或许未察,可贺逐风甚为一派之主,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可贺逐风却不管不顾,只当一切不知,他又莫名生病,且时好时坏,如今看来,此等异状的确可以用燕凛之口中所说的药来解释。连贺逐风这等名门大派的掌门都被他们制于掌心玩弄,中原江湖究竟还有多少人是他们的走狗傀儡?沈清喻只觉不寒而栗。顾祺祥行事谨慎,天性多疑,他身后那人更是如此,我潜到他身边许久,机密之事,我仍大多不知,可有一点我却能笃定。燕凛之说道,若不尽早毁了溯阳花,中原局势,只怕还要更加复杂。此言沈清喻自然赞同,可燕凛之并不能确定溯阳究竟在何处,三个地方均有可能,互相之间离得又远,若将三处都走一遍,只怕需得半月不止。他也只能将燕凛之口中这三处地方记下来,燕凛之不能离开飘渺间太久,未免引起他人怀疑,他便起身回去,又告知沈清喻,若想与他联系,只需去找焚火宫便是。沈清喻方将凌自初与孟景二人请来,将此事告知二人,本想问一问他们的意见,不料凌自初皱一皱眉,说:三处地方?我看这范围还可以再缩小些。他与孟景深知溯阳花的药性,当然能推断出此物所需的生长环境。如此灵物,对外界要求当然极为苛刻,只要有些许环境不适,便顷刻凋零枯萎,燕凛之为他们敲定了三处养花之处,经孟景与凌自初二人排除后,便只剩下了可能性最大的一处。那地方据萨尔莫罗不算太远,来回三日路途,沈清喻想此事须得告诉燕凛之一声,便要着人第二日清晨去寻符州告知此事。不料符州与帕拉一早便登门拜访,他们本是想顺着燕凛之的意思试一试沈清喻,却不想令沈清喻受了内伤,他心中有愧,便想来看看,此时见沈清喻无恙,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只是拿着一大堆焚火宫中搜来的补品,要与沈清喻赔罪。燕先生行事超脱,但也并非有恶意。符州苦笑道,他是宫主好友,宫主又令我倾力助他办事,往先对沈少主多有得罪,还望沈少主原谅。沈清喻本就不怪他,他将要转告燕凛之的事与符州说了,符州便要离去为他转达消息,而那帕拉绞着衣袖,有些不愿离去,符州拽了拽帕拉,她方才极小声地开了口,道:那那日多谢沈少主挺身相护。她的汉话说得并不好,带了些胡人的口音,说完这句话,她便扭头跑了,沈清喻还一怔,想起那日自己昏眩之时听到的帕拉的声音,那时候他觉得帕拉的声音奇怪,以为是自己头昏了,可如今也没什么变化,她的声音的确就是如此,听起来好像有些过于低沉了。沈清喻本未多想,只是提起帕拉,他不由想起一事,便道:符左使,帕拉姑娘既不会武,往后切莫再让她去那种危险的地方打探消息了。符州脸上表情古怪,小声嘟囔着:什么不会武他不,什么姑娘岳霄一顿,再度转头对符州道:符兄,岳某怎么觉得你还有事瞒着我们?符州哭笑不得,犹豫半晌方才开口,道:岳大侠,沈少主,你们是燕先生的朋友,自然也是焚火宫的朋友,有些事,我们是不会瞒着朋友的。沈清喻隐隐有些古怪预感,便问:可是关于帕拉姑娘的?他不叫帕拉。符州犹豫措辞许久,方艰难开口道,实不相瞒,他本叫帕沙,是我焚火宫下的小宫主,也就是我们宫主一母同胞的幺弟。沈清喻沉默许久,那一瞬之间,满脑子都只有幺弟二字在疯狂回响。幺弟?什么幺弟?那肤白纤弱的西域胡姬,是男孩子?!符州见他露出如此惊诧的表情,大致便已明白了,只是开口同他解释,道:听闻那是宫主他们一族的规矩,说是乌罗大神降下诅咒,族中青年男子若不如此,只怕难以活过十八岁。他原是想为沈清喻解释,可不想沈清喻反是一怔,露出更为惊恐的表情。族中习俗?沈清喻惊愕道,那岂不是说你们宫主也他顿住话头,好像总算想起自己如此说他们宫主,总归是不大好的,可他还是忍不住心中的惊诧,岳霄好歹行走江湖多年,稀奇古怪的事情见得多了,便也不觉得这事有什么大不了的,沈清喻却不同,他半晌不曾回神,好容易压下面上神色,却还是在心中惊诧,只觉想不到天下还有如此奇事。此事涉及宫主,符州难免便有些尴尬,只好道:我听闻中原也有将体弱多病的男孩作女孩养大的习俗符州一语未毕,沈清喻便发觉岳霄正颇为意味深长地盯着自己看。等等,中原,体弱多病,男孩?沈清喻一手挡在岳霄眼前,将他推开了,挑眉道:别看我,我没有。岳霄轻咳一声:我知道你没有,我就是就是想一想。他将后半句话吞了回去,想着若是说出来,沈清喻肯定是要生气的,却不想符州将这两句话听在耳中,更是笃定了对他二人关系的猜测,此事他倒也不知是好是坏,只觉得此事甚大,无论如何,该告知燕凛之一声。符州替沈清喻向燕凛之转达了溯阳花的消息,燕凛之自然也觉得此事可行,而且绝不该拖上太久,他正要让符州回去复命,不料符州脚步一顿,反与他提起沈清喻与岳霄二人的关系来。他心中虽觉得岳霄与沈清喻这般也很好,又担心燕凛之会出于长辈的立场而插手此事,可宫主既令他听命于燕凛之,那他自然要将所见的一切悉数汇报。他小心注意着燕凛之的神色,局促不安地将整件事说完了,却也不见燕凛之抬一抬眼皮。他们是什么关系,与你我又有何干。燕凛之淡淡道,你可知我当初为何要叛出凌空加入圣教?符州一怔,还未曾来得及回答,燕凛之却好似自问自答一般,自己往下幽幽说了去:因为那些假仁假义的名门正道,总想管着我。燕凛之叛出凌空一事,符州只是略有耳闻,江湖上说是当年燕凛之与贺逐风争那一个掌门亲传弟子的位置,燕凛之输了,便对凌空一派心怀不满,连带着万分厌恶那贺逐风,不久便叛出凌空,转而投入了圣教麾下。可正派中人所言,自然是向着他们自己的,符州仅是半信半疑,如今见燕凛之主动提起此事,正好奇那前因后果,不料燕凛之已负手背过了身去,道:你回去告诉他们,此事行事要趁早,最好今日便能行动。符州自然不好再问,他回去寻了沈清喻,告诉他,燕凛之要他们尽快动手。如今沈清喻内伤未愈,再也不敢轻易调动内息,便只能由岳霄与江延二人负责行动。萨尔莫罗周边一带,符州最为熟悉,他便领路,带岳霄江延二人前往溯阳花的所在之处。他三人均是高手,岳霄与江延在江湖上更是可排进前列,可沈清喻却仍是担忧,此事因他而起,他却不能参与其中,只能在后看着二人为他涉险,他心中难受得很,想到岳霄,一颗心便如同悬于高崖,忐忑不安,一想他们还要三四日才能回来,他倒连吃饭的胃口也没有了。膳后凌自初照常为他诊脉,又与他谈起那溯阳花之事。此番岳霄他们取回溯阳花后,孟景会为他炼制丹药,而沈清喻则需闭关苦修,短则一二月,长则一年半载,将药力与残存余毒消化,出关之时,武功自会再有所精进。沈清喻略有些心不在焉,凌自初微蹙着眉,冷不丁开口问了他一句:你对岳霄沈清喻吓了一跳,惊慌抬眼看他,凌自初便忍不住一笑,轻声道:我明白了。沈清喻说:义兄,你莫要多想。凌自初反问他:真的只是我在多想吗?他看沈清喻一愣,像是哑口无言,不由又叹一口气,道:你且放心,我也不爱多管闲事,只是有些事,你的确应该想清楚。沈清喻只好说:义兄,如今我无心儿女私情哪怕这些时日,他对岳霄确有动心,可那又能如何?大仇未报,生死存亡尚在眼前,他不知自己能否活到几年之后,也不知敌人会如何行动。如今他形如废人,连病也不曾治好,又无力庇护身边亲朋,如何还能将心思放在这种事情上。凌自初却皱眉,像是极不认同他的看法。这本就不是相互冲突的事,情义二字,哪是那么容易就分得清的。凌自初低声叹道,人生苦短,我是怕你后悔。第34章沈清喻不言,或者说,他是不知该要如何去接凌自初的这句话。他当然知道人生苦短,只怕这世上,没有什么人能比他更清楚这句话的意思。他已死过一回了,他当然不能让那些事再来一回。至少也该等到他弄清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有了十足的把握之后,再起思考其他。凌自初不愿再与他说这件事,匆匆转开话题,又问:沈兄曾与我提过你的生辰,好像就在这个月?沈清喻一怔,这才想起自己生辰将近,好像就在后日,今年他恰好正满二十,弱冠之年,本该是要大肆操办的,可如今他父母过世,兄长也不在身边,当下又是这样的境况,他便干脆几句话应付过去,绕开此事,并未多谈。恰庄内弟子将阿穆的族人领到了此处,他们听阿穆说了前因后果,自然十分愿意追随沈清喻与岳霄一同离开西域。阿穆的妹妹也跟随族人一块来了,燕阳一路小跑着来找凌自初,沈清喻一扭头便见拄了木拐的阿穆无措站在屋外,还牵着一个不到七八岁的小姑娘,像是不敢打断他们。西域中人多好艳色装点服饰,无论男女均衣着明艳,萨尔莫罗是富庶之重,街上一片红红绿绿,这小姑娘却穿着破布灰衣,浅棕色的长发扎成麻花辫,怯生生躲在阿穆的身后,病得面色发灰,衣袖下露出一截手腕,瘦似麻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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