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启沛心中尚且动容,祁阳这些天想的只会比陆启沛更多。只是其中种种内情,不足为外人道,祁阳也没打算与今生的陆启沛说:你怕父皇不高兴,是不愿我出来与你见面了?小公主问得平淡,但陆启沛心中却骤然生出了些危机感来,强烈的求生欲让她赶忙出言否认:当然不是,我就是说说而已,陛下高不高兴哪有殿下重要?!祁阳闻言满意的摸摸陆启沛的鬓发,只觉今生的驸马倒是比前世有趣许多。不过话是这样说,真惹得皇帝不悦又是哪来的必要?祁阳听到满意的答案后便也笑道:好了,我说笑逗你玩的。父皇又未使我禁足,哪来的这般麻烦?陆启沛便望着她,乖巧的不说话。祁阳看她乖巧软乎的模样,心里便痒得厉害,很想将人拉过来亲亲抱抱。只如今两人还未成婚,这些逾越的举动暂时还做不得有那么一刹那,公主殿下很想将案上的茶水换成酒,再看她醉上一回。但终究也只是想想罢了,这危险的念头很快被她收了回去。脑海里想些有的没的,面上偏还装得严肃正经:之前便说荣国的使节要来京,如今日子也定下了,便在半个月后。届时必开宫宴,你我也能一见。其实接待外使,公主也未有出席宫宴的,只祁阳对这突如其来的荣国使节莫名有些在意,便想着届时央太子带她同往。而陆启沛又不相同,从六品的官位当然没有资格出席宫宴,不过准驸马的身份却让她有资格踏入宣德殿。而且若无意外的话,加封官位的旨意应该很快也会下了。陆启沛听完点点头,只思绪跑偏,脑海里回忆起前世没有和亲,没有来使,荣国的建立只在京中传过一阵,而后两国该打还是打,季大将军镇守边关也未曾让人失望。只是重来一回,怎的就生了这许多变数?约好了宫宴再见,但那少说也是半个月后的事情了,对于正是情浓的两人又哪里等得?祁阳今日左右已经出宫了,便也没打算立刻回去,陆启沛当然更乐得与她一处。于是两人一拍即合,不谈其他,且先珍惜今日。翰林院下值已过了申时,倒早不晚的时间,两人便先去了一趟公主府这座府邸改建了数月,如今已基本竣工,只有少数匠人还在其中,做些移植花草维护细节的小事。御赐府邸皆有规制,所以哪怕改建变动的地方也是有限。两人也不止一次来过此处,如今这公主府中的路也是走得熟了,只以往每回来此,都与今日感触不同。以往总是拘谨的陆启沛这回也不客气了,行过正院入得屋舍,也使人对屋中陈设改变些许。祁阳看了便笑,也不顾旁人目光,上前便牵住了她的手:阿沛总算将这里当做了家?陆启沛便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头一回随公主殿下来此选府,她是真没想过这里有朝一日会再成为她的家,往后再来,也是名不正言不顺。及至今日忽然指点江山,也未尝没有名分已定的缘故。祁阳却爱极了她这羞赧的模样,若非周遭还有旁人,非得挑起她下巴在她唇角印上一吻。可惜跟着的仆从太多,这事便做不得了,只得遗憾的收回了心思,转而吩咐仆从都按陆启沛说的布置其实也不必她特意叮嘱,如今这府中干活的多半也知道两人关系了。准驸马的话当然要听,尤其小两口看上去这般恩爱,公主定也是乐意听从的。两人在新府邸里转了一圈儿,离开时祁阳还颇有些惆怅:这府邸都布置好了,可惜要搬进来,还得等上数月。梁国的公主向来是出嫁才出宫,所以祁阳这话中深意也是不言自明。陆启沛好笑的抿抿唇,想起前世也不见小公主这般着急。偏今生也不知怎的,公主殿下见着她头一日便说要她做驸马,如今更是等不得了。祁阳见她笑容便知她想些什么,羞恼的捏了捏她的手,陆启沛便不笑了。可她不笑了,祁阳又觉得可惜,尤其想到半月都见不到她笑颜,便又凑上来撩拨。两人说笑间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天边夕阳高挂,已是到了晚膳时间。只今次祁阳却没拉着陆启沛回别院,两人难得行在了街市,自顾亲近,再不必顾忌旁人目光。最后选来选去,还是选了陶然居用膳,包厢的窗户推开,就能见外间湖上波光潋滟。陆启沛便对祁阳道:这里景色倒是不错的,殿下多出来走走看看也好。陶然居能成为京城第一酒楼,好的当然不止是景色,饭菜酒水皆是不差。只两人还打算珍惜眼下光景,便没有要酒,除此外一顿饭吃得也甚是满意。待用过晚膳,天色便又晚了些,距离宫门下匙的时候也更近了些。两人从陶然居出来,也都有些恋恋不舍,陆启沛便道:我送你回去吧。祁阳无奈,眼下皇帝盯得她也紧,是不好再借故留宿宫外的。只看看天色觉得时间尚且充裕,便道:先走一段吧,等再晚些,你送我回宫门外。陆启沛自然答应下来。两人还未分别,便已有些相思。傍晚时分,正是归家时候,街上行人多是匆匆。陆启沛和祁阳走在其间,不紧不慢反倒显得有些异类,祁阳甚至有兴致从路边摊贩手中买了两个同心结,又顺手挂了一个在陆启沛腰间。钱是陆启沛付的。公主殿下身边总不缺仆从,可没带钱出门的习惯。也只有和陆启沛在一起时,连最亲近的芷汀跟在身边,她都嫌弃多余碍眼,恨不得天下间只有她和陆启沛两人才好。陆启沛付过钱,摸着腰间悬挂的同心结回过头,含笑正想与祁阳说些什么,陡然间却觉有道慑人的视线停驻在了自己身上经过刘琛之事,她对外人的防备心也不觉提高了许多,因此在察觉有人盯着自己后,她立刻便回头看了过去。但见街角处,一个小少年正远远望着她。见她突然回头也不惊慌,反倒盯着她多瞧了好几眼,似乎确认了什么一般,这才转身离去。祁阳顺着她视线看去时,已只瞧见一个背影,便问道:怎么了,那人有什么不对吗?陆启沛收回目光摇摇头,眼中却带着些许疑虑:没事,只是那小少年瞧着有些眼熟罢了。人已经走了,祁阳便也没多问,只陆启沛不曾说明的却是那小少年看着眼熟,高鼻深目,眉眼间却与她和陆启成有三五分相似。第46章 荣国来使人有相似, 这世间总是不缺巧合的。是以在街上碰见个与自己长相相似的人其实不算什么,但如果这个人明显关注过你,便又有些不同了。陆启沛送完祁阳回去之后, 便对齐伯旁敲侧击了几句。齐伯的回答无懈可击,可陆启沛思忖再三还是有些不放心,便寻了自己这几月间结识的人脉帮忙打探一二。可惜查来查去也没再找到那个小少年, 反倒似她多心了一般。时间晃晃悠悠倒是过得很快, 转眼半个月的时间便过去了。诚如祁阳所料,陆启沛的官阶实在低了些,又无状元郎之类的光环加身, 旁人看她只觉泯然众人。这样一个家世不显的小小六品官娶了公主,于她而言自然是莫大的荣耀,可对于祁阳来说却是嫁得太低了,连皇帝也看不过眼。于是趁着赐婚不久,便给她升了官。自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升做了从五品的大理寺正。不仅跳出了储备人才的翰林院去了实权部门,官阶也连升了两级, 恰与驸马都尉同阶。消息一出, 之前还在眼红刘琛的同僚们顿时又嫉妒起了陆启沛,不过嫉妒也是没办法的,刘琛如何运作的且先不提,陆启沛却是要娶公主的。他们若要娶公主也能升官, 可他们娶得了吗?不可能的事, 嫉妒也是枉然, 倒不如趁着人还在,攀上两分交情。陆启沛着实忙碌了一阵,直到交接完才松了口气。她也不知皇帝为何好端端将她调去了大理寺,不过却是早早收到了祁阳的传信,让她稍安勿躁。想来这官职也是她安排的。对此,陆启沛倒是无所谓,她本就是随遇而安的性子。而且大理寺正这个职位在大理寺中其实也还算是轻松,上面有大理寺卿和少卿顶着,下面又有大理寺丞掌刑狱判处。大理寺正不过是据刑法参议用刑,只在大理寺丞断罪不当时,以法正之。换句话说,多背点书也就是了,寻常查案断案也都轮不到她来费心。陆启沛在大理寺适应良好,又有着祁阳准驸马的身份,旁人也不敢慢待了她。不过半个月不到的时间,也只够她堪堪适应,荣国的使节便在此时入京了。梁国立朝不过数十载,戎狄盘踞北方却已绵延数百年。期间不是没有雄才大略者,将诸多部族收拢联合,汇聚成一股大势力后称王,而后对中原富裕之地虎视眈眈。可数百年过去,戎狄建国还是头一回,而且建国后与当初必然大为不同。朝中上下虽说看不上蛮夷建国,但到底也不敢轻怠,使节入京时鸿胪寺和礼部便派了不少官员前去相迎。陆启沛身在大理寺自是没去,不过彼时恰被少卿分派了公务在外,便在街边看见了入京的一行人身着胡服,高鼻深目,头发卷曲,是与中原人截然不同的长相。街边看热闹的百姓也是议论纷纷,因为这些荣国人不仅长相有异,其中甚至有两三人眸色也是不同的。或蓝或绿的眼眸中透着铁血金戈的凶戾,落在这些百姓眼中,便仿若妖魔。陆启沛读书不少,倒是知道戎狄之中多混血,什么样的眸色发色都不稀奇。她倒不在意这个,不过这也是她头一回见到荣国人,反倒盯着这些人高鼻深目的长相陷入了沉思。直到身旁的下属提醒:大人,礼部的人都过去了,咱们也该走了。荣国使节的队伍已然远去,街道上看热闹的人群也渐渐散了,热闹不复,骤然冷清。陆启沛回神之后也没多留,便领着几个下属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了。再见到这群荣国使节便在第三日的大朝会上,皇帝有意晾了他们一天。而如今升做了五品的陆启沛也终于有了参加大朝会的资格,只不过品阶还是不够,位置堪堪只在宣政殿的殿门边上。荣国使节觐见时,陆启沛一回头便看见了昂首挺胸进来的一行人。还是她之前看到的那样,穿着胡服,有着与中原人截然不同的长相,几乎个个生得高大健壮,透着戎狄特有的悍勇之气。不过与前次在街上遇见不同,这一次她还多看到了一个人十三四岁的小少年,穿着一身藏蓝色的胡服,袍脚有银线勾勒的细致花纹,腰带上还镶了金饰,较之其余几个使者的穿着打扮明显更胜一筹。除此之外,他虽与族人同样生得高鼻深目,但眉眼间却不如族人粗犷,反而透着几分中原人独有的秀雅,乍一眼看去,竟是格外好看。这样一个贵族小少年跟着使节踏入大殿,哪怕他并不是正使,也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陆启沛身边站着的是礼部的一个郎中,他看看从容踏入大殿的贵族少年,又看了看身边站着的陆启沛,忽然低声道:之前接待这群荣国使节时,我便觉得那小少年看着有些眼熟,却偏是想不起在哪儿见过。原来这人竟是与陆大人生得有些相似。说来陆启沛升官也不过是这半月间的事,而大朝会五日才有一回,两人朝会时虽站在一处,可分属不同衙署,拢共见面也不过几回。眼熟是正常的,一时想不起也是正常的。陆启沛闻言心中暗跳了一下,面上却只是淡淡:是吗?看来陆某这长相倒是大众脸。前后有听到两人对话的人闻言都是一滞,看向陆启沛的目光也有些一言难尽少年面如冠玉,生得一副芝兰玉树的好相貌,朝中都在传祁阳公主是被这位寺正大人的美色所惑,才换得她如今飞黄腾达。可这样一个人现在却说她是大众脸,又叫旁人如何想?!索性从五品的官职不高,左近几位大人都还没熬成一副橘子皮老头模样。这时便有人忍不住偷偷摸了摸脸,再看看少年如玉容颜,目光便更幽怨了。朝会还在继续,殿门边一角发生的事当然也不曾惊动更多人。大殿正中几个荣国使节刚刚俯身行完礼,领头的正使不卑不亢,重新递交了一份国书。皇帝高坐殿中,十二旒垂落眼前,将他神色遮掩大半。从张俭手中接过国书后,他随手翻看了几眼,刨除无关紧要的外交辞令,其中条条款款与之前送来的那份国书相差无几。只一点,要求公主和亲的话没有了,改为直接索要好处。所谓两国结成兄弟之盟,休兵止戈,条件却是梁国每年送给荣国岁币十万两,绢布二十万匹。除此之外还要开通贸易,允许盐铁流通。而荣国付出的,却不过是每年三百匹骏马,一千只牛羊。马是什么马还不好说,但无论怎么看,这条件都是不对等的。如今双方交战,梁国可未落下风,荣国竟就开出这般条件来,岂非欺人太甚?再则开通贸易,送上岁币,使盐铁流入荣国,不是资敌又是什么?皇帝看完国书之后气得几乎肝疼,下方朝臣虽不见他神色,却也瞧见了冕旒晃动,可见皇帝心中不平。片刻后才听皇帝沉声道:荣国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朕却不知你等有何底气送上这份国书。荣国正使对于皇帝的反应似乎并不意外,对于他的话亦不置可否,微微躬身答道:两国交好,暂休兵事,好处何止区区。陛下以为呢?这话说得客气,但仔细一想,又岂非在以开战要挟?皇帝几乎要被他气笑了,随手便将国书往旁边一扔,恰被张俭接住:使者以为这里是何处?荣国正使依旧不慌,他甚至抬头看了皇帝一眼:在下听闻,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这话终是挑明了,原本尚算安静的朝堂,顿时掀起了一阵小小的喧哗原因无他,这毕竟是荣国建国后,双方第一次往来。他们确实自视颇高不惧开战,可现在开战的意义却又是不同的,建国之初挑起的战争,指不定就决定了两国今后百年的基调。打一仗不难,可长此以往的战争却是谁也不愿意看到的。是以朝臣们终于还是坐不住了,嗡嗡的议论声响过之后,正要进言,便听皇帝道:倒是好胆识。这话一出,众人又沉静下来,荣国正使微微躬身,似乎领受夸赞。皇帝却没再与他多说,三言两语将人打发了,显然不打算立刻就国书一事与之商讨。而荣国正使也不在意,除了态度稍稍强硬些外,礼仪规矩却是不差的。等这一行人退走,那贵族小少年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往陆启沛这边瞥了一眼。陆启沛皱眉,并不与他对视。等人走后朝堂上议论开来,她才冲着身旁的礼部郎中问道:郎中大人可知,那小少年叫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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