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猜到陆启沛此刻的疑惑,祁阳忽而倾身,凑到陆启沛耳边低声说道:我说你是我的驸马,你便是我的驸马,容不得推拒!言语轻轻,却带着明显的霸道。
陆启沛还没见过这样的祁阳,但天潢贵胄出身的公主,骨子里带着霸道也是理所应当的。只是曾经的祁阳从不在陆启沛面前展露自己的霸道,她在她面前总是天真与娇憨。
诧异也只是一瞬,继而便是不解,陆启沛强调:公主,你我同是女子!
女子又如何呢?眷恋早已成为习惯融于骨髓,变成了戒不掉的瘾。如果祁阳介意陆启沛女子的身份,她前世便不会给陆启成送上那一盏毒酒。她会装作不知道,然后让自己慢慢接受与陆启沛长着一模一样面容的陆启成他是男子,在世人眼中与她岂不更加般配?
可祁阳是执拗的,她认定了一个人,莫说是一生一世,三生三世她也愿意追逐!
祁阳不知道,她此刻看着陆启沛的目光中含着多少的眷恋与怅惘。陆启沛也不知道,因为祁阳此刻正贴在了她的耳畔,轻声低语,似在喃喃:谁与你说,我的驸马就非得是男子呢?
说话间,祁阳带着些凉意的手抚上了陆启沛的脸颊,陆启沛却因为这一句话被惊得僵在了原地!
天色昏暗,暮色四起,宫中的陆启沛被祁阳一句话惊得神思不属,宫外的陆家也并不安宁。
陆启沛姐弟原不是京城人士,两人祖籍江南,父母早亡却好在留下了足够的家资与人脉。这些年来两姐弟便是由家中忠仆照顾长大的,起居精心,名师教导,至如今也算少有所成。
此番两人进京,便是为了春闱。如今正借住在远房的族叔府上好吧,明面上是借住在族叔府上。陆启沛前世没怀疑过这些,可重生一回她仔细想想,却又觉得这说法满满的都是破绽。因为哪怕她并没有见过那所谓的族叔几回,却始终记得对方对待他们姐弟时总是下意识的谦卑。
长者谦卑,本就是突兀又矛盾,更何况这位族叔还是官身从五品的礼部郎中,官职虽不算高,可走在外面也是受人尊崇的,又缘何会对两个晚辈低头呢?
疑虑丛丛,暂不得解,陆启沛之前一心求走,也无心探究这许多。
而如今陆启沛在这春闱将近的时候突然跑了,整个陆府可算是炸了锅,人手一拨拨的往外派,甚至早就超过了陆家应有的力量。可没办法,如今少主不在京中,他们却不能眼睁睁看着错过春闱。
错过了,可就是三年,谁也不愿耽搁!
这便是众人最头疼的地方了之前姐弟俩在来京的路上遇见了山贼,陆启成还为了保护陆启沛受了伤。伤在手上不得握笔,可错过春闱就要再等三年。陆启沛心中感激又歉疚,这才答应的替考,并且全力以赴。而后陆启成便借口怕人瞧见多生事端,出京养伤去了。
前世陆启成这一去,便是大半年的时间,陆启沛也因此顶着他的身份过了大半年,并且定下了与祁阳的婚事。至于这大半年里陆启成去了何处,陆启沛其实并不清楚。
如今她也不知自己这事到临头的一走,她那满心算计的弟弟可能赶不及回来参加春闱!
陆家因此闹了个鸡飞狗跳,可惜无论他们再如何搜寻追查,也查不到皇宫里的祁阳公主身上。当然也是陆启沛好运,如果没遇到祁阳,她还真不一定能够逃过愈发严密的搜查。
此刻的陆府偏院内,阿鱼正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公,公子这些天温书认真,对春闱也很是上心,她去护国寺就是散心的,怎么可能在这时候跑了?!说着似乎有了底气,又道:公子对少主历来上心,定不会误了少主的事,她定是被人绑走的!
这话阿鱼说得底气十足,听见的人心里多半也是认同的。因为陆启沛之前表现得太好,根本没人想到她会事到临头反悔,坏了陆启成的事攻心为上,陆启成那一刀可不是白挨的。
管家齐伯闻言,刻板严肃的脸上也不禁露出了迟疑,而后便更头疼了。他盯着阿鱼瞧了片刻,又扭头问身边人道:消息给少主送去了吗?还有老陈,他怎么说?
老陈是之前给陆启沛赶车的车夫,当然他也不是单纯的车夫,有着一身好功夫的他不仅能够保护陆启沛出行的安全,同时也是对她的监视。只是陆启沛这次着实小心,她防备着身边的所有人,因此逃跑时也是避过了所有人的,包括不小心有了疏漏的老陈。
旁侧的人听闻便答道:消息已经送出去了,不过少主可能赶不回来。至于陈叔那边,他已经请罪,说是他当时疏忽了。还有公子房里并没有多余的痕迹,不像是被人绑了
齐伯也觉得很奇怪,陆启沛不像是会跑的样子,可若说有人将她绑了,谁又没事去针对她呢?他们这些人在京城,可是低调得不能更低调了,尤其陆启沛连大门都没出过几回!
百思不得其解,当下还是找人为重,齐伯只得摆摆手吩咐道:加派人手,再去找!
作者有话要说:陆启沛(扯花瓣):公主天生喜欢女人,公主天生只看脸,小公主单纯得不懂男女之别
祁阳(抢过花):不,本公主喜欢的只是你而已!
陆启沛(脸红,慌张,不知所措):
第9章 在她面上吻了吻
陆启沛因为祁阳的一席话,很是恍惚了两日。
前世种种历历在目,然而如今再听到驸马两个字,对于陆启沛来说却又是另一番滋味儿了。好似心弦被撩拨,又似有小虫爬入了心口,酥酥痒痒的,留下不可言说的痕迹。
好在祁阳心中虽急切,却也深知过犹不及的道理,之后两日倒没再做什么撩拨得差不多了,她暂时从与驸马重逢的喜悦中抽身,开始不动声色的筹备起自己的势力。
当然,时间尚短,难见成效,所为不过是布局与些琐碎小事罢了。
等到了第四日,祁阳自己的事做得差不多了,料想陆启沛也该从恍惚中回神。于是趁着午后阳光正好,便让人取了壶甜酒,自己施施然拿着便去寻人了。
彼时陆启沛正算着日子盘算出宫的事经过这一来二去的耽搁,春闱的日子已是近在眼前,只需等到初九开考,她再被陆家人找到也没什么了。
反倒是留在宫中多有不妥,因为陆启沛始终觉得祁阳所言不可当真。毕竟小公主年少稚嫩,许是还不懂男女之情,会对她说那些话,也只是看中她容貌罢了。
可这样一想简直更让人忧心了,不提其他,论容貌陆启成便与她生得一般无二!
而就在陆启沛这想走又忧心的当口,祁阳找上门来了。
小公主拎着只精巧的酒壶,脚步轻快的踏入了侧殿的殿门,一见陆启沛便举起酒壶扬了扬,又对着她粲然一笑:我今日得了壶好酒,阿沛与我同饮如何?
两日过去,陆启沛见到她还是尴尬。虽不止一次的在心中劝解自己,殿下会说出那番话不过是年少无知,可心里到底也是介怀的。尤其这小公主不知收敛,举止言语总是亲昵暧昧
短暂的沉默了一瞬,陆启沛这才说道:殿下年少,酒还是少饮为好。
这是甜酒,又不醉人。祁阳不以为意,说话间已经走到陆启沛跟前了。她如今倒也有了分寸,没像刚重逢时恨不得黏在对方身上,反而与之保持了一个让人舒适又放心的距离。
陆启沛果然放松了些许,哪怕祁阳举着酒壶递到她面前要她闻,也远比不上前两日动不动就摸个脸牵个手来得刺激嗯,祁阳拿来的果然是甜酒,果香浓郁,酒气稍淡。
只是甜酒的话,女孩子饮些倒也无妨,更何况早春时节乍暖还寒,喝点酒也能暖身。
陆启沛没再说什么,祁阳便笑眯眯的拉着她在窗前坐了,又不知从哪里摸出两只酒盏来,与二人各倒了一盏。她自己先抿了一口,酒水入口绵甜,比起酒来更像是甜酿,总让人不知不觉饮下不少。
然而祁阳却知道,这酒喝着绵甜,其实后劲却不小
祁阳与陆启沛在一起从来不会缺少话题,两人能从诗词歌赋聊到市井趣闻,再从市井趣闻聊到家国大势。也正是因为这般的投机,才使得两人前世迅速相识相知。
今日两人也默契的选择了畅所欲言,不知不觉中祁阳带来的甜酒便已经少了大半。
祁阳不动声色的又替陆启沛将空了的酒盏斟满,见她已是微醺,终于开始转移话题:阿沛博闻强识,倒是少见女子如你这般熟读经史,通晓大势的。
陆启沛微醺,面对祁阳又着实生不出多少戒备来,便下意识谦逊道:殿下过誉,我不过是与家弟一同读过几年书罢了。说完忽的轻笑一声,莫名寂寥。
祁阳捏着酒盏的手紧了紧,这是她头一回听陆启沛说起她的家人,却露出了这般寂寥的神色从前也确实没什么好说的,她父母早亡,只有一个弟弟,可自己却顶着弟弟的身份,自是不能提及。
难道从一开始陆启成便对她不好吗?难道她在陆家早吃尽了苦头?
陆启沛只是露出了一个表情,祁阳便不禁揣测了许多,然后越想越心疼,越想越糟心!可她现在还不能说些什么,只得装作毫无所觉的模样,继续问道:阿沛家中还有个弟弟吗?
抬手又饮了半盏酒,陆启沛也没瞒她,甚至很郑重的点头道:嗯,我还有一个弟弟。我们原是双生子,他生得与我一模一样。说着还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衫:我穿着男装,旁人都分不出来的。
这是陆启沛的提醒,然而祁阳却早见识过这姐弟俩的相似了。若非她当初对陆启沛早生爱慕,两人又格外投机,便是枕边人换了一个,大抵也是分辨不出来的这便要说是陆启成倒霉了,若是换了个花心些的公主,只怕真会一无所觉,亦或者怀疑了也懒得深究。
祁阳脑海中浮现出了陆启成那张脸,那张与陆启沛格外相似,最后饮了毒酒死不瞑目的脸
想想又觉得晦气,她便摇摇头,将那人从脑海清除,继续套陆启沛的话:果真如此?我倒是见过双生子相像的,却着实没见过姐弟俩长大了还能像成那般。不过话说回来,阿沛你既是女扮男装,当初还骗我说是要逃避春闱?
陆启沛已经有些醉了,脑子比平常转动得慢了许多,可饶是如此,她也没接祁阳这话。
她要跟祁阳怎么说呢?说她是被人有意培养出来做弟弟替身的,姐弟俩怎能不像?还是说她之前没有骗她,即便女扮男装,她也是要参加春闱的,去替她那弟弟博取功名?
陆启沛不可能完全不在意,一抬手便将手中剩下的半盏酒饮了下去。对面的祁阳见她醉意似乎有些浓了,便不打算再替她斟,结果陆启沛自己拿过了酒壶替自己再斟了一杯。
祁阳见着陆启沛自斟自饮的模样,忽的便有些后悔带酒过来问话了前世年少,她虽对她心生爱慕,可经年之后再看那些爱慕却太过浮于表面。她知道她诗词歌赋骑射丹青样样精通,亦知她胸有沟壑才华横溢。可偏偏最基本的连她是谁,她都不曾真正知晓过!
前世祁阳不止一次后悔过自己对陆启沛的了解太少,所以重生之后再次相遇,她便总想在她身上探知更多。可交浅切忌言深,除了以酒开道,她想不出更快的办法。
然而陆启沛这失意沉默的模样,祁阳又觉得是自己揭开了对方的伤心事,无端心疼。
可开弓没有回头箭,有些话她早晚是要问清的。祁阳自己也满饮了一盏,只觉甜腻中带着酒气,这甜酒也不怎么好喝:阿沛,你想参加春闱吗,与世人一较长短。
陆启沛这次回答了,她果断道:不想。
她的名字,就不该出现在世人面前,否则便代表着无尽的麻烦。更何况一较长短什么的,她前世已经品尝过独占鳌头的滋味儿了,再来一次也不会有什么意义。
祁阳转动着手里空了的酒盏,也没在这个问题上多问。心里的盘算飞速掠过,想了想又把话题转了回去:阿沛,你跟你那双生弟弟,感情好吗?
她已经不想探寻太多了,亦或者她想知道的可以自己去查。虽慢些,至少不会再看见陆启沛那般失意寂寥的模样。不过陆启沛的态度她要知道,这决定着重来一回,她对陆启成采取的手段!
陆启沛却因她这个问题略有失神,不过也只是片刻,便垂眸道:也就那样吧。
这回答着实不算明确,可祁阳却从她的神色中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不是不在意,只是那份在意已经被消磨了,于是便只能放下,只能看淡。
陆启沛其实是个豁达的人,光风霁月不仅是外在,也早就融入了她的性情。恨这个字在她心里着实占不了多少位置,或许隐约存在过,却很快就被她舍弃了,只余下淡淡的情绪。
不过再傻乎乎让人欺负利用也是不可能的,又不想报复,便唯有远离了。
此刻的祁阳尚不知陆启沛与她一般际遇,只道是替考利用的事让她心有芥蒂。她便在心中盘算一番,想着前世陆启成死在自己手中,仇也算报过了,如果陆启沛还在意她那个弟弟的话,她便留他一命也无妨总不好为了外人,坏了两人情谊。
只是留手归留手,她却是不会再给他伤害自家驸马的机会了
等祁阳一番盘算完,也不知陆启沛自己又饮了几杯,亦或者是这酒的后劲终于上头。总之等祁阳回神时,后者已然闭目伏案,显是醉了。
祁阳眉眼柔和下来,起身去取了一件大氅替她披上。
临了看着陆启沛泛着粉红的脸颊,祁阳到底没忍住,低头在她面上轻轻吻了吻。只是很轻浅单纯的一点触碰,祁阳起身撤离时眼中便尽是满足。
作者有话要说:祁阳(正经):我是来套话的,顺便制定未来路线,才不是为了把人灌醉占便宜呢!
陆启沛(幽幽):殿下,你自己做了什么,心里没点数吗?!
第10章 大型考试现场
初九很快就到了,这一日的京城似乎格外喧嚣。
自半夜子时前后起,贡院外便排起了长龙。穿着学子服的考生,拎着考篮的仆从,殷殷叮嘱的送考家人,几乎将贡院外的整条街都堵了个水泄不通。
众多的窃窃私语之声汇聚一处,即便不是人声鼎沸,也早没了夜的清净。
不过这些对于贡院外值守的兵丁小吏而言却都是习以为常的,因为梁国三年一次的春闱即将开始,每三年见上这么一回,便也没什么稀罕了。直等到贡院开门的时间将至,负责主持科考的礼部官员也到了,外间还是吵闹得厉害时,方才有人出言喝止,要求肃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