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钱多多唯有不停地道歉。这一次她确实不是故意的。道完歉, 她离开餐桌, 说：“我……我先回家了。”眼不见心不烦, 路易这会儿在生气, 自己能尽快地消失最好。等她收拾完下楼，路易早就去了公司。她按住要跟着她走的胖胖，让佣人把它抱上楼去。钱多多刚到小区，就见她爸摆摊的地方排了好长的队。她想也没想, 过去帮忙。“爸。”她把包挂到架子上。“多多你这么早就回来了？”钱爸回头。“嗯。”钱多多戴上塑料手套。自钱多多一出现，排着队的队伍就躁动起来, 那次她上过热搜后, 就有很多人来蹲她，但一次都没见到过她, 这会儿她忽然出现, 等着来看她的人纷纷激动地掏出手机拍她。钱爸一瞧, 马上催她回家去，“多多，你回去吧, 我一个人忙得来。”“我没事，爸。”钱多多说。她已经不用再避开什么。钱爸还打算劝女儿回家，但女儿坚持要帮他，他也就闭了嘴。钱多多把打包好的纸袋递给前面的年前男人。年轻男人红着脸接过去，磕磕巴巴地说：“请问，能，能合张影吗？”“不好意思，我正在忙。”钱多多拒绝。即使被拒绝，年轻男人也没有不开心的样子，反而很激动地接过了纸袋，继而缓慢地走开。钱多多继续给下一位顾客打包。已经走出好长一段距离的孙甲停下脚步，他偷偷地瞟着小摊前的女孩，面上激动更甚。虽然没拍到合影，但女神跟他说话了！女神还对他笑了！心砰砰砰地加速跳动，马上就要跳出胸口一般。他摁着快要跳出来的心，从口袋里取出一张照片，轻轻地抚摸着照片里的人，然后点开手机照相，悄悄对准远处。接近午时，钱爸收摊。途中遇到正要出门的雷子，钱爸怔了怔。“叔，我来帮你。”雷子笑眯眯地走近。“不了。”钱爸躲开，接着说：“我们先上去了啊。”“行。”雷子让路。等钱爸和钱多多进入楼梯拐角，雷子两手抄兜，大步朝下走去。“爸，你没事吧？”方才碰到雷子，钱爸的情绪明显地低沉下去，钱多多明白，她爸大约是看到雷子就想起之前赌.博的事了。钱爸撸了把头发稀疏的脑袋，笑说：“没事儿！”自从那件事发生过后，他就跟雷子关系冷淡疏远了很多。倒不是责怪雷子带他去了那地方，只是责怪自己一时起了贪念，险些酿成大祸。每每看到雷子，就会不自觉地记起曾经犯过什么错，于是也就不愿再见到雷子了，久而久之，两人的关系就成了如今这模样。他叹息一声，说：“多多，咱快回家吧。”吃过饭，钱爸摆出铁盒，一张一张地数放在盒子里的钱，然后又拿出红笔在小本本上勾勾画画。钱多多递给他一杯水，“爸，喝点水。”钱爸咕噜咕噜灌下去，眉眼间神采飞扬，“多多，今天可赚了不少钱！”钱多多笑笑，“有多少？”“这个数。”钱爸鼓圆小眼睛。“这么多？”“要是天天都赚这么多，再加上直播打赏的钱，过不了多久就能存够钱买------”说到这里，钱爸猛地住口。“买什么？”钱多多问。“没什么。”他嘿嘿一笑。存够钱买房可是他给宝贝女儿的惊喜，不能告诉她。殊不知钱多多已然从无意间在他卧室里看到的楼盘传资料中猜出了他要存钱买什么。她爸在存钱买房。估计上次他说的惊喜就是这个。她不戳穿，只装作不知。晚上八点，周乐乐在寝室三人聊天群里轰炸消息。“多多你是全国最美校花了！”“比赛刚才截止的，你超程燃好多票呢！”“多多？多多？人呢？”钱多多回复：在。“哈哈哈哈哈哈我要笑死了，程燃耍阴招还不是没搞赢你！”回复后面是一串放鞭炮放烟花的表情包。此时齐姜忽然出现，她说：“要不出去庆祝庆祝？”“庆祝？好啊，当然要去庆祝，庆祝多多拿到冠军，干死了背地里耍阴招的人！”钱多多沉吟，说：“这就不用庆祝了吧。”周乐乐：“怎么不用庆祝！我们明天逛个街，看个电影，然后去吃饭，怎么样？”齐姜在后面接着问：“去吗？”她们如此热情，钱多多不好再败兴，就说：“行。”/周乐乐在服装店里挑选衣服，钱多多的视线扫过架子上挂着的一排男士外套。她走过去，取出外套。坐着玩游戏的齐姜瞥见钱多多在看外套，还是在看男士外套。她心里一咯噔，连忙关掉游戏，过去，问：“给谁买外套？”“我爸爸。”钱多多细细地比着衣服的大小。得到答案，齐姜提到嗓子眼的心急速回落。她一条胳膊搭住衣杆，说：“这外套好看。”钱多多点点头。不仅好看，衣料也极为舒服，价钱也还实惠。“你不看看衣服？”齐姜见她都给她爸看衣服了，竟然不给自己看看，有些疑惑。“我不用。”钱多多说。齐姜的眼光在她身上溜了一圈。钱多多永远都穿得非常素简，不像其它漂亮的小姑娘，热衷于用漂亮的衣物来装饰打扮自己。齐姜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穿的那条裙子。精致，华美，绚丽。她穿着宛如一个小公主。原以为她应该如裙子那样，是一个精致的小姑娘，却不曾想，在学校见到的她并非自己第一眼所看到的那个样子。朴素简单，连妆都不化。然而即使如此，她也美得令人窒息。如果经过一番静心雕琢，不知会是什么样子。光是想想钱多多化上妆穿上小裙子的画面，齐姜就忍不住要流鼻血。周乐乐没挑好衣服，她转身去找钱多多她们，发现齐姜在盯着某处发呆，她说：“你发什么呆呢！”齐姜回神，问：“没挑好？”“没有，找不到合适的，算了，不逛了，我们去看电影吧。”“去问问她。”齐姜指指钱多多。听周乐乐说不再继续逛商场，钱多多颔首，“等我去付钱。”付好钱，三人径直朝五楼的电影院走。“你们想看什么电影？”周乐乐问。“我都可以。”钱多多说。齐姜双手抄兜，“我也一样。”“那我们看这个？评分挺高的。”周乐乐指着立在影院内部的电影海报。“好。”钱多多和齐姜异口同声。周乐乐就要买票，齐姜拦住她，“买票干什么？”看电影不是要买票？周乐乐有点蒙圈。齐姜勾唇一笑，眉目展开，显得愈发英气，“我家电影院，来看电影买什么票。”周乐乐震惊，“你你你家的电影院？”齐姜抬抬下巴，“对。”想到齐姜姓齐，周乐乐心底升起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她惊异道：“你爸不会是齐盛天吧？”“是啊。”周乐乐震得半天说不出话来。早就知晓齐姜家非常非常有钱，但周乐乐没想到，齐姜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有钱的多的多。众所周知，博星影城，全国最大最厉害的影城，齐氏集团旗下的影城！齐姜居然是齐家千金大小姐！还是路氏集团未来的老板娘！嘴巴张成“o”的形状，周乐乐心神激荡。齐姜已经不是普通有钱人了，是超级大豪门好吗！她身边待着一个超级豪门大小姐，而到现在她才发现。“怎么，吓傻了？”齐姜挑高眉梢。周乐乐吞下一口唾沫，摇摇脑袋。齐姜转到右侧，问钱多多：“去vip包间怎么样？人多的影厅太吵。”没人回应。齐姜在钱多多眼前挥挥手，“小公主？”立刻醒神的钱多多迫使自己发出声音，“什么？”“我说去vip包间。”“嗯。”钱多多垂睫。沿着长长的走廊来到vip包间，影院经理毕恭毕敬地对齐姜说：“待会儿有什么需求您只管叫我。”齐姜嗯了一声。经理退出包间。影片开始放映，包间里的灯熄灭。躺在沙发里的周乐乐觉得有钱人真是太幸福，看个电影都能用vip豪华包间，这也太舒服了。坐在她身畔的钱多多一动不动，脸上电影屏幕的光影一层一层地变幻。钱多多从未想过，路易的未婚妻会是齐姜。前世和这一世，她只知他有未婚妻，并且是齐氏集团的千金，却不知道齐氏的那位千金叫齐姜。竟然是齐姜，是她的同学，她的朋友。而她做了什么，她当了朋友和朋友未婚夫的第三者。纵使她并非自愿。可她的的确确是第三者。对齐姜的愧疚和心虚以排山倒海之势汹涌地淹没掉她。她几乎快喘不上气来。“小公主？”齐姜发觉钱多多不对劲，迟疑地扯扯她的衣袖。钱多多没有与齐姜对视的勇气，她的眼睛定在荧幕上，“怎么了？”齐姜小滞片刻，说：“没怎么，就问你吃不吃零食。”说着她把爆米花递过去。“谢谢，我不吃。”“好吧。”齐姜往嘴里丢了两颗爆米花，嘎吱嘎吱嚼碎。看起来正在专心看电影的钱多多此刻心神不定，神思恍散，掌心冒出一层汗，汗侵入皮肤表层，再慢慢渡进心脏，让整颗心都浸泡在潮湿里。电影放映结束，灯光亮起。“你很热？”扔下抱枕，齐姜问递给钱多多纸巾。钱多多两颊略红，额发微湿，额间还有薄薄的细汗，像是在蒸笼里蒸过。“有点。”钱多多接过纸巾，粗略地擦了擦汗。“这里。”齐姜要替她揩拭没弄干净的汗珠，她却倏地一退，好似在躲洪水猛兽。“我自己来！”钱多多抢过她手里的纸巾。齐姜蹙蹙眉，没说什么。见钱多多擦了半天没擦到正确位置，齐姜一烦躁，粗暴地制住她，对她说：“我来！”说着就把纸巾按到她额角。钱多多被她吼住，动作迟钝了几秒，等她反应过来，齐姜早已松开她。抿抿唇，钱多多神色渐渐黯淡。接下来吃饭的一个多小时里，钱多多全程不吭声，齐姜拽拽她，“你到底怎么回事？”钱多多镇压住所有思绪，努力扯出笑脸，说：“没怎么。”齐姜狐疑地打量她，随后静默下去。夜色深沉，黑漆漆的夜空里没有一颗星辰，没有半点光明的天空仿如野兽张开的大口，巨大，幽深不见底，下一秒就要把一切吞噬入口中。钱多多望着窗外无边无际的夜色良久。再不加快行动，她就会被野兽吞噬，继而变成另一只野兽，吞噬掉别人。心下做好决定，她“唰”地一下拉过窗帘。……与客户洽谈结束，路易走出包厢，恍然间有一抹熟悉的身影从前面掠过。紧接着，那道身影进入了一间包厢，包厢门没关，半掩着。辨认出是谁，路易缓下前行的速度。包厢里，钱多多穿着及膝裙，脖子上戴着金项链，耳朵上戴着金耳环，对面坐着一个直发女人。路易皱了下眉，对身后的助理说：“你先走。”“是，路总。”助理转身。路易大步上前。“我说过我会钓到路易，没错的吧？”听到这句话，路易身形一僵，在门前停了下来。他眯眼，目光锐利地睨向钱多多。璀璨的吊灯光芒下，她的眼睛里流光闪动，神情异常兴奋。“多多，你也太厉害了吧！快点传授姐妹儿一点经验，你是怎么钓到他的！”画着夸张妆容的直发女人握住钱多多的手，急切地问。钱多多嫣红的嘴唇弯了一抹弧度，“其实钓到他也不难。”“快说呀！”“你也知道，路易身边从来没出现过花边新闻，连一个绯闻女友都没有，前两年还没有未婚妻的时候，娱乐圈那一大把美貌女星前仆后继地想要钓到他，还不是一个都没成。不管你长得多好看，人就是不受诱惑。”“嗯嗯，我当然知道。”女人捣蒜似的附和。“所以啊，既然不管多美他都不喜欢，那不如反其道而行，如果长得不那么漂亮呢？说不定他中意不那么漂亮的。”说到这里，钱多多停顿一下。“继续说啊。”“所以我改变容貌，在他可能会出现的地方兼职，还正好让我碰上了。虽然那次确实是碰巧。本来那天我准备发完传单就去他经常去的那家餐厅面试的，因为那家餐厅是他的，他还经常去那儿吃饭，我在那里兼职能碰到他的机会很大。但是没想到我还没去餐厅，就意外碰到他了。我看到他，故意叫出他的法语名字，他不是在法国长大嘛，喊他法语名字可能他会觉得比中文名亲切，这叫什么？这叫情感认同感！”“然后呢？”“然后他一直看着我，也不说话，那样子还怪吓人的，我下意识就转身跑了。后来我后悔了，跑什么啊跑，人家看你说不定是对你有兴趣，结果你就这么跑了！？”“后来呢？”“后来我去那家餐厅，应聘上了。那天他去餐厅吃饭，我和另一个服务员给他端菜。我就怕他不记得我了，还忐忑呢，就听到他让我一个人留下。我当时激动死了。让我一个人留下！肯定是对我有意思了！”“哇塞，他让你留下干什么了！”“他摸我的脸，要取我的眼镜，我要当一个矜持的女孩子啊，当然不能让他随便乱动手动脚，不然他觉得我是一个随便的女孩子怎么办！所以我就逼自己哭，然后又跑掉了。”“你怎么又跑了？”“我不仅跑了，还把餐厅的工作辞了呢，欲擒故纵，懂不懂？”“高！实在是高！”直发女人拍了两下桌子。“这之后他邀请我去吃饭，说是要给我赔罪，后来我稀里糊涂地就昏了过去。”“昏了过去？发生什么事了？”“还能发生什么事，他把我迷昏的呗。我醒来发现自己在他家里，并且脸上的东西没了，还换了身衣裳，我跟你说，他家好大好气派，我一辈子没见过这么豪华的别墅，然后就跟做美梦似的任他抱着走。走了一会儿，我突然清醒，我就这么让他抱着走了？他绝对会以为我很装，先前装的矜持，这会儿又随便起来。所以我赶紧让他放我下来。他让我做他的女人。我当然一百个愿意，可是不能立马就答应他。男人嘛，太容易得到就不珍惜了。”“说的对！”“我就说我死也不愿意跟他。结果他居然同意不勉强我了！当时我就有些后悔，他就这么同意了？可我不想他同意啊。但我又不能改口，只能咬牙走出别墅。”“啊？他真的同意了？”“对啊，我悔死了，就只能以后再想办法接近他。恰巧不巧，我爸出事，他忽然出现，说他可以救我爸，但是我得跟他。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啊，我正愁找不着机会接近他让他改变主意呢。”“所以你就这么跟着他了？”“对啊。”钱多多吹吹指甲。直发女人竖起大拇指，“你也太厉害了吧。”“这有什么厉害的。”钱多多扭扭脖子，露出大金链子。“这是他给你买的？”直发女人满眼艳羡。“不是，我自己买的。他给了我一张黑卡，无限额的，随便让我花。”“天哪，无限额度的黑卡！他也太大方了！”“也就还行吧。”钱多多浅浅地喝了一口水。“多多，你给我瞧瞧这黑卡长什么样子，让我也见识见识？”钱多多从包包里抽出黑卡，交给她。直发女人小心翼翼地捧着黑卡，羡慕道：“你真是太幸福了！”“这就幸福了？”钱多多轻嗤，口吻十分嫌弃。“这还不叫幸福？钓到长得贼帅，还贼有钱贼大方的男人，还不幸福？”“能把名字和他写到一个户口本上，做上路太太，那才叫幸福。等成了路太太，别说一张黑卡，十张黑卡都有！”“你想上位？可是路易他的未婚妻……”直发女人犹豫道。“我知道，所以我要努力，努力让路易甩掉她，和她解除婚约。”“我相信你一定会成功的！”“当然。”钱多多一脸成竹在胸。“你要是成路太太了，可别忘记我了，苟富贵勿相忘啊。”“放心，等我成为路太太了，绝不会忘了你。”路易望着仍然在和直发女人言笑晏晏的钱多多，神色沉地能滴出墨来。初初看上钱多多，是因为她的皮囊，后来与她相处之中发现她拜金，虚伪，修养差，表里不一。他无法忍受这样的一个女人，即使她有一副合他心意的皮囊。所以在容忍度达到顶点之时，他决定让她滚。然而雷声止住了他。雷鸣中她的安抚让他压住让她滚的念头。他没有说出那句话，选择继续容忍她，只是为了那道噩梦中给他筑起堡垒的温柔声音。然而他不知她还如此心机。这样一个女人。他对她的厌恶达到前所未有的程度。他侧过身，离开包厢门。眼角余光瞄见门口的人影消失，钱多多收起一直挺着的背脊。她对直发女人说：“好了，结束了。”直发女人笑了笑。“钱我已经转给你，多谢。”钱多多抬睫。直发女人说：“以后还可以继续联系。”“嗯。”钱多多神色淡淡。“其实……我觉得你以你这样的资质，可以去娱乐圈试试的，刚才你演的也不错。”直发女人说。“谢谢。”直发女人见她毫无兴趣，也不再自找没趣，“那我就走了，再见。”包厢里安静下来。钱多多把项链和耳环全部放进包里，随即深深地吸了吸气。方才他全都听见了吧。之前她慢慢地在他面前暴露“缺点”，虽然效果不错，但他依旧还没厌恶她厌恶到放她走。知道齐姜是他的未婚妻后，她等不了了，不能再慢拖拖地磨蹭下去。所以才有了今天这一出。她计划好一切，歪曲之前所有发生过的事情，花钱找到愿意配合她的演员，串好前后说辞，将自己塑造成一个想方设法地要勾到他的女人。知道她是这样的女人，如果路易还能容忍她，她就继续给他下“猛药”，直到他愿意放过她为止。作者有话要说：改完心情舒畅第二十二章“小姐。”站在门口的佣人微微躬身。“路……他回来了吗？”钱多多瞅了瞅客厅。“先生已经回来了。”钱多多攥紧提包, 在原处站了半晌才进去。如果这个时间段路易在家, 一定是在书房处理工作。钱多多在书房门前徘徊踱步。佣人端着东西走近, 钱多多接过托盘, 说：“我来吧。”她敲了两下门, “louis？”过了好久里面才传来他的声音, “进来。”一进去就感受到路易落在她身上的视线，钱多多浑身一凛。她上前, 颊边堆起完美的假笑, “还在忙呢？”路易睨视她, 眉目冷淡, “钱多多。”“嗯？”她轻轻放下托盘。他的食指轻轻敲着文件夹，细微的声响在寂静的室内尤为突出，缓慢的节奏缺却给人越来越强烈的压迫感。钱多多大概猜到他要说什么，既有些期待, 又有些紧张。在他带着凉意的审视中站立良久，终于, 耳边响起他没有丝毫感情的声音, “你可以滚了。”一霎那间，钱多多的思维陷入混沌之中。而后便是不可置信的激动, 巨大的喜悦, 如狂风暴雨席卷而来。上辈子, 她直到死也没听到这句她做梦都想要听到的话，这辈子，她终于从他口中听到了这句期盼已久的“大赦”。竭力抑制住激动与喜悦, 她的眼里泛出惊惶，“louis，你这是，什么意思？”文件夹上敲动的修长手指停下，他微抬下颌，语气冷凝，“不明白？”“louis，你，你不要我了吗？”钱多多眸中泪光一闪，急忙抓住他，像是要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平整干净的袖口被拉扯，浮出几道褶皱，路易厌恶至极，一把抽出手臂。一边抚平袖口，一边道：“还不滚？”似是被他冷酷的样子吓到，钱多多颤抖着蜷缩了一下肩膀，她张张口，想要说什么，却仿佛惧于书桌前面无表情的他，终究还是闭了嘴。“嗯？”她纹丝不动，路易不耐。钱多多一个激灵，喉咙里挤出哭腔，“我走……我马上就走……”她似乎站不稳，踉跄一下，手提包摔到地面。她慌忙捡起手提包，急乱之间，手提包里的东西哗啦啦地掉落出来。缠绕的大金链子里，一张黑卡落入视野。两人的目光均落在黑卡上。钱多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黑卡扒拉到掌中，把卡藏到身后。她期期艾艾地语无伦次，“louis……卡……我……”她急切地想要把黑卡留住的心思在脸上一览无遗。餐桌旁她得意洋洋地跟直发女人炫耀黑卡的画面从眼底掠过，路易周身气压骤然降低，说：“怎么？想要卡？”钱多多迅速摇头，“不……”她用极其慢的速度把黑卡拿出来，如同要割去血肉一样，颤颤道：“卡……卡给你。黑卡放置在桌面，路易冷眼扫过黑卡，随即对她说：“舍不得？”“没有！”她忙不迭否认，可那双眼睛还黏在黑卡上。路易耐心告罄，“还在等什么？”钱多多再次蜷缩肩膀，抹抹泪水，她包也没拿，冲了出去。一出书房，她不断往外流的眼泪犹如被堵住源头，立刻干涸。她挺直背脊，步至卧室。她换下裙子，收拾好行李，头也不回地走出别墅。钱爸正忙着收摊，猛地瞧见远处一道熟悉的身影。他探长脖子，惊讶道：“多多，你咋回来了？”今天也不是周末，多多就放假了？“我搬回家住。”钱多多拍拍行李箱。这会儿才注意到行李箱的钱爸更加诧异，“回家住？”“对。”钱爸赶紧把行李箱拉过来，“回家住好，回家住好。”看着钱爸憨憨的笑容，钱多多鼻尖酸涩，她靠过去，抱抱他，哽咽，“以后都回家住。”由于钱爸忙活了一天，身上带着烟尘汗味，浑浊的气息扑进钱多多鼻子里，她非但不嫌弃，反而觉得一阵心安。从今往后，她已是自由身，不再受人桎梏。她可以一直陪在她爸身边，不用再像前世那样被迫与他分离。“多多，你咋哭了。”钱爸慌神，赶忙问她。擦擦眼角，钱多多说：“想你了。”闻言，钱爸眼眶一热，扶住她的背，他说：“爸不是在这儿吗。”钱多多抱紧他。“咱回家去，这里太阳晒。”钱爸用手挡住落在钱多多颊侧的阳光。钱多多松开他，眼角泪痕未干，唇边漾出灿烂的笑，“好。”钱爸在厨房里烧菜，钱多多在卧室里整理东西。她把行李一一整理完，然后去往厨房。系着围裙的钱爸，一面挥动锅铲，一面哼着歌，“大房子，小房子……”“多多你快出去，油烟机坏了，这里油烟重。”钱爸见她进来，挥手让她走开。“我来洗菜。”钱多多走近水池。“你去休息，洗什么菜！”“不用休息，我不累。”说着她就拧开水龙头，把菜篮放到水池里。钱爸说：“那你洗完菜就出去，屋子里呛得很。”“没事的，爸，你叫人来修油烟机了没？”“修啥修啊，马上咱就要搬------”说到这里，钱爸及时捂嘴，改口道：“嗯，有空了我找人来修。”点点头，钱多多继续洗菜。厨房狭窄破旧，油烟味呛鼻，光线略暗，但在钱爸轻哼的歌声里，钱多多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幸福。彼时，路易独自坐在长桌边，静静地用餐。餐厅里安静地几乎能听见针落到地上的声响。他动作缓慢而优雅地切着牛排，神情专注。忽然，他抬眉，望向对面。对面的椅子规整地摆放着，上面空无一人。俄顷，他垂睫，继续切牛排。深夜。路易按压住太阳穴，继而合上文件。卧室里一片黑暗，他按下灯，空旷的室内环境映入眼帘。他没有停顿，掀开被子上床。平躺许久，他猝然偏过脸，目光定在一处。旁边的枕头间横着一根头发。他用拇指和食指夹起头发。细软的发丝落到指间，他凝神，定视头发，旋即眉心一蹙，把头发扔进垃圾桶里。关掉灯，室内重新陷入黑暗。昨夜钱多多睡得很香，一觉睡到将近十点才醒。钱爸见她睡得熟，也没喊她起床吃饭，把早餐热好了放在锅里，等她醒了能直接吃。“今天不去卖饼？”钱多多喝下半口豆浆，问在沙发里数钱的钱爸。“今天不去。”钱爸收起钱，又说：“等下我出去一趟，你在家好好休息着。”钱多多折断油条，问：“去干什么？”“买点菜。”“一起去吧，我也要买些东西。”本来钱爸就不是去买菜，这下钱多多要去，那他不就露馅了吗，他愣了愣，“你要买啥，爸给你带回来就是。”“我自己买，一起去吧。”钱多多吃完油条，抽过纸巾。见状，钱爸只得应道：“我去拿袋子。”这个时间段菜市场的东西都已经不怎么新鲜，钱多多带钱爸来到就近的超市，正好她要在超市买东西。刚拿起货架上的卫生巾，旁侧的闪光就忽然亮过来，灯光闪到了她的眼睛，她捂眼，转向闪光灯源头。举着手机的男人被发现偷拍，尴尬地笑了笑，继而大步走近，拿出一张照片，嗓音忐忑：“能……能签个名吗？”钱多多说：“对不起。”她不是什么名人，也不是什么明星，不习惯这些。说完就走向货架另一侧。在货架边上走了几步，她径直去往货架尽头。拿出一包口罩，她去和钱爸汇合。和钱爸走出超市，前方涌来一个几乎全是外国人的队伍。拿着小红旗的中国人向后面的队伍招招手，“venez ici（到这里来）！”注意力集中在拿着小红旗的中国人身上，钱多多久久未动。“多多，咋不走了？”钱爸疑惑。撤回注意力，钱多多说：“走吧。”半期考试如期而至，考试一结束，钱多多就要离校。齐姜拉住她，“半期考完了，嗨去呗！”“我有点事要做。”钱多多说。“有什么事啊？”“去面试。”“面试？你要兼职？”“嗯。”“什么面试？”“一个旅行社的面试。”“哦。”齐姜把右臂搭在她身上，说：“我陪你去。”对于齐姜的热情和亲近，钱多多有点不自在。自从知道齐姜是路易的未婚妻之后，钱多多面对她时心情总是很复杂，没法像之前那样与她相处，尽管她已经和路易没有了任何关系。齐姜神经不粗，怎么不会察觉出钱多多的变化，只是她耐着没问，如今见钱多多仍然躲避她的碰触，她抿唇，问：“小公主，我最近得罪你了？”“没有。”钱多多连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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